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幾次記起于哲,又想他看了凱瑟琳后該會直接回酒店,又不是小孩子了,犯不著為他操心。
夜色濃重時寧怡才回到住處,凱瑟琳好好地待在院中樹下,問了房東老太太,說是那少年帶狗出去溜達一圈后,天色未黑時便早早離去了。
她于是放心地回樓上房間。
結果第二天,就看見于哲嘴角貼了片OK繃走進教室。
首先發問的是痞子男,他響亮地吹了聲口哨,用不知是否幸災樂禍的口氣問:“和人干架了?”
于哲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將書袋扔進抽屜,老樣子抽了本閑書斜倚著看。
“怎么惹上的?”痞子男一屁股坐上他面前的課桌。
“不知道!
“不知道?你昨天去做什么了?”
聽到這個問題,佯裝漠不關心地做著上課準備的寧怡也豎了耳朵聽。
于哲頭也不抬地答他:“打桌球!
“什么?”痞子男怪叫起來,“你有沒有長腦子啊,不是叫你不要去了嗎?”
于哲這才有些困惑地抬眼,“……你說過嗎?”
“廢話!你把別人的好心提醒當放屁,活該被找麻煩!”
于哲受教地點點頭,又低了頭去看小說。
“……喂!”
“嗯?”
“他們幾人找你?”痞子男不情不愿地問。
“不多,就兩個。”
“是嗎?那你倒還料理得來!逼ψ幽忻菜茖捫牡攸c點頭,又補充一句:“不要再去那里了!
真是的,這是正常中學生的對話嗎?
寧怡咳一聲,“好了,時間到了,都給我坐好!”
她也有滿腹疑問,不過在補習中心時必須裝作與于哲不熟的樣子,什么事都得等沒人了再說。
上午的補習課草草過去,痞子男等人勾肩搭背地走了,于哲仍是穩坐不動,手里捧著那本小說。他多數時候都獨來獨往,加上最近常去寧怡家,便習慣等到學生都走后才一起離開。
寧怡擦完黑板,輕步移到于哲座位前,低頭看他。
他半晌才發現她的存在,目光從書頁上抬起來,“現在走嗎?”
寧怡搖搖頭,在于哲的前桌坐下,“你……”
男生微側了臉看她。
你是不是因為我不在,才跑去玩桌球的?
張了張口,還是放棄了這么問,她把視線移開,注意到那本書。
“《呼嘯山莊》?我的書什么時候跑到你那了?”
“你的書?”于哲重復一下。
“是我的沒錯呀,扉頁還有我寫的購書時間和地點!睍,他這是什么茫然語氣?
“……”于哲翻到扉頁看了一眼,偏頭想想,“大概是從你書架上拿的吧!
廢話!這是肯定的,問題是他連自己拿了誰的書都不記得!
“你怎么不同我說一聲!
“忘了!钡湫偷挠谡苁酱鸢,這人漫不經心地翻翻書頁,“好像……我是看見里頭有凱瑟琳的名字才抽出來的!
“……”寧怡有一瞬間的緊張,“那你看了有什么感想?”
“感想?凱瑟琳果然是女生的名字!
寧怡無力地趴倒桌面。
很快地,她又振作起來,“于哲,我們做個實驗吧!”
“嗯?”
寧怡伸出一只手,在觸到書脊時突然想到什么,她頓一頓,“你先答應不會對我接下來做的事生氣。”
見于哲點頭,她才放心地抽出他手中的小說,藏在身后,“問答測試。問題一,這本書的男主角叫什么名?”
“……”
不會吧……
“問題二,作者是誰?”
“……”仍是一片空白的沉默,配上男生看起來好生單“蠢”的神情。
寧怡垮下臉,將小說扔還給他,“你真是有認真看嗎?有時我真不明白,你為什么總花時間在看閑書上?”看書不記書,還不如不看。
“看書很舒服呀!庇谡茈S口答她,又翻開他方才看的那頁。
“哪里舒服?”
“腦袋!
哦哦?“怎么個舒服法?”
“空空的!
腦袋空空的很舒服?
寧怡再度瞠目,小心翼翼地問:“所以睡覺也是這樣很舒服?”
于哲點點頭。
“打桌球也是?”
“嗯!
“夜游也是?”她可沒忘記把自己累得要死的那個雨夜。
得到的答案通通是點頭,也就是說,他平時的活動全因做的時候“腦袋空空”,不會胡思亂想,所以他的生活里盡是這些事情。
果然是野獸。這是寧怡得出來的結論。
只是……只是……
她趴在桌上,將半邊臉頰貼上桌面,歪頭凝看于哲心無旁騖的側臉。
若她沒有從安西校長那打聽到一些事情,或許會更納悶這男生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吧。
聽說,他的媽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家出走了。好像是有一天,把飯菜做好,說一句“媽媽很快就回來”便出了門。
然后就再沒有回來。
類似這樣的情形。
寧怡忘了是在什么書上看過,一個人的人生受家庭的影響占了半數以上,父母不和所以害了孩子等等說法都是老調了,誰都會談。
當然,近來也有相反調子,稱父母不和其實是孩子的幸運,因為這為他們變壞提供了借口。
“我父母天天爭吵,無人理解,除了變壞別無他法!庇行┳髡咭苍@般諷刺地寫過。
個中滋味只有當事人知。
寧怡不是于哲,自然也猜不出他的感受,而且這人總是漫不經心的樣子,看不出有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只讓人覺得沒心沒肺。
她曾嘗試著設身處地去假想,在還不能完全理解卻又并非不記事的年齡,媽媽不見了,也許那時還會被大人哄騙過去,可是隨著一天天長大總有一日會生出這個問題:她為什么不見了呢?
走了,不要這個家了。
可是為什么不要他們?
也許是因為爸爸生意太忙,忽略了她;也許因為自己淘氣,惹她心煩。
那么,為什么別人的爸爸也忙,他們的媽媽還在?為什么別人一樣淘氣,他們的媽媽卻不會出走?為什么……
一想到這么多的為什么,寧怡頭都大了。
所以,她并非不能理解于哲說的“腦袋空空很舒服”。
可是,這個男生知道自己在逃避嗎?
不,寧怡不認為他知道。
算她多管閑事好了,總覺得他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單純地看書還好,有時又混跡一些不良場所,又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惹出事情……
她嘆一口氣,從包包里摸出一團物事,解了一個下來,又躊躇了片刻,才遞到于哲眼前,“吶。”
男生抬頭,不解地看她。
“我房間的備用鑰匙,”寧怡對著空氣說話,“平時我不在,你也可以上去看書……別再去奇怪的地方消磨時間了!
于哲頓了一下,才接過鑰匙,似乎還笑了笑。
寧怡只覺臉頰有些發熱,不忘告誡他:“不準同別人說哦,還有,只借給你到開學前,你爸爸一回來,即刻還給我!”
男生又笑了,是那種垂了眼,帶了真心的微笑。
看著這樣的笑容,寧怡卻越發不確定此舉是否正確。
應該……沒關系吧?這人不能以常理判斷,不會因為這樣而誤會什么,再說離開學也只剩短短十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