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來說,一名天女在天地裂開之際,遭敵方魔首拉下魔境,一道沉淪。
在魔境,袖族力量驟失,無法捍護自己,偏又長得如此清麗可口,想當然,被魔首這樣那樣也不意外,尤其兩人恩怨,早從上界仙魔之戰,就已結下。
這樣那樣之后,更不用意外的是,珠胎暗結。
這真是戲本子里一等一的固定橋段,每次花落,定會結果。
再一次景幕大亮。
女子面龐柔軟許多,依舊一襲白衣勝雪,黑發輕館,眉目間,添了些連嬌美風韻。
懷中襁褓稚兒正在熟睡,魔首踩著重步回來,女子只消一眼睨去,魔首瞬間化身乖巧魔貓,無辜一笑,撓著后腦勺,躡手躡腳踮進來。
原來不是女子被欺凌,而是她收服了魔首嘛,冤家冤家,誰冤了誰,還不知道哩。
魔首靠在女子身后,長瓜子小心翼翼,將稚兒裹巾拉開一些些,露出孩子漂亮小瞼蛋。
開喜看戲心得之二,神族果真好血脈,即便魔族爹爹長得不怎樣,溫血出來的崽子,還是有八成像娘,萬幸,真真萬幸。
「不過你讓我看這個干么?我不認識你們,精采之處又熄燈滅燭不給看,我弄不懂你呀……」開喜對著戲中女子埋怨,但女子聽不見她聲音,兀自淺笑,在魔首與孩子之間,笑容唇滿且美麗。
開喜打了呵欠,決定瞇眸小睡一會兒,托著腦袋瓜子點點點,不知睡過去多久,一記落錯,她因而驚醒,再瞟眼過去,襁褓小娃兒長大了,變成一名精致美少年。
墨發紅眸,膚白面俊,倒有幾分憂歌的模樣,這樣的血脈,傳了千萬年,代代相傳,流至憂歌身體里,子孫雖似先爺爺輩,毋須太意外。
原來憂歌體內,也有神族血脈……稀薄得我都嗅不出來了嘛。是說,神魔混血兒,在魔境的日子,能好過嗎?屬于神族的另一半力量,不是會被濁息吞噬?」
但她看著這一位憂歌的……嗯,先爺輩,倒瞧不出任何不適,似乎還頗悠然自得。
「母親!
隨少年腳步挪動,他來到女子面前,越發抽高頎長的身形微彎,與坐在粗藤椅內的女子平視,為她添上一襲軟毛氅。
女子臉色有些蒼白,略帶病容,精神看來不大好,但見兒子到來,仍是綻開慈祥微笑,伸輕觸少年面旁。
「你父親又去魔樹那兒了?」女子輕聲問,彷佛說話都吃力。
「是。父親沒有放棄以血喂養魔樹,助它盡快生長延伸,長到足以讓父親在魔境上方,打出一處通道!
「那傻大個……」女子搖頭笑嘆,常年喊慣渾名,似嗔似罵,聽來卻帶些甜蜜,嘆完又道:「可我,并不想離開這,他怎么就是聽不懂呢……」
「父親擔心您的身體!股倌暌嘁绲久肌
看戲的開喜跟著點頭,一旁涼涼說:「對神族來說:魔境確實不是久留之地,你孩子這么大了想必在這里待了沒千年也有百年吧?還能活著喘氣,不容易呀!
尤其戲里的魔境,比開喜待過的那一個,更早、更嚴酷、更荒廢,神族于此處久待,形同凌遲。
「難不成,他寧愿與我永世分離,再不相見?」女子雖是向少年問道,然這個問題,真正應該問的,還是她的傻大個呀……
「……若母親能因而恢復健康,父親定是毫無遲疑!乖谀赣H性命安危與分離之間,作出明確選擇,一點都不難。
「你們父子倆,全是死心眼。」她眸光熱暖,凝望俊秀少年,誰說這孩子不像他爹?外貌雖是如此,然和爹的固執硬脾氣,兒子可是遺傳得半點不差。
少年任母親輕撫他的黑發,笑容仍帶些孩子稚氣,枕靠在母親膝上,說:「況且,不一定要永世分離,
若魔境可以改變,不再讓母親受罪,父親便能早日接你回來。」他口吻堅定,似陳述一件不遠可及之事。
「你……」女子面露驚訝,望進少年那雙堅毅紅眸。
「以前母親教過我,以術力凝成光鏡,能窺探數萬里遠,不久前,我已能觀至魔境境外!
女子更顯詫異。
光鏡能看見多遠、維持多久,全憑施術者法力,她當初教孩子這招,本是嬉戲,與孩子一塊偷覷他爹在哪,后來聽孩子提過,他能隨心所欲看遍魔境各角落,而今……他竟連上界,都能瞧清了?
第七章 戲(2)
少年嘴角微揚,頗帶一抹光采、一些向往。
「那個世界,與我們這里完全不同,當金烏騰空,大地一片明高璀璨,當日落月升,夜幕撒盡點點銀塵,那兒的地,猶如鋪以碧翠綠毯,天很藍,各式各樣花草樹木,還有雨……」
身懷遠見的少年,略略一頓,回望母親時,顯得溫柔稚氣,又道,「若能將魔境造成那樣景況,母親更毋須承受重濁折磨,可以安穩留在這里,與我與父親、與所有族人,共同生活!
「真是個好孩子,絕對是受神族血統影響,有子如此,夫復何求!」看官開喜不吝于夸獎,都想拍拍他腦袋瓜子,給予贊揚。
這孩子就是魔族婆婆曾提過,一代魔主吧,給了魔境炤陽與幻陰,開成星夜,區分睛雨……
當初的心愿很渺小,全為了護神族的母親,干的事卻很龐大,等同一人獨攬這世界的負擔,又掌日又管月又掌睛雨,天人也吃不消。
在天界,分派數十名天人天女各自司掌職責,才得以維持億萬凡世的平衡,這孩子,野心真大。
「魔族并無創造之力,如何能打造出與上界相仿的景況呢,傻孩子……」
「母親忘了,我有一半神力。」
「不許你胡來!一半神力不足以承擔那般沉重的重責,萬一神力耗盡,只有死路一條!」女子板起臉,語氣肅穆。
「若死,還有我的子孫會繼續下去,魔境不該只是一塊焦土!
看官開喜又很有意見了,哼聲道:「你這個決定,會拖累你的子孫,你有沒有想過呀!」她替憂歌抱不平,同時也產生了心得之三:好的先爺輩帶你上仙界,壞的先爺輩拉你入冥界,慎選投胎人家,忒忒忒重要。
戲幕中央落入一滴水,更恰似是誰人的淚,激起漣漪,將母子兩人面容,撫弄得繚亂。
圓,一圈圈擴大,那段已歷經過的歲月,無聲地緩慢地,推散開來,終至消失……
取而代之,是受鮮血喂養滋潤的魔樹,急速生長,到達境巔。
樹之未梢,魔首耗盡氣血,總算在境顛打出一處破口,破口透出上界微弱光絲,鎮嵌于魔首笑的面龐,他,卻因力竭而死。
他小心翼翼呵護的神族之妻,神色安詳,在粗藤椅間閉上雙眸,清麗臉上,再無任何痛苦。
未能同年同月同日生,最后,卻得同年同月同日死。
少年又年長些許,眸間稚氣全然無存,眸色鮮紅欲滴。
他駐足山巔,放眼覽盡廣闊魔土,熱風陣陣,來帶點點熔巖星火,拂撩他的長發,翻騰似舞,美若飛瀑。
他神色堅決,抽出自己的影子,將其撕裂,一分為二,一造炤陽,一造幻陰。
從這一天起,魔境有日與夜。
他又取走自己的眼淚,化其為雨,為魔境,帶來稀罕的滋潤水源。
他灑血成林,最貧瘠的土地,緩緩生出最赤艷的草木。
戲中光陰飛逝,一棵魔木的成長,由無到萌芽,再至茁壯,不過一眨眼。
曾經佇候于魔首身后,被開喜評為「比魔首不知俊值多少」的年輕男子,此刻,同樣靜靜挺立在少年旁側,不發一語,凝覷眼前魔境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