自從父親風陽當上可汗后,許多風攬可汗的舊部對此懷疑,對他們不服,他的內心也隱隱感到父親這次取得汗位其中是有原因的?墒歉赣H一向嚴厲,他不敢去問,直到六弟風彥忽然出現在大家面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不再是年少時的歡快,而是常用一種陌生的眼神注視他,有時甚至是陰冷的。讓他從頭到腳都感到寒意。
他不喜歡這種生活方式,所以他常常把自己關閉在自己的心里,不與人交流,直到楚楚公主來到芳甸草場觀看賽馬比賽。楚楚的奔放熱烈就像一團火,望著她,小時候的激情從內心深處燃燒起來,他感到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
但他很快被擊得粉碎,美麗的公主注視他的眼神如此不屑,常常將他拒之千里之外,她的笑聲,她的目光都被六弟風彥所牽引,他開始感到煩悶、苦惱。但再次很快放開了,放眼整個翰漠草場,六弟風彥的確像別人說的,是這草場上的雄鷹,他不得不服,自己是渺小的。
作為一個王子,他身邊的女人也不少,但他不喜歡那些聽話得像木頭一樣的侍女,還有那些別有用心地主動依靠他的小姐們,所以,他是孤獨的,他雖貴為王子,卻貧瘠得幾近荒蕪。
莫娉蘭是個像水一樣的女子,完全不同于天熾女子的高大壯實,也不似羅酈女子那樣野性十足。
他記得十歲時,他捉住過一只梅花鹿,那只鹿眼淚汪汪地望著他時,那雙眼睛就是這樣烏黑不見底,嬌小的身軀還微微地顫抖。
讓他的內心激起無數作為一個男人的責任,似乎天生就是來保護她的,而且在她的眼中,他就是天熾的大王子,一個有用的人,這讓他充滿自信。
“我想讓你幫我救兩個人!”
風啟忽然莫名地感到不安,她為什么說兩個?
“他們被關在哪里?”
“就是今天下午捉住的兩個人!”
果然,風啟的手有一絲僵硬,心在一瞬間結凍,不信任地注視著娉蘭的雙眼,那如梅花鹿般怯怯的神情。
草原上有風吹過,嗚嗚地在他耳邊呼嘯,他想起下午見到父親時的情景。
大帳內一片安靜,他以為父親這個時候去賽場觀看去了,因為他這次帶來的騎手都是新培養的,遠不如風彥的老騎手熟練。他每天都會因為自己的失敗而發脾氣。
他本來是想看看父親這里有什么好一些的療傷草藥,送給娉蘭療傷。誰知帳內卻沒有人,他便坐在那里等,后來急了,就一個人去找。
帳門卻不知什么時候開了,風陽和他的貼身侍衛墨城低聲說著什么走了進來。
“在狼山找到的?”風陽問。
“這個小子這么些年都是在狼山長大的,根據山中的人說,見過他們,其中還有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風陽瞇了瞇眼。
“只可惜這次沒有抓住,只抓住了這對老東西。如果把這對老家伙抓起來吊上他三天,那小子非得心神大亂不可,這次賽馬比賽就是他的死期!”
風啟的頭碰到帳邊掛著的彎刀發出丁當的聲音,帳內一片安靜,墨城和風陽警惕地轉過頭來,看見是風啟墨城忙行禮,風陽已不悅沉下眉毛冷冷地問:“你到這里來做什么?”
“我?”風啟張口結舌,墨城見狀二話不說轉身退了出去。
墨城出去后風陽的臉稍有緩和,他嘆了口氣向風啟招了招手,風陽有些害怕這個父親,在他面前他沒見過父親的笑容,不論他做什么都是錯誤的。
“你到我帳中來做什么?”風陽的聲音平和,不帶一絲溫度。
“我記得父親這里有飛揚國療傷藥,特來找點!
“療傷藥?”風陽瞇了瞇眼睛,“你要療傷藥做什么?你受傷了?”
“沒有!”風啟忽然有些后悔,不該來找藥的。
“給誰找的?”風陽的臉上看不出有什么變化。
“是那天晚上替我擋劍的姑娘,她手臂上的傷很重!
“哼!”風陽勃然變色怒道,“別人都欺負到你頭上來了,你還有心去關心什么姑娘!”他氣得在帳內來回地走動,“你有空的話多去陪陪楚楚公主,多騎騎馬,什么也不努力,你準備把自己的未婚妻子拱手送人嗎?”
風啟低著頭不說話,風陽最恨看見他這樣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一個堂堂天熾男兒,不是長得高大威猛也就罷了,連膽氣也這樣小,看著真讓人冒火。
“楚楚那里你準備怎么辦?”風陽壓住怒火問。
“楚楚公主不喜歡我!
“沒用的東西!”風陽怒火沖天,壓低了聲音吼道:“你一點也不像我的兒子,你和她是兩國訂下的婚事,如果她不聽從,就會有他們羅酈國好看的!你看那羅酈國的老兒他敢!”斜了他兩眼道,“一個女人都搞不定,你將來如何管理一個國家?”停了半晌道,“我就不信,一個姑娘家她能強得過你?只要她屬于你,看她還有什么資格在你面前逞強!”
從父親的帳子里出來風啟的頭腦還轟轟作響,父親竟要找人對付風彥,而他和楚楚公主的婚事似乎不能避免,他這一生的命運似乎就一直掌握在別人手中。
但是為什么面前這個姑娘也要去救那兩個人,她與風彥是什么關系,這是父親布的圈套,如果不阻止她,那么她將會掉進去。
“這個!”風啟的心怦怦亂跳,又是風彥,為什么又是風彥,以為終于找到一個與這片草場上沒有關系的人時,她偏偏又與風彥有關系。
“我!”不能幫你四個字壓在喉底吐不出來,娉蘭的眼睛里滿是期待,女人!得到了,便是自己的。父親的話再次響起在耳邊。
“好!我可以幫你!”
“真的?謝謝你!你不愧是天熾的大王子!辨程m沒有想到事情可以進行得這樣順利。
“嗯!”風啟的額頭上滲出汗來,她就在眼前幾乎被他半抱在懷,身上帶著一種冰冷的淡淡的香氣,不時有發絲在他臉上掃過,撩撥著他的心緒。
“娉蘭!”他忽然大力地握住她的手,“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娉蘭驚了一跳,月光下他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娉蘭被他的神情嚇到,心驚肉跳地望著他,用力地想把手抽回去。
“娉蘭,我可以幫你,只要你答應從此后不要離開我!彼硪恢皇汁h在娉蘭的腰間,用力地收縮著,將他們緊緊地貼在一起。
“大王子,你放開我!”娉蘭掙扎起來。
“答應我吧!”風啟用力地箍住她,另一只手扯住她的長發強迫她仰起臉來,月亮的光華灑在上面,如馬奶般細滑精致。
“跟著我,你想要什么都行!彼麎趑|般地喃喃著,完全不理會她的掙扎,只是想親親那芳香得如月亮河般的純潔。
娉蘭被他箍得喘不過氣來,她把一切想得太簡單,單純以為用自己的幾句好話就可以換回來清月和孤坦的性命,F在她來不及后悔,大腦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逃開,從他的手中逃走,平日看著他如此的弱不經風,此時用起蠻力來還是要強她許多。
她邊掙扎邊下意識地去摸自己背上,往常那里都背著她的小弓的,背上空空的,為了能與他月下共騎,她穿上這種羅酈國的輕紗裙,弓箭沒有帶來。
他身上濃烈的藥氣包圍著她,因為俯著頭,白日里看起來光潔清秀的面孔,此時如此的猙獰。她止不住內心的恐懼,用力向風啟臉上揮去。
“叭”一聲清脆的響聲,兩個人都愣在那里。
“你?”風啟蒼白的面孔越發的紅,不信任地望著娉蘭,“你竟然打我?!你竟然打我?!”他狂吼一聲,再次用力地撲上去,口中雜亂地喊著:“竟敢打我,你竟敢打我!”
“哼哼!”風啟忽然感到背后一緊,衣襟被人用力地扯起,還沒有弄明白發生了什么事,他已被拋到草地上,一個如鬼魅般的身影飄落下來。
失去身體上的重量,娉蘭“撲通”一下落在馬下,跌得頭暈眼花。
“你是什么人?”風啟喘吸著站了起來,胸口一陣巨痛,按住胸口用力地咳嗽起來。
“得來全不費工夫!”那人冷笑道,娉蘭聽到這個聲音心再次落入冰窯,她便是那天晚上刺了娉蘭一劍的蒙面人。
高臺下一片歡呼聲,不斷地有雜亂的東西拋到臺上去,臺上被綁的兩個人始終沒有抬頭,頭發凌亂地蓋住臉,衣衫破碎地掛在身上,裸露出來的地方布滿傷痕。
高臺對面不遠處,立了許多衣甲鮮明的士兵。
離得這樣遠娉蘭似乎還可以看見清月臉上的痛苦,她的心縮成一團,身邊有人動了動,她轉頭去看,風啟一夜咳嗽得太歷害,此時已沒有力氣,只是無力地喘著,曾經清秀的面孔可怕地凹陷著。
“真是奇怪,他們竟要殺死兩個傻瓜也能看出來不是奸細的人!彼麄兩砗,素衣女子冷笑。
娉蘭的心一陣抽痛,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清月和孤坦被箭射死?
“哼!我倒要看看他們在這里耍什么花樣!”素衣女子踢了踢風啟道,“跪好了!”
風啟無力地動了動,頭無力地垂在娉蘭的肩頭,娉蘭厭惡地向一旁躲了躲,經過昨晚,她現在連看也不想看他一眼。
“你想要的是我,她沒有什么用,你把她放了吧。”風啟的話讓娉蘭一愣。
“你有什么資格給我講條件?”素衣女子冷笑,“只要是天熾國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你們天熾是豺狼之國。昨天若不是我你早就把姑娘給欺負了,你現在還有臉為她求情!
“那是情之所驅,我只是想同她在一起,看你的樣子也是不懂!”風啟雖然如此狀況,畢竟身上流淌著的是天熾王族的血液,從小培養的高高在上氣質隨時都會流露出來。
素衣女子一腳將他踢翻在地,冷笑道:“禽獸也敢稱有情!”
風啟被踢得口鼻出血,強支著從地上坐起來,娉蘭竟有一點可憐他,他忽然笑了起來,血水從他的臉上流下,加上他那帶著幾分癡傻的笑容令人恐懼。
“求你放過她,她不是天熾的皇族!彼琅f向素衣女子求情。
素衣女子和娉蘭不禁為之動容。
他轉臉來向娉蘭說:“可惜,我不能去救他們了!彼蛏狡孪驴戳丝,那里人越來越多。
娉蘭說不出話來,百種滋味涌上心頭,轉頭向那素衣女子怒道:“你不是要殺風陽可汗嗎?為什么不去?”
素衣女子斜睨了她一眼道:“我想什么時候殺他,用不著你管!”
娉蘭正欲再爭,聽見山坡下一陣喧嘩,風陽等人不知何時已出現在臺子不遠處,圍觀的人在歡呼著。
突然,人群里一個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高大飄逸的身姿即使是在萬人之中,也一樣可以一眼認出來。
風陽站了起來,躁動不安的人群安靜了下來,他似乎說了許多話,風彥站在他的身旁一動不動,他身后站著那萬古不變的寒烈。
難道娉蘭和風啟失蹤了一夜,竟沒有一個人在意?!他們難道已冷血到可以把自己的至親拋棄了嗎?
風陽不知說了什么,最后他高舉起雙手,全場一片沸騰,很快風彥走了過去,面對著清月和孤坦一動不動地站著,風吹動他一角長袍擺動著。
他要做什么?娉蘭的心急速地跳動著,他不是要救他們嗎?這個時候還在做什么?
有幾個士兵跳上看臺,將清月和孤坦固定在兩個木樁上,娉蘭的臉色越發難看,聽見風啟在旁邊說:“看來他們是要比射箭了!
“比什么射箭?”娉蘭的聲音打顫,內心深處似乎隱隱知道是什么,但偏偏不去承認,不敢相信這樣一個結果,風彥他真的這樣無情嗎?
風啟張了張嘴沒有說話,那樣的結果對于她來說太慘忍,他竟不想去傷害她。雖然人群之中他再次看見大紅紗裙的楚楚,娶她為妻是他兒時的一個夢想,在此時也淡得幾乎沒有,眼前的姑娘反倒更讓他心痛了許多。
兩個士兵將清月和孤坦的頭固定在木樁上,然后分別放了兩個紅艷艷的蘋果,那邊寒烈已遞給風彥一把長弓,風彥旁邊站著風陽可汗的心腹墨城,也同樣張弓拉箭,蓄勢待發。
“不!”終于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娉蘭掙扎著站起來,就要向前沖去。
“做什么?”素衣女子跳起來,伸手在她腰間一點,她頓時跌倒在草叢之中,隨即她身上被那女子點了數下,她不僅不能動,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不!”娉蘭內心狂叫,不可以,風彥你怎么可以,你面前的是救過你命的人呀,你可以為了將來的道路把一切感情拋棄,可是你怎么可以將待你如子的他們親手殺害,你怎么可以!
她嘴里一陣發苦,有血腥味在蔓延,她悲痛欲絕,此時心痛的不僅是如父母一樣的親人,有更深層的讓她感到膽寒的東西在內心深處炸開,讓她絕望。
箭終于射出去了,不知是天意還是人為,兩支箭竟然都沒有射中蘋果,對面木樁上的人同時垂下了頭,頭頂紅艷艷的蘋果滾落下來,如兩顆滾燙的心。
“不可以!”娉蘭的嘴里僅能吐出含糊不清的幾個字,人如墜入了萬丈深淵,耳邊呼呼作響,是絕望的聲響,眼前晃動著是狼山的山山水水,似乎看見清月站在開著黃花的青藤下對她招手。
“有些人的命是不同的,注定著是要分離的,就像我和孤坦大叔,你和風彥,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清月一年前說過的話像風一樣吹過她耳畔,現在她和孤坦終于在一起了,但她和風彥卻只余下了仇恨!
“竟然都射偏?!”風啟喃喃道,滿面不解。
娉蘭卻感到一切都離她越來越遠,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終于黑了下來,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