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他會來?”落日的余輝映在趙祺臉上,那里積蓄了等待一日的怒氣。
“他是這么說的!他——”李兵吶吶不能言繼。
“那么,人么?”
“我,我……”李兵暗暗叫苦,伸長了脖子兀自眺望,但人煙渺渺,哪里有蒙哥大軍的影子!
“哼!”趙祺冰冷的眼神掠過兩個人質——完顏烈和李蓁蓁,“既然沒用,我還不如殺了這兩人!”他作勢揮劍,冷不防一個人影攸的竄了出來,劍尖直指趙祺眉心。
“終于肯出來了么?”趙祺冷笑著避開,李兵已騰步向前,隔開了來人的攻勢。
“何必藏頭露尾。既然來了,還想全身而退么?”趙祺悠然站于一邊,含笑看著李兵凌厲的攻勢。來人不發一言,黑巾裹住的臉上只剩下一雙眼睛露在外面。雖然只有單身一人,卻絲毫也沒有流露出一絲怯意,幾招下來,李兵竟有些縛手縛腳。
“沒用的東西!”趙祺狠狠怒罵,復又抽出劍來,架在完顏烈與的脖子上,“想要他們的命,就停下手來。”
那人理也不理,一劍揮去,挑斷了李兵的右手經脈,左手順勢一揚,趙祺但覺眼前一花,慌忙閃避,竟是一片金葉子。那人冷笑一聲,劍尖繼續向前,挑斷了完顏烈與李蓁蓁身上的繩索,沉聲喝道:“快走!”
“閣下是誰?”完顏烈大叫道。
“羅嗦!”來人不耐煩地皺眉,將李兵掉落在地的劍一腳踢起,正好落在完顏烈手上。
“謝謝!”完顏烈一拉李蓁蓁,兩人縱身跳下城樓,飛奔而去。
趙祺氣急敗壞地盯著那人:“我大軍無數,他們兩個即使能逃離此地,下面呢?”那人向下一望,的確城樓下面早已埋伏軍將無數,完顏烈與李蓁蓁陷入其中,顯然已無法自拔。但忽然之間,異象又生,不知從何處甩來一條長繩,忽然套住完顏烈,將他和李蓁蓁一下扯起,騰空便拉離了險境,遙望長繩盡頭,一人如大鵬展翅,自千軍萬馬中御風而行,不正是趙祺一直在等待的完顏熾么?趙祺臉色突變,待得要指揮眾軍士,卻見完顏熾手臂一用力,將他弟弟與李蓁蓁拉近身邊,雙腿猛踹附近的士兵,將他們踢得飛離了坐騎。三人各搶了一匹戰馬,一路策馬廝殺過去,如入無人之境。不一會兒,三匹戰馬在眾人的呼喝聲中漸漸絕塵而去。
他回過頭,發現那黑衣人此時竟也只是呆呆地凝視著完顏熾消失的方向,并未趁機逃逸,顯然完顏熾的出現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們逃了,你還逃得了么?”他手一揮,已有無數將士逼近。那人也不答話,劍尖一挑,斜斜地指向趙祺,趙祺慌忙抓住身邊的衛士擋住。那人似乎早料到了這一招,身形一晃,已然來到趙祺身邊,左手向他探去。趙祺本已打算落入他手,不料對方的手一觸及自己,竟然綿軟無力,他不由大喜,立刻蓄力在掌,一掌就將那人擊去。那人肩膀中掌,踉蹌后退,左手卻捂住了小腹。趙祺手一揮,已有士兵紛紛圍上前去,將他架住。
“看你還怎么逃!”趙祺神色張皇,尚未恢復,撥開眾人,右手探到那人面前,想將他的面巾揭下。冷不防離自己最近的衛士一下架住了自己的手臂。他手臂吃痛,待要掙扎,那名衛士改掌為指,點中了趙祺的穴道,登時令他動彈不得。他大駭,望向那名士兵,赫然便是剛剛消失的完顏熾,也不知何時完顏熾已經混入大軍之中,距離他這么近了!
“你,你!”他如見鬼魅。
“我怎樣?趙兄不是一直盼望著見我一面么?”完顏熾笑嘻嘻的,手中卻暗使力氣,趙祺痛得冷汗直冒。
“完顏兄,有話好說!”
“好啊!那要麻煩趙兄送我一程!”完顏熾回過頭來,拉住黑衣人的手。黑衣人掙扎了一下,完顏熾不為所動,左手微微屈指,也點了黑衣人的穴道,就勢將黑衣人攔腰抱起。
“好說!好說!”趙祺也看出完顏熾與那黑衣人顯然不怎么和睦,但他既然受制于完顏熾,口中哪敢有半點疑惑,慌忙答應了完顏熾,但覺身體一空,已隨完顏熾凌空而起,躍下城樓。城樓下雖有宋兵無數,但此時避讓猶恐不及。完顏熾幾個起落,宋兵已經被遠遠甩在身后,他右臂一用力,將趙祺往身后擲去,口中大笑道:“多謝趙兄!后會有期!”
他的笑聲余音未落,那黑衣人冷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我救了你弟弟,你又救了我,咱們兩不相欠!你還不快點解了我的穴道。”
顏熾的笑聲頓時戛然而止:“你——”他解下了黑衣人的面巾,蕭梟略顯蒼白的臉現了出來,“你瘦了!”
蕭梟忽然就惱怒起來:“我瘦不瘦關你屁事!你趕緊把我的穴道解了!不然——”
顏熾微微搖頭:“不然怎樣?你還是這么好勝!”
“哼!”蕭梟別過頭,“不要你管!”
“你又為何要管我的事?”顏熾的聲音越來越溫柔。
“我才沒空!”顏熾的目光刺得蕭梟的臉不由自主得紅了起來,“我是救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顏熾微帶諷刺。
蕭梟的臉色更紅了:“把我的穴道解開。別以為你救了我就可以——”她有些語塞,就可以怎樣呢?顏熾并沒有怎樣她,只是不肯解開她的穴道而已!顏熾沒有吭聲,她不由偷望了他一眼,發現顏熾的目光也正落在她身上,慌忙避開已是不及,一張俏臉頓時就成了煮熟的蝦子。一時之間,兩人誰也沒有說話。沉默了一會,蕭梟才發現,顏熾一直在趕路。
“喂,你帶我去哪?我和你不相干的!
顏熾好像沒有聽到,顧自己說道:“你的腰好像粗了許多!
“不要你管!”蕭梟嘴硬,心下卻不自禁地有些彷徨。
顏熾嘆氣:“我是孩子的爸爸,怎能不管?”
“誰說的?”蕭梟的臉已經不能再紅。
“我也懂點醫術的。你也真大膽,有了孩子還敢出來救人!”世事真是難料,他以為這輩子都可能與蕭梟無緣再見。想不到此刻蕭梟就在他的懷里,而且還懷上了他的孩子!在經歷了那么多事情后,他更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不,不是控制,而是他已經失去了那種大喜大悲的沖動。盡管他比自己想象當中更思念蕭梟,但是見到蕭梟,他感受到的是一種平和的喜悅,那種喜悅將存在于他心中的一切陰戾全部一掃而空!盡管他有無數個疑問想要蕭梟為他解答:這幾天她到底去了哪里?她到底是什么身份?為什么要殺他?但是,他是那樣的愛蕭梟!他在乎的永遠只是蕭梟這樣一個人。只要蕭梟在他身邊,這就夠了!不管蕭梟曾經做過什么?將來會做什么?不管蕭梟是什么身份?此生此世,他都愛著這個人!現在,他還要學會再愛一個人,那是他未出世的孩子!或許這就是生活——生命的交替更迭!他的眼眶微微濕潤,懷中的一切是那么實在,實在到他要懷疑自己在做夢的可能性都沒有!
“你教訓我?”蕭梟自然地翹起小嘴開始撒嬌。
“如果你不是正懷著孕,我還要打你的屁股!”
“你敢!”蕭梟真的急了,掙扎著就要反抗,這才發現身上的穴道早就解開了。她想要跳下來,被顏熾按住了。
“你干嗎?”
“讓我多抱你一會!”顏熾已經停了下來,蕭梟發現他們到了一處僻靜的住所。庭院雖是不大,卻顯得整潔而精致。院內“歲寒三友”佇立其間,為小院憑添幾許清雅。此時正值初春時節,幾株梅樹仍開得很旺!淡月漸漸浮上云端,淺淺的光暈將梅花著上一抹嫩黃。風中猶帶涼意,卻送來幾縷清香,自鼻翼悄然掠過。顏熾選了一塊光滑的大青石坐下,將蕭梟摟在懷里,下巴擱在了蕭梟的頭上:“我好想你!”
蕭梟本想堅持,但這句話瓦解了她的抵抗力。孩子的爸爸正抱著她和她的孩子!這種溫馨連肚子里的孩子都感覺到了,此刻他格外安靜,似乎不忍破壞父母好不容易的相聚!
“你為什么不來找我?”蕭梟的聲音輕輕柔柔的連她自己也很驚訝。
“我真傻!其實我醒過來后,就應該來找你的!”
“醒過來?”蕭梟奇怪地反問。
“對,我昏迷了三個月!”顏熾溫柔地敘說著,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往事,“現在我慶幸自己還活著,否則,我怎么知道自己居然做了爸爸!”
“誰干的?”蕭梟抖著聲音,是母親么?還是蕭之蓮?她直覺地否認了蕭之蓮,那么,是母親了!她的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母親非得把最后一點溫情都破壞殆盡么?
顏熾的眼神閃過一絲詫異和欣慰,一直不敢相信這個事實,此時經蕭梟確認,只覺得心境越發開闊。他忍不住發聲長嘯,忽然念及蕭梟腹內的孩子,嘯聲漸轉輕弱。
“你曾經懷疑是我?所以不來找我?”蕭梟手足冰涼,雖然顏熾的懷抱很暖和。
顏熾溫柔地親了蕭梟的額頭。
“你不用這樣顯示你的寬容與大度!”蕭梟負氣推開顏熾,“既然你曾經認定是我指使的,何必現在又來假惺惺?”
顏熾只是笑吟吟地看著蕭梟,一邊用手指輕輕梳理蕭梟有些凌亂的頭發。
“你——”蕭梟掙扎,但被顏熾鎖住,“你也不用在意我懷了孩子。哼!他又不是你的!”
“只要他是你的,就是我的!”見蕭梟又要還嘴,他索性吻住了蕭梟的嘴唇。蕭梟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明明兩人還在爭吵,顏熾怎么能這樣自作主張。但隨著顏熾這個吻的深入,她的臉色漸漸灼熱起來,睫毛不由得覆蓋住了黑亮的瞳人。
“我愛你!”顏熾把蕭梟擁緊在懷里,好像在護衛一件絕世之寶,“答應我別輕易離開我!”
那懷里的熱氣是如此真實而溫暖,蕭梟悄悄地享受著這份暖人的氣息,一顆浮躁不安的心逐漸平穩下來。有顏熾在的感覺真好,被人抱著的感覺真好!不過——“你為什么要懷疑我?”她還是不肯放過顏熾。
“是我不好!不過我還要謝謝你呢!不,不是你,是派人來殺我的那個人!”顏熾的臉上閃動著頑皮。
蕭梟白了顏熾一眼:“別賣關子了。沒有人為你鼓掌!”
“有!”顏熾將手掌按在蕭梟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有五個月了吧,這家伙還是這么!”
蕭梟紅著臉打掉顏熾的手:“干嗎叉開話題!還有,他才不是你的,別亂摸行不行!”
顏熾并不理她,只把頭貼近蕭梟的小腹:“寶寶說得對!好像是有人忘記了誰先亂摸才會有了寶寶的!恩,爸爸會幫你謝謝媽媽的!”
蕭梟一巴掌打在顏熾臉上,顏熾并未躲閃,手指的紅印在他臉上顯現出來。蕭梟不由有些手足無措,想摸上去,又很是猶豫。顏熾拉過蕭梟的手,輕輕按在上面:“這巴掌是我應得的,你懷了孩子,我竟然到現在才知道!你,受苦了!”
月色下,他的眼睛中蘊滿了水汽,愈發明亮。蕭梟突然也紅了眼眶,所有的委屈、擔心、難受、驚慌,此刻一一涌上心頭,她哇地一聲哭將出來。似乎直到這時,她才真正放下一切包袱,輕輕松松地盡情釋放著自己的情緒!顏熾懷抱著蕭梟,任她隨意哭泣,只是將手在她背上輕輕撫摸。眼眶中,那亮晶晶的液體也終于掩藏不住,無聲地自臉龐上滑落。
許久,蕭梟的哭聲才漸漸轉為抽泣,顏熾自懷中掏出絲帕,為蕭梟拭去淚水。絲帕上那獨特的味道吸引了蕭梟的注意力:“這,這塊絲帕是,是我的!”她語聲尚在抽噎,自己的臉蛋先自紅了起來,搶過絲帕,胡亂擦去淚水,“怎么在你這里?”
“上次你不告而別,只留下這塊絲帕,我自然就藏了。對了,絲帕上的香氣經久不散,你用了什么香料?”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隔了一會兒,蕭梟自己先忍不住,“其實香氣是從那個‘蕭’上散發開來的。我師傅在繡這個字時,先在絲線內藏了香料!闭f起這個,她略顯得意,“這根絲線上的香料是我自己配置的。丟了它,我還心痛了一陣子呢!沒想到被你給搶了。哼,不要臉!”她一旦放下了心頭沉重的包袱,語氣也顯得嬌俏起來。“啊,對了,我不在你身邊——”憶起當日情景,她的臉色又飛起兩道紅霞,“你,你就沒有想過要找我嗎?”
“想!我做了一個晚上的神仙,醒來時又不見了你,如果不是這塊絲帕,我真的以為是在做夢呢!”顏熾語氣中隱含著調情,蕭梟的頭不由得又垂了下去,但芳心之內,卻盡是喜悅。“那你——”
“我正想找你,卻來了殺手!后來就害得我昏迷了整整三個月!彼p描淡寫地化解了當日的驚心動魄,蕭梟卻仍然聽得出了一身冷汗,小手緊緊地拽住顏熾的手。
“別緊張。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顏熾連忙撫慰蕭梟,“放松點,會嚇壞孩子的!”
“你,你——”蕭梟還是說不出話來,如果有事呢?自己差點這輩子都見不到顏熾了。她驚嚇之余,又淚意盈盈。
“愛哭鬼!”顏熾刮了一下她的鼻頭,轉開了話題,“不過,我很幸運,被這個殺手給救了,而且還和他成了最好的朋友。這次襄陽救人的行動,他功不可沒。那個凌空甩繩子救人的完顏熾,就是他假扮的,那個時候,我早就打扮成宋兵模樣,混進了宋軍隊伍。嘿嘿,可把趙祺嚇得不行。對了,說起來,他還是你的師傅呢!”他一邊說,一邊注意蕭梟的神色,發現她已經平靜下來,并且被他的話給吸引住了。
“我的師傅?是誰?”
“你呀,枉為他那么疼你,想你,你卻把他給忘記了。他說他叫‘易哥哥’!”
“哦,他啊!”蕭梟恍然,“他是我最好的師傅!彼难凵裢坏囊话,“他怎么會來殺你?他只認識我的——”她說到這里,朝顏熾一看,確實冤不得顏熾,換成任何人,都會相信是自己指使殺手的!澳悻F在為什么不相信是我殺你呢?”
“我本來就不該懷疑你!你若真有心殺我,根本不必動用殺手。那個時候,我神魂顛倒,你只需……”他還待再說,蕭梟已經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巴:“顏熾,你不用說得那么詳細!那他為什么又要救你?”
顏熾拉下蕭梟的手,微微一笑:“那一幕,是我這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和你分別后,我時時都在回味!
“完顏熾,你還有完沒完啦!”夜色中,仍能感覺到蕭梟灼熱的臉龐,顏熾想象著那俏臉飛紅的動人模樣,不由悠然神往。不久前,他還恨不得死了才好,此時想想,背上微有汗意,若不是那人,哪有今日的幸福?
“因為那人說我是左心人,和他一樣。所以既然當時殺不死我,他就要拼命救活我!而且,我和他……”他頓了一頓,不知該如何說明白他們之間那種隱含而不確定的關系。但蕭梟的心思顯然被前面那句話給吸引了:“他會醫術嗎?沒聽說。
“他不懂!所以才把我醫治了三個月!”顏熾笑著說道。
“他差點醫死了你!”蕭梟驚叫,“我要找他算賬!
“先別找他算賬了!鳖仧雽櫮绲匕淹嬷挆n的長發,那長發在不知不覺中被顏熾解散了發髻,此刻正鋪陳在顏熾的手臂上,煞是好看,“對了,他怎么會成了你師傅?”
“啊,這個嗎,得問我的女師傅了。女師傅說,剛剛遇上他時,那人渾身傷痕,幾乎喪命。好不容易救活過來,卻忘記了以前所有的回憶。女師傅見他武功很好,就把他安置在一個地方,后來,我生下來后,女師傅就讓他教我武功。這么看來,我的女師傅本事真的很大!”蕭梟若有所思。
“而且她似乎一直都待在你身邊。只有她知道你的身份吧?”
“是啊,除了……”蕭梟忽然頓住,除了那個女人——她的母親!
“那你的父母呢?”顏熾第一次問及蕭梟的生世。
父母?蕭梟偷眼望了一下顏熾。能告訴他自己的父親就是鼎鼎有名的成吉思汗最喜歡的兒子拖雷么?能告訴他不久前,正是他面前這個大肚子的女人,他口口聲聲說愛她的這個女人,攻占了金國,逼死了金國皇帝,俘虜了金國皇后么?他會作何感想呢?殺了自己?還是從此以后不再相見?蕭梟的心隱隱作痛,原來自己是相當在乎這個人的,甚至于明知道兩人不可能在一起,還愿意孕育他的孩子,還樂意生養他的孩子,即使冒著違背母后意愿這樣的罪孽,即使冒著被父王知道真相的危險,她依然心甘情愿地快樂地讓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地成長起來!
“我沒有父母!”蕭梟的聲音因撒謊而顯得低沉,顏熾卻誤認為是自己引起了蕭梟的傷痛。
“對不起!我不該提起你的傷心事!沒事的,馬上你就要做媽媽了,我會既當孩子的爹,又當你的爹的!
“誰讓你當我的爹了?”蕭梟忍不住發笑,但心下卻更加沉甸甸的,格外難受。她幾乎就想把真相說出來:“顏熾,我……”
“喂,傻小子!你在談什么呢?這么久都不來找我?我可是已經幫你安置好了你讓我救的那兩個人。保管你自己都找不到!”易哥哥大呼小叫著向顏熾奔來,見到顏熾抱著一個女人,他的腳步慢了下來,“你從哪里弄來了一個女人?”
“你不認識她么?”顏熾笑吟吟地迎向來人。
“我怎么會認識女人?哼,除了我的婧兒!”
“師傅!”蕭梟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一聲。
“你,你,你!”易哥哥如見鬼魅,慌忙閃到一棵梅樹后面,只探出一棵亂發遒結的腦袋來,“你什么時候來的?臭小子還是告狀了?”
“你怕什么?”顏熾又好氣又好笑,“她又不是老虎,難道會吃了你不成?”
“你,你怎么會打扮成個女人的樣子?”易哥哥見蕭梟臉上笑意盈盈的,大了膽子從樹后出來,小心翼翼地挪近蕭梟,“你真是蕭梟?”
“如假包換!”顏熾答道。
“可是,可是……”易哥哥抓抓頭皮,又想不出自己到底要“可是”什么,尷尬地在原地轉了幾個圈。
顏熾不再理會他,抱著蕭梟徑自走向屋里。倒是蕭梟,當著自己師傅的面,還頗有些不習慣,一路上掙扎不得,便狠狠地掐著顏熾手臂上的肌肉。顏熾假作不知,在易哥哥茫然的眼神中,一直走進了房里。
***
天高夜氣嚴,殘星數點,走月逆云。顏熾半倚在床上,懷里抱著已然入睡的蕭梟,而他自己卻了無睡意。蕭梟的睡相很甜,沒睡前,她非要鬧著自己一個人睡,顏熾只好強行將她摟在懷里,并威脅她再鬧的話恐怕她的師傅就要進來看熱鬧了,蕭梟才勉強妥協?赡苁抢哿税,顏熾才講了一會兒故事,她就沉沉地進入了夢鄉。顏熾注視著她的臉蛋,那臉上噴薄著一層熱氣,雖然很暗看不清楚,但顏熾亦能猜測臉上浮動的淡淡的胭脂色。而現在,估計蕭梟正在做什么美夢,嘴角緩緩地向上微翹。顏熾貼近蕭梟的臉頰,感受著從她嘴里呼出來的幽香。
“不要!我不要離開!”睡夢中的蕭梟忽然喊了起來,“放開我!別碰我的孩子!”
“沒事的,沒事的!”顏熾慌忙摟緊蕭梟,一邊輕拍著她的肩膊,“有我在,誰也動不了你!”
蕭梟漸漸又安靜下來,口中喃喃叫著一個人的名字。顏熾湊近去聽,依稀是“熾哥哥”。他按捺不住心頭的狂喜,幾乎想要叫醒蕭梟,終于考慮到蕭梟的身體,勉強控制住自己躁動的情緒,繼續撫慰著蕭梟,助她安然入睡。
風乍起,堆起云層萬千。星空漸漸被淹沒了。春天的氣候,就是這樣變幻莫測。但須臾,片云風駕雨飛來,夜空中,竟飄起了綿綿雨絲!顏熾忽然感到心陡地往下一沉,某種熟悉的心慌意亂在心頭堆積。窗外的風聲很不正常,夾雜著尖銳的嘯聲,有絲絲縷縷的殺氣滲透進來。
“蕭梟,醒來!
“我已經醒了!焙诎抵,蕭梟張開的眼睛熠熠閃光,左手緊緊地握住顏熾的手掌。
顏熾翻手一握,將蕭梟的小手護在手心:“別怕,有我呢!”
“我不怕!”隔了一會,蕭梟又補充道,“有你在我身邊,我什么都不怕!”
顏熾親了蕭梟一口:“等一會兒,我會讓你師傅先護你逃走。
“不!”
“聽我說!我一定會和你相會!只有你和孩子安全了,我才能放心作戰!”顏熾緊緊地握著蕭梟,好像想把全身的力量輸送到她身體里。
“不!”蕭梟固執地反對,“你在,我在!不離開你!”
“梟兒!”顏熾忽然改了稱呼,“你一定要這樣任性么?你聽我一次好不好?你和孩子是我全部,你明白嗎?”
“我明白,你不明白!你也是我和孩子的全部!我們三個人是連在一起的!”她拉下顏熾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你感覺到了么?孩子也在告訴你這一點!”
灼熱沖進顏熾的眼眶:“好!咱們生死不離!”
“臭小子,快出來。傍晚的那些人殺進來了!”易哥哥在窗外大聲叫道,“嘿嘿,好玩,好玩!老子很久沒有打得那么痛快了。娃兒,快陪我來過把癮!”
顏熾與蕭梟相視而笑,牽著雙手,一起推門出去。
“喂,你們兩個別這么別扭啊!兩個大男人還要手拉手!快過來打。 币赘绺绱虻门d起,撮嘴長嘯。周圍的士兵紛紛掩耳,蕭梟也皺起了眉頭。顏熾連忙趕上前去:“別叫了!
“干什么?”易哥哥回頭嗔怪道,“多好玩啊,我一叫,他們都不會打架了!彼倨鹱彀,又要發聲。顏熾拍了他一掌:“你徒弟也會受不了的。”
“說就說啊,干嗎打我?”他們兩個無視大敵當前,竟然玩起了拌嘴游戲。蕭梟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喂,你們兩個,等出去了再打行不行?”
“出去?”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了起來,“傍晚給你們逃了,難道現在還想逃么?你們也不看看,十八大內高手全到齊了。我看你們有幾雙手。”
“好臭!梟兒,你聞到了么?”顏熾忽然轉頭問蕭梟。
蕭梟忍住笑意,回答道:“好像有人在放什么狗臭屁!”
“有那么多走狗,到底是哪只野狗在放屁?”易哥哥也惟恐天下不亂,叫了起來。
趙祺氣得面色發青,惡狠狠地退到后面:“殺!”
十八大內高手很快組合了陣法,將顏熾等三人分化成單獨的三組。顏熾幾次想沖到蕭梟身邊,都因為不熟悉陣法而失敗。他一面迎戰,一面頻頻望向蕭梟。蕭梟注意到了這一點,朝他微微一笑:“熾哥哥,不用擔心我!”顏熾心頭一熱,為什么最美好的時刻偏偏都要攜帶著兇險,如果此時只有他們兩個人,聽蕭梟這樣軟軟地叫著“熾哥哥”,該是多么幸福的事!他下了決心,此次脫險后,就帶著蕭梟遠離江湖,找一個僻靜之處過他們一家人的逍遙日子。但形勢顯然不容樂觀,雖然蕭梟叮囑自己別擔心,但他又怎能不擔心。酣斗中,顏熾瞥見蕭梟出招頗顯綿軟,他知道,蕭梟腹中的孩子又在鬧了。
“易哥哥,你先帶了梟兒離開。”他朝易哥哥大叫。但易哥哥那里亦圍著八個大內高手,想要脫困,談何容易!他向趙祺看去,發現他正坐在椅子上,獰笑著看著場內的爭斗!經歷了戰爭無數的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無奈!眼見蕭梟逐漸陷入險境,他的出招也顯得心不在焉。明知道這樣下去更加糟糕,但心理上的弱勢還是漸漸占了上風并影響著他的行動。他越來越煩躁,劍鋒中,破綻漸現,冷不防被其中一名高手乘虛而入,劃破了衣衫,所幸他有真氣護體,沒有傷著皮肉,但此舉已將蕭梟嚇得不行。只聽得蕭梟一聲驚呼,右手的長劍被一大內高手劈手奪下,另一名高手趁機出手,點中蕭梟的穴道,竟將蕭梟擒了。
“放下她!”顏熾大叫。
那名高手更不答話,只將蕭梟負在肩上,腳上微微使力,自眾人頭上飛過。大家以為他是自己人,紛紛避讓。趙祺甚至已經站起身來,打算羞辱蕭梟。沒想到,那名高手并未有停下來的意圖,理也不理趙祺,仍然疾步前行。待趙祺醒悟過來那不是自己人時,來人早已帶著蕭梟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