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那么精明,怎么可能看不透她的一番動機?
她是走投無路,只有拉人下水,謹祿成了她的丈夫就與桑家密不可分,必要時,可將豫郡王府一大家子作為籌碼,撕破臉的話,大家一起死。
“你何嘗不是?”謹祿倒是泰然自若,“懷疑我,芥蒂我,卻又挖空心思接近我。”
元嬰干脆地承認:“是。”
“選我的理由——”他彎下腰再度貼近她,“你仔細想過沒有?”
為什么選他?
她不是最討厭他的嗎?為何在存亡關頭要求助于他?她真的可以放任自己去信任他嗎?
元嬰的呼吸漸漸急促。
“不得不說你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子!敝數摬谎谀欠菪廊毁澝溃耙庾R到蘇家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桑家周圍沒有助力,唯一熟悉的就是你弟弟簡靖的好友我,就算再怎么討厭,也必須賭上一把——對我二嫂,你除了利用她造勢,要我救你與你糾纏不清,再就是給她一個下馬威,是不是?”
“是!”豁出去了!她伸出一雙秀手,抵住他下傾的前胸,“豫郡王府的人顯然對你有所成見,那我嫁進來麻煩更多,只有先下手為強,讓她怕我,知道我沒這么好欺負,我才有精力處理別的事!
謹祿仰頭大笑,胸膛起伏,“說你好大的膽,一點不假,若是沒人及時把你救出,這么冷的天你怎么辦?”
元嬰皺起眉,壯士斷腕般咕噥:“那就不成功便成仁!
謹祿雙手撐在她的左右兩側,吸了口氣,壓低嗓音道:“吶,我告訴你,我確實跟簡靖是朋友,但,我為少保黨的人做事,你,明白?”
元嬰眨了眨眼,“所以你可以在桑家與少保黨之間斡旋!
她的理所當然令謹祿一時無語。
元嬰從他的臂彎下靈巧鉆出,正襟危坐道:“你那點事我早就知道,也提醒過我弟弟不要跟你走太近,可他不聽,現在失蹤了,我也不能再維持原來的信條……對少保黨不能硬碰硬,可也不能沒有原則地順一個人的意而置王法不顧,你是他的親信,那你就是最好的屏障不是嗎?”
“你調查我?”謹祿“哦”了長長一聲,“想不到你關注我這么久了!
“什么啊,是你聲名狼藉,鐘情簡靖的幾位格格悄悄告訴我,說你們過往甚多!痹獘氲拿骖a像火在燒漲,極力撇清關系,“不能讓弟弟糊里糊涂被人帶壞,他前程似錦,我當然要對你徹底調查!
“那你調查到什么?”謹祿耐心地追問。
“很多,可都不是重點,關鍵在于近期你跟少保的人接觸頻繁!彼敝赴Y結,“不想讓我懷疑你有參與扣留簡靖,那就做出實際行動!
謹祿抿唇低笑,“我在想,娶你是不是自找苦吃!
元嬰嘴硬道:“你當然可以拒絕!狈凑荒芙壷吕晒侔萏,也沒那個臉丟,蹩腳地走到這步已是最大極限。
他忽然說:“簡靖的事、桑學士牽涉的會試之事,我會酌情處理!
“那……”她不知作合反應。
“你冰雪聰明會不知我對你有興趣?”謹祿將她的手托在掌心,“格格,天上無云不下雨,地上無媒不成親,你我之間算不算有媒呢?”
無媒不成親嗎?
眼前閃過在琉璃廠里初見到那幅畫的驚艷,閃過落荒而逃的蘇納……
要媒又有什么用?過眼云煙抓不得留不住。
這些天,她根本就沒有想過婚姻的意義,只是順手拿來就用……不可控制的酸楚泛濫成災,元嬰哽咽地垂下螓首。
撥開她掩面的青絲,謹祿以指腹揉撫她被桑學士掌摑的地方——
“是誰傷了你?”
是誰傷了她呢?元嬰凄然一笑。
第十章沖喜
元嬰病了,自從豫郡王府回來就高燒不退。
昏迷中隱約聽到耳邊響起好幾次阿瑪的大呼小叫,還有二娘的勸慰以及朱砂戰戰兢兢的解釋。不過她一點也不想理會,只想沉浸在黑暗中好好地睡上一覺,也許等她醒來以后簡靖會回來,蘇納和他的家人根本沒事,日子照舊一天天地過。
憧憬當然是不能拿來當飯吃。
稍微恢復幾成,身上還沒什么力氣,元嬰就注意到朱砂的反常,好幾次把茶水倒灑,點蠟燭燒到手,給她擦汗時心不在焉。
“朱砂你看著我的眼睛!
“啊?”主子的聲音再輕對朱砂而言也是鐵令,但一眼看罷就低下頭。
“怎么了。”元嬰撐起身靠在軟綿綿的枕頭上,“難得我沒有做夢地睡上幾天,你就怪里怪氣的,存心讓我不安嗎?”
“不是的……格格……”朱砂搖手兼搖頭,“是,是我不想讓你傷心!
“你是要我急死嗎?”只有含糊其詞才會讓人備受煎熬。
“奴婢說就是,格格千萬別氣!敝焐鞍研囊粰M,說道:“是謹祿貝勒來了。”
他?元嬰不明所以,“他來我為什么要傷心?”
朱砂抓抓頭發,一跺腳,“唉,我全說了,格格也早點有個心里準備!謹祿貝勒來除了是完成六禮的請期之外,還帶來一個消息——那就是——格格過門的當天,他還有一個平妻要進門。”
平妻?那就是除了叫她一聲姐姐,地位與她平起平坐?
元嬰笑了。
“格格,你不要緊吧!币詾樗在發燒,神志不清,朱砂趕緊摸摸她的額。
“我沒事,只是想起一個人對我說的話——”
那時在豫郡王府,是誰說要做忠貞不二的丈夫?人還沒有進門,先前的承諾就成了一紙空談,不是徒增笑料是什么?
世上沒有?菔癄,對,他與她也沒有海誓山盟。
“老爺很生氣。”朱砂嚅囁道,“他和謹祿貝勒兩人在花廳足足‘談’了兩個多時辰都沒人出來,也不讓人進去!
“那平妻是哪家的千金?”能嫁給謹祿,也決非尋常人家。
朱砂想了大半天,“好,好像沒聽說!
“還挺神秘的。”她掀開被褥下床。
“格格你起來做什么?”朱砂趕緊往她肩頭披保暖的外衫。
元嬰不理會身后的朱砂,徑自向外走,穿過跨院來到花廳,直接推開緊閉的門,步入到屋子里。
屋中各據一方的兩個男人正四目相覷,見她來了,神情均起波瀾。
桑學士趕緊上前扶住她,“怎么起來了?頭還暈不暈?發燒就多躺躺!”邊向亦步亦趨跟來的朱砂吼:“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好好照顧格格?”
“奴婢知錯……”朱砂兩眼含淚。
“別怪她,是我要來的!痹獘胪高^父親的肩,與對座上的謹祿對視,“你的來意我已聽朱砂說清——”
“女兒!這件事我絕不答應!”桑學士激動不已地道,“這小子太混賬了,怎么能讓別的女人在你出閣的同天也進入豫郡王府?一開先例,以后還得了嗎?到時三妻四妾接連不斷,把你冷落閨房,怎么能成?”
“阿瑪,你別激動!痹獘肱牧伺母赣H的肩,柔聲道,“決定要嫁給他之前,我就聽說過他的風流韻事,謹祿貝勒是有名的風流種子,溫柔鄉的姑娘哪個不識得他?今日就算他再添兩個妾,我也毫不奇怪!
謹祿不語地揚眉望她。
“我不允許我的女兒受這么大委屈!”桑學士仍是不肯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