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天氣太熱了吧?每天都忙得汗流浹背,她哪里還有心思來煩惱旁的事呢?秦珂這樣告訴自己,也順帶著把那所謂“旁事”深埋進內心的角落,要自己別再去想。
只是那一晚某人對她說的話,仍然久久回蕩心間,不肯就此淡去。時隔一月,她仍清楚記得那人曾威脅她說:“即使是這樣,我們也不算扯平了!
可是,那個家伙……是不打算與她計較了吧?也許那晚強吻了她,他已自覺功德圓滿;那場看似熱情高漲的追求鬧劇,也就此告一段落。
“老姐!老姐!”這天酒吧剛剛開門,秦瑤就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地闖了進來。
“什么事?”秦珂從吧臺后探出半個身子,看向妹妹紅撲撲的臉龐。
“大新聞!大新聞!”秦瑤沖到吧臺前,抓起一瓶啤酒就往嘴里猛灌。
秦珂一見,急忙瞪眼怒斥,“小孩子不準喝酒!”說著傾身上前去搶奪妹妹的酒瓶。
秦瑤“咕嘟咕嘟”地喝了將近半瓶才肯放開手。她伸手把嘴一抹,氣喘吁吁地道:“姐姐,你還記得那個上次來過我們家的小唐先生嗎?”
秦珂心中猛然一動:怎么,是……他?
“他怎么了?”她故作平靜地問著,心跳卻紊亂了起來。那個家伙……是因為出了什么事才消失無蹤整整一個月的?
“他——說了你也不會相信——他訂婚了!”秦瑤語氣興奮地大聲宣布。
秦珂猛然怔住。好似天空突然打下一道雷來,就炸響在她的耳朵邊上。
什……什么?!他……他訂婚了?!
這個一個月前每天笑嘻嘻地追著她跑的男人居然訂婚了?!和……和誰?
她沒有發現自己的臉龐驀然變得蒼白,也沒有發現自己的手指正在微微顫抖。她只覺得腦中的千萬種情緒突然變得茫然起來,連忙伸手一把拽住妹妹的胳膊,“這個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報紙上都登了呀!”秦瑤不解地瞪大杏眼。姐姐干嗎這么激動?“原來那個小唐是弗洛森集團的副總裁,今年三十一歲……唔,好像是到了該結婚的年紀呢,那我是不是應該叫他小唐叔叔?”
“副……副總裁?”秦珂吃驚得連說話都結巴了。那個看上去玩世不恭、沒半點形象的家伙——是弗洛森集團的副總裁?
“和他訂婚的那個女人,據說也是個名門望族的千金大小姐,長得挺漂亮的呢!對了,我這里有照片!鼻噩幷f著從書包里掏出一張今天的報紙,平鋪在姐姐面前的吧臺上,興奮地用手指戳著上面的人頭,“你看,是不是挺漂亮的?他們站在一起很登對吧?”
秦珂低頭一看:照片上是一對相依相偎的男女。那女子美麗窈窕,長發垂肩,一臉的甜蜜笑容,正親昵地把雪白藕臂挎在男子的胳膊間;而男子則是西裝革履,蓄著利落短發,面容英俊,表情卻相當嚴肅。
秦珂眼神一黯:她認得這張臉,這是他,不會錯。只是……他剪了頭發?
“姐?姐!你發什么呆?”
妹妹的呼喚聲驀然響在耳邊,她才驚覺自己居然看那張照片看到失神了,連忙輕咳了一聲,掩飾情緒的異樣,點頭道:“哦,是蠻相配的!秉c頭歸點頭,目光卻仍然渙散。
“就是吧?我們班的那些女生看到這張照片都羨慕得要死,說有些女人啊就是命好,只要投胎到有名有望的家庭,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嫁到這么優秀的男人!”秦瑤年輕單純,一張嘴就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相比之下我們這些花季少女就太可憐了啦,每天要念書、寫作業,還要準備考大學。其實,大學里又沒有什么好男人,我早就不抱希望了……”
“你就是你,干嗎和別人比?!這樣比不覺得無聊嗎?!”秦珂炸雷一般的聲音突然打斷了妹妹的抱怨。
秦瑤被嚇得猛一抬頭,驚見姐姐眼中正閃爍著少見的怒火,“姐,你……怎么了?”好端端的干嗎發那么大的火?
秦珂猛然低頭,心中的沮喪卻似海浪般澎湃,她忍不住捶了一下吧臺臺面。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唐仲行訂婚明明絲毫不關她的事啊,為什么自己會一肚子的火?為什么那么介意?為什么不管從哪個角度去想都無法平靜下來?她甚至還遷怒了與此事毫無關系的妹妹,為什么?
是覺得受到愚弄了吧?是因此而感到自卑了吧?一個國際大公司的副總裁,憑著一時興趣而熱情有加地追了她兩個星期,得到了一個吻,玩夠了盡興了,于是揮揮衣袖,不帶一片云彩地退出——在這一場追逐鬧劇中,她是徹徹底底地扮演了一回白癡的角色吧?
她,果真是不折不扣的白癡呵……以前是……現在也是……
秦珂不敢抬頭,害怕自己會在妹妹面前當場流下淚來。她怔怔地望著報紙上相依相偎的那一對璧人,突然驚覺:在以為自己已經心死的多年以后的今天,照片中這個叫唐仲行的男人——又一次讓她嘗到了心痛的滋味。
“大哥,你瘋了!”
隨著“砰”的一聲巨響,弗洛森集團副總裁辦公室的門被巨力撞開,唐仲行沖了進來,大步走到寬大的花梨木辦公桌前,將一張報紙往桌上一摔,“唐仲言先生,聽說你訂婚了?!身為孿生弟弟的我,怎么不知道有這一場訂婚宴的存在?難道你公事忙到忘記邀請你唯一的弟弟?”
“唐總,對不起,你弟弟他……”身著保守套裝的女秘書急急地追進來,撫著下巴欲言又止。
“沒關系,你先出去吧!鞭k公桌后端坐的俊毅男子一臉平靜。他拿起報紙掃了一眼上面的照片,然后淡淡地開口:“小唐,你冷靜一點!
“我現在很冷靜,訂婚的人又不是我,沒什么值得激動的!”唐仲行撥開垂到額前的長發,不無諷刺地道。一個月了,他的頭發又長長了些許,“大哥,你根本就不認識那個千金小姐好不好?!你確定要和一個自己一無所知的陌生女人結婚嗎?”唐仲言聳了聳肩,好像自認這并不是什么嚴重的問題,“沒差的,我們見過面。那位方小姐人長得很漂亮,也很會社交。而且,反正我和誰都不親近,不妨再多一個陌生的妻子!闭f著他自嘲地撇了撇嘴角。
“長得漂亮?會社交?僅此而已?”唐仲行受不了地拍著額頭,“老兄,你對結婚對象的要求還真低啊!
“小唐,我和你不同。我不追求所謂‘愛情’,沒有那個時間,也沒有那個精力!碧浦傺云届o審視著弟弟發狂的表情,言語中別有深意。
愛情?這突兀的字眼令唐仲行怔了一下,然后他好像是要辯解什么似的急急地說:“我、我也不追求什么狗屁愛情啊,你知道我是哪種人啦!可是,如果真要結婚的話,還是應該和自己……自己真心喜歡的人……”他說到這里,像是驀然醒悟到了什么,臉色萬分尷尬地閉上了嘴。
“謝謝你,小唐!碧浦傺試烂C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微笑,“你能說出這句話來,就是給我這個大哥最好的結婚禮物了!薄翱墒,我弄不明白……”唐仲行表情困惑。愛情?他剛剛說了這兩個字嗎?原來在他的潛意識里,愛情——其實并不是愚蠢的、傻氣的、娘娘腔的,而是真誠的、神圣的、值得期待的?原來他一直希望兄長的婚姻——和自己的婚姻一樣——都能夠建立在愛情的基礎上?
唐仲行驀然被嚇到似的揪住自己的長發:瞧自己剛才都想了些什么?!他——居然在期待“那種”感情?天啊,誰來救救他?他八成是瘋了,他就要變成第二個肖公子了!
這一個月以來,他一直以為自己過得很好。每天努力工作,下了班盡情玩樂;他不再去那間名叫“匹諾曹走開”的酒吧,不再浪費時間在那個性子古怪的女人身上,他在別的酒吧里適應良好、如魚得水——而他之所以會這么做,就是因為他不想把自己變成肖公子那樣為情傷風、為愛感冒的傻瓜!
可是——當真是心態變了嗎?一個月前的那天晚上,他一時沖動吻了她;然后,在當天的稍晚時分,肖公子借著醉意故弄玄虛地問他:“當那種感覺來臨的時候,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在那一刻,他啞口無言,內心恐慌不已,卻自欺欺人地不愿去深想這問題的答案:他——是真的愛上秦珂了嗎?
他——是真的愛上秦珂了呵!這一秒鐘,他像個稻草人般傻乎乎地立在大唐的辦公桌前,臉色緩緩由青轉白。
因為心里有個聲音一字一頓地告訴他:你、愛、秦、珂。
而那個聲音——是那么確定。
“我、我還是不明白……”他搖頭,面色愁苦,再搖頭。
大唐把這一切看在眼里,他微感詫異地揚眉,“你怎么了?”
“我很好!沒什么!”唐仲行迅速而響亮的回答簡直像在吼叫。吼完了,他狼狽地用手抹一把臉,有些尷尬地岔開話題,“你訂婚的這件事肖公子知道嗎?”
“他知道,并且因此而鄙視我的人格!碧浦傺钥嘈。
“這么說,這完全是一場商業聯姻了?”
“一半一半吧。我需要她父親的銀行支持我們公司最近新開發的幾個樓盤項目;而我們親愛的母親大人則需要一個大胖孫子。”唐仲言雙手一攤,“對了,聽肖公子說你最近在一家名叫‘黑匣子’的酒吧里混得不錯。怎么,原來的那間PUB玩膩了?”
“老哥,閑事少管,訂婚愉快!碧浦傩忻黠@不愿多談這個話題,臉色臭臭的。
“謝謝!碧浦傺院敛辉谝獾芈柫寺柤,“今天下了班打算去哪里?要不我請客,去PARK97如何?叫上肖公子一起,就當是為了告別我無趣而乏味的單身生活。”
唐仲行沉吟半晌,搖了搖頭,“不了,我有別的安排!
“什么安排?”
唐仲行撇了撇好看的嘴唇,眸光深處有種什么神情閃了一閃,終于沒有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