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殤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是天花板。
這下子她很確定自己還活著了。
真是離奇,命硬也不是這種硬法,從那么高的地方墜下居然還能保住一條小命?不過,下一秒,她轉念想想,大概是小路及時出現、幫了她或是救了她吧……
誰知道。
然后,她察覺有個人伏趴在她的手臂旁,像是睡著了。
她躺著,看不清那是誰,但她直覺應該是阿渡,于是伸手摸了摸那顆腦袋,“喂,阿渡,醒醒,我到底……”她頓住。
不對,發質的觸感摸起來完全不對!她嚇了一跳,趕緊縮手、半撐起身子,驚愕地看著趴在床緣的男人。
“……沐向旸?!”
男人因她的聲音而緩緩清醒,“嗯……”他睜開眼,見她已平安醒來,掩不住笑意,“睡了兩天,你終于醒了,身體還會痛嗎?”
“欸?”她有一絲困惑。
經他這么一提,她不禁猜想,問她會不會痛?難不成小路沒趕來,她真的墜樓卻大難不死?也沒有斷手也沒有斷腳?甚至,她剛才那么激動地撐起身子,照道理來說應該會讓她痛得嘶嘶叫才對……
慢著,胸口這股熟悉的感覺、這股熟悉的脈動,難道是——
“你的妖丹!”她激動地伸手扳住他的肩,驚得大吼,“你的妖丹呢?該不會在我身上吧?!”
沐向旸因她的反應而笑了出聲。
“你真是天下第一傻。”他伸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道:“什么我的妖丹?那從頭到尾都是你的東西吧?”
她正想開口說些什么,卻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等等,你……怎么會知道其他讓妖丹易主的方法?”她只跟他說過心甘情愿交換的這一種,但到剛才她都在昏迷狀態,根本沒法交換啊!
“伶熙教我的。”
“伶——”他居然叫伶熙而不是阿渡?她皺眉,總覺得好像有哪里頗怪異,“你說他教你?他什么時候教你的?”
沐向旸只是搖搖頭,不打算回答,并毫無預兆地傾前張開雙臂擁住她、緊緊地擁著她,像是要把她給融進自己的身子里,抱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沐、沐向旸?”她楞住,不明白這家伙怎么突然變得這么熱情,媚術解了嗎?那臭狐貍又去哪里了?
可嗅著他身上的陽剛氣息,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陶醉于他給予的溫暖。
畢竟,在頂樓的時候,她就已經無法否認自己還愛著這個男人,且即便他什么都不知道,對于那一世的事,她也釋懷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因為覺得我可能會死,所以突然良心發現?”她抬手回擁,順便調侃了他一句。
見她還能開玩笑,他寬心地露出了笑容,卻將她抱得更緊,好像下一秒她就會消失似的。
“天……我好想你……”他在她的頸窩邊又嗅又蹭。
“喂,你太夸張了啦,”她拍拍他的背,“搞什么?我是幫你解媚術、不是對你施媚術耶?”
沐向旸松開了她,轉而捧住了她的雙頰,直視著她的眼。
那感覺好特別,他的腦袋里多了好幾百年的記憶,而記憶里的每一刻,都有著對她的思念與懺悔。
他盼著她,盼了好久。
每一世結束之后,他總會在奈何橋上詢問路弦“她來了嗎”。
而每世即將重生之前,他也總會在忘川河上詢問伶熙“你有沒有見到她來過”。
他的眼神太過炙熱,盯得墨殤都覺不好意思了。
“唔……沐向旸,你是被誰怎么了嗎?你真的好奇怪……”她忍不住反握住他的手,臉頰在他的掌心里輕蹭!笆遣皇前⒍捎謱δ阏f了什么?還是小路他——”
突然,她僵住。
她在他的手腕上摸到了一只手環,那是石頭的觸感。
那一瞬間,她的世界崩毀了。
“你用了三生環?”她張大眼,不愿相信,“不、不可能的,我明明警告過阿渡……你快告訴我,說你不知道什么是三生環,說你……”
她的唇被他的指給抵住。
“噓,”他湊到了她的唇瓣前,低聲道:“我千里迢迢費了三世,總共兩百一十六年,這么努力想找到你,就為了我欠你的一句話!
她下唇隱隱顫抖著,正壓抑著想大哭的欲/望!拔也幌肼牎彼蓄A感,他說完就會走了,“你別說,我不想聽!我什么都不想聽!”
心怎么會這么痛?她的心明明就鎖在小路手上的那顆墜子里,不是嗎?
“墨兒,”他溫柔地呼喚她的名,“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我來不及向你道歉,也來不及告訴你,我有多么的——”
語尾沒入相貼的唇瓣,墨殤捧著他的臉,傾前牢牢地吻住他。他怔楞了下,閉上眼,情不自禁地回應著她的吻。
他輕吮著她柔軟的唇,舌尖探入了她的小嘴里,舔舐著她的甜。
愈是吻著彼此,心里的缺口就愈是難以撫平,他在唇齒之間嘗到了她的淚,他退了開來,俯視著她的眼、以指抹去她的淚痕。
“哭什么呢?不過就是再等一生,我不會消失的!彼麕е⑿Γp聲安慰著她,“我知道你還是會找到我,是不是?”
她已泣不成聲。
“為什么?”她不懂,有哪個笨蛋會拿自己的性命交換上輩子的記憶?“為什么你要用三生環?你想知道的事,我可以告訴你呀!你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去換!”她既心傷又憤怒,氣得掄起拳頭拚命槌著他的胸口。
他握住了她的小手,拿到唇下輕輕吻著。“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讓你走嗎?”
“欸?”她楞了下,淚暫歇,“什么意思?”
“我其實一直很介懷……”他嘆息,細吻著她的指尖,“總有一天,我會老、會死,我的一生對你來說,不過就是短短一眨眼而已。我總會忍不住想,我死了之后,你會不會傷心?你會不會孤單?”以賜死之名,他其實是要她另尋自由。
墨殤的淚水再度潰堤。
“你知道嗎?”他笑得好欣慰,替她將發絲勾至耳后,又替她抹去淚珠,“這是第一次,我覺得自己可以這么靠近你。”
她聽了,眼里有著納悶,不解他的意思。
他笑了笑,道:“因為你終于和我一樣,有一具平凡的肉身。之后,你會跟我一樣,一天天慢慢老去,而不再是那朵冰磚里的花!
她仍是淚如雨下,一句話說得支離破碎,“你是傻子嗎?你都先死了,怎么看著我變老?”
“墨兒,乖,別哭了。”他輕嘆,替她拭淚。
他最不愿意見到的,莫過于她哭紅的眼。
當他還是南門靖的時候,她留給他的最后一段記憶,除了鮮紅的血泊之外,便是那雙哭紅的淚眸。
他心疼地俯首吻了她的額、她的眉、她的眼,舔去了一滴淚,接著是吻上了她的鼻尖、她的嘴角,最后是——
“……沐向旸?”
唇一松,他倒了下去,躺在地上失去意識。
“沐向旸!”她崩潰了,失控地尖叫、大哭,“醫護人員!快來人!誰快來救救他!”
然而,在這棟白色巨塔里,墨殤比任何人都明白,沒有人能救得了他。
踏進辦公室,墨殤一見到阿渡,走上前去就是一拳,阿渡應聲倒地,連嘴角都被她毆出了鮮血。
他舉臂,以袖口抹去血漬,輕笑了聲!芭叮辛搜ぞ褪遣灰粯印
突然,領口被人用力一扯,她幾乎整個人跨坐在他身上。
“為什么?!”她的眼里全是恨。
“你是指什么?”他也沒在怕,仍是那調調。
“渾蛋!你明知故問!”她更用力了,俯下身狠狠瞪著他,豆大的眼淚就這么滴在阿渡的臉頰上,“你明明答應我不會讓他用三生環!你明明答應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