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亂哄哄的內室,在紅玉跟鐵石也走后,只剩兩人輕輕的呼息聲。
沒人看了,除了真心相信的他,沒外人了。
她失魂落魄地一直掉淚,不知道什么時候,他說了句:“都過去了!
她一愣,旋即哇哇哭得喉聲都啞掉。
“你眼力已經不好,再哭會傷眼。乖,不哭!
“嗚——你壞!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卻不告訴我……嗚……”
他嘆氣,環住她肩背安撫。
“找到你之后的一個月,我幫你四處打理,不久便覺事有蹊蹺,動用南家人手去查,不久也就查清楚了。只是那時你情緒尚不穩,我只能先把這事壓著,然后……咳,略施薄懲!
“嗯?”淚止住,吸吸鼻子!案绺缱隽耸裁?”
他掩嘴轉開臉,有些后悔當時壓不住脾氣讓聞家損失大筆田產。
這兩年內聞家無財力挽回藍沁坊頹勢,與他脫不了干系。
“一些錢莊常用手腕,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她張大眼。為了爹娘,他耍了連自個兒也不愿提的伎倆嗎?對自家二老,他是真往心里擺……
她忽地摟緊他腰身,小小了他一跳。
“哥哥都替我報仇了,我就不……不再去為難聞伯伯!
“嗯!敝付藙e過柔絲,輕輕摟著!澳愕镆膊粫敢娔闩c他們撕破臉!
他能猜出寬厚樸實的紀氏夫妻會如何處理這事,也料想得到他們不會愿意女兒染臟手,任何仇怨都絕非他們所望。但兩年前,見她乍失怙恃,脆弱如碎瓷,他實在心疼,益發地抑不住憤怒……結果,造成僅有的一回失控,為了她。
“小姐,要不要紅玉回南府拿些冰塊來呀?您眼睛還是好腫呢!
“不用了……”紀曉笙有氣無力道,邊拿著浸冷布巾敷眼,懊悔自己鬧得太過,哭得聲如老嫗,這要幾天才會好?哼哼唉唉,一天就這么荒廢,圖都沒畫。
“小姐還在哭么?”
“沒有了,就是昨日哭得太厲害,喊著頭疼、不舒服!奔t玉細聲回話。
“嗯。”
細細交談自門口傳來。
頂著紅腫魚眼,紀曉笙現身,努力展現精神,卻仍慘淡。
“哥哥別擔心,再過幾日眼睛就消腫了,只是樣圖恐怕要再晚點……”
南若臨淡笑,揚顎點過她與紅玉。
“你們倆互換衣衫吧,等會兒出門!
“出……我臉色這般難看,出門很嚇人啦!何況想綁我的人可多著……”
他又笑。“你待車里頭,別出來就行!
她噘嘴,南若臨含笑輕敲她頭,給她三刻鐘準備五天份的行囊。
半時辰后,紀曉笙依紅玉教導,垂頭像個小婢似跟在南若臨身后上車。
駕車的是鐵石,但紅玉沒跟上,被南若臨命令先回南家,至于馬車則是外頭租借,無南家紋飾。
“唔,神神秘秘地,究竟是要去哪?”她問,南若臨卻笑而不答。
馬車晃啊晃,出了京西城門又往南行兩天。
直到走上一條只有兩道轍痕的碧茵小徑,她才曉得要去紀家墳地。
一到三歧坡,紀曉笙兩汪熱淚又來。
南若臨由她去哭,先到墓前恭謹地合十跪拜。
見他如此,她吸鼻子收淚,與他一同拜完后,兩人齊挽袖除草。
“哥哥怎么想帶我來?”
“金虎園太熱鬧,不如這兒偏遠無人煙,安靜多了,你也好專意畫圖!
為圖嗎?依他體貼,多半是想帶她來見爹娘吧。
就算冒險,他還是先要顧全她的心。嗚,他讓她又想哭了……
南若臨感懷地盯著墓。
“雖然緣分不夠,但你爹娘給了我機會。南家庶子的身份無法施展,只能待在錢莊為大哥做事,然而做得再久,費再多心,主事位置永遠不會是我;你爹娘清楚這些,所以找上我。他們兩位耐心與我琢磨,對我真誠以待,信付不疑,這知遇之恩,實在叫我無以回報。”
“哥哥還真是重情重義守約定啊……”雖然動容,卻備感委屈。
因為爹娘,他來找她,可什么時候他才能忘了恩義,用另種眼光看她?
這小媳婦語氣,讓他不禁把目光轉到她身上。
“曉笙你……”
南若臨話說一半,霍地瞇眸抬頭。
“怎么了?”紀曉笙順著看過去,目瞪口呆。
遠方林里射出一團黑物,正咻咻往這飛來,依那越近張得越大的形狀看來,像是——
網子?
半畝田大的巨網猝不及防落下,連離墓遠些的鐵石也一并被罩進網里。
南若臨只能先護住她,撐肘抬起身子,被巨網重量沖擊得有些暈眩。
“……曉笙?沒事么?”
紀曉笙鉆出他的胸懷,一瞧頭頂黑網忍不住啐罵:“一定是哪家鋪老板指使的!不去好好鍛煉金銀寶石,追來搞這捕魚的行徑干么!”
見鐵石抽刀割網,割得臉色紅脹,南若臨不禁擔心。
“割不開嗎?”
“是。這看來像江湖專事找人的五湖眾所用的捕人網,韌性十足,一般刀劍不易破壞!
“連江湖人都請來……”南若臨神色略緊,沒想到竟有人對紀曉笙執著至此,他太低估御店引出的貪婪人心。
“那、那怎么辦?”她哀哀叫。
“別慌。等會兒他們要什么,都答應下來就是!
南若臨肅穆望向林邊,走來的幾人除了藍衣面生漢子外,還有就是珠光寶氣、非綾羅綢緞不穿的盧老板。
紀曉笙頓時來氣。
“又是盧老板!您不好好在家養胎,還想做啥子?”
盧老板聽了,肥碩下巴抖了抖,努力縮回挺出的十月大肚,不見減小后更怒。
“哼,姓紀的丫頭愛逞口舌是吧!來!把那女的抓出來!其余的扔江里喂魚!”
“這不行!睘槭椎奈搴婇T人道:“五湖眾只找人,其余不管。何況您把南家二少扔入江,南家當家絕不會坐視不理,屆時您的第一珠寶鋪恐怕逃不過糾纏!
盧老板冷顫,知道這句糾纏還算客氣。依南大當家的厲害手段,只怕帶著一家人逃到天邊都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咳,那至少也得把人綁起來。”
為首的冷毅漢子點頭,讓門人點麻穴綁人再收起大網,確認三人只能聽憑盧老板發落。
“余下事情可與五湖眾無關了,還請諸位記住。至于尾款,過幾日會有人上門去收,盧老板可要準備好!
盧老板點頭應好,也沒敢多惹江湖人。
“喂喂,這太過分了吧!萬一我們被殺,幾位大哥以為能逃離刑責嗎?”
為首的門人緩緩側首。
“本門安危,不需姑娘掛心!崩淇嵴f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紀曉笙氣呼呼。
“百年前戰亂,皇家還請過五湖眾幫忙尋找流落民間的皇族,他們與各處官府交好,尋常人奈何不了他們的!蹦先襞R持靜道。
“就因為他們,我們得當俎上肉?官府不拘束五湖眾,根本是草菅人命——”
“哼,這就是權勢!你這丫頭既然知道出逃無望,早點兒乖乖聽話吧!若肯答應為我畫圖,我保你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若不肯……嘿嘿嘿……”摩拳霍霍,一副饞樣,肥短食指勾起她下顎。
“早就聽說你長得標致,這樣一看,還真是個美人兒啊……”
紀曉笙怒瞪,張口一咬。
盧老板哇哇慘嚎,痛得肥臉猙獰,一巴掌要揮過去時,紀曉笙才為了閃躲松口,那手指已像剛灌好的新鮮肥腸般紅通通。
“呸!好惡心!”紀曉笙不住地往一旁干咳。
盧老板見狀,更怒紅了眼,提腳踹來,落在橫撲來的南若臨身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