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篤君踱進門來,一眼便瞧見她掛在柜前的嫁衣,不由微微凝眉。
“公子,”小暖上前道:“這是方才送來的婚服,好看嗎?”
“你是妾,不得著正紅色。”蘇篤君皺眉道:“難道沒個禮數?”
“我又不穿,只收著,”小暖不以為然,“高興的時候拿出來瞧一瞧、試一試,也算過了癮了。”
“你倒怡然自樂。”蘇篤君逕自坐下,端起一杯茶來,“不過婚期尚早,忙也是白忙!
“怎么?”小暖一怔,“非得等到孝期結束以后嗎?”
“皇上降旨,我不能不遵循,”蘇篤君道,“算來,你也是孫家的義女,皇上體恤孫家,你也多加忍耐吧!
“也不知我那姊姊進宮去跟皇上說了什么,”小暖抿了抿唇,“皇上竟為了她,降了這樣的旨意。”
“說來,岳父大人也死得蹊蹺!碧K篤君話鋒忽然一轉。
小暖臉色微變,“……哪里蹊蹺?”
“好端端的,他怎么就自盡了?”蘇篤君道。
“不奇怪啊!毙∨溃鞍l生了這么大的事,義父害怕被朝廷拘捕,才會畏罪自盡°
“他臨死前,向柔嘉要了好些銀票,說是要到外面躲一陣子的,”蘇篤君留意著小暖的神情,“如今,那些銀票也不翼而飛。”
小暖眉一凝,“好像聽姊姊提過這事。”
“對了,是你最先發現尸首的,”蘇篤君問道:“那銀票你可有看見?”
“包袱衣物倒是有的,”小暖道:“銀票嘛,我沒大在意,可以去問問義母!
這話,她曾經跟孫柔嘉說過,此刻,仍舊這一句。
“我已問過桑夫人,”蘇篤君立刻道:“她說,包袱里并沒有!
“那……或許是落在井里了吧?”小暖道,“銀票這東西,遇水就容易泡爛了,不然叫仆役們打撈打撈看看?”
“不過,奇怪的是,我近日倒得了一張。”蘇篤君忽然道,“正巧,便是那晚柔嘉給岳父大人的銀票!
“什么?”小暖瞪大雙眼,“這……這怎么可能?”
蘇篤君意有所指,“大概是誰貪心,把銀票拾了去,又花在了外頭,正好轉到了我手里!
“不!我的意思是……公子怎知就是那些銀票呢?”小暖結結巴巴地道。
“說來也巧,這銀票是永泰錢莊開出來的,”蘇篤君道,“永泰近日開出的銀票與從前不同,加了一個印花,而此銀票面額巨大,也沒開過幾張,所以轉到我手里的時候,自然就認出來了!
小暖不由驚慌起來,“怎么……怎么就加了印花呢?”
“想不到吧?”蘇篤君淡淡地瞧著她,“也對,你這丫頭,平時也沒見過什么大錢,怪不得不知。”
“對啊,”小暖強自鎮定道:“我沒得過大錢,這銀票長什么樣子,奴婢都沒福分瞧上一眼呢!
“是嗎?”蘇篤君睨著她,“那為何你能將這么一張大面額的銀票給了小映?”
“啊?”小暖裝傻,“公子這話是什么意思?”
“小映說,你曾經給過她一張同樣面額的銀票,上面也有永泰錢莊的新印花,”蘇篤君道,“你從哪里得的?”
小暖愣住,一時間語塞。
“別說是桑夫人給的,”蘇篤君冷冷地道,“我已問過桑夫人了,她并沒有給過你這么大一筆錢!
“公子到底想說什么?”小暖怒道:“難道是懷疑我偷了義父的錢不成?”
“是你把他推到井里的吧?”蘇篤君直接道。
他黑眸中猛地閃過一抹精光,讓人看了心中凜然。
“不!”小暖連忙道:“不是我!”
“岳父身亡,你卻偷藏了他的銀票,”蘇篤君繼續逼問:“現在還敢說他是自盡?不是你干的,難道還有別人?”
“真的不是我!”小暖驚慌失措,“那晚我看到了一個黑衣人,是他!是他殺了義父!”
“現在又編出什么黑衣人了?”蘇篤君冷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圓這個謊!”
“我有什么理由殺義父呢?”小暖道:“何況,我一個小小女子,哪里有這力道?那晚,我出來透透氣,確實是看到一個黑衣人將孫大人殺死,推入井中。我……我不過是起了
貪念,撿了地上散落的銀票罷了!
“那你為何不據實呈報此事?”蘇篤君道。
“我心里害怕……況且,那么一大筆錢,我也怕孫家追查這銀票的下落!毙∨,“本想著等過了這一陣子,看看情形再說的。”
“然而,你卻到宮里通風報信,陷害柔嘉。”蘇篤君冷冷地看著她,“你這籌謀倒是不錯!
“我……”小暖不敢再爭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公子,我這都是為了你、為了留在你身邊啊!”
“像你這樣的人,我可不敢留在身邊。”蘇篤君道,“那件嫁衣,你就留著自己好好高興吧,希望有一天,你能穿著它嫁給別人。”
小暖瞪大眼睛,“公子不打算納我為妾了?”
“事到如今,你以為還能威脅我什么?”蘇篤君諷笑,“你私藏銀票,隱瞞朝中官員被害實情,只要將這些稟報皇上,便可治你欺君之罪!”
“我……”小暖全身如泄了氣一般,頓時癱倒在地。
“你好自為之吧!碧K篤君道:“比起強嫁給我,留著你自己這條命豈不更好?”小暖兩眼空洞,頓時如行尸走肉一般,話也說不出來。
清縣的金河仍舊那般金澄澄的,藍天流云之下,河中金沙閃爍,照耀人眼。
孫柔嘉站在河畔,風兒吹過,生出一陣涼意來。
她想起了很多事,比如與蘇篤君的初遇。
那是她記憶中的初遇,如夢境般美好,他身騎白馬,一如她從小到大向往的絕美男子的模樣。
但如今她再也沒有那樣的好心情了,當時的她對現實一無所知,初到此地時,對一切都很好奇,也往往能夠置身事外。
孫柔嘉輕輕嘆息。
有人來到她的身后,她聽到了馬蹄聲。
她想,定是孫廷毓牽馬過來了,方才廷毓去給馬兒飲水,她在這里等他。
“廷毓,生個火,咱們在這里野炊吧!彼龥]有回眸,只懶懶地道。
“野炊?沒有帶食物呢!睂Ψ絽s答道。
孫柔嘉一驚,轉過身來,與蘇篤君四目相對。
他也到清縣來了?什么時候來的?
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有片刻,她覺得這似乎是自己的幻覺。
是因為太過想念他,而產生的幻覺嗎?
“怎么離京之前,也不跟我打聲招呼?”蘇篤君笑道:“我也要到清縣來,把舊日公務都處理一下的,皇上已經調我回京任職了。”
“公子忙公子的事,”她仍舊生著他的氣,“我忙我的,各不相干!
“不相干嗎?”他笑道:“日后過了門,難道不是一家人?”
“那也是三年以后了,現在我可懶得操心。”
“納妾之事,恐怕還得讓夫人操心!
聽他竟哪壺不開提哪壺地提起這事,孫柔嘉瞧了他一眼,淡淡別開臉去。
“別高興太早了,皇上答應過我,納妾之事會令你暫緩,”孫柔嘉道:“我不進門,你也別想先娶誰!
“原來,你去求了皇上,”他笑意更濃,“用那么重要的情報,就換了這么一個小小的恩典?”
孫柔嘉呶呶嘴,他知道?
“對我等婦人來講,這就是天大的恩典!
“不如去求皇上,別讓小暖過門了,豈不更好?”他故意逗她。
她待在染川,還什么都不知曉。
“我可沒那么狠絕,”孫柔嘉道,“反正納妾嘛,總要納的,我還要留個好名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