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甜蜜的時光啊……回憶起來還是栩栩如生,宛如昨日再現。他們從來沒有這樣鉅細靡遺地共同回想過,閔雨楓還以為只有她對那段一文不名的日子存有深刻的印象呢!事實證明,滕洛寒記得的也沒比她少。
“你那時候叫我學長的……”出乎她意料的,他竟然開口了,他吃飯不是一向專心的嗎?
閔雨楓聳聳肩,無所謂地說道:“你本來就是學長啊!”
“可是沒有人,我強調沒有人叫自己的男朋友叫學長的,即使我真的是學長,而你還是理所當然地這樣叫了四年,直到你畢業,我們兩個結婚。”
“算我怪好了,我那時候真的覺得名字只叫兩個字好奇怪。大概是我的這一點堅持,才會和同學們顯得格格不入吧。不過,你想想看,一個女孩子洛寒、洛寒地叫你,多惡心啊!”
滕洛寒聽得噴飯,還好坐他對面的閔雨楓閃得快,否則就一臉麻子了!
“那我叫你雨楓,也很惡心嘍?”
“對啊,我那時候是這么想的!”閔雨楓自然地回答。
說著,滕洛寒便伸手用修長的手指環住她纖細的頸子,將她的臉湊近他的,然后用深情款款的語調說道:“雨楓……乖,叫我洛寒,沒有人叫自己的丈夫‘學長’的……”
這是他們在結婚前,他誘哄她叫他“洛寒”的口吻——連臺詞都一字未變。
閔雨楓記得當時她的反應是羞紅著臉,埋入他的胸前,用蚊子般的聲音喚他洛寒;但他顯然聽到了,高興地給了她一個綿長的吻。
她相信滕洛寒也想起當時的情景了。
他們四目相對……卻是爆發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笑得連屋外響起的雷聲都恍若未聞。兩個人都覺得當時的自己簡直蠢得可以、肉麻得可以,滕洛寒更是笑得喘不過氣來,不敢相信自己會講出這種話來!肮浴薄前阉敽⒆舆是當寵物。
閔雨楓笑得直擦眼淚。為什么一段原本還算“唯美”的回憶被兩個人共同回想起來,竟是如此爆笑?
終于,兩人漸漸止住了笑。
滕洛寒正色道:“快,叫洛寒!”
閔雨楓揩起最后的淚水,也正色道:“去你的,滕洛寒!”
他無奈地搖搖頭。
“算你狠,閔雨楓!”
接下來,他又繼續埋首于美味的清粥小菜之中了。
大雨落下,兩人享受著此刻無言的靜宓,仿佛被大雨與外界隔絕,只剩他們兩人……接下來的日子,滕洛寒就這樣每天來回于留風和臺北之間,雖然辛苦,但是一想到能見到閔雨楓和小晨,再怎么疲憊,他也甘之如飴。說也奇怪,在閔雨楓離家出走以前,他從不覺得和妻兒一起吃一頓晚飯是這么幸福的事,大概就像那句老掉牙的話吧——失去過才懂得珍惜。雖然大部分的時間里,閔雨楓對他仍然不假以辭色,但,這總是個開始。
“滕總……你要下班了?!”
下午四點半,洛揚設計工作室的首席企畫師章靄如拿著總經理要她新擬的招標計畫進到總經理辦公室。原以為能藉著討論的機會親近滕洛寒,沒想到他已經開始收拾起公事包,一副準備打道回府的樣子了。
最近這些天他都是一到了四點,就像風一樣地離開公司,還笑容滿面地要大家早點下班,害得公司上下都嘖嘖稱奇,直呼老總變了,有些人還多事地猜測他是受到愛情的滋潤呢!
為此她還偷偷問過韓副理,可是他一副守口如瓶的樣子,活像多說一個字就是出賣朋友似的,害她無功而返,只能在心里猜測了。
唉!她還浪漫地幻想著,如果這案子討論得久些,或許滕總會順便請她吃個晚飯……看來,她的如意算盤是失靈了。
滕洛寒從辦公桌前抬起頭來,在看見章靄如一臉既驚訝、又失望的表情后,便困惑地笑了。
“怎么?下班時間下班不對嗎?”他帶著笑意問道。
“沒有,只是……”章靄如故意噘起嘴,一副委屈的模樣。
說實在的,她是頗具姿色;不過在滕洛寒看來,除了閔雨楓以外的每個女孩子,對他而言并無差別,也引不起他的興趣。
“只是什么?”他有些不耐煩地催促著。
“你要我做的企畫……”看他一副不買帳的樣子,章靄如也有些心慌了。
“哦,做好了嗎?那就給我吧,我帶回去看,明天再告訴你我的意見!彼目跉獠蝗葜梅瘛
“哦……”章靄如失望地遞出企畫案。
“好,沒事了吧?”他提起公事包,一個箭步率先走向門口,在出門前隨口問道,似乎并不真的希望得到答案。
章靄如挫折復幾乎想撞墻,她不知道自己平時的自信、灑脫、侃侃而談到哪兒去了。
“對了——”正要出門的他停下腳步。
章靄如陡地心跳加快,帶著希望的笑臉轉過身面對滕洛寒。他是不是要約她?
“沒事早點回家!”他好心地提議。
在他吹著口哨離開時,章靄如的臉垮了下來……※※※
遠方的夕照染紅了天際,大地籠罩在一片黃橙橙的柔光中,給人一種溫暖的期待感。
閔雨楓站在門邊眺望整個青翠的山谷,這幾乎成了她每天的習慣。留風之所以成為全臺灣熱門的度假山莊,其中的原因雖然頗多,但最吸引她的還是這里的景致和視野。隨著陽光的變化,整個山谷也跟著氣象萬千,到了夜里,遠方市鎮的燈海和星空相互交輝,更有一番動人的美;而她,正好喜歡這個白天與黑夜替換的時刻,看著夕陽漸漸消失在天邊,夜色尚未降臨,幾顆性急的星子卻已不耐煩地冒出頭來,直到那片濃濃的黑抹上整個天空。
“雨楓!”
“嗨!”她轉身淡淡地回應道。
唐文華一臉笑容地走上階梯。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剛剛到鎮上,舊書攤的林老板要我轉告你,說是他家最近已經改建好了,正好多了一層樓可以出租。他知道你一直在物色房子,所以把你列為優先考慮的對象。”
“真的!”閔雨楓對這個消息興奮不已。
“是啊,你要不要過去看看?”一見到閔雨楓難得興奮的情緒,讓唐文華也跟著高興起來。
“好!遍h雨楓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
滕洛寒開車經過鎮上,在夕陽的余暉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該死!”
他猛地倒車,將車停在街上兩個正在談笑的男女身旁。
閔雨楓一看到朝她后退的黑色轎車,原來臉上的笑容不禁僵住。
滕洛寒俐落地下了車,臉上堆滿了假笑。
“好巧,怎么會在這里遇見‘你們’?”他用嘲諷的語氣問道。
閔雨楓摒去心里涌起的不安,故意若無其事地回答:“是啊,好巧,文華剛好帶我來看房子!
看房子!
滕洛寒瞇起眼睛,眼中閃過一抹危險的光芒,但臉上的笑意卻絲毫未減。
“哦……你要找房子?這種事是不是該先跟你丈夫商量一下?畢竟,房子是給‘我們’兩個一起住的!
“你……”閔雨楓為之氣結。
“滕先生,我想雨楓并沒有那個意思!碧莆娜A不希望滕洛寒繼續對閔雨楓冷嘲熱諷,于是挺身說道。
“那你以為呢?”滕洛寒關上車門,走到兩人身前,但他的眼光始終走在閔雨楓身上,根本不曾瞥向唐文華。
閔雨楓默默地迎向他的目光,眼中盈滿了無言的抗議。
“滕先生,我以為你不應該強人所難。雨楓有權利不受你的控制,選擇她想要的生活!碧莆娜A冷靜地說道。
“說的好。雨楓,你覺得呢?”滕洛寒仍然一逕盯著她。
“你到底想要說什么?”閔雨楓忽然覺得同情起唐文華來了;跟滕洛寒比起來,他幾乎只是個大孩子,他不可能斗得過滕洛寒的。
“唐先生,我可以叫你文華嗎?請問你今年幾歲?”
“二十五歲,怎么樣?”
滕洛寒發出一陣輕笑,終于將眼光移向他。
“二十五歲?很棒的年紀,我想你還沒有嘗過婚姻生活吧?”
唐文華平靜地接受滕洛寒的挑釁。
“沒有,怎么樣?”
滕洛寒繼續說道:“我二十五歲的時候已經認識雨楓三年了,當時也下定決心非她莫娶。經過十年的相處,我不以為你會比我更了解她的想法。”
“滕洛寒,你沒有必要說這些!遍h雨楓不想讓兩人的事波及無辜的唐文華。
滕洛寒無所謂地聳聳肩。
“我也不想多說,不過,我想我們應該好好談一談了!彼詾橹灰嵘仙絹恚麄冎g的關系必然會得到改善;沒想到她竟然背著他找起房子來了,而且是跟這個唐文華一塊兒找,簡直無視于他的存在!
“沒什么好談的!”閔雨楓說完,立即拉著唐文華的袖子越過滕洛寒,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滕洛寒看著她怒氣沖沖的背影,臉上不禁浮過懊惱的神情。
※※※
“你欠我一個解釋!
一回到留風,閔雨楓更故意躲回柜臺后,就是因為不想面對滕洛寒,但他還是不識相地跟來了。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的安若云立即會意地說道:“哦,你們有事嗎?那我離開好了。”
“不,安姊……”兩人同聲一氣地反對道。
“我們沒什么事——”
閔雨楓急忙撇清,卻被滕洛寒給打斷。
“有,有點事。我和雨楓出去一下,你不反對吧?”滕洛寒立刻捉住機會說道。
安若云看向不情愿的閔雨楓,然后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
“放心,我保證她不會有事!彪搴阈Φ馈
他直視著閔雨楓,直到她終于認命地走出柜臺。
兩人安靜地走在通往橘園的小徑上,閔雨楓是懶得理他,而滕洛寒則是想聽她先開口解釋。
過了好一會兒,見她還固執地不肯開口,他知道她是打定主意不理他了。
他嘆了口氣。
“不說話代表你默認了嗎?”
閔雨楓猛然轉身迎視他,一雙美目閃著熊熊的怒火。
“我默認什么?”她詰問道。
“默認你不應該背著我找房子,尤其不該跟唐文華在一起!
“請問你,滕先生——”她邊說邊用食指點著他的胸膛。“我們現在是分居狀態,我找房子難道還要跟你報備嗎?即使我們的關系不變,我總有交朋友的權利吧?你憑什么不準我和誰在一起!還有,在我不想和你談話的時候,請你尊重我!”
他捉住她的手,阻止她繼續在他胸前肆虐。
“你明明知道他對你有不良企圖!
閔雨楓抽開手,氣憤地想離他遠一點,卻反而被他一把摟住。
“你干什么?”
他無視于她的掙扎,反而將她摟得更緊。
“我已經盡最大的努力克制自己了,一個男人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有說有笑地一起看房子,你要這個男人怎么冷靜得了?”
“是你自己心思不正!你還說相信我,聽聽你自己的口氣,分明已經不分青紅皂白地定我的罪了,你還要我說什么?要我解釋?我說了你會相信嗎?”
他在她無畏的凝視下感到些微的心虛。
“我承認我反應過度,但這是因為我擔心——”
“不止這樣,唐文華沒有對不起你,你為什么出口傷人?”閔雨楓還是不放過他。
“我只是想提醒他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什么事實?”
“你不適合他!
閔雨楓正要反駁的時候,橘園里忽然傳來一陣聲響,滕洛寒放開她,上前查看。
一陣山風吹了過來,縱然時值六月,但是在高山之上,傍晚的溫度還是令人覺得陰涼。
離開了滕洛寒的懷抱,閔雨楓開始覺得涼意襲人,于是手抱著胸,想讓自己溫暖些。她轉頭看向天際,果然發現烏云又開始聚攏。
滕洛寒注意到她單薄的襯衫,體貼地走向她。
“冷嗎?我們先回去再說!
她點點頭。
這時,唐文華從橘園里走出來,他一看到滕洛寒和閔雨楓在一起,臉上便閃過驚訝的神情;接著,他擔心地看向閔雨楓。
“這時候上山,應該加件外套的。”他指責地看了眼滕洛寒,然后脫下夾克,在沒人來得及拒絕以前,迅速地披在她的肩上。“我去巡山了!彼麑﹂h雨楓露出了個真誠關懷的笑容之后,便又消失在橘園里。
滕洛寒沉著臉看向唐文華消失的方向,心里有些不快,卻不能否認自己過于粗心的事實,竟然沒讓她加件外套,就硬帶著她上山。
閔雨楓拉緊了夾克,然后看向滕洛寒,輕聲問道:“走吧,你在想什么?”
他看了眼披在她肩上的夾克,覺得非常礙眼,但也只是淡淡地說道:“他是個陰魂不散的家伙!
“你對他有偏見!
滕洛寒斜睨了她一眼。
“我不該嗎?他在打我老婆的主意,你要我笑著跟他說‘goahead’嗎?”
閔雨楓嘆了口氣,無力地說道:“別又來了,我真的很厭倦跟你爭執了!
說罷,閔雨楓逕自往山下走去,不想理會他。
滕洛寒揉揉眉心,顯得疲憊萬分,然后沙啞地大聲說道:“又要逃避了嗎?難道你看不出來,他正處心積慮地想介入我們之間?我一直忍耐,可是……你要我視若無睹,我做不到!”
他脫下西裝外套,快步追上閔雨楓,專制地拿下披在她肩頭上的夾克,然后將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并且刻意地攏緊。
“你……”閔雨楓有點氣他的霸道,但是,當他的外套罩在她的身上,傳來他的暖意和氣息時,說也奇怪,她頓時不想跟他爭辯了。
“我相信你,可是我不相信他,可以嗎?”他緊盯著她問道。
她無所謂地聳聳肩。
“隨你!
若他真的要這么疑神疑鬼,她也無可奈何。事實上,這些天來,一個滕洛寒已經搞得她心慌意亂了,她根本懶得去想唐文華的事;更何況他對她一向沒有惡意,面對他對她的關心,一味的拒絕似乎大不近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