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貝忠心耿耿,守在房門前,怎樣都不肯讓東瀚進去。
“可惡!你給我讓開!”東瀚昨晚對伊人發威,孰料今天竟淪落到只能對亞貝吼叫。
“對不起,少爺。”亞貝面有難色。其實她很想讓東瀚進去,他著急的樣子,讓她覺得很可憐。雖然不知出了什么事,但依賴性奇重的伊人居然把東瀚拒之門外,可見事態嚴重。而且伊人從醒來后就一直哭,更嚇得亞貝不知如何是好,她真的很想命令放東瀚進去,但是……
從亞貝口中得知伊人現在的傷心情狀,東瀚心痛極了,且又后悔,但可恨的她居然拒絕他!
“鑰匙給我!”他抓住亞貝的手臂,強迫她交出鑰匙。
亞貝的手臂卻快斷了!她很怕東瀚也會這樣對伊人,恐懼的囁嚅:“少、少爺,門已經反鎖!”
“可惡!”不曾如此灰頭土臉的東瀚突然狂性發作,推開亞貝,大力的拍門,“伊人,你再不開門,休怪我不客氣!”
半晌,里面毫無動靜,他目露兇光的瞪著門,驀然,掉頭便走。
亞貝撫著隱隱作痛的手臂,納悶不已。
房內,伊人發覺外面沒了動靜,以為東瀚就此放棄,傷心更甚,一頭伏回床上,重又大哭。
過不多久,一雙有力的手臂忽然把她抱離早被淚水打濕的絲被,她聞到熟悉的氣息,回到溫暖、眷戀的懷抱。
“你……”她呆望默不作聲的他,淚水撲簌簌滑落,“我討厭你、我恨死你了!”
爆發歇斯底里的叫嚷,她同時雙拳齊發,用力捶打他的胸膛。
東瀚只是看著她,不閃不避,目光憐惜而溫柔,惹出她更多的淚水,決堤般狂涌。
“我恨你、恨你……”她只重復這兩個字,直至哭到無聲、喊到喉啞,才疲倦地靠在他懷里。
他這才開始細細綿綿的吻她,輕撫那些上了繃帶的傷處,動作輕得像對待剛出生的BB。
她則開始輕聲啜泣,“我想媽咪……我好想媽咪……”
她果真省了對他的稱謂……東瀚悔恨極了,想自己不知是中了什么魔,竟說出那么無情的話。
“是我不好,下次再也不會了!彼焓钟|摸她的唇瓣,“原諒哥哥,好不好?”
“哥哥!”滿腹的委屈齊往上涌,伊人再度哭出聲,“我好怕你真的不要我了!”
他眼眶發熱,“傻孩子,不要你,我要誰?”
“你罵我……”
“那是為了你好!”東瀚不敢說教,只道:“你就要嫁給我了,不可以再像不懂事的小孩子!我喜歡你撒嬌,可是不喜歡你亂發脾氣。”
“我討厭她那樣叫你嘛!”伊人仍不認為自己有錯,“我又沒打她!”
“你若打到她,小杰會揍得你三天三夜不能下床!”說罷,東瀚又恐伊人聽出端倪,忙道:“他最憎你任性。”
“誰管他呀!”
東瀚嘆氣,“伊人,我可以容忍你,別人就未必了?傆幸惶炷銜蕴澋!
無奈的,他原諒了她,心里很明白這是一種不負責任的縱容。然而愛太重,諸般道理都敵不過她的一滴眼淚。
“我有哥哥,不怕!”說這句話的伊人,全忘了昨晚被哥哥罵哭的事。
“我總有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伊人!
她緊張起來,怯聲問:“你不想娶我了嗎?”
“休想!”東瀚狠狠地抱住她,“你一定要嫁給我!八月、最遲九月,總之開學前,我一定要娶到你!
“為什么這樣急?”她歡喜地問。
他拉長了臉,“結婚后,你的房便是我的房,你再也不能把我拒之門外!
“我那時候生氣嘛!”伊人紅著臉解釋:“又難過!”
“那我呢?你就不想想我的感受?”被拒的狼狽與懊喪,讓東瀚恨到牙根發癢,“若你敢再這樣對我,我發誓,一定會打你屁股!”
說完,他發瘋似的吻她,一手緊托住她的后腦,把她壓向自己。
伊人呻吟,但并非因為激情,而是疼痛所致:后腦的腫塊還未消失,被他如此粗魯的一碰,簡直痛得要命!
“對不起!”東瀚即刻放松箍制,把她的身子翻過來,輕輕的揉撫那鴿蛋般大小的腫塊,不時親吻。
“哥哥……”伊人伏在他懷里,夢吼般說:“一輩子好長好長,我又好任性,你會不會永遠這樣疼我……只疼我、只愛我!”
“會!”東瀚熱烈的保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悲歡同、生死共!”
有過許多爭執,但都是玩笑性質,鬧到這種決裂的地步,還是頭一回。此刻她如此溫馴的任他憐愛,令他寬慰之余,更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
她老是怕他會離開她,卻不知道,她還如此年輕,但卻把一生的承諾都給了他——他才是那個有理由擔心的人!
伊人被他深深的感動了。她喜歡聽他說情話,多甜都不會覺得膩!
她的臉,觸到一片冷濕,那是他的襯衫,被她的涕淚弄濕。她不禁擔心,“哥哥,這樣會感冒的,你去換衫吧!
東瀚心頭一熱,這個任性的小東西,竟也懂得關心照顧人!
“我沒那么虛弱。不過,你倒很有必要去洗一洗。”
“喔!币寥隧槒牡刈。
“慢著!睎|瀚拉住她,“讓我看看你的傷!
分布在雪膚上的幾處瘀青,幾道劃傷,令東瀚皺眉,“這里,還有這里,都不能碰水,我幫你洗吧!
“你說什么!”伊人羞得滿面通紅,雖然他正在看、甚至早就撫遍、吻遍她的身子,但是幫她洗澡……在她看來,這根本就不屬于情人親昵的范圍!“不行的。”
東瀚著迷的注視雪膚上漸漸泛起的粉致紅暈,忘情地把唇印了上去。“不許對我說不,”吮啖的同時,他霸道的命令,“你的心,你的身,全屬于我!”
這對愛侶,彼此以生命相許相隨,相處愈久,感情愈是濃得化不開,歷久彌堅。然而,他們畢竟是凡人,七情六欲俱全。有喜,自然有悲;有笑,亦必有淚。有爭執、有誤會,必然會爭一時之氣,但愛情,卻也因此有了別樣的滋味。
感情不一定要大起大落、坎坷起伏才動人,執著及真心,才是最可貴!
禮拜六,杰人只上半天班。午飯前,他回到家。
百合迎上去,接過他的公事包,交給傭人。
“不出去玩嗎?”扯松領帶,杰人隨意問。
“害瀚哥和伊人吵架,我心不安,哪有心情去玩。”
百合表現得很自責,其實是想在家看戲。杰人哪猜得到,還安慰說:“別想那么多。小瀚是自討苦吃,以前太寵她,現在該知道錯了。”
“可是——”
“別擔心,他們很快就會合好的!苯苋艘碴P心胞妹,想去看看她,“醫生有沒有再來?”
“沒有!卑俸舷肓讼,補充道:“來了也沒用,伊人誰都不見!
“連東瀚都不見?”見百合點頭,杰人笑起來,“這丫頭,小是小,脾氣倒還真大!你以后真的不能再那樣稱呼小瀚了!
他這樣說,并非怕了胞妹,而是想到經此一鬧,東瀚必然會更加寵著她,由著她任性。倘若百合再不改口,日后給她難堪的,可能會是東瀚。
但在百合聽來,卻以為杰人是責怪她,不免又氣又羞:他一直口口聲聲說對她們兩個一視同仁,一旦起了沖突,他仍是偏向有血緣之親的伊人!
“哥哥,你也認為我沒有資格??”
杰人吃驚地怔住,“不是這樣,百合——”
瞥見繼母自偏廳步出,他自動收聲,不想她知曉他和百合的談話內容。
“你們兩兄妹在說什么呢?”行近了,方陳曉楠微笑問。
“只是隨便聊一聊。中午吃什么菜,媽咪!”
方陳曉楠疼愛地看著兒子,他是她的驕傲。“當然是你最愛吃的川菜。有魚香明蝦,宮保雞丁和香辣子雞,醬汁牛肉……”
“媽,我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在繼母面前,杰人像個孩子。
“去飯廳等著,我去請老太太,馬上就可以開飯了!
“爸爸呢?”
方陳曉楠神情一黯,“他出門了,沒說要去哪里!
“小瀚和伊人?”
“他們兩個小孩子!狈疥悤蚤貜托σ,“我聽傭人說,小瀚搬了梯子,不知現在合好沒有?”
昨晚鬧得那么大,連醫生都來了,方陳曉楠只當是伊人亂發小姐脾氣,卻不知事情與百合脫不了干系。
杰人正待回答,便聽到一陣開懷的笑聲,他不禁笑道:“應該是沒問題了!
百合俏顏發亮,抬頭向上望,果見東瀚懷抱伊人正步下樓梯。
“放我下來!”未料到客廳有人,伊人的臉一下就紅了。
東瀚下到客廳才放下她,但仍緊緊握住她的手。
看到這樣的情形,百合心情突黯。她怎會認為自己有能力撼動他們的感情?東瀚是那么的鐘愛伊人,不管她有著什么樣的缺點,他就是愛她,爭執過后,感情反而更濃!
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飲,訴說的,便是這樣的深情不移吧?
只是,他執著,她亦執著。愈知他的好,她愈是想得到他付出的那份愛!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方陳曉楠基本上摸清了伊人的脾氣,知道惟有對她視同陌路才是明智的作法,于是也不多說什么,一徑上樓去請家姑下來用餐。
幾個人之間各有心結,餐桌上并無笑鬧喧鬧,令伊人非常不慣,她懷念在自己家里時的輕松愉快。
方思遠缺席,主位空著。左手第一位是杰人,東瀚第二、伊人第三;右手邊依次是方夫人、方陳曉楠、百合。這樣的座次安排,令百合可以清楚地看見東瀚對伊人是多么的用心。
“喏,雞丁。”東瀚夾了一塊雞肉,放入伊人碗中。
“有辣椒,我不要。”她又夾回哥哥碗中。
“姑奶奶,這是川菜!”往常她也吃一點點辣的,不知現在又在使什么性子,東瀚無奈的,夾了一塊糖醋魚片給她。
她還是不動筷,“我要吃粥!”
知道她愛吃粥,每天方陳曉楠都會特別為她整治各種花樣不同的美味粥品,今天不知為什么,傭人忘了端上來。
她剛想命人去廚房取,站在伊人身后的亞貝先說:“小姐,我有煮粥。”
聞言,東瀚不悅:“怎么不早點端上來!”
亞貝一點都不敢耽擱,“我馬上去!”
“哥哥你別對亞貝兇,她好怕你的。”伊人很喜歡從小就被賣到傅家的亞貝,認為勤力又樂觀向上的她應該有更好的前程,而不是只屈為女仆,對東瀚說:“開了學讓她也去念書,好不好,哥哥?”
“好!睎|瀚爽快答應:“我會叫人安排!
“謝謝哥哥!”伊人綻開燦爛的笑靨。
不任性的她,其實很可愛,在東瀚眼里,更是嬌俏得不得了。他被她的笑容攝走了神魂,待要傾身過去親吻,又覺不妥,只好忍住了,坐正!坝稚盗耍 彼狡鹱欤骸案绺!”
這神態,又純真,又嫵媚,東瀚百看不厭——他的女孩!發起飆來六親不認,柔順時,卻又善良可人。一舉一動,都牽動他的心。
亞貝捧了粥來時,百合沉痛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暫地停留一下——
愛屋及烏之效,東瀚對這傭人身份的女孩都肯用心善待;而她因為愛他所承受的傷痛,他卻總是看不見!
比不過伊人,她認了;但連一個卑微的傭人都不如,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百合還不明白,自己與伊人的本質之分在哪里。伊人個性雖驕傲,心腸卻好,待人平實,從無等級之分。東瀚愛的,便是她時時閃光的心,她當然有缺點,但是瑕不掩瑜。百合看不透這一點,只會怨伊人命好,投對了胎,因此心態始終難以平衡。
杰人很快就發覺了妹妹的心不在焉,當百合再一次把筷子伸向湯碗時,他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她。
她面上的凄楚,教他心驚。他一直以為自己是關心她的,但什么時候,她瘦了,而他竟不知?
各人的神情,都被方夫人收入眼底,她盤算著,并不出聲。
伊人很快吃完一碗粥,叫亞貝再添?此缘媚敲聪闾穑瑬|瀚歡喜的笑了,贊亞貝的手藝好。
亞貝誠惶誠恐的,不敢居功。“少爺過獎了!粥是我按珍嫂教的方法煮的,但紅棗、蓮子、杏仁等等都是老太太親自批的!
“若在從前,這些東西可都是上上等兒的貢品,”方夫人笑道:“雖是別人送的禮,倒也還不差,我嘗過,才敢拿給大家吃!
伊人一聽自己吃的東西居然經過方夫人之手,臉色就變了?墒且殉粤瞬畈欢鄡赏,沒法昧著良心說不好吃。想想,就又生氣了。
“我飽了!”她轉身,吩咐亞貝斟茶。
東瀚不高興,“吃完,別浪費了!
“你吃!币寥税淹胪平o他。
“你別害我,伊人!
他此言一出,方夫人面上的肌肉不禁微微抽動,但很快的,又恢復常態。
東瀚接著道:“你這么瘦,又不肯吃東西,爸媽回來后,我怎么交代!”
“我要告訴媽咪,是你把我氣瘦!”
“吃一點,”東瀚換了方式,威脅道:“否則我就要喂你了!
伊人抿抿嘴,“你喂我也不吃,不吃就是不吃!”
見她如此固執,東瀚忽然明白原因,“那吃飯?”
這一回,伊人沒有反對。
看到這里,杰人不禁搖頭,心想除了東瀚,真的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容忍伊人!
這個刁蠻丫頭——
杰人瞥一眼胞妹,暗忖她是否明白,自己得到的是怎樣一份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