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倏地臉色慘白,手中含光劍脫手落地,人竟杵在原地不知要避。
鬼清急縱至女子前方,左手抄起地上含光劍,剎那間舞動起來,當下強光閃耀,令人為之目炫,光影交錯織成細密光網,竟爾守得密不透風,銀針半根都沒落到兩人身上。
女子朝渾身殺氣的鬼清搖了搖頭,踏步如蓮,來到墨成寧跟前,唇瓣動了動,好一會兒,才啞聲道:“姑娘,袁長桑是你什么人?”
鬼清聞言渾身一震。
墨成寧汗涔涔,雖已筋疲力竭,仍是不敢大意,退了幾步,道:“袁長桑是我結義大哥,我今日受他所托,來尋李玦!
她想起剛剛這女子言下之意似是說李玦已死,悲憤之余,顫聲道:“你們把李玦給怎么了?”
墨成寧狀似撥整散落前額的烏發,實則解下藏有劇毒的耳環,心道:拼著一死,也要帶回大嫂骨灰!
女子凄然一笑,深深瞧了鬼清一眼,眼波流轉,似乎有訴不盡的悱惻之情,良久,才微啟櫻唇道:“我便是李玦。”
啪搭一聲,墨成寧手中耳環落了地。
第8章(1)
“你……”墨成寧蹙起秀眉,看向女子,又看了一眼鬼清,近乎自語道:“這怎么可能?”
女子也不顧荀非就在一旁,翻起左邊袖口,露出白皙光潔的手腕,腕上戴著一枚玦狀玉環,以澄澈碧綠為底的藍田玉,上頭交雜著煙霧般的墨綠色,恰似融了一片山水于玉玦中,上頭刻了個“李”字。
墨成寧再無懷疑,袁長桑曾說李玦腕上配戴了一枚玉玦,如環而有缺。
那玉玦自李玦有記憶便已存在,除非以利器擊碎,否則終生皆脫不了手;李家男子世世代代皆配戴“李”字的環狀藍田玉佩,女子則戴有一枚藍田玉環,只是制作李玦玉環時,不慎裂了條痕,便將就著磨成了玉玦。
“大哥要我交給你一樣東西!蹦蓪幦磴y針挑破襦內縫合的暗袋,取出一木芙蓉刻紋的銀簪。
“還記得吧?”她小心翼翼遞出。
李玦只覺天旋地轉,恍若隔世。取過銀簪,細細端詳,確是當年她贈予他的定情之物。
她又信又疑,道:“袁大哥不是早死了嗎?”
“大哥正在療傷,他當年托了封信給鬼掌門,你……沒收到嗎?”墨成寧瞄一眼鬼清,卻看不出其表情。
李玦倏地轉身,對著鬼清叫道:“師哥!”她眼睫顫動,一張麗容血色全無。
“你不是說袁大哥死了嗎?”
雖只是剎那的事,鬼清冷峻目光中竟閃過一絲驚惶。他閉目不語,半晌,才道:“我不愿你去找那登徒子。”
“師哥你……”許是氣過頭,李玦才叫了幾個字,便不省人事,仰頭暈了過去。立在李玦跟前的墨成寧急忙伸臂過去,才剛觸到她柔若無骨的背,就見一道白影晃過,李玦已然在鬼清懷里。
他抱著李玦,眼里盡是疼惜,走了幾步,冷冷道:“兩位這邊請!
荀非與墨成寧心中猶豫,不知這鬼魅一般的絕響谷谷主會不會突然翻臉,互望了一眼,皆無動作。
“師妹的客人,我不會動。”鬼清丟下一句話,便飄然離去。
墨成寧見著鬼清對李玦的態度,心中涼了半截。看來那入谷的重重障礙,不只是為了保護谷中人,更參有鬼清的私心。
一行人前后進入一棟石屋,這石屋由大理石巖砌成,一入屋便消去了大半溽暑帶來的不適。踏人前廳,便聽得隔壁飯廳一群僮仆來來去去,正準備著晚飯。
門外山茱萸樹干旁,探出一顆小腦袋,一名約莫十歲的男孩見到鬼清背影,歡喜地蹦跳進門。
“老——大!你可回來……咦?牛牛姐姐怎么了?”
鬼清看了小孩兒一眼,下頷微往飯廳的方向撇了下,淡聲道:“有客人,晦兒你招待一下,我帶她進去歇歇!
男孩乖巧地應了聲,又抬頭望向鬼清,巴巴地道:“那今日說好要教我武功……”
“今兒恐怕不行了!闭Z畢,便要往內室走去。
“鬼掌門,這是安神補身的藥方,我曾向袁長桑習醫,不嫌棄的話,請用!
墨成寧遞上墨跡未干的藥單子。
鬼清睨了她一眼,正想拒絕,思及她得到袁長桑真傳,備著有益無害,便騰出兩指夾過藥方,淡淡謝過,大步離廳。
隨后,兩人由那名男孩引人飯廳。
“客人哥哥、客人姐姐,怎么稱呼?”男孩第一次待客,顯得有些興奮。
“我姓荀,她姓墨。”面對這精力旺盛的男孩,兩人歷經方才的心驚膽顫,這時才覺得劫后余生,心情頓感放松。
男孩喔了一聲,道:“荀哥哥、墨姐姐,我叫張晦,可以叫我晦兒。弓長張,晦是……”他想了一下,笑得開懷!盎薮碇磳⒂瓉硇碌囊辉,新的開始。”
張晦頓了頓,又認真道:“月之終曰晦,晦暗晦暗,這我也是知道的,可我偏不這樣想!
墨成寧看著張晦笑咪咪的臉龐,心想:這解釋,大抵是哪個人疼惜他,為他開解,那人倒是有心。
思及此,墨成寧臉上不禁泛起柔和神色,她身子微彎,笑道:“我叫成寧,我幼時不長進,老教我爹生氣,所以我都說自己是成事不足、心神不寧!
張晦一聽,只覺得眼前這陌生姐姐和自己同病相憐,皆不為旁人所喜,更加有了親近之意,便拉著她的手嘰嘰咕咕說個不停。
墨成寧行醫鄉野間時,只要袁長桑惹得孩童哇哇大哭,總由她來安撫、收拾善后。也因過去的她十分內向,與孩童交談卻無壓力,于是兩人一來一往,笑語連連。
荀非站在一旁,見她美目透露憐惜,唇畔酒窩清淺,瞧著她溫婉側影,益發入迷,一時竟看得呆了。
一大一小說了會話,墨成寧怕冷落了茍非,想著要拉他一塊兒聊,才抬頭,便見荀非癡愣愣瞧著自己,心不覺咚地一跳。
“荀……荀公子?”
荀非反應過來,訥訥道:“……沒什么,只是覺得你定會深受兒女喜愛,是個好母親!痹挷懦隹,他便后悔。
果然,墨成寧聞言大窘,他那語氣……就像是在說兩人未來的兒女。她回過頭去,岔開話題,結結巴巴地問了張晦菜色。
“先前不知道有客人,所以只有幾道野味,明天就會豐盛許多,包準你吃到撐!”張晦不懂兩人之間的微妙氛圍,熱情洋溢地嚷著,恰巧緩和了尷尬。
一望,桌上雖只三道菜,但皆散發著誘人香氣。張晦湊近兩人,逐一介紹山珍野味。
“這是我們山谷特有的櫻鱒,肉質鮮甜爽口,待會兒我去拿壺山拋子酒給哥哥姐姐配!彼钢槐P炙烤七分熟的鮮紅魚片。櫻鱒在上石板燒烤前,抹上了薄薄一層玫瑰鹽及胡椒,上頭灑上了薄荷粉末,一旁放了幾片粉嫩嫩的續骨木花瓣,擺盤精美,煞是好看。
“這窯熏山雞,我今早獵的!”張晦驕傲地挺胸道,瞧了兩人一眼,獲得了預期中的贊賞眼神后,滿足地繼續道:“最后這一道,是毛竹筍,因為春夏時采收口感較苦硬,所以制成筍干!
兩人走了一天,早已饑腸轆轆,剛坐定,便見僮仆奉上開胃茶。
“嘗嘗這茶,咱谷底的茶不一般,外頭可喝不到!”張晦笑道,興致勃勃地想瞧兩人反應。
兩人輕啜了一口,荀非只覺一股苦味兒直竄上來,卻又不似那茶葉的苦,心中一奇,再飲一口,只覺味雖苦卻極清涼解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