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注定連這樣的運氣都沒有;因為他剛閉上眼睛不到三秒鐘,震耳欲聾的敲門聲便響了起來。
“SHIT,誰啊……”肖公子滾在床上呻吟,就是不起來開門。
敲門聲堅定不移地繼續著。過了一會兒,大概是門外人等得不耐煩了,敲門聲演變為劇烈的砸門聲;再過了一會兒,索性升級為震天響的踹門聲。
“咣咣咣!”“咣咣咣!”再不開門,門板會被踢出一個大窟窿的!
“啊——”肖公子忍無可忍地大叫一聲,把棉被一掀,猛地從床上蹦起來。他發誓,不管來人是誰,他都要把他打成豬頭!
他沖到門口,怒氣洶洶地拉開門板,“該死的,到底是哪個——”他原本準備了一長串的精彩罵人詞匯,這下全都吞到了肚子里。因為他一低頭,竟看見一個大男人坐在他的玄關上,正仰頭可憐巴巴地望著他。那表情——像極了森林里迷了路的猛獸。
“小……小唐?”肖亞諾不可置信地低叫出聲,這家伙怎么會在這里?!
“你……也喝醉了?”他有些不確定地問著,因為小唐的神志看起來還算清醒。
唐仲行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從地上爬了起來,越過他,一言不發地走進房間里。
肖公子杵在玄關呆愣幾秒,確定這一切不是夢以后,他也走進房內,對著那個坐在沙發上垂頭喪氣的男人說:“哥們,你放過我吧。你知道現在幾點了?”
唐仲行抬起眼皮,沒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天還沒亮!
“出了什么事?”肖亞諾皺眉。說實話,他很少看見小唐情緒這樣低落。
唐仲行低嘆一聲,把臉埋進雙掌中。之后將近有三分鐘的時間,他都維持著這個鴕鳥姿勢一動不動。
“你要這么坐到天亮,等著看日出嗎?”肖公子有些不耐煩了。
這時,類似呻吟的模糊聲音從唐仲行的喉嚨深處溢出:“我……吻了她!
“什么?”肖亞諾沒聽清楚。
“我是說,我吻了她——秦珂。”唐仲行略微提高音量,聲音里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焦慮和惱怒,好像在怨恨自己似的。
“秦珂是誰?”肖公子仍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匹諾曹走開’的老板娘!
“她?”肖公子臉上驀然漾起別有深意的微笑,他上前拍了拍唐仲行的肩膀,“真有你的啊,兄弟。這才不到一個月呢!”果然是“小唐出馬,一個頂倆”,那女人再怎么難追,到了小唐那里,不也是手到擒來?這樣想著,肖公子忍不住又捶了他一拳,“WAYTOGO!”
誰知,唐仲行卻拿看史前怪物一樣的眼光看著他,怔忡了好半晌才問出一句:“你這是在替我高興?”
“呃?”肖公子愣住,他高興也錯了嗎?“怎么?難道你不高興?我記得你一向很享受戀愛的過程!
“可這一次根本不是享受,而是……我也不知道該死的是什么。”唐仲行有些胡亂地說著,伸手抓著自己的頭發。的確,自從他的唇吻上秦珂的那一刻開始,這世界全亂了!那時候,他明明那么生氣,怎么竟會一時沖動吻了她呢?更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居然很喜歡親吻她的感覺,并且沉醉其中!
為什么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為什么?!他本應該彬彬有禮地追求她,擺出悠閑姿態等待她為他而臣服,而不是在一切情況未明朗之前像個強盜似的吻她!這本該是一場輕松調劑的追逐游戲不是嗎?他本該盡情享受這其中的趣味不是嗎?可是為什么——此刻他卻像個瘋子似的在大半夜跑來好友家中訴苦,心亂如麻得好似他真的陷入了愛情?
荒謬!這實在太荒謬了!這一刻,他怔怔地望著面前一臉茫然、渾身酒氣的肖公子,仿佛看見了未來的自己。他……以后也會像肖公子那樣夜夜為愛買醉吧?也會每晚喝得醉醺醺、渾身臭得像個垃圾筒吧?他也會像祥林嫂——不,像肖公子那樣,天天拉著別的男人一遍一遍地說“別學我、別對女人付出真心”吧?天啊,只要一想到這樣的未來,他就頭皮發麻,恐慌得想要自殺!
他……是不是真的愛上了秦珂?在從秦珂家中倉皇逃離的那個瞬間,這個問題幾乎要逼瘋了他。
“肖公子……”唐仲行抬起眼,用近乎求救的目光看著肖亞諾,低聲問:“你第一次吻DIANA的時候,是什么樣的感覺?”DIANA就是那個把肖亞諾毫不留情甩掉的性格女子。
聽到這個問題,肖亞諾臉色驟變,就像貓咪被人踩了尾巴;然而很快的,他又揚起笑臉,用戲謔的口吻說道:“我記得她用高跟鞋踢了我的膝蓋,挺疼的!
“真是美好的回憶啊!碧浦傩邪姿谎,“我是問,當時你‘心里’有什么樣的感覺?”他強調“心里”兩個字。
果然,肖亞諾立刻啞了。他低下頭,沉默地掰著自己的指關節,任它們喀喀作響。半晌,他才抬起頭來,語氣含混而潦草地拋出一句:“反正那種感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了!
“前頭的人生還很長,你又怎么知道?”唐仲行反問著,氣息有些紊亂——只因這個答案實在叫人心生恐慌,更令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面對好友的質疑,肖亞諾眉毛一挑,雙手環肩,定定看他,“那么小唐你告訴我——當那種感覺來臨的時候,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唐仲行一怔,隨即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肖亞諾又問:“如果不知道,那你今晚干嗎慌慌張張地跑來我家?”說完,他雙手一攤,回身朝臥室內走去。小唐此刻的困惑他不是沒有經歷過;所以他想,他需要給這個可憐的家伙一點空間,讓他好好想想這令人心煩意亂的——愛情。
凌晨三點,顏真夏做完夜間直播節目,拖著疲憊的步伐從廣播電臺的大廳里走出來。她一邊走一邊醞釀睡眠,揉著眼睛;突然,她猛地一聲尖叫:“!”
原來面前突然飄過一個人影——中等身材,凌亂短發,身穿寬大長裙,在夜色中看起來活像個女鬼。
那“女鬼”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打招呼:“對不起,嚇到你了!
顏真夏定睛一看,然后沒好氣地叫出聲來:“秦珂?!你三更半夜跑到這里來干什么?!”
是了,這“女鬼”不是別人,就是秦珂——她站在臺階底下,抬頭望著顏真夏,表情竟是少有的脆弱,“剛才在家里聽到你的節目,突然覺得心有戚戚焉,忍不住就跑來了!
“干嗎?你暗戀我哦?”顏真夏笑了,施施然走下臺階。在她的印象中,這位秦珂大小姐雖然是寫言情小說的,可身上一向沒啥浪漫細胞,在男女問題上更是思想偏激;然而——“心有戚戚焉”?聽她說出這樣感性的話來,還是多年以來頭一遭呢。
秦珂默然站在原地,有些尷尬地絞著雙手。顏真夏笑得爽朗,可她卻只覺得心情郁結煩躁。照理說她每天工作到午夜零點,應該很累才是,應該一回家一沾枕就倒頭大睡;可是在今夜這樣的時刻,心情就像遭遇了一場戰爭,兵荒馬亂,令她實在無法安心入眠。
幾個小時前有一個男人把他嘴唇的熱度留在她唇上;幾個小時以后,她像幽魂似的跑出家門,渾渾噩噩地來到好友工作的電臺,蹲點等候她下班。
然而等到現在,顏真夏出現了,她又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只好默默地隨著好友上了一輛計程車。
眼下,只能等著顏真夏來發問了,她可沒那個臉主動開口。
“你怎么了?”果然,車子發動后,顏真夏頭一偏,笑吟吟地問她。
秦珂張嘴欲言,然而停頓了幾秒鐘,她又驀地閉上嘴,猛力搖頭,好似在連連說著“沒什么”。
“這樣哦,那我不問了!鳖佌嫦纳平馊艘獾攸c了點頭。
秦珂的臉龐微微漲紅。顏真夏雖然不問了,可是她的眼神狡黠得就像一只狐貍。被這樣的眼神盯著,即使什么都不說,她也會覺得自己的心事無所遁形。
“是……是這樣的,我最近在寫一個故事,故事里面的女主角……不相信愛情!彼_始胡謅,但又不完全是胡謅。
“嗯,好題材!鳖佌嫦男Σ[瞇地頷首,“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遇上了……一個男人。”她有些結巴。
“這個男人是男主角?”
“……我不知道!边@才是最令人煩惱的。
“那么,是男配角?”
秦珂無奈地吁出一口氣,伸手揉亂自己一頭短發,“我真希望他什么也不是!
“可是,他在你的故事里分量挺重,我說得對吧?”顏真夏的語氣幾乎是肯定了。
秦珂閉嘴不語。雖然此刻她們兩人之間的對話十分天馬行空;可是,若真要她承認什么,她會覺得心虛,好像自己間接承認了某些不該承認的。
見好友又在沉默兼神游了,顏真夏忍不住嘆了口氣,緩緩道:“我今天做節目,一共開導了十四名CALL-IN女聽眾,說得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小姐,你不是要我再說一遍吧?”
“再說一遍什么?”秦珂疑惑地擰眉。
顏真夏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這女人,還說聽她的節目心有戚戚焉呢;事實證明,她根本就沒在聽嘛!
于是她沒好氣地第N次重復自己的戀愛名言:“我對她們說:‘不管愛情有多可怕有多丑陋,先去愛過了再來說’——結果,她們一個個像被說中了心事似的,很生氣地掛斷我電話!
聽了這話,秦珂的表情立時變得防備起來,“你干嗎對我說這個?你想暗示什么?”
這話火藥味很濃哦。顏真夏聳聳肩,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唔,今晚的第十五個。”
聽了這話,秦珂立刻把頭轉向車窗外,用帶著賭氣色彩的沉默阻止這場談話的繼續。
計程車平穩地駛上交流道;顏真夏把頭一歪,靠在秦珂肩頭上睡著了。而后者——只是久久地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身子一動不動,仿若石像。
不管愛情有多可怕有多丑陋,先去愛過了再來說……秦珂默默地念著這句話,嘴角泛起了自嘲的笑渦;而眼眶——卻不爭氣地濕潤了。
“先去愛過了再來說”——好輕巧的一句話;可是,如果可以的話,她寧愿自己從來沒有機會知道愛情有多可怕,有多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