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忠實反應他的顧忌,先前她那副十來歲的嫩娃模樣,讓人很難狠心下手。
現在這樣,很好。
她既提了墨羽,他自當想起墨羽帶給她的傷害。
即使身處夢里,他也同樣在意,就算在現實中,狩夜再三向他保證,她已痊愈無恙,未能眼見為實,仍然是他懸在心上的掛念。
「讓我看看你的傷勢!顾隽藗轉身的手勢,欲見她那日背部的傷口。
「哪還有傷勢,霉神沒那么不濟事,連疤痕都沒留下呢!顾m這般回道,仍舊乖轉過身,濕發撩至胸前,露出雪白后背,供他察看。
方才在她面腮上移的指節,緩緩來到她背脊,用以最謹慎的態度,一寸、一寸,仔細搜,再三確認她確實安好……
「這樣好癢……」開喜時不時縮蠕著,像條被撓弄的小蟲。
摸背與摸臉,完全是兩回事。
前者,或許吐納貼近了些,目光交會時,讓人別扭了些,至少還能看見對方動靜,將對方的神情瞧進眼底,也不算吃虧。
后者呢……你可以感覺到,他似乎偎得極近,氣息淺淺拂過背部細小寒毛,偏偏你估量不出,他多靠近,不知他用何種眸光,注視著你……
「果直什么也沒有,但這邊,怎么回事?」他問。
她隨他指腹按著的部位,努力轉頭去看,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在左后臂發現一小塊瘀青……真的超小塊,不及她指甲大。
「大概是鉆金烏骨洞時,被什么給磕著了吧;蚴潜蛔分臅r,不留心去撞傷……不重要,反正也不痛!顾麤]提起,她甚至沒發覺,虧他竟能眼尖看到,到底是檢查得多仔細呀!
「金烏骨洞?」
「呀,這事兒,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開喜霍然翻身,面向他,滿臉燦笑,有些邀功,有些炫耀:「我找到世間僅存的第二只金烏,若它能成功孵化,你就不需要再耗力維持炤陽!
很明顯沒反應過來的憂歌,維持一手支頤的動作:「……」
「你怎么沒驚訝呀?」開喜還以為,他應該與她同樣開心才是。
他臉色淡然,語調平平,不驚不喜:「總歸是夢而已,一時的開懷,醒來仍是要面對現實!
「搞了半天,你還沒醒呀?」開喜掬捧雙掌的池水,潑他。
憂歌閃也不閃,那一點點的水,有何可怕?
她見水攻無效,兩只濕漉漉的手掌往他臉龐貼上來,毫不留情揉搓。
「我們都干了這么太的事,你還以為只是夢話?!」
她定住他的視線,要他看著她,全心全意,看她。
要他透過她的掌心熱度、她堅定的眸光、她的聲音,好好感受這一切的真實,并非是夢。
「我、破財、狩夜,三人辛辛苦苦跑了趟海極淵,與尸變的金烏骨尸搏戰,好不容易才得手金烏卵,雖孵化它是門難題,需要不少時間跟它磨,至少已經有了個盼頭……」
開喜滔滔不絕道,憂歌卻只有一個念想一—
她的手好暖。
在夢里,能夠感覺到這么真實的體溫嗎?
憂歌有些茫然。
聽見她仍在說著,他記得她每每說起話來,總是輕快,總是歡愉,何曾聽過這般……微微輕顫,強忍哽咽?
「倘若,這些全是夢,我醒過來后一定會氣到大哭,非得找造夢星君討個交代不可,為什么夢里給我希望,又讓我來如此絕望……以為能幫你從困境中解套,只要炤陽幻陰有了替代物,你便可以不用再舍身氣竭、不用再世世死去后歸來,更可以不用再去擁抱其它女人——」
憂歌無法搭腔,他看見她那雙愛笑的眼睛,浮上一層氤氳水氣,聽見她略為倍頓后,唇角漾開的笑靨,道:「之前我夜半里醒來,都要再三確認金烏卵是真的,不是我夢出來的假物,一遍一遍掏出來看,一回一回掂起來模,像個傻子一樣,壓根忘了……神,是不會作夢的!
他想回答她,他無法不。
她覷視他時,神情太認真,眼中流轉的含情脈脈,浸濡了他,淹沒了他。
即便是夢,為這一場虛幻的美好,短暫且愚昧的歡愉,醒來后,加倍的默然,他亦甘愿——
第十二章 半醒(2)
正欲開口,卻被打斷。
「我聽見喜姨的聲音耶,她也來洗澡嗎?」破財喳呼聲,由外頭傳來,從遠漸近。
憂歌動作神速,抽過一旁褪下的紅裳,把她撈進懷中,整個人裹好裹滿,慎防有人突然闖入,春光處泄。
「我們晚些來!贯饕沟穆曇。
「一起洗有什么關系?喜姨的身體和我一模一樣呀,只差她沒有小雞雞。」
臭崽子!誰和你一模一樣了?!你那幼娃體型,我呸!
提及她為何選擇和破財相甚不遠的身形、不以法術開塑出豐盈酥胸,理由有二。
一是,那兩團肉,用途不大,妨礙她神界人界四處走跳,不若胸前平坦方便,毫無累贅熬負擔。
二是,她曾在一名女仙儕身上,看到血淋淋的現實。
那是一場連辦三天三夜的品酒宴,喝到第三日時,眾神皆帶醉意,其中兩位居然為搶盤子里最后一塊餅,大打出手。
因為酣醉,這一打,無人下留情,全是傾盡全力去打。
正當數名仙儕欲上前勸架,當事人之一使出萬劍朝宗,一時之間,滿天劍光亂竄。
說時遲,那時快,一柄朝她疾飛而至,即便想閃,也因酒醉而遲緩了動作。
千鈞一發之際,開喜側身,鋒利劍光削過她胸前半土,驚險避過。
坐她鄰座的女仙儕,可沒這等好運氣了。
女仙儕雪峰挺俏,向來傲視神界,卻也因為此等豐滿雄偉,閃避空間不如開喜多,同樣是側身一躲,劍還是筆直插中女仙儕右峰,一聲凄楚慘叫相伴……
有這堂堂正正兩大理由,她平胸得天經地義,哼!
誰也攔不住的破財,蹦蹦跳跳進了熔巖火池。
—見暖煙裊裊間,魔主憂歌也在,破財立馬沒了聲音、滅了雀躍。
對于這位魔主,破財記憶仍停留在那一日,他面龐鐵青,命令他替喜姨止血的肅然冷厲。
破財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何他不怕狩夜,卻怕憂歌,在外人看起來,狩夜明明比憂歌更散發一股魔物氣息,清晰傳遞其兇險性。
方才破財如何跳進來,現在便是如何又跳出去,到外頭與狩夜一同壯膽。
就聽見兩人在外頭嘀里嘟嚕,破財嗓大些,狩夜八成話少,聲音又沉,聽得倒不清晰,形成彷佛一人唱獨角一一
「……不方便?為什么不方便?喜姨是女的,不能與男人共浴……可是魔主是男的,也在里頭泡澡呀,我沒騙你,我還瞧見他把喜姨抱進懷里耶……」
這崽子,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光光了啦!
開喜深深一嘆,朝外頭喊一聲。
「狩夜,你們進來吧,放心,我被裹得比蠶繭還牢實,你們半分便宜都占不到……你來得正巧,替我說他兩句,他以為他在作夢!
最末了她那句告狀,才是狩夜入內的主因。
憂歌見狩夜胸口纏裹布巾,吃驚得很徹底:「狩夜叔,你受傷了?」
是貨真價實的吃驚,作夢也夢不到這一項。
自打從憂歌懂事以來,魔境歷來多少戰事,大大小小、有意義的、百般無聊賴的,千百根指頭也數不盡,哪次曾見過狩夜帶傷而返?
「尋金烏卵時,受了偷襲!贯饕沟。
這是憂歌從第二人口中,聽見金烏卵三字,此夢真有連貫性,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