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喜不啰唆,噠噠跑去抱猋風。
獙形的猋風很沉,而她太嬌小,半拖半扛才喘吁吁回到狩夜身邊,也給人當成麻布袋一般提起,往龍背上丟。
狩夜隨后跨上魔龍,將他們仨困在結實長臂之間,鐵韁一扯,魔龍仰天吼哮,巨翅舒展,卷起囂狂劇風后,馳上紫宵。
喜神曾被月讀天尊如此評價道一一
無論將她擺往哪一處,她皆能隨遇而安,自得其樂,日子過得舒心愉悅。
月讀天尊所評不錯,堪稱命中知己,她身確實如此。
自生神識以來,她還不知道什么叫擔優、什么叫煩惱。
―笑天下無難事,心寬自當迎喜來,這兩句話,她貫徹得相當徹底。
想不到,今時今日,她竟生起「后繼有人」的感嘆及感動。
看著破財滿面生花,泛有健康光洚,雙腮不僅粉嫩嫩,更圓潤了一圏,她忍下搖頭嘆息的沖動,以及抵達唇邊的話——
孩子,少吃點,人家意圖忒明顯,等著養胖你,再吃你呀……
被帶回無喜城,算算已有七八日。
住的,并非簡陋囚牢,而是一處幽靜廂房;吃的,并非殘羹冷飯,而是頓頓豐盛佳肴,不僅一日三餐,桌上更是隨時備有魔境小零嘴身伸手可取。
月讀對她的品評,套用在努力扒飯長肉肉的破財身上,毫無違和。
無論將他擺往哪一處,他皆能隨遇而安,自得其樂,日子過得舒心愉悅,肚子填得沒有空位餓。
話說,被帶回城的那一日,甫飛抵巨城上空,破財就從魔龍背上摔下去,不是雙手沒抓穩,而是小崽子喚出那道金雷,已耗盡仙力,全靠一股脾氣硬撐。
畢竟是嫩仙崽,沒能支撐太久就暈了。
當時她顧著抱獙形猋風,―時沒來得及撈住破財,所幸狩夜手長腳長,大掌一探身將人給捉緊。
她正要說孩子病了,狩夜卻先開口:「他遭濁息侵體,神力不足以相抗。」
言畢,另一只手復上破財額心,緩緩抽出滿溢的濃黑色煙云,將之納入掌心。
狩夜此舉,讓破財接下來恢復活蹦亂跳,精神大好、胃口奇佳,魔婢送來多少餐點就吃多少,哪里還見半點病態?
可是這般吃法,不知養胖了幾斤,完全誤中魔族奸計。
待宰的肥羊,生前總吃得特別豐盛,據說這樣才有油脂香。
「喜姨姊姊,猋風哥被帶到哪里去了?」破財邊啃獸腿,邊吮指,邊問。
「比起猋風,我更擔心你。」開喜懶得糾正破財錯誤的喊法,替他擦擦臉頰。
是怎么吃的,油膩醬汁全吃到臉上去?
你現在這副小模樣,看上去秀色可餐,十足美味可口,如何是好呀……
從來不優郁的喜神,不禁小小憂郁了一下。
破財叼著獸腿肉,金眸眨呀眨,一臉困惑又可愛地覷她,她嘆口氣,揉揉他腦袋瓜,末了,只剩下一句無奈:「快吃吧!
破財就屬此刻最聽話,認真消滅一大只烤獸腿。
幸好,她沒真打算把破財留在這兒,等別人將他養得肥滋滋,宰了燉補,眼下讓他多吃點,也不是壞事。
吃飽些,才有力氣逃嘛。
對,逃,當然要逃,傻子才呆呆留在這,任人宰割。
這些天,她可不是涼涼等被吃。
每回魔婢送來餐食,她便會認真去瞧,虛掩的門扉外,有多少守衛站崗,細聽每一道腳步聲的來路與去向,才好規劃逃命路線。
破財吃飽睡,睡飽吃,重復過著肥羊人生,解決完烤獸腿,當然是又鉆進被窩里補眠。
哎,無憂無慮又無知的孩子,最是幸福。
可惜她空有孩子外貌,內心妥妥是成熟懂事的大人,不能仿效破財這樣舒心度日。
屋里有些悶熱,開喜起身去開窗,推開以沉鋼鑄造的窗扇,毫不意外看見,窗扇正對面,鐵刺棘纏繞形成的牢墻上,佇立的那道火紅身影。
尊貴的魔主本君,憂歌。
每日都來察看豢養的食材,養肥了多少,何時能殺?
她與他對上視線,感覺他眸彎了彎,似笑非笑,當然有可能她的錯覺。
前幾天她都故意不與他攀談,今日,她終于忍不住,揚聲同他道:「明明說好不吃我們,把我們逮回來關押,豈不是自打了魔君的嘴!
「本君才意外,你怎又被抓回來,沒本事從狩夜手中逃開?不拿對付本君的那招賭石把戲,去對付狩夜?」
「他不是那么親切好商量的人!拐_來說,是魔。
若非早將天愚的賭約拋諸腦后,按她向來的貪玩習慣,第二只打算逗笑的魔,絕對是狩夜了。
越難,越有挑戰的成就感嘛。
憂歌挑了挑眉,眼尾紅澤妖異,襯得眸色越發赤艷。
他慵懶盤坐著虛浮于半空中,紅裳下擺,輕輕飄蕩,如一泓倒映夕暉的池水,微微側首,指掌托著臉腮,一綹墨色發絲垂落點綴,些些懶散、些些無謂,反問道:「本君就親切好商量?」
「他身上有殺氣,你沒有!共贿^那日,他是真有打算殺掉猋風,她能感覺到,但對她與破財,則沒有那股子殺氣,果然外貌像孩子,仍是吃香,換來對手的心慈手軟,當然也有可能……猋風就長得一副讓人很想痛下殺手的臉。
有個滿傷人的疑問,鯁于開喜心里頗久,她那位神界知己又曾評過她:有口無心,想到什么說什么,全然不懂,人是否中箭、是否疼痛、是否介懷。
想到什么說什么的她,維持此一本性,繼續有口無心:「你是不是……有點怕狩夜?你雖貴為魔主,但他好像比你強悍!
話本子里,弱勢的主子,對上強勢的臣下,主子只剩下蓋國印的功能〔有時暖暖床呀陪陪睡〕,其余國家大事身全是臣子說了算,一個朝政的腐爛,皆是由此開始。
「他是我叔父,多活了我不知幾萬年,比我強,有何奇怪?」他不否認。
原來是叔侄關系呀,難怪狩夜膽敢說出「由不得他」的狂語,畢竟輩分高出一截嘛。
「既然如此,魔主位置為何是你,不是他?」她真心好奇。
魔境向來強者為王,不興父傳子那套,老爹強,不代表兒子也強,誰都可以挑戰新主寶座,若狩夜本領高大,直接奪位,豈不爽快。
「你猜?」他沒有給答案。
她略為沉思,烏眸骨碌碌轉,如他所愿地猜測道:「他有把柄,落在你手上?」最不可告人的秘密被掐住,不得不屈居人下。
憂歌沒點頭身沒搖頭,她只好繼續再揣測瞎猜:「……他愛你?」寧愛美人,不愛江山;寧要侄兒,不要寶座,禁忌之戀,總是苦甜參半。
這三字,換來他托腮的手一拐,臉上表情變化倒不大,但隱約能捕捉一抹哭笑不得,一閃乍逝。
「狩夜叔,你對我,存的是這心思?」他對著空無一人的旁側問。
狩夜身影剎那而至,猶勝鬼魅,來之無影,去之無蹤,冷回:「胡說八道!
「是你們要我猜的!顾緡仭<热皇遣,自然隨她胡拉混扯呀,有意見干么不直接給她答案?!
靈思突地澎湃洶涌,又一個猜測成形,她掩嘴驚訝:「……你們是親生父子?」
話本子里的情節,多的是偽叔侄、真父子,嫂子偷人只偷窩邊草。
狩夜面具下,神情難辨,倒是一身想捏死她的殺氣,比她的靈思更澎湃洶涌。
憂歌以手捂額,唇角上揚,難掩輕笑逸出。
她曾經幻想過,這男人,笑起來會是什么模樣,可總是拿捏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