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水流逝,入冬以后,山間氣溫驟降,每日清晨,朱妍玉幾乎都是凍醒的,而往窗外望去,總能見院子里那棵老樹枝頭凝了一層白霜。
這時候能到凌風院為傅云生上課,就是件幸福的事了。相較于她在下人房晚上只能燒一個炭盆,他屋里卻是鋪設著地龍,鎮日燒得暖融融的,舒適宜人。
一日,朱妍玉夜里受了涼,早上起床有點頭重鼻塞,懶洋洋地不想動,可偏偏傅云生命人來傳話,說今日臨時要出門一趟,要她盡快備馬。
職責所在,她只好拖著沉重的身子來到馬廄。喂流星吃過草料后,拿梳子替它順鬃毛,接著哄它吃了塊糖,做好一切準備工作。
打點妥當后,她又去察看吹雪的情況。吹雪今日精神不錯,見到她撒嬌地低喚一聲,用馬鼻子蹭了蹭她。
流星見她們一人一馬如此親密,似是吃醋了,重重地哼氣,馬腳踢了踢前方的柵欄。
朱妍玉笑了,朝流星扮了個鬼臉,接著來到水槽前,舀了一大桶清水,想提去給吹雪喝時,忽地腦門一暈。
她連忙原地停定,閉眸片刻。待那陣暈眩過去,重新睜開眼時,卻有一只大手將她手里的水桶接過去。
是傅云生。他穿著一身玄色勁裝,披著墨紫色鑲毛邊大氅,墨發高高束起,隨意穿過一根古樸的烏木簪,極是英挺帥氣。
她怔怔地瞧著他,心神恍惚。
他蹙眉望她!澳氵好吧?臉色很蒼白!
她眨眨眼,好一會兒才驚覺自己莫名在發呆,連忙定定神,伸手拂了拂鬢邊幾滴冷汗。
“我沒事!彼⑽⒁恍!熬褪呛孟裼悬c發熱!
“你生病了?”他語氣急促,伸手就過來摸她額頭。
她嚇一跳,下意識就偏頭往后躲。
他目光一沉,卻是更堅定地撫上她前額,果然微有汗意。
“我……我真的沒事!彼@分明是關懷的舉動令她有些發慌,吶吶地解釋。“就是晚上有點冷,屋里只燒了一個炭盆……”
“走吧!”他沉聲打斷她。
“什、什么?”
“我送你回去!
語落,他也不等她回應,逕自便轉身走出馬廄,她只好跟上。原本想默默地走在后頭,他卻放慢了腳步,顯然是在等她。
于是這一路,兩人幾乎是并肩一起走,偶爾他甚至會稍稍落后她一步,似是欲觀察她的身體狀況。
夾到下人居住的那一排房屋前,朱妍玉停住步履,垂眸低語!岸嘀x大人送我回來,到這里就可以了!
“你的屋子是哪一間?”他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是最后頭那一間!
他點點頭,舉步就往最后頭的屋子走去。雖然大部分的下人都出去做事了,但也有幾個就在附近晃悠,認出他正是都督大人,一個個都呆了,傻傻地看著。
朱妍玉暗暗咬唇,真恨不得伸手將那執意前行的男人拉回來。
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推開朱妍玉那間房的門,傅云生一腳踏進屋里,銳利的眸光迅速掃過陰暗狹窄的空間。
他看了看屋內簡陋的擺設,看見床上只鋪著一層舊被褥,床腳孤伶伶地擺著一只缺了一角的炭盆,窗邊裂了道細縫,冷風一絲絲灌進。
他倏地掐握了下手掌,俊臉繃緊,無法解釋為何胸臆間會一陣劇烈的翻騰。朱妍玉見他背脊僵礙,直挺挺地站著不動,實在猜不透他的心思。
“大人?”她試探地輕聲喚。
他驀地一震,彷佛這才猛然回神。
“躺著好好休息!”他粗聲道!暗葧䞍何易尨蠓騺砜茨。”
撂下話后,他轉身就走,瞧都不瞧她一眼。
什么嘛。朱妍玉瞪著他近乎憤然離去的背影,咬著蒼白的菱唇,也不曉得自己哪里忽然惹惱了他?
她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壺,是涼的,可她也懶得去找熱水了,喝了一整杯涼水,潤了潤干渴的喉嚨。
實在倦極了,她爬上床躺著,不一會兒便沉沉入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后,窗外暮色已降,屋內點亮了燈火光揺曳而她身上蓋了一床厚厚的毛毯,暖得身上微微發汗。
哪來的毛毯?
朱妍玉訝異地坐起身,環顧周遭,這才看見小翠正坐在桌邊安靜地縫補衣裳。
見她醒了,小翠放下針線走向她,圓圓眼眸笑瞇成兩彎弦月!澳闫饋砹税?感覺怎樣?”
“我沒事!敝戾裆ひ粑。“你怎么會在我房里?”
“是都督大人讓我過來看著你的!毙〈浣忉!按蠓蛑皝砜催^你了,說你是偶感風寒,喝兩帖藥睡一覺就沒事,你弟弟正在廚房替你煎藥呢!
“宇哥兒也來了?”朱妍玉怔忡,好一會兒才想起,指著身上的毛毯問!斑@是……”
“喔,是都督大人派人送來的毛毯。”小翠笑道!罢f是賞給你講課有功的;還有柜子上那一套新的厚棉被褥和那件羽毛斗蓬,也都是給你的。”
朱妍玉順著小翠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看見破舊的柜子上放著一床簇新的被褥,以及一件漂亮的紫色滾白兔毛邊斗篷。另外,床腳處也多了兩個全新的炭盆,暖融融地燒著火。
翠注意到她的視線,笑容更燦爛了!斑@炭盆是我方才去跟管事大娘領來的,聽說是大人下的令,給我們每間下人房里都添一個新炭盆呢!管事大娘說了,今年冬天給大伙兒燒的炭分量還會加倍,讓我們放心地用。還有啊,一個人給做兩身新棉祆,嘻嘻,今年冬天不怕冷了!
新炭盆、新棉襖……
朱妍玉心韻怦怦地跳,想起他今天中午送自己回屋時,那陰沉不愉的臉色,難道他是因為這屋內擺設太簡陋了所以不髙興?
該不會他這些“德政”都是為了她?
朱妍玉不敢相信,她告訴自己莫要自作多情,或許只是巧合而已,或許只是那男人突如其來大發善心,決定改善下人的待遇。
但無論如何,她身上蓋的這床毛毯,以及那嶄新的厚被褥與斗蓬,依然是他特別針對她的心意……
正恍神時,房門咿呀聲響,走進來的正是朱相宇,小手捧著一方托盤,托盤上是一只用棉布包里的蓋碗。
“小翠姊姊,湯藥熬好了,我姊姊還在睡嗎?”
“宇哥兒!”朱妍玉揚聲喚。
朱相宇轉頭瞧見姊姊醒了,連忙將托盤交給小翠,一溜煙奔到姊姊身邊,仰起小臉蛋焦急地問“姊,你醒了!身子感覺好一點沒?”
“宇哥兒莫怕,姊姊只是有點累,睡過一覺就好多了!敝戾駵厝岬厝嗔巳嗟艿艿念^。“聽說是宇哥兒親自替姊姊煎藥的?”
“嗯!敝煜嘤铧c頭!岸级酱笕俗屓藖砀嬖V我姊姊病了,我過來時見姊姊睡著,就先去廚房煎藥!闭f著,他轉身捧來溫熱的藥碗。“姊姊喝藥吧!
藥碗里的湯色濃稠發黑,朱妍玉只瞥了一眼,就覺得喉間一陣發苦,可弟弟睜著一雙眼般切地看著自己,她不好打擊他一番好意,只得勉強接過碗來。
“好,姊姊喝藥!
眼一閉,牙一咬,一口氣喝了大半碗,苦得她差點沒吐出來。
“這藥一定很苦吧!”小翠在一旁看她喝得直皺眉頭,相當感同身受,急忙送上一顆蜜棗!翱斐韵逻@個,甜甜嘴!
朱妍玉含下蜜棗,晈出絲絲甜意。
小翠收過空藥碗,笑道:“你們姊弟倆聊吧!我去廚房看看有什么吃的,給你們拿一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