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天氣越發涼了,晚上記得蓋好被子;還有,燒炭盆的時候莫忘了將窗戶開著,點兒縫,讓外頭新鮮空氣進來,知道嗎?”否則發生一氧化碳中毒就不妙了。
“知道,姊姊的叮嚀我都記著呢!”朱相宇乖巧地點頭。
“那就好!敝戾裥牢康匦α诵Γ钢褡由夏谴残卤蝗!版㈡⑦@兒有都督大人賞下來的毛毯,夠用了,那床棉被等會兒你就帶回你屋里去吧!晚上蓋著也暖和些。”
“不用了!敝煜嘤钚χ鴵e頭!拔夷沁呄挛绮艅偡值揭淮残卤蝗炷!也有跟你一樣的毛毯!
朱妍玉一怔!澳阋灿忻薇缓兔?”
“嗯。”朱相宇放低了音重,分享秘密似地小聲說道“我悄悄打聽過了,別人屋里只多了炭盆,我這被褥和毛毯可是托姊姊的福,是都督大人特別命人送來的!
也就是說,他不只特別照顧了她,也連帶照顧了她弟弟。
想著,朱妍玉感覺一股異樣在胸臆間漫開,心韻似乎跳漏了一拍。
朱相宇仰頭看她!版ⅲ矣X得都督大人外表看著很冷很兇,可其實人挺好的!
是啊,能夠關心服侍自己的下人,他這人該是不壞的,甚至可說有那么一點點體貼,冷酷中藏著溫柔……
溫柔!
朱妍玉驀地心神一凜,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竟會將這樣的形容詞加諸于那男人身上。
她不是一直很怕他的嗎?總是告誡自己在他面前必須格外戒慎恐懼,畢竟他殺人時是那般冷血無情,說是惡魔也不為過……
“姊,你說我們是不是該找個機會去謝謝大人?”朱相宇問
“嗯,是該謝的。”她喃喃低語,水眸深幽,浮漾著一絲迷惘。
第5章(1)
在床上躺了不過兩日,朱妍玉的病便好了七、八分,原本想著盡快回到工作崗位,傅云生卻派人來傳話,說是怕她的病氣過給了流星,讓她這陣子就好生在屋內休養,待身子確實痊愈了再上工也不遲。話說得冷淡,一副深怕她拖累自己愛駒的口吻,朱妍玉卻從傳話人的口里聽出幾分不易察覺的善意。
他其實是為她好吧,不欲她強撐著身子做活,造成病情反覆。
她明白他的好意,卻不想讓其他下人覺得自己嬌氣,雖不去馬廄工作,但也不時幫忙小翠灑掃庭除,忙里忙外。
又過了幾日,她覺得自己的病好透了,立刻換上一身厚棉祆來到馬廄。流星正無聊地隔著柵欄和吹雪相互嘶鳴,似是交談些什么,見她來了,兩匹馬兒都是眼眸一亮,急著蹭過來對她撒嬌。
朱妍玉帶了兩塊糖,分別哄了兩匹馬,為它們洗刷身體、梳理馬毛,親親熱熱地陪它們玩了一個多時辰,才依依不舍地道別。
“我先走了啊!這回我生病,你們都督大人又送毛毯又送斗蓬,連我弟弟都連帶照顧上了,我得好好謝謝他。”
說是要道謝,可她身無長物,也沒什么值錢的玩意能夠相送,倒是她這身體的原主有一手好女工,繡個荷包什么的不成問題,只是她覺得他身邊不缺丫鬟,鞋襪衣裳和荷包手套肯定都有人替他做,無須她獻這種殷勤。
想想,不如親自下廚做頓飯給他吃吧!比起他平常吃的那些重油重咸的粗菜,她有信心自己起碼能讓他吃到比較精致可口的膳食。
這幾日她藉由小翠的穿針引線,跟廚房大娘也混熟了,大娘知道她想親手做吃食孝敬都督大人,笑吟吟地闔不攏嘴。
“丫頭,你要是這灶上的手藝還行,不妨就來幫幫大娘吧!說實在的,這兩年我待在這廚房也覺得心虛,我們都督大人可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哪樣山珍海味吃不得?偏是我們鄉下人見識不多,做來做去也就那幾道家常菜,也虧得大人做什么就吃什么,從來不嫌棄!
廚房大娘原來是軍眷,丈夫和兒子都戰死了,她一個人孤苦無依,便來到這馬場做活。
不只是她,這馬場以及都督府里其他的下人也多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兵丁或其家眷,不是老殘就是孤寡,在外頭營生艱難,幸而有都督大人收留,才有了安身立命之處。
聽著廚房大娘叨叨絮絮地說話,朱妍玉不禁有些恍惚出神。她想起初次見那男人時,他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斬殺一位擁有皇家血緣的貴公子,宛如地獄死神般冷酷無情。
但在大娘的嘴里,他彷佛變了一個人,對下屬溫和體貼,明知大娘灶上的手藝粗糙,依然容得她打理廚房,寧可自己吃得隨便些。
令敵人聞風喪膽,卻令自己人如沐春風,對于在戰火中流離的平民百姓而言,能有這么一個位高權重的鐵血軍神護著,其實會更安心吧!
一念及此,朱妍玉心房頓時軟了下來,做菜時手上更加細致了,誠心誠意。
傅云生一直和幾名幕僚在議事,直到日落時分才散了,他原打算直接在書房內邊看公文邊用膳,小廝卻前來稟告。
“顧姑娘說她親自備了晚膳,還請大人賞臉。”
他很意外。
穿過院落,來到暖閣,一個機靈的小丫鬟為他打簾,迎面一陣飯菜香撲鼻而來。
他定定神,映入眼里的正是朱妍玉清麗素雅的容顏,雙眸靈動如點漆,菱唇輕吐清脆的嗓音。
“大人回來了!”她朝他福了福,笑容盈盈。
他微微一愣。
是他的錯覺嗎?幾日不見,她似乎變得更美了,如水中初綻的新荷,嬌柔欲滴,清新可人。
瞧她氣色紅潤的模樣,病果然大好了……只是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呢?是了,她的臉。那青色的淡斑幾乎完全褪去,襯得她臉蛋的肌膚更加欺霜賽雪般的光潔白嫩。
這就是她本來的面貌嗎?
傅云生有些出神。
朱妍玉未察覺,只是笑著說道“承蒙大人照料,民女的病才能夠好得這么快,也沒有什么能夠表達對大人的謝意,就想著親手做一頓飯,大人若是覺得味道還能入口,等會兒可要多吃點……”
傅云生調轉視線,望向桌上的菜色。
香辣酸菜粉絲、蘇泥白肉、紅燒豆瓣魚、土豆燉雞肉、開陽白菜,一碟醋拌銀芽和辣蘿卜,一大碗熱騰騰的玉米排骨湯。
都是些尋常的菜色,可不知怎地,或許是屋內的燈光太蒙朧,或許是她的笑容太明媚,他竟感覺到胸臆涌起一股懷念的情緒。
他想起小時候,姊姊的繡品偶然賣得了好價錢,也會像這樣做上一頓飯,有菜有肉,還有一碗熱湯,笑著勸他多吃點,吃得飽飽的,好暫時忘了饑貧困苦的滋味。
傅云生剛坐下,朱妍玉便般勤地替他添飯挾菜,他嘗了幾口,味道不錯,尤其那道土豆燉雞肉,土豆咸香,雞肉軟嫩,竟和他記憶中姊姊的手藝有幾分相似。
他忍不住又挾了一塊雞肉吃。
見他一口接一口,胃口極好的樣子,朱妍玉抿在唇畔的笑意更甜了。不是她自滿,前世她常邀請朋友到家里吃飯,朋友們對她的廚藝都贊不絕口,應付這些家常料理綽綽有余。
“好吃嗎?”她笑咪咪地問。他舉筷的動作一頓,面無表情!斑行!
只是還行?
朱妍玉眛了眛眼,有些不爽了,至少比起廚房大娘煮的東西,她做的這些菜應該好吃多了吧,怎么他連稱贊一聲都這么小氣?還是這男人天生味蕾有問題,吃不出好壞。
想著,朱妍玉忽然有種對牛彈琴的挫折感。這男人吃軍中的口糧都吃習慣了,說不定真的覺得能吃飽就好,管他味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