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著手杖顫巍巍地站起來,身體因虛脫還有些搖晃。
“你扶我走吧,朝露,麻煩你!
她趕緊扶住她,“你對別人可能要說這三個字,對我,不用!
“嗯。”頭微微低垂著,蒼白無力的他另有一種柔弱的美。平曰里他雖然行動不便,卻一直都神采奕奕的,和此刻的他迥然不同。
他用含著霧氣的眸子深深望了她一眼,“朝露,你太好,就因為你太好,我才更舍不得放手!
朝露知道他心里為在她面前出洋相而傷感,此刻若是正兒八經地回應他,倒要惹出他更多情緒了,便揶揄道:“是是是,你舍不得放手,倒學會逞強了。我不是說了嗎?不逞強的你比較可愛,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他停下腳步,過了一會兒才很艱難地張口道:“因為我不夠強,所以才要逞強。朝露,總有一天你周圍的人都會知道,你的男人是個殘廢……”
“云衡!”她厲聲打斷他。
“請你平心靜氣地聽我說完。”他想用手指摸她的臉,卻中途停住,“除了這個無法逃避的事實,我總想著至少在其他方面不能丟分,我是你的男人,也許不是最好的,可我愿意盡一切努力。”
“如果和我交往讓你更辛苦,那又有什么意思?”朝露心里絞痛。
在認識她之前,他應該很少為殘疾的事自卑吧,如果和她交往只能觸發他的傷痛,那她真要懷疑自己的出現對于他而言是好是壞了。
褚云衡沒有馬上回答,和她緩緩地前行了一小段路后才開口道:“你知道薩特嗎?”
朝露回憶了一下,“是法國的哲學家,說他人即地獄的那個?”
“是的。沙特認為,不管在什么情況下,人都有選擇權。他認為客觀條件雖然存在,但是否接受條件的影響則是由自己說了算,既然人有了做任何事情的自由,就應當為自己所做的這一切負責,絕對自由的代價是絕對責任,你懂嗎?”
朝露不太了解哲學,可她聽懂了他的話,“你的意思是,你既然選擇了我,也就知道選擇之后將會面對怎樣的狀況,不管是你自身的障礙,還是周圍人施加的壓力,你都決定承擔下來,對嗎?”
褚云衡的目光溫柔而堅定,“朝露,愛一個人本來就不只有幸福快樂,隨之而來的還有煩惱和是非,尤其是我這樣的情況,這些我又怎么會沒想過?你只要相信一點,我付得起代價!
她抬眸回望他,“我也是。”
這一帶正如周若枝所言,很少有計程車經過,朝露扶著褚云衡走了半小時才攔到一輛車,褚云衡當時已經快虛脫了,連自己進車內都很困難,朝露不禁想要陪他一塊回去,硬是被他攔住了。
“你自己回家真的可以嗎?”她看著他坐著都歪歪倒倒的樣子,實在放心不下。
“可以!彼逼鹧c頭。
“放心啦,小姐,如果到時有需要,我可以扶這位先生上樓!彼緳C是個大叔,說話的口吻透著股熱心腸。
朝露忙鞠躬道:“謝謝你了!”
“那現在可以走了嗎?”司機師傅微笑著問。
“等一下!瘪以坪鈴难澴涌诖锾统鲆粯訓|西,塞到朝露手中。
朝露握了一下,感受到冰涼的金屬感,像是個鑰匙圈,攤開手掌,果然是個鑰匙圈,上面串著一把鑰匙。
“樓下大門的密碼是0621.”接著褚云衡扭頭對司機說道:“司機,可以走了!
朝露目送載著他的車離去,五指收攏,把他給的鑰匙圈握在掌中。
回到周若枝家,朝露在門口碰上了方蘊洲,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目光頹喪卻又充滿疑問,她沉默著從他身邊走過去。
周若枝皺了皺眉,勉強擠出笑容拉她到沙發上坐下,又招呼方蘊洲坐,跟著吩咐傭人把兒子小鵬帶進房里睡午覺。
大概是覺得三個人相對無言的場面實在難挨,方蘊洲坐了不到一分鐘就站起來,“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有些事要辦,得先走一步。若枝,祝你生日快樂!”
周若枝看了他一眼,輕輕哦了一聲,遲疑了幾秒才道:“那……我送你!
朝露見他往門口走,倒也不好意思再坐著,也跟著送到門口。
方蘊洲換好鞋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她避開他的目光,“再見!
他沒有說話,轉身走了。
“若枝,對不起!背犊粗嫔患训暮糜眩岸脊治野涯愕纳崭阍伊。”
周若枝苦笑,“是我多事,不該叫方蘊洲過來。不然也不至于搞得這么尷尬,你別怪我才是真的!
“算了,今天你是壽星你最大,我又怎么好和你計較!
“還是你最好,有你陪我過這個生日,總算不寂寞,要是你還愿意陪我喝點酒,那就更好了!
朝露知道她最近因為潘海的事心里苦悶,生日又過得異常冷清,自己雖然酒量不好,也不能推卻陪好友喝上幾杯解愁,當即就說:“行,我一定陪你!”
晚飯兩個人都沒吃多少,紅酒倒是喝了好幾杯,朝露心里惦記著褚云衡,因此控制著飲酒量,不敢喝得太醉,一感覺有點醉意便止住不喝了。周若枝卻絲毫沒個節制,朝露想著她是在自己家,即使醉了問題也不大,就沒有勸阻,只讓傭人帶小鵬去洗澡睡覺,她則陪在一旁,直到周若枝完全醉了,她才把人扶進臥室。
“蘊洲……蘊洲……”
從主臥里的浴室擰了條毛巾出來,朝露聽見周若枝迷迷糊糊叫著方蘊洲的名字,不禁一怔,卻也沒多想,走過去幫她擦臉。
下一秒,周若枝忽然拉住她的手,聲音含糊不清地嚷道“蘊洲,你為什么連陪我過個生日都不愿意?”說完她松開手,瞇起眼睛看著朝露,“哦,朝露,你還在!你來,蘊洲才來哦,你不來,他也會消失不見的,你知道嗎?哈哈……”
朝露心中一動,許多碎片被瞬間拼攏,拼湊成一個完整的事實,頓時感到心痛——不是因為方蘊洲,而是因為周若枝。
高中的時候,她曾經三番兩次在周若枝面前訴說她和方蘊洲的點點滴滴,強調著他對她有多好,炫耀著他們交往時的快樂,卻完全不知道,原來,她的好朋友也愛著方蘊洲。
周若枝把秘密藏得那么深,始終微笑著聽她講述她和方蘊洲的事,直到現在,她還試圖讓他們復合。朝露望著眼角含淚的周若枝,內疚無比。
周若枝又哭又鬧又笑,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沉沉睡去,朝露看她睡安穩了才離開,此時已經將近十一點了。
她坐在計程車里,猶豫著接下來的去向。
這么晚了,也不知云衡睡了沒有,不過一想到他白天嘔吐不適的樣子,她終究決定去他家看一看,反正她有鑰匙,即便他睡下了,她也可以自己開門,不必麻煩行動不便的他下床。
車在他家門口停下,她抬眼往七樓窗戶看了一眼,發現燈竟然還是亮著的。他還沒睡嗎?
朝露按了大門密碼,邊尋思著這會不會是他的生日邊走向電梯。
到了702,她為了要不要直接用鑰匙開門而猶豫,想想既然他的燈還亮著,還是不要直接開門比較好,于是按了門鈴,隔著門喊道:“云衡,是我!你睡了嗎?”
“朝露?”褚云衡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驚慌,“朝露別進來,我……我已經睡了,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