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做出承諾的人是他,不是你。”
“什么意思?”她愣住。
阿渡沒理會她的疑問,徑自笑道:“我以為你不在乎他的死活!
“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他是我心上的一塊肉!”
“既然如此,為何要親手割下?”
“我?我割下?”她笑了,笑得好凄苦,“是他呀!是他先把我割下的!我能不恨他嗎?”
她松開手,起身跌坐到一旁,痛哭失聲。
十二小時,剩不到十二小時了,在那之后,沐向旸就會離開人世,再一次把她忘得澈澈底底,任憑她再怎么想念他,于他,她從此也只是個陌生人。
阿渡撐起身,在她的面前盤坐,看著那一滴滴落下的淚,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有點羨慕她。
那是他從來不曾感受過的真摯情感。
第10章(2)
終于,阿渡嘆了口氣。
“墨殤,”他輕喚了她一聲,道:“我在忘川河上載過他三次,每次他都會問我見到你了沒、你出現了沒有,他每結束一世,一定會向我打聽你的消息。”
聽見了他的話,墨殤難掩驚訝,她壓根兒沒想過,這兩個人居然在那么久以前就已經相識了。
“那時,我和南門靖做了一個約定。他說,如果有哪一天,你們兩個在人間碰頭了,我一定要讓他想起前世的記憶。”
他的話,像把刀,割刨著她的心。
“不對、完全不對……這里怎么會這么痛?”她捂著心口,抽抽噎噎的,“它不該會這么痛的……小路明明就……”
突然,一只手輕輕地搭上她的肩。
墨殤怔忡了下,回頭,發現是小路。
只見他伸手攤開了五指,掌心是那顆七彩墜子。她抬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小路露出了微笑,道:“這顆墜子,就是他割下來的那塊心頭肉。”
“欸?”她不解,“這不是我的……”
她話未說完,小路五指一攏,捏碎了它。
“你——”她瞠大眼,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七彩粉塵在空氣中纏繞出一道道絢爛虹光,正當她看得出神之際,突然一股劇疼直穿她的心窩,那感覺活像是心臟被人撕成了一片片。
她痛苦呻吟著,不停地用力呼吸、抽氣,卻仍是無法舒緩心口的痛楚。
那就是她的七情六欲嗎?她曾經舍棄的東西。
如果是這么痛的東西,那她不要了。她直嚷著要小路收回去。
然而,小路只是冷冷地站在那兒,搖搖頭!安皇桥,你誤解了,我從來沒有從你身上拿走任何東西!
她一聽,楞住。
“那是南門靖的痛!彼紫律碜,直望進墨殤的淚眼里,“南門靖在你死了之后……就像你形容的,他也把你當作他的心頭肉,而在他親手割下了他的心頭肉之后,他嘗到的滋味就是這樣。”
見她震驚,尚未回神,小路又繼續道:“在奈何橋前,他說,那是他欠你的,無論如何他都要讓你明白他有多么后悔。所以,他不敢忘記這個教訓、他不想忘記你,他要我在他每過完一世之后,再把這份痛楚烙印在他下一世身上,生生世世,直到你收到了這個他留給你的‘信息’。”
這也是為什么沐向旸的心臟總是有莫名絞痛的毛病,他不許自己遺忘那份痛。
“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墨殤抹去濕淚,淚滴卻又緊接著落下,“他剩不到一天能活,讓我知道這些,有意義嗎?”
小路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臉頰,讓她清醒、要她振作!拔覇柲悖阒罏槭裁茨銐嫎橇藚s沒死嗎?”
她楞了下,眨眨眼,“……因為你幫我一把?因為我有妖丹?”
“不是,”他搖搖頭,就知道她會這么猜想,“妖丹的確可保你的命,但前提是因為勾魂使者辨別不了你的身分,無法把你的魂魄勾走。”
“欸?”她迷糊了。
“嘖,你忘了嗎?在人間,勾魂使者碰頭了,都是以什么作為辨識彼此的基準?”
墨殤思忖了幾秒,恍然大悟,“憑法器!
“答對了。不然你以為我干么那么辛苦、還特地糊弄地府的官員,說服他們讓你繼續留著勾魂使者的法器?”小路又拍了拍她的頭。
早在接她來到人間之前,他便算到了這一劫。他想,既然躲不掉,那就將計就計吧。
原來如此,她懂了,因為她一直都戴著那條法器幻化而成的項鏈,所以勾魂使者找不到她,她才得以撐到妖丹回到她身上。
等等,那么,沐向旸是否也能……
她的腦中冒出了某個揣測,表情激動、狂喜,而后像是在詢求什么答案似的,抬頭朝著小路望去。
對上了她的目光,小路了然于心地笑了!翱烊グ,你現在應該知道怎么做了!
沐向旸只身站在白茫茫的迷霧之中,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這也不是第一次,他很清楚現在是什么情況,這就是所謂的彌留吧。
不論他是往前走、向后退,抑或是杵在原地不動,只要時間一到,就會有個人前來,帶著他離開。
不,原則上也不能說是“人”,通常人們稱其為勾魂使者或鬼差。
索性,他不走了,反正最終哪兒也去不了,直到他依稀聽見了腳步聲。
是勾魂使者嗎?濃霧里漸漸浮出個人影,沐向旸瞇起眼,試圖將霧里的人影看清,卻仍是模糊一片。
“你這么快就認命了?”那是伶熙的聲音。
他自濃霧中慢慢走出,來到了沐向旸的面前,笑道:“什么啊?我可是因為信了你那句‘她不會讓我死’,才破例讓你用三生環的!
沐向旸微感愕然地看著他!澳阍趺磿谶@里?”他以為,既然伶熙已經投胎成了人類,他這一趟黃泉路上應該不會再見到對方才對。
“怎么?很意外?”阿渡不以為意地笑了,“靈魂出竅對我來說只是基本技能而已,沒必要露出這種表情吧?”
“所以這里不是冥府?”
阿渡搖搖頭,“不是。你的靈魂還在醫院里,你只是困在一個重迭的空間出不去罷了,這是勾魂使者抓人的一個小把戲!
聽了,沐向旸點點頭,并未多說什么。
“她……還好嗎?”他比較在意這個。
“你說呢?”豈不是問廢話嗎,“都是因為你,害我被她揍了一拳。你要是沒活過來,那女人以后會照三餐打我!
他的話讓沐向旸笑了。“還有元氣可以打你,那也不錯!
“喂,你說這話也太沒義氣……”
話說到一半,遠方突然傳來鐵鏈與金屬碰撞的聲響。那是鐮刀,勾魂使者手上拿的那把鐮刀。
阿渡朝著聲音來源望去!鞍“。@些家伙還真是有夠準時!彼约阂膊恢肋@究竟是贊美還是抱怨。
沐向旸勾了勾唇角,一語不發,說是等死也不為過。
然而,他一點兒也不后悔,能夠想起那么美麗的回憶,拿什么換都值得。
“謝謝你,伶兄!边@是肺腑之言。
阿渡回頭,瞟了對方一眼,“謝我什么?”
“謝你不惜吃她一拳,也要信守我們之間的約定!
聞言,阿渡笑了笑,搖搖頭,道:“你高估我了,不管是召狐也好、用了三生環也罷,下決定的人都是你。所以,其實我……”
話才說到一半,沐向旸突然就這么“咻”的一聲,平空消失。
阿渡先是錯愕,而后恍然大悟。
與其說是平空消失,不如說是被藏了起來吧?
他忍不住揚起了嘴角!案傻煤冒,臭女人!
不過,贊賞歸贊賞,那一拳的帳,改天他還是要算清。
沐向旸醒來時,先看見的是父親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