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張地挨上前去,見他臉色蒼白得可怕,右手掌上更是烏黑了一大半。
我盯了他的手掌半晌,咬了咬唇,轉身就走。
“瀟——”右手忽然被拉住。
我回過頭,有些生氣,“我只是去拿解藥!
李玄霸朝我輕搖了搖頭,眼底藏著一抹擔心。
“就算他是你弟弟,你也不能這樣護著他,任他這樣傷害你。我去拿解藥而已,又不會殺了他!毖劭粲可弦魂嚌褚猓遗鹆嘶厝。
我的心很痛,每次看見他受傷,我的心都很痛,但這個家伙卻老是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以前對李建成是這樣,現在對李元吉也是這樣。就算他如何寬容大度,也不能如此放縱他那些所謂的兄弟。
“憑你那身三腳貓的功夫,進齊王府不容易,出齊王府更是難上加難。”
他的毒舌又開始了,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心底卻是涌上一絲暖意。原來他剛才擔心的人是我嗎?
“我不是讓你教我武功了嗎?誰讓你小氣不教我——”我一邊埋怨,一邊攙扶起他,“那我們現在先找個地方休息,解藥的事我再想想辦法——”腦海里忽然掠過一道熟悉的人影,我不由脫口而出:“要是顏清那家伙在就好了!
“用不著那個庸醫!崩钚晕⑽e開了眼。
我不由暗暗吐舌。怎么到現在,顏清和他的心結還沒解開!
“我們最好不要住在城里!崩钚砸贿呡p靠著我,雙眼一邊打量著四周,“齊王府的人很快就會搜城,不要連累這里的百姓!
我突然間明白了。他急著走就是不想連累剛才在四周看熱鬧的百姓吧?
李元吉個性執拗暴戾在歷史上可是出了名的,也許他一發起火來,還可能真會累及剛才周圍的老百姓們。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我擔憂地看了他的手一眼,“你身上有傷,這么冷的天,我們總不能露宿荒郊吧?”
“只是小傷!崩钚缘卣f著,眼睛卻往剛才李元吉所站的方向望去。
那一眼,滿含著復雜和心痛。
最終我們只能選擇露宿晉陽城郊。
在出城的時候,我就已經看見滿城都貼滿了抓拿我們這兩個逆賊的告示,看來李元吉那小子動作還蠻快的。
我稍稍改變了下裝容,按照李玄霸所開的單子,在店里抓了些藥,便匆匆趕往城外,與李玄霸會合。
我很擔心李玄霸,那家伙是屬于典型的腹黑,就算有什么病痛也是強忍著,誰也不讓知道。四年前剛遇到他的時候,還有些孩子心性,有時會藏不住表情,但這幾年,發生了太多的事,他也越來越學會掩飾了。
真想拿個X光透視鏡,把他里里外外都看透了。
腦海里剛剛掠過這個想法,我就想起了我那只老狐貍爺爺。不知道現在他怎么樣了呢?我來到古代也有好些年了,基本上也可以說是跟這個時代同化了,差不多就成了一個古人。只是偶爾才會想起現代世界的人和事。
而四年前在唐墓里看見的那塊女媧石,我更是連影子都沒見著。如果不是自己此刻就站在大唐的這片土地上,我真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其實,一切還真是夢幻一場!
李家四兄弟、李淵……在二十多年前,我又哪里會想到,有一天我竟會穿越時空回到唐朝,與這些歷史名人發生這樣的糾葛……
如果有一天我回去了,我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李玄霸了。
忽然間不敢再往下想,我深吸了口氣,正想抓緊趕路,卻看見前面的小道旁躺著一道人影,我連忙趕過去。
那是一個年約五十、衣著樸素的婦人,臉色蒼白,雙目緊閉。我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發現還有氣,只是渾身冰冷,額際上也冒著涔涔冷汗。
“大娘——”
我吃力地將她扶了起來,死命地捏她的人中,可惜毫無反應。
“瀟——”
身后忽然響起了李玄霸的聲音,我回過頭,連聲呼救,“玄霸,你快來看看——”
李玄霸走上前,彎下探了探那大娘的鼻息,然后伸手往她背后猛地一拍。
原本雙目緊閉的大娘終于輕輕地呻吟了一聲,睜開了眼。
“還是你厲害——”我頓時松了口氣。
“我——我這是在哪里?”那位大娘顯然還沒從迷茫的狀態中恢復過來,她奇怪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李玄霸,伸手輕撫上額際。
“大娘,你剛才昏倒啦!現在感覺怎么樣?”我小心地扶著她起來。
“我昏倒了?是你們救了我嗎?”大娘的臉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直握著我的手,“姑娘,真是謝謝你了!
“我可沒做什么,是那個家伙救了你!蔽页钚钥戳搜,就見他正斜靠著樹背,微合雙眸,眉宇間一片倦意。
“那位公子怎么啦?”大娘也看出了李玄霸的不妥,不禁擔憂地問。
“他有些不太舒服!
“奇怪,他怎么看起來有點眼熟?”
那嘀咕聲雖小,但我還是聽見了,可能她曾看見過城里貼的告示,我連忙轉移話題:“大娘,你住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那位公子不舒服就不要麻煩了,大娘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會沒事的。人老啦,就是一身毛病!贝竽锎葠鄣剌p拍了拍我的手,“我叫陳善意,姑娘若不嫌棄,就叫我陳媽吧!”
“嗯,陳媽。我叫蕭瀟。他——”我頓了頓,揚起笑臉,“他叫蕭靖!蔽疫是很喜歡玄霸在折城時所用的這個化名。李玄霸見我報出這個名字,睜開了眼淡淡看了我一眼,然后再度合上。
“你們是兄妹吧?”陳善意仔細打量了我們一眼,然后搖了搖頭,“不對,你們一點也不像!
我暗暗吐舌,“不是兄妹啦!
“哦——”陳善意露出了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眼底卻略略染上了一絲曖昧,“那看來你們就是夫妻了。兩個竟都姓蕭,真是巧。∫彩蔷壏。”
我的臉竟莫名紅了起來。
陳善意呵呵直笑,“蕭姑娘,謝謝你和你家相公救了我。對了,我看你們不像是這里的人,現在住在哪里?改日我好登門拜謝!
“不用這么麻煩啦!”我老早就對這個善良慈祥的陳大娘起了好感,“我們只是路過太原,過幾天就要走了。”
“哦,那你們在哪歇腳?”
我搖了搖頭,“一時間還沒找到住的地方!
“不如住我家去吧!”陳善意看了看一直靠著樹背默不做聲的李玄霸,“你家相公又不舒服,我家里醫藥齊全,剛好可以給你家相公看看——”
“還是不用了!
我怕給這個大娘惹下麻煩,正想拒絕,卻聽陳善意又道:“蕭姑娘,你就不用跟我客氣了——”
陳善意顯然是個熱情好客的人,她死抓著我的手不放,硬是要我們跟她回家。
我想了想,覺得玄霸這副樣子還是不太適合露宿野外,也不管他會不會反對,便私下接受了。
一路上李玄霸雖然沒有說話。他應該是生氣了吧?氣我自作主張,說不定還會累及無辜。但我也是一片好心,實在不想看他再無故受罪。
這幾年這家伙可能真變了很多,但唯一沒有變得就是那副倔脾氣了。
我正尋思著怎么讓那家伙高興起來,耳畔忽聽陳善意高興地道:“蕭姑娘,蕭公子,到了。”
“陳媽,你就別蕭姑娘蕭姑娘地叫啦,就叫我瀟瀟吧!”我邊說邊抬起了頭。
面前是一座占地寬廣的宅院,雕梁畫棟,一片富麗堂皇。沒想到這個陳善意大娘穿著雖然樸素,竟是這么有錢!
我正自感嘆,抬眼間卻看見了門前的額扁——
齊王府。
驚訝萬分地看了那三個金光燦燦的大字很久很久,我才回頭看了眼李玄霸。
他依舊面無表情,眼中甚至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也不見絲毫驚詫。
別告訴我,這家伙早就知道會來齊王府了?
雖然很震驚自己就這樣被帶到了齊王府,但令我更為吃驚的是,陳善意竟然是齊王李元吉的奶娘。
一切,就像是早已注定了。
直至被陳善意安排住下,我都沒有完全回過神。反而是李玄霸,他還是那一副處之泰然的神情,一到房間便坐靠在床沿邊閉目休息。
這家伙越來越會喜怒不形于色這一套了。
我氣悶地走到床邊,在他身旁坐了上下來,劈頭就問:“你早知道陳大娘的身份,對不對?”
李玄霸緩緩睜開了眼眸,那一瞬間似乎陷入了某種久遠的回憶中,“很多年以前,曾經見過一面。元吉很小的時候就是由她帶養的!
據說竇氏不喜歡這個小兒子,因為竇氏原本就貌美,而李淵更是人中龍鳳,幾個兒子中,無論是李建成、李世民還是李玄霸都繼承了他們的好相貌,各個都是豐神俊朗,風姿颯爽,唯有李元吉出生的時候,臉上竟帶了一塊丑陋的烏黑胎記。所以竇氏向來不怎么親近這個小兒子,而李元吉也許就是因為從小不得父母寵愛,才會養成現在這副執拗暴戾的性格吧?
心底隱隱對李元吉生了憐憫之心,回過神的時候,卻見李玄霸竟然也在發呆,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小時候的什么事?
從這個角度看他的側臉,真像是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該怎么形容他呢?說他是個冷酷的男人吧,可有時偏偏會露出孩子氣的任性神情;說他是個深沉內斂的男人吧,但有時卻又極其敏感,話一出口就會刺死人不償命。
不過,現在這個男人真正安靜出神的時候,卻真的讓人很想撲過去咬一口!
對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好笑,我不由緊抿住唇,但還是沒能忍住,連忙用手掩住了嘴,瞪圓了眼。
李玄霸被我驚醒,轉過頭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你奇奇怪怪地在做什么?”
“沒什么!蔽夷抗馑奶幱我破饋,如果讓他知道我心中的想法,不知道這家伙會怎么想?
李玄霸雙眉一蹙,也沒搭理我,而是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
“你要去哪里?”
這家伙也大膽了吧?雖然我們是齊王奶娘的客人,一般人遇到我們都要給幾分薄面,但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出去,就不怕遇到李元吉嗎?
“你不覺得外面很吵嗎?”他微蹙的眉峰又深了幾分,似乎在不滿我的遲鈍。
我愣了一下,這才聽到外面傳來了陣陣嘈雜的喧鬧聲。
啊,我剛才還真沒聽到!一味沉浸在欣賞美男的心情中了。
臉上莫名一紅,我站了起來,三步并作兩步,越過李玄霸,一把打開了房門,“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俊
我這才叫真正的欲蓋彌彰。
也不管身后的李玄霸此時是怎樣一副表情了,我也不好意思現在看他。但很快,我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房間的對面是一個占地寬廣的校場,此刻那里正亂哄哄的一片,好像有什么人被人用擔架抬了出來,渾是是血?创┲袷驱R王府的家院護衛。
“快,快抬下去——找李大夫——動作快點——”
一名身著錦服的中年男人正滿頭大汗地指揮著,看樣子像是管家之類的。
那個躺在擔架上的人顯然受了很重的傷,擔架所經之處,鮮血也一路滴過去,我不禁皺起了雙眉。
而一直跟在擔架旁邊的,還有一個老大娘,衣發散亂,正哭得聲嘶力竭,悲痛欲絕。
“明山,你怎么樣。棵魃,你別嚇娘——”
擔架漸漸抬遠了,那哭成淚人的老大娘也踉踉蹌蹌地跟隨而去,只是風中還偶爾傳來一兩聲悲痛的哭喊聲。
原本圍觀的人潮也開始散去了,很多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嘆息同情之色,也有很多人在搖頭,小聲地互相交談著。
“剛才那一槍穿心,明山怕是活不了了吧?王爺可真狠——”
“小聲些,你不想活了嗎?”
另一個人急忙捂住了剛才那個人的嘴巴,然后往四下里張望了下,這才放下一顆心。
“進齊王府當護衛就要有這個心理準備。誰讓齊王喜歡玩這種血腥的游戲——”
“哎,就可憐明山他娘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我聽著聽著,一顆心都已經完全涼了下去。
剛才那個叫明山的護衛竟是被李元吉給刺傷的嗎?什么又叫齊王喜歡玩這種血腥的游戲?
我不禁轉頭看了眼李玄霸。他正微垂著眼簾,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臉色蒼白得可怕。
“玄——”我剛要開口,就見他忽然掩唇輕咳了兩聲。
“玄霸,你怎么了?”我緊張地打量著他。
“沒事。”他輕搖了搖頭。
我不信,連忙抓過他的右手。右手掌上的烏黑已經減退了許多,基本上已經恢復了原來的膚色,氣色卻一直沒有恢復。雖然剛才一到齊王府,我就拜托陳媽按他所開的方子抓了藥,也煎了給他喝了,但我總覺得他肯定在瞞著我什么。
“真的沒事?你可不要瞞我?”我懷疑地看著他。
“我沒瞞你什么。”他抬起那雙琉璃似的眼眸,直視著我。
我深深望進他的眼里,想看出些什么蹊蹺,但最終什么也沒能看出來。
“你先呆在房里。”他忽然抽開了我的手。
“你想去干什么?”我再度抓住他的衣袖。
“查探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淡淡地回答。
“我也要去!
“不行!彼胍膊幌耄鸵豢诰芙^了我。
“不讓我去,我也別想去。”我死死抓著他的袖子,“如果你非要甩開我,你前腳走,我后腳也可以跟上,到時我只有一個人,也許會碰上什么我無法解決的危險也說不定——”
“走吧!”他輕輕嘆了口氣,還是妥協了。
我得意地一揚眉。
想甩開我一個人獨自面對危險嗎?連窗都沒有,更何況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