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姨,這就是金烏卵呀?好小顆,金烏尸骨明明那么大一只,竟是從這種小蛋里卵出來嗎?」
破財打量開喜取得的蛋,一瞧再瞧,不時伸指輕觸,看蛋殼上那層似熔巖的玩意兒,緩緩流動。
破財現在只剩手指能動,被海妖卷縛于觸足里,不知挨了多少毒勾刺扎身,危急時不覺麻痹,此刻放松下來,渾身皆使不出力。
加之他奮力操縱金箭,過度消耗仙元,眼下變成一攤廢泥,也不意外。
「這顆比較營養不良,尋常應該再大些。」開喜純屬猜測。鳳凰不及金烏巨大,下的蛋也沒這么一丁點嘛。
胸口被貫破大洞的狩夜,不愧是霉神口中的老魔物,吃了解毒丸,裹完傷處,已經能活動自如,全然看不出是傷患。
他替破財鋪妥床枕,將人抱上去安置,小心避開崽子露出的小肚子,上頭針刺傷口,密密麻麻,已薄蓮抹了層藥膏。
開喜相當認命,替自己鋪床,邊道:「狩夜,我想先去魔境一趟,之后再回來好好孵蛋,我擔心魔境局限我的仙力,影響玄鳳孵化時間!
孵蛋是要事,本該擺在第一位,可是……她也想先看看憂歌近況,解解相思癮,才能安心。
狩夜說,他正處于沉眼。
興許她趕回魔境,他也未醒,但又何妨,哪怕只是看他一眼,確認他安然,她便能全心全意與金烏卵對抗,否則這一孵,不知會不會耗上幾年……
「好!股钪乃嫉尼饕梗⑽捶磳。
「等你們養好傷……」她雖心急,仍沒忘記兩人傷勢,起碼休個三四日,應該可以,畢竟返回魔境這一趟,還得狩夜出力。
「明日一早即可,這種傷,不足掛齒!鼓ё逑騺頉]工夫嬌弱,他們是舔著血長大。
最重要的是,他明白,多待一日,對她,對憂歌,都是折磨。
開喜投以感激一笑,不與他討價還價,她恨不能眼睛張開,人就已在魔境里了……
于是海面日芒剛現,他們便離開東海,一路向著魔境回去。
回去。
這兩字,她本以為,自己能翻出通篇大道理,來糾正用詞錯誤,但她無法再找到其它字眼,描述這般的歸心似箭。
甚至,像個開心無比的小仙童,徹夜無法入睡,只因興奮期待著,天亮后的「回去」。
當她再度踏上魔境土地,懸宕許久的心,竟也安穩落地,很是踏實。
母須誰來帶路,通往憂歌寢宮那條路,景物依舊,她相當熟稔。
踏進寢室,流泄一方的濃暗,密密籠罩于此。
即便墻上鑲嵌幻焰,火光明亮,她仍覺得太過幽暗,了無生氣。
水玉大床中央,憂歌沉睡著,鼻息均勻,胸口平穩起伏,右手覆貼干胸。
她看見他掌里有物,好奇湊近細看,竟是她遺落的小粉花流蘇。
就連她自己,早忘記哪兒哪時掉了這小飾物,未曾掛心。
卻在他掌心,攏得萬般珍惜。
「好險我掉的是流蘇,若我落下的是臭鞋襪,你這樣捂在胸口,我豈不是太對不住你了?」開喜自行想象,一邊笑了。
一身風塵仆仆,也顧不得臟,徑自脫鞋爬上床,尋了好位置躺下,緊挨他身旁,忍不住打幾個呵欠,慢慢合眼。
數個月來,她看似天天無憂無慮,只顧玩樂,每當夜深人靜,周身悄無半點聲息干擾,她卻未能入眠,總是睜眼看天亮,盯著璀璨金烏發呆。
這一刻,她才算真真正正,睡了一場安穩好覺。
真是個好夢。
日前偶有睡糊涂之時,二成醒,八成睡,意識惺松,身體卻自有反應,以指腹摩挲掌間發飾,撥丟珠花及流蘇。
這下意識動作,是本能,是習慣,更是慰籍。
今日,他再度半醒,眸未張,思緒亦浮沉縹緲,他沒打算要徹底蘇醒,只想繼續睡著。
并非夢里有何人何事,惹他流連再三,不愿醒來,更不是想逃避現實生活中,諸多煩心事,他只是喜歡這一刻的安寧和任性。
人未醒,指腹已率先去撫觸粉花流蘇,描繪上頭精致的花形。
除卻珠花的冰冷、流蘇的細膩,竟還多出了一樣……
比之流蘇的細膩,更嫩軟,比之珠花的冰冷,更溫暖,在他掌心底下,乖順地任他撫弄。
他被這觸感引誘,從沉眠中清醒,緩慢張開雙眸。
真是個好夢。
他不由得一再重復地想。
居然能在夢里,看見開喜臥他懷里,睡顏香甜,柔亮黑發鋪散,似上好絲綢,覆蓋著他。
指腹所觸摸,是她柔軟發絲,纏膩于他指節,微微撓弄,似在撒嬌討摸。
他順應心情,摸了又摸,彷佛懷中的她是只愛寵,讓主人心甘情愿,為其順毛,將她揉得發出甜甜嚶嚀,似糖如蜜。
「……夢是好夢,可惜臭了點,發香體香什么的,怎沒跟著一塊入夢?」憂歌恍覺是夢,對夢境略有抱怨。
被輕柔手勁揉醒的開喜,入耳,居然是這個,當然沒好氣地哼哼回話:「你去海里泡個幾天,再一路沒日沒夜趕回來,澡都還沒空洗試試。」包你臭個不可聞!熏都能熏死人!
「……夢里也很會頂嘴,不愧是喜神天尊。」他低低笑,太懷念她的伶牙俐齒,忍不住又揉了她幾回。
他這副睡眼惺忪剛醒、夢與現實不分的模樣,著實太可愛,惹得開喜很難認真生氣,拿腦袋瓜去撞他胸口,咚咚好幾記,嬉戲笑鬧:「誰是夢呀?你睡糊涂了嗎?你自己也很臭呀!睡了那么久沒洗,你半斤我八兩。」她躺在他身旁欲睡時,同時頗有感嘆,書中者是描述景況多美,儷影依偎多羨鴛鴦,卻沒讓看官知道,主角們是忍著臭味談情說愛。
憂歌倍頓了許久,似在琢磨眼前虛實。
作夢可以,但隨夢境狂喜狂悲、起伏翻騰,未免太像傻子。
他仍在思忖,她不應該出現在這里,她沒有理由再回來。
他覺得,她只是幻影。
是他太渴望見她,而產生的虛幻。
開喜發覺自己比他臭,難得起了羞愧心,「我想先去刷洗一番,泡個通體舒暢的澡……你要不要一起來?」這一句,又忘了羞恥心為何物。
來呀,為何不呢?反正是夢而已。
當熱燙的池水,溫柔包裹全身,憂歌慵懶浸入水中,舒適吁嘆。
開喜爽爽快快洗了頭,將身子刷得干干凈凈,才噗通一聲跳進池,大量水花飛濺,故意弄得他一臉濕,她再歡暢叉腰笑,姿態猖狂。
「……果然是夢,不然怎會記得要將身子春光裹?」他沉吟低語。
現實中的她,可是連與他共浴時都會忘了自個兒濕身赤裸,遮遮胸亦嫌懶的老丫頭。
「你說什么?」沒聽清楚的她,湊近他,想聽仔細些。
她長發濕漉,猶在淌水,額前、面腮、下額,全掛滿晶高水珠。
可那些,遠不及她雙眼中的璀璨。
他不急于抹干自己面龐的水濕,屈起食指,替她擷住粉額懸掛的晶瑩,一顆一顆,細心拭去。
她難得溫馴,由著修長指節在自己臉上輕挪,輕若鴻羽。
「你是不是……有些不一樣了?」他細細打量她,些微的變化,逃不過他雙眼。
「你是指變老了嗎?就墨羽傷我的那回,似傷及我仙元,但不算嚴重啦,我沒像天愚一老幾百歲,屬萬幸……只老了一些些嘛!
開喜自個兒捂住臉腮,眉宇間,帶一點點惶恐,頭一回如此在意容貌,怕他覺得不好看了。
「不是變老,而是長大!
五官變化不大,依舊青春俏麗,卻又很是不同,娃兒變成了大女孩,那樣微妙的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