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展雄送花到欣欣的公司去了,三點前送達絕不成問題。
如意又開始收拾,一臺子的插花工具和器材,枝葉也散落一地,像打過仗一樣。那六籃花的錢可不是容易賺,幾乎絞盡了她的腦汁。欣欣既然那么看得起她,她就必須給她一個交代。
電話又進來了。
今天生意真好,如果天天如此,不但還貸款不成問題,很快就可發筆小財了?上夂脡氖呛茈y掌握的。
“喂,‘花之屋’!彼p聲說道。不料對方卻不出聲,一陣沉默。她很有耐心的又重復一遍:“對不起,我這里是‘花之屋’,請問需要我們為你做什么服務嗎?”
“……”仍是一片沉默,但隱隱約約有沉重的呼吸聲。
如意第一個念頭懷疑是不是變態者打的騷擾電話。但她沒有十足把握不敢摔下電話,怕萬一真是客人就糟了。她靜待了幾秒鐘,只好再度開口:“請問要訂花嗎?”
“喀”的一聲,對方把電話掛斷了。如意松了一口氣,心里雖然疑惑,但總比接到變態電話好多了。那種淫穢的言語,聽了令人作惡。但開店做生意,根本不可能完全沒接過這種電話,畢竟招牌上清清楚楚的寫著「花之屋”的電話號碼,歡迎客人訂購,誰想打電話來就可以打來。
除了變態者的電話,她還接過許多愛慕者的電話。有的男士是路過進來買花,有的則是住在附近的人。他們對如意留下美好的印象,回去之后竟經常打電話給她。有人大膽的想和她訂下約會,靦腆一點的只放在電話中和她聊天。她一概很有禮貌的婉轉拒絕。
她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剛剛的電話會是他打的嗎?這個“他”,指的是秉忱?赡軉幔咳绻媸撬虻,為什么不說一句話?唉,她嘆了一口氣。別再想他了,不可能是他打的,不過只是一個無聊人打來惡作劇的,也或許是打錯電話不好意思出聲。她努力開解自己,不許自己繼續續牛角尖,自尋煩惱。
※※※
這通電話確實是秉忱打來的。雖然他人在辦公室,心里卻很惦念如意,忍不住撥了電話過去。但是一聽見她柔美的聲音,他臨時失去勇氣,不敢開口跟她說話。
掛上電話后,他將頭埋在手心上,懊喪不已。為什么忘不了她?他感到很痛苦。
明珠遠去倫敦,他只有輕松自在的感受,壓根不想打電話給她。甚至巴不得她在倫敦有艷遇,愛上一位金發碧眼的英國紳士,與他徹底了斷才好。
到那個時候,他一定立刻打電話給如意。但現在不行。情況還不允許他這么做。
。槭裁催@么痛苦?如意呢?她心里正在想什么?剛剛在電話中她的聲音平靜而柔美,此外聽不出什么了。她想念他嗎?或許她在心底埋怨他不給她一通電話吧。唉,她不會明白他的苦衷的。她一定在生他的氣,氣他欺騙她,氣他對她不聞不問。
不!他不是存心如此,他完全是不得已的。如意,你能明白嗎?你能諒解我嗎?最重要的是能原諒我嗎?
忽然間,他希望明珠趕快回來,和他徹底解決他倆之間的事?墒侨f一……萬一她想盡速和他結婚怎么辦?他的心一下子沉下去,沉下去……不!她還是別太早回來!他尚可茍延殘喘一陣子……天哪!他陷入兩難里,真不知如何是好。
他很想打電話給如意,很想看見她那張清麗的臉龐,但是他不得不壓抑這股沖動,現在還不是時候。
但是還要等多久才是時候呢!說真的,他也不知道。
再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就是耶誕節了,臺北街頭已經開始彌漫耶誕的歡樂氣氛,但他并不去計畫如何度過這個美妙的假期!只是不斷的在猜測明珠或許會趕在耶誕節前回來。雖然國外耶誕節的氣氛比臺灣更熱烈,但她的好朋友畢竟都在臺北呀。她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又最愛成為眾人目光中的焦點,因此她極有可能會回臺灣過耶誕節,只有在她自己的領土上她才能充分享受當女王的特權與榮耀。
秉忱幾乎可以確定明珠會在耶誕節前回來。該來的就讓它來吧,逃得了一時,能逃過一世嗎?他忽然發覺自己的心對明珠越來越疏遠,并一點一滴的將如意灌注往心里去。這已經是越來越明顯的事實了。
“如意,你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時候嘛!”小俠忍不住抱怨道。
“我不是說沒時間嗎?你自己去看好了,我不喜歡看電影。”如意的口氣很堅決。
“我要請你去看‘緊急追緝令’耶!這是好萊塢今年最轟動的鉅片,聽說莎郎史東在電影里好正點!”
“我不想看!”
“為什么?”他愣頭愣腦的問。他穿的那件牛仔褲簡直慘不忍睹,前一個洞,后一個洞,上一個洞,下一個洞,左一個洞,右一個洞……加起來最起碼也有十來個破洞。他自認為很帥、夠酷,趕得上時代,殊不知這正是如意看不順眼他的地方。她認為牛仔褲洗破了一兩個洞,無傷大雅,反正現在流行,沒有人會恥笑。但特意把牛仔褲剪破來趕流行,她覺得就太那個了。太那個是什么意思,她也說不上來,反正她不會欣賞就是了。
“如意,好啦,陪我去看場電影嘛,就算是替我慶祝一下光榮退伍嘛!彼断履樠肭笏。反正兩人雖不算什么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兩小無猜,但至少如意她家搬來與他們做鄰居特,才小學五年級,好歹兩人也是念同一所小學的。這么多年的交情了,誰還會計較什么面子。小時候,他被他媽拿著藤條追著滿街跑,街坊早看慣了,還要什么面子?
“替你慶祝光榮退伍也不必和你看電影。喏,送你一朵花,歡迎你光榮退伍歸來。”她拈起一朵瑪格麗特遞給他。瑪格麗特代表的是幸運。
“就這樣?”他無奈的接過來,湊在鼻端前嗅了嗅。
“你呀,趕快去找工作吧,別老想著玩哪,看電影哪什么的!彼岩煌膊鍧M愛麗絲的黑色容器搬到工作臺,手腳俐落的把花取出,平放在臺上。她一邊從末端剪下一寸長的花莖,一邊說:“你看我這么忙,哪有空陪公子看戲?”
“我來幫你!彼d匆匆的走過去。
“算了,我怕你幫倒忙,我自己來比較保險!彼龑⑹畞碇Φ膼埯惤z修剪妥當之后,又將花放回架子上。另外又搬一筒水仙百合下來,同樣將花莖的末端剪下一小截。這么做是為了有利花莖吸收水分,維持花的新鮮度和壽命。開花店不是賣賣花這么輕松的,事前事后,還有一大堆瑣碎的工作。
比方說白展雄從花市批花回來,他們必須先把花浸在用保鮮劑稀釋過的清水之中,待花充分吸收水分之后,再打開外包裝,放在容器里。很多花還得經過一番修剪與整理,這些工作都是很累人的。
“喂,如意,你真的不陪我去看‘緊急追緝令’。俊彼圆凰佬,在“花之屋”苦候。
“我沒時間!彼允抢显捯痪洹K〕鲆志鷦,對上適量的清水,再把鮮花插入。這么做可以延長鮮花的壽命,不會很快就枯萎下來。
“好吧,你既然不喜歡看電影,那么晚上我請你到夜市那家‘上好’吃鐵板燒,好不好?”他改弦易轍,不再堅決去看電影了。
“晚上我要做飯給爸爸他們吃,哪有空?”
“唉,那我們晚一點去,算吃消夜可不可以?”他只好退而求其次。
“再說吧,我問如瑋和如玉要不要吃鐵板燒。放心,如果我們去吃的話,大家各付各的!
“噯,算這么清楚干嘛,我請客!雖然我剛退伍,還沒找到工作,不過一客鐵板燒也才一百二十塊,小意思,我請得起。”
“干嘛讓你請?沒意思!彼W悦χ_@一會兒又把郁金香搬下來了。
電話響了。八成又有生意上門了。
她丟下剪刀去接電話。
“好,十二朵玫瑰,配上滿天星,我知道了。地址是臺北市八德路……”她用筆記下地址和資料!昂茫覀兞⒖趟腿,謝謝。有需要歡迎再打電話來!
她馬上去把客人訂的花弄好,并用透明的包裝紙包得漂漂亮亮的,再用一條粉紅色的緞帶,結了一朵很美的花樣。她在一張小卡片上寫著一小段祝詞,并署上送花者的姓名。
“爸——”她到后面去叫父親。
※※※
白展雄跨上機車,趕著把花送去八德路。一般送少量的花,他寧愿騎機車比較方便。
旁邊停著一輛很高級的進口車。他不免多看了兩眼,駕駛座上有人,他不好意思去驅趕?墒堑觊T口停了一輛大車,實在不好。他自己的貨車若不是找不到停車位,很少停在店門口的。唉,他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希望那輛車不會停太久。做生意的人,盡量少惹事,能忍即忍。
他再看了汽車上的人一眼,發動機車!昂魢:魢!钡,送花去了。
那個騎機車去送花的人,一定是如意的爸爸。把車停在“花之屋”店門前的人是秉忱。他已經來了十幾分鐘了,透過落地玻璃窗門,他可以看到“花之屋”里面的情景。在店里和如意糾纏不休的男孩子究竟是誰?絕不可能是她弟弟。她說她弟弟今年才高二,而這個人年紀看來大多了,絕不像個高中生。這人到底是誰?
秉忱今天下午路過這附近,忍不住兜進來,想看看如意一眼也好。他的車子停的角度剛剛好,從“花之屋”店內看不清楚他的車,他卻能看見店里的一切。
他本來只打算看看她在干什么,然后掉個頭就走。沒想到店內竟然有一個魯男子糾纏著如意,不知意欲何為。他放心不下,不敢立刻把車開走。
他觀察了十來分鐘。看起來那個男孩不像是來買花的,也不像是來找麻煩的。不過他很奇怪如意為什么忽然塞了一朵花給他?他們到底在做什么?他一陣胡思亂想,越想越煩躁,越想越不安,干脆打開車門下來,進去查探個究竟。
此時他再也顧不得其他了。他推門而入:“啊,你來了!”她驚呼一聲,臉上的表情是掩也掩不住的狂喜!拔乙恢痹诘饶愕碾娫挕彼胍膊幌氲木兔摽诙觯孤┝俗约憾嗳找詠淼男氖。
曾小俠愣愣的杵在那里,用無禮的目光對秉忱瞄來瞄去的。這又是何方神圣?如意幾時交了個這樣的朋友。西裝革履,看來滿像回事的,可是天知道是怎么樣的一個人?多半是花花公子之流的人物。他不屑的撇了撇嘴。
“對不起,我最近太忙了,所以沒打電話給你。我今天是特地來看你的。”他說。同時也注意到小俠不懷好意的目光,他不甘示弱的回瞪回去。“這位是……”
“喔,他是我們的鄰居,就住在我們三樓。他姓曾,叫曾小俠!彼D向小俠介紹道:“這位是史秉忱先生!
兩個男人沒有誠意的互相問好。
“史先生,你一定覺得我這個名字很奇怪吧?又不是武俠小說,什么大俠、小俠的。這得怪我爸,他生我的時候,特別愛看古龍的武俠小說,什么楚留香、陸小鳳……所以他興致一來就把我取名叫小俠!我真冤枉哪!既然可以叫小俠,為什么不干脆取名叫大俠?你看,如果別人叫我‘大俠’、‘大俠’的,聽起來多威風!叫小俠,就差勁了一點,是不是?”小俠又掰起來了。一提起他的名字,他就說上這一大套,內容雖大同小異,他卻樂此不疲。
秉忱聽了不覺莞爾,頓時覺得這個濃眉大眼的粗魯男子,倒也不太討人厭。
由于小俠在場,如意也不好和秉忱說什么,心里只盼小俠識趣避開,可惜他卻連走開一步的意思也沒有。
小俠存心夾在他們中間,看看他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秉忱心底自有打算。他低頭看看手表,快四點了。
“如意,你先去換件外出的衣裳,我幫你看著店。”
她看了他一眼,領會了他的意思,當下點了點頭,轉身走到樓上去了。
無奈小俠仍是不走,手中把玩著那朵瑪格麗特,斜眼瞄著秉忱。好小子,膽敢當著本小俠的面,拐帶如意外出,真是豈有此理!還有如意也太不夠意思了,他在這兒求了她半天,希望她陪他一道去看“緊急追緝令”,她大小姐一個勁兒的搖頭說沒時間,現在人家叫她去換件衣服,她就乖乖去換了。真他媽的差別待遇!他曾小俠就差人家那么多嗎?穿上西裝就“介高尚”了嗎?我呸!
秉忱好整以暇的等著如意,一點也不知道曾小俠在心底狠狠的咒罵他。
很快的,如意換了一套衣服下來。這一回她不到十分鐘就弄好下來了,實在是放心不下小俠那張肆無忌憚的嘴巴,不知會說什么瘋言瘋語令人下不了臺。
“秉忱,我們走吧,提早二十分鐘關門無所謂!彼龑⒊閷仙湘i,等回來時再結帳。
小俠見這陣仗,只得悻悻然的摸著鼻子和他們一起出去。不過他臉皮還沒厚到和如意一起坐上秉忱的車,只是朝他們揮揮手,大聲說道:“拜拜,如意,要快點回來煮晚飯哦!”
如意坐在車內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這個寶貝蛋!
“你和他很熟吧?”秉忱發動汽車,快速的把曾小俠遠遠的撇在后面。
“嗯,從小學五年級開始做鄰居到現在。”
“那算是青梅竹馬的玩伴啰!
“這么說也可以!彼膊恢M言。畢竟只是小時候的玩伴,如此而已。“怎么今天忽然想來找我?”她掩不住內心的喜悅問道。
他沉吟了一下,只得說:“我今天有事經過這附近,順道過來你這兒!
“噢!彼p應一聲。原來只是順道,她不免略感失望。
他不再開口,專注的開車。他已經違反了自己訂下的規則,其實不該在這時候和如意再見面。若不是親眼目睹曾小俠苦苦糾纏如意,他是絕不會現身的。他為什么會毅然打破自己的規則呢?他擔心什么?害怕小俠會奪走如意嗎?那個濃眉大眼的傻小子,正是時下年輕人口中的帥哥,酷MAN!多多少少造成他心理上的壓力。
如意見他沉默不語,也只好把嘴巴閉上。她不太能夠了解秉忱。她對他的一切,知道的并不多。但愛上一個人時,常常是盲目的。愛有時是毋需明了太多的,它想來的時候就來了,像海上高高的浪頭,一下子就席卷人心!
他一時也不知該去哪里,原本就沒計畫帶她出來。但既然帶她出來了,總得找個好地方才行。
“你和我在外面吃飯行嗎?”他終于開口了。
“當然可以!彼s緊回答。都是那個見鬼的曾小俠!居然在大馬路上嚷著叫她回家煮晚飯,別人聽了會做何感想嘛!
“那天晚上你那么晚才回去,家里有沒有說什么?”他又問,想知道她家人有什么反應。
“我出門都會帶鑰匙。在我家只要有一個人還沒回來,就不會把門反鎖起來,因此不管我多晚回家,也不會吵到他們!
“我是說……你父親有沒有問你跟誰出去?”
她輕輕的搖頭!澳翘焱砩衔野职值脚笥鸭液攘它c酒,所以睡得很熟,他根本不知道我幾點回家!彼滤`會父親沉迷于杯中物,于是稍加解釋:“自從我母親去世后,他的生活一直很寂寞,親友們特意關照他,常常會請他去喝點小酒、泡泡茶什么的。”
他點點頭。壯年鰥夫的生活,確實孤寂辛酸。所幸他尚有三個乖巧的子女,尤其是如意,替代母親成為他事業上的最佳拍檔,他一定感到很欣慰吧。
如意中午燉了一大盆的紅燒肉,又熬了一大鍋的排骨蘿卜湯,電子鍋里還有飯,因此她很放心的和秉忱出來,不過一會兒還是打個電話回去,交代父親再炒盤青菜,就可湊合著吃晚飯了。這一點家人還滿體諒她的。他們也希望她晚上有自己的時間,外出娛樂調劑一下平淡的生活。畢竟她正值美好的雙十年華呀,日日枯守著花店,青春也一點一滴的在流逝,委實令她家人過意不去。
秉忱又有好一陣子沒說話了。他表面上一派平靜,內心卻交戰不已。他明知道自己繼續和如意交往,是不智之舉,但已經把她帶出來了,后悔亦來不及了。
反正離吃晚飯的時間還長,他索性載著她四處兜風。車子慢慢駛向風景優美的郊區,逐漸遠離塵囂漫天的市區。
如意尚在就學時困于升學壓力,很少有機會接近大自然。母親生病期間,她更是被生活逼迫得喘不過氣來。直至母親撒手人寰,如意義無反顧的放棄升學,扛負起一家的生計,與父親合力經營花店后,她的生活便是在花叢中度過,鮮少有什么變化。
直至秉忱出現,她的生活才翻開了另一頁,有了嶄新的感受和變化。他第一次帶她上最高級的夜總會,那種新奇的感官刺激,至今仍鮮明的印在她的腦海里。她對他只有感激,沒有要求。她感激他救了她,感激他帶她去大開眼界,感激他在她平淡的生活中注入生趣與希望!
她衷心的感激他。
秉忱明白她的心意,也感受到她眼中的似水柔情。但他也明白他除了能把歡樂帶給她以外,更可能帶給她一場劫難!她看來是如此的柔弱、纖細,如何經得起那種巨大的磨難。你實在太缺乏自制力了!史秉忱在內心痛罵自己。
※※※
約莫五點多左右,秉忱已將車開到一處風景名勝。在這個山頭上,賣各式的野味、佳肴的餐廳林立。
在這炊煙四起的時刻,自然以解決民生問題為先。秉忱挑了一家窗明幾凈的餐廳,要了一間靜謐的廂房,從窗口空出去是一片蓊蓊綠綠的森林。
在市區里,能一眼看到這么一大片綠意的機會是小得可憐的。
待太陽戀戀不舍的下山之后,一彎新月才披著輕紗在遠處的山頭露面。
在山上看星星,總是特別多,特別亮!
如意飽餐一頓之后,用餐巾紙揩了揩嘴,愉快的說:“今晚的星星這么多,又這么亮,明天一定是好天氣!”
“我們的話題竟扯到天氣上去了。如意,我是不是讓你感到無聊了?”他歉然的說。今晚他確實沉靜了一點。他自己也無可奈何,非得如此壓抑自己不可,否則他不知會做出什么事來。天知道他是那么怕去傷害她!
她不太能夠了解他的心態。她既對他所知無多,要求她去理解他的想法,是太難為她了。不過她是個好伴侶,她的話不多也不少,不聒噪也不沉悶。
“對不起,今天晚上我不是個好伴侶,你一定覺得有點悶吧?”他替她覺得難受。換作明珠早發作了,指責他是啞了?還是聾了?他忍不住總拿她們兩個來比較。和如意的可愛柔順相較之下,明珠更是顯得囂張、跋扈,不近人情。每多見如意一回,他越覺得如意的可愛,對她越加難以割舍。
“沒關系,每個人都有屬于他自己的心事,我猜你一定也有心事,是不是?”她不以為忤的笑了笑。她既對他沒有非分的要求,自然不會心生不滿。
他坦然承認的點點頭。可惜他不能將自己的心事告訴她。他不忍破壞今晚的良辰美景,決定暫時拋開煩人的思緒,開開心心的和她共度一個晚上。
窗外冷風習習,將如意的發絲吹散了。她一把抓住頭發,將它撂在耳后。
“冷嗎?山上氣溫比較低。”他關懷的問道。
“還好,有點涼涼的,不太冷!彼f。
“現在才七點,晚一點就很冷了!
“我不知道你要上山,不然就會帶一件外套!
“我也是臨時決定到山上來。這里比較安靜,是不是?”他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
“不,不要,你自己穿,我不冷!彼娝诿撏馓,立刻就制止他。
他看了她一眼,只好再穿回去。她總會為他著想,令他感到一陣溫暖。
“喝點酒好嗎?喝點酒會使身體暖和些。”他提議道。
“好!彼斓拇饝。
“喝什么酒?”他問。
她搖搖頭。“你決定就好,我又不懂!
他看看桌面上的茶肴,雞鴨魚肉,什么都有。因此跟服務生要了一瓶道地的法國制紅酒。
“紅酒比較溫和,適合你喝!
“那你呢?你都喝什么酒?”她好奇的問。
“我一般會叫白蘭地,不過跟你在一起還是喝葡萄酒比較好!
服務生送來一瓶紅酒,并替他們各斟了一杯酒,才又有禮的退下。
他舉起酒杯!拔揖茨。”
“我也敬你。”她也舉杯與他碰了一下,才湊到唇邊挽了一口。唐詩上說:“葡萄美酒夜光杯”,意境美是美,問題是她總覺得美酒不“美”,根本不可口!什么酒都是熱辣辣的,滋味不怎么好。甚至是XO也一樣,不好喝!還比不上一杯可口可樂。
當然,這只是她個人的想法。如詩仙李白這樣的癮君子是不會這么認為的,才會寫下那么多與美酒有關的千古絕唱!
秉忱就覺得酒的味道還不錯。他品嘗了一口紅酒,心想這如果是法國干邑白蘭地就更棒了!
他們兩個人你來我往的互敬,不需學李白“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了。
如意一杯紅酒下肚,果然體內一股暖意緩緩上升,雙頰也泛著縷縷紅嫣。在燈光下,她雙眼閃亮,看來比平時美上一倍。
“這不是烈酒不要緊,你可以多喝一點。喝上兩杯之后,你就不會冷了!彼偬嫠寰,自己也斟得滿滿的。喝酒的心情若對了,那么一定非得喝得盡興不可!
為了不掃興,如意漸漸又把第二杯酒喝干了。
秉忱興高采烈的又替她斟酒。他酒量好,紅酒對他來說如同啤酒一樣,他就算喝下一整瓶也不會倒下。但他可不知道如意不擅飲酒,只要沾上一點酒精就暈陶陶的了,哪經得起一杯接一杯的喝。
果然,三杯紅酒下肚后,如意漸感不支。她的雙頰酡紅,雙眸因為體內微醺的感覺而流轉不已,看來有股媚態。她喘著氣輕笑道:“不,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會醉了。真的,別再叫我喝酒了!
他果然不再勸她喝酒,只往自己的杯內倒酒。
“你不喝,我喝!彼频奖桑⒓丛贊M上,又喝干。
“你酒量真好。”她笑嘻嘻的說。酒精開始在她體內發揮作用,她覺得身體開始輕飄飄的,于是雙手用力的按在桌子上,生怕自己會飛上青天攬明月。
“我說過這又不是烈酒!彼芸斓陌岩黄烤迫裙饬耍浑p眼睛依舊明亮有神。
她吐了吐舌頭!澳惆丫迫韧炅耍空鎱柡!”
他此刻才注意到她居然喝醉了,才三杯哪!他有點不敢相信,高腳杯的容量很小,才三杯居然可以醉倒她!她平時一定很少喝酒。
“你趕快喝水,多喝一點!彼闷鹚,走到她身邊喂她喝水。
她確實口渴了,“咕嘟咕嘟”的把一杯水喝得涓滴不剩。
他有些擔心的望著她。要命!上回那么晚送她回家已是不該,今晚居然又害她醉酒,他覺得自己難以對她家人交代了。
“還要不要喝?”他把自己的那杯水也拿來。見她沒有反對,又湊到她唇邊喂她喝。她一下子又全喝光了。
她這個樣子讓他不敢馬上送她回家,他想最好等她的酒退了之后,再送她回去比較好。還好她喝不多,應該一、兩個鐘頭就可以恢復正常了。
如意連續喝了兩杯水之后,忽然覺得好困。她迷迷糊糊的趴在桌上,感到眼皮越來越沉重……“如意,不能在這里睡,你會感冒的!彼奔钡拿撓峦馓祝采w在她身上。
“謝謝!彼尤贿抬起頭來看他一眼,隨即又無力的癱在桌上。
他連忙把窗戶關上,生怕她著涼。望著她癱在桌上,一時也不知該怎么辦。不行,這里太冷了,如果她因而受到風寒,生了病就慘了。他想了想,還不如帶她到車上去睡,車上有暖氣。
拿定主意以后,他立刻找服務生來結帳。
他幾乎是半扶半抱的才把她弄上車。
打開暖氣后,車內溫暖如春。為了讓她睡得舒服點,他讓她斜臥在后座,還把自己的大腿給她當枕頭。反正現在也不能送她回去,就在這里休息一下吧!他靠在椅背上,輕輕的闔上眼皮。他盡量不去想腿上軟玉溫香的感覺,以免產生什么綺念。不過很難就是了,他只盼她這一覺別睡得太久。
如意早上一大清早就起床,工作了一天,身體也疲累了。再加上酒精作怪,她當真沉沉睡去。就像《紅樓夢》中的史湘云如“醉眠芍藥檻”般醉入夢鄉。不過車內空間局促,終究不如床鋪舒服,所以她沒睡多久便悠悠醒轉。她慢慢坐起身子,揉了揉雙眼,才赫然發現自己竟睡在秉忱的身上。她又羞又急,一張臉更紅了,囁嚅的問:“我怎么睡著了?對不起!
“我害你喝醉了,對不起!彼狼,同時伸了伸腿,讓血流順暢。
她雙頰紅潤,眼波流轉,仿佛剛剛在美酒中浸過一樣,散發著醉人的芳香。
“我睡多久了?”她輕輕問道。
“不到一個小時!
“噢——”她絕望的輕呼一聲。自己實在太過荒唐,居然在一個年輕男士面前睡著,而且還倒在人家身上!天。∷呃⒌脽o地自容,生怕會被對方看輕了。
他看出她在自責,于是努力去安慰她:“你喝醉了,都是我不好,我以為紅酒不是什么烈酒,才會勉強你一連喝了三杯。我真的沒想到,三杯紅酒就能將你醉倒,是我不好。我怕你趴在餐廳的桌上睡會感冒,只好帶你來車子里,這里有暖氣!
“謝謝你!背烁兄x之外,她再說不出其他的話。
“覺得好點了嗎?”他關切的問。
她稍感清醒了些,但仍有一點微醺的感覺,說不上是舒服,還是難受?赡軆烧呓杂。但是她不能原諒自己的行為,活像個輕浮的女孩子。
他憐惜的去撫摸她的頭發,證明自己并沒有因而看輕她。他甚至敞開雙臂,擁她入懷,輕柔的呵護著。她的發香刺激著他的鼻管,混著酒味的芬芳,他不禁也迷醉了,喃喃說道:“我喜歡你,如意,我真的喜歡你……”
她大受感動,反抱住他的腰。一滴滴的熱淚,緩緩的滑下面頰。她不只喜歡他,她更愛他!她一直愛著他,而且拚命在壓抑內心的愛意,壓抑得好辛苦好辛苦。直到今天,她才有機會宣泄內心澎湃的感情!她緊緊的抱住他,將頭深深的理在他的胸前。耳畔回響著他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種美妙的感覺是如此的真實,而不再只是她的夢想而已!她不知不覺的說著:“我愛你,我愛你……”
他心中一陣激蕩,立刻俯下頭去吻住她鮮紅欲滴的唇瓣,盡情的品嘗她口中的芳香與多汁。
這一個吻是極盡纏綿的。兩人擁吻了良久,才依依不舍的分開。不多久,他們又展開一個瘋狂的長吻。
在酒意的催動之下,秉忱的手指竟然一顆一顆剝開如意襟前的鈕扣……如意早已醉了,此時她又一次的醉在秉忱的濃情蜜意之中。她的腦中只有秉忱,只有他的熱吻,再容不下其他了……她的胸前已盡情為他展開,她的呼吸沉重,在他的愛撫中嬌喘不已。
他體內熊熊的欲火被她美麗的胴體點燃了,再也無法撲滅,除非他完全占據她的軀體。他脫下自己的襯衫,解開皮帶……但他的唇仍在她唇上梭巡,再一寸一寸的移到她白皙細膩的頸項,貪婪的吸吮著……她腦中所有的思維一概停頓,只能感受到他炙熱的吻,以及美妙的愛撫,她的身體全面向他臣服了……※※※
夜已經很深了。
秉忱將車?吭凇盎ㄖ荨遍T前。整幢大樓都熄燈了,想必屋內的人皆入睡了。如意松了一口氣,她打開車門下車,冰涼的風拂過她的面頰,使她的神智更為清醒。
秉忱急忙從駕駛座下來,繞過車頭,過去抱住她。他在她額上輕印一吻,柔聲說:“你別擔心,等我電話,我不會對不起你的!
她輕輕搖搖頭。夜風將她的鬢發吹拂到前面來,稍稍遮掩住她的臉,使她看起來更形脆弱、嬌羞。不管她的心情是悸動的,或是充滿著狂野的愛意,卻仍然無法沖淡她潛意識深處的羞恥心。不能說是后悔,只能說她明知自己已經做了不該做的事了。明知道不該做卻做了,內心的劇烈爭斗是可想而知的。畢竟她是個女孩子呀,中國幾千年來的禮教思想始終束縛著她。而就在今晚,她將自己潔白無瑕的身子交給了秉忱……她不后悔,可是內心深處的羞恥心總揮之不去!更令她難以釋懷的是,她和他相識不久,今晚只是他們第三次見面。兩人進展得如此快速,令她感到有些慌亂和不知所措!
而男女發生了超友誼的關系之后,女方內心總隱隱約約的恐懼會不會遭受被拋棄的命運,總之是瀟灑不起來。這恐怕是婦解運動的人士應積極去突破的瓶頸。反之,男性在這方面的顧忌就相當少了。
“笑一個給我看,嗯,笑一個!北酪恢倍核。他盡量去紆解她心理的壓力。“你不笑就表示你心里不高興,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氣我不該……”
她忙用手去捂住他的嘴,低聲道:“別再說了!”臉上仍是一副愁容,愀然不樂。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放輕松。“你快走吧,我也要上樓去了,明天一早我還得開店做生意!
“如意……”
“你快走吧,以后再說!彼男那楹軄y,不想多說什么。
“好吧!彼麩o可奈何的放開她!澳悄愫煤眯菹,祝你有個好夢,晚安。”
“晚安。”她匆匆轉身,一邊掏出大門鑰匙。
“明天我打電話給你!彼陨蕴岣呗暳。
她回頭,揮了揮手要他快走。雖然已經三更半夜了,但萬一有人自夢中醒來,發現她和男人夜游歸來,說出去總是不好聽。人言可畏!特別是在做了虧心事之后,根本無法坦然。
“再見!”他也揮了揮手。等她打開大門進去之后,他才回到車上。他又等了一會兒,二樓的燈光始終不亮。大概如意怕被人發現,摸黑回房間吧。他是個思想成熟的男人,因此能夠理解女性的心靈本質都是脆弱的,只是脆弱的程度因人而異,再加上環境的變數,那就更加不同了!
他這才發動車子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