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快十點了!”
在這十幾坪大的套房里,內部的陳設就只有床、書桌、書柜、衣櫥較值錢而已;畢竟以黎芷菁微薄的薪水,每個月在付完房租后,就所剩無幾了?v使房間中的擺設簡單,但整個房間卻讓人覺得非常優雅、寧靜,與外面的世界——喧囂的臺北市,是格格不入的。
黎芷菁離開書桌,往床鋪走去;這些年來,她最喜歡在深靜的夜里,獨坐床頭,拿著季郡邦的照片仔細地看著,傾訴她的心事及思念。
“郡邦,不知道現在你是否也在想著我?你知道嗎?今天有個學生問我有沒有男朋友,這問題又勾起了我的回憶。記得你曾說要愛我一輩子,為何到最后,你只留下一封信,要我去找尋一份幸福?你不也承諾,只要我和你在一起,就能幸福的嗎?我知道伯母的死,對你的打擊很大,但你為何突然遠走他鄉,跑到美國去呢?你欠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會等的。不管十年二十年,或是要我等到下輩子,我都要等你親口告訴我原因;縱使我的等待換來的只是一次心碎,我也不放棄。我就是愛鉆牛角尖,你想不到吧!”
黎芷菁對著照片不停地訴說,淚水也不知不覺地滑落。
不知道她還要度過多少個這樣的夜晚,但她肯定地告訴自己:我不在乎!只為了一句誓言、一個承諾,及一個未完成的夢——
※※※※※
只要一想到明天就是星期六,林文彥就難掩興奮的心情,因為陳欣嵐終于答應要和他出去了;和陳欣嵐相識五六年了,每次約她,都被拒絕,而理由不外乎是——“我沒空!”“我要在家里補眠!薄跋麓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薄氲竭@次她竟然答應了,大概是老天可憐他吧!
咦!奇怪,都已經下課十分鐘了,怎么還沒看到欣嵐呢?林文彥又站在校門口等陳欣嵐,這次,他等得很著急,因為平常陳欣嵐不管是否和他一起走,都會很快地離開學校,今天似乎慢;著急中的林文彥,忽然看到陳欣嵐從人群中走出。
“欣嵐!”林文彥興奮地跑過去!靶缻,我們一起走吧!”
陳欣嵐瞄了林文彥一眼,面無表情地回答:“好!”
林文彥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靶缻梗憬裉煺娴囊臀易咧猩铰坊丶,不去別的地方?”
“對啦!你懷疑呀?!我不回家,難道要我露宿街頭嗎?”
“不是的,欣嵐,你別誤會!”林文彥急忙地解釋著。
我明天有四節課,卻有四次隨堂考,一想到這里,就……”
“別生氣嘛!都已經是‘三下’了,難道你還不能適應嗎?”林文彥嘴巴勸著陳欣嵐,心中早已不再擔心了。
“所以我得早點回家,準備明天的考試!
“原來如此……”
※※※※※
說要出來走走的李凌,騎上他的摩托車,出了“柯氏企業”后,就毫無目標地閑逛著;晚上九點多的臺北市,當然是非常忙碌、嘈雜。
李凌不知不覺地來到昨天沉思的地方。
陳欣嵐!一個名字掠過李凌腦海,一個精靈般的女孩出現在他的心中。
為何他有著期待的心情?等什么呢?和她抬杠嗎?還是想再見她一面?一連串的問題不停地困擾著李凌。最后,他索性就在橋的欄桿上坐下來;時間分分秒秒地消逝,就如同他腳下的河流,永不停歇。
李凌看看手表,十點半了,還是不見她的蹤影。
她不會來了吧?他再次詢問自己,胸中頓時溢滿失落感。最后李凌騎上摩托車,頭也不回地奔馳而去。若是有緣,就會再相見,昨晚她說后會有期,不是嗎?但要等到何時呢?李凌對著自己問問題的速度,正顯示在摩托車的油表上。
※※※※※
又是一個晴天,陳欣嵐今天不但沒賴床,而且還提早到校。
“陳欣嵐!”一進校門,她就被教官叫住。
“教官早!”陳欣嵐面無表情地說著。
“今天怎么會這么早來呢?真是難得!”
什么話嘛?!又貶低我!陳欣嵐在心中恨得牙癢癢,但她說話的口氣卻與心情大不相同。
“是啊!因為我家那只會‘叫’的‘九官’鳥太吵了,吵得我沒法子睡。”
“那你得好好地感謝它!
“雖然它叫我起床是很好啦!但它也吵我讀不下書。]大腦的它,怎么會知道我今天有四堂的隨堂考呢?不過,我是不會跟它計較的,可是,它每天這樣拼命地叫,一激動起來,就會掉羽毛,我好擔心!”又馬上說:“教官,我回教室自修了。”之后,她就跑得不見人影,只留呆愣著的禿頂教官。
第一節課就是英文課;本來陳欣嵐早上到校時精神還算飽滿,但第一節課過后,她就被“榨”干了。昨天英文老師說要測驗英文程度,今天一考完,她就想告訴老師,她的考卷別改了,她可是一點程度也沒有。
一節接著一節地考,到了要回家時,陳欣嵐已經“貼”在桌面上,再也動不了了。
“欣嵐,你怎么了?”席夢竹關心地問。
陳欣嵐則是要死不活地說:“快——掛——了!你看不出來嗎?”
“那下午還要去看電影嗎?我看你還是回家好好休息吧!”
陳欣嵐聞言,馬上跳了起來!安恍!今天下午還是要去看電影!”
席夢竹擺出一張驚嚇過度的臉!靶缻!你發神經啊?”
“啊!”陳欣嵐這才發覺自己好像反應過度。千萬不可讓她知道。陳欣嵐一再地提醒自己,嘴上只好說:“沒什么!只是我覺得今天累得半死,一定要去娛樂一下!”
“好吧!那我先走了,待會兒見。”說完后,席夢竹就先行離去。
陳欣嵐也開始收拾書包,當她走到校門口時,不例外的,林文彥正站在那兒看著她。
我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把你給推銷出去了——欣嵐在心里暗暗地想,并給了他一個賊賊的眼光。
“欣嵐……”
“你的生理時鐘壞了嗎?”干嘛每天在這兒等我?你是不是吃飽沒事干?”
林文彥對她這些話不加理會,繼續說道:“一起走吧!”
“我還不想回家,你先走吧!”陳欣嵐一直想擺脫他。
“可是……”
“我知道,今天下午我一定會準時赴約的,放心吧!”
“好吧!那我先走了!拜拜!”
看著林文彥走遠,陳欣嵐松了一口氣。其實,陳欣嵐是準備要回家的,但她不喜歡和林文彥一起走。這些年來,他一直是她的出氣包,可是陳欣嵐井非有意的。說真的,林文彥是一個很好的男孩子,但她只想把他當作好朋友,就像今天,她知道自己心情惡劣,所以她才不跟林文彥同路,免得他又被她罵得狗血淋頭。
說起來,還真有點對不起他!對于林文彥,陳欣嵐心中深深感到過意不去。沒關系,若能撮合林文彥與席夢竹,那也算是將功折罪了嘛!幫他找到這么完美的女孩,他應該好好感謝她才對!
※※※※※
才剛兩點整,林文彥就已經來到電影院門口,可是卻看不到陳欣嵐的蹤影;不過,他倒是看見席夢竹了。雖然同校,但兩人并不相識;在林文彥眼中,席夢竹看起來很清純,感覺上,她很有氣質,與陳欣嵐完全不同,但各有各的特色。
懷著當媒人的心情,陳欣嵐快樂地朝電影院前進,在接近目的地時,她看到林文彥,也看到席夢竹,而他們兩人所站的位置,大慨距離兩步吧!
還真般配!陳欣嵐一面在心里竊喜著,一面跑向林文彥與席夢竹!班耍〔缓靡馑,我遲到了!
“陳欣嵐——”林文彥與席夢竹異口同聲地喊著。
之后,兩人就以奇怪的眼光互相看著。
“你們兩個還真有默契。∥襾斫榻B一下,夢竹,他叫林義彥;文彥,她叫席夢竹,是我的同班同學!标愋缻狗謩e為他們介紹著。
“你好!绷治膹┯卸Y貌地說。
“你好。”席夢竹的禮貌也不差。
“好了啦!我是來看電影的,可不是來聽你們說‘你好’的。我們三個可是同校的同學喔!別太見外嘛!走啦!走啦!”陳欣嵐一手拉一個地進入電影院,但在進去之前,席夢竹用眼神詢問陳欣嵐:把我當“飛利浦”嗎?
進入電影院后,陳欣嵐開口:“喂!文彥、夢竹,第四排好像有三個相鄰的位于,我們坐那里,好不好?”
“好啊!”林文彥附和。
“我沒意見!”席夢竹說著。
走到座位上時,陳欣嵐又開口了:“我習慣坐靠走道的位子,所以只好麻煩二位坐過去了。哦!對了,夢竹,你坐中間好了!
這樣的安排,林文彥有點不喜歡,他認為,陳欣嵐應該早告訴他的;不過,他倒沒生氣,因為沒被她放鴿子,就已經是萬幸
在電影播放大約二十分鐘后,陳欣嵐告訴席夢竹她要去廁所。一離開座位,陳欣嵐就偷偷溜出電影院,大大方方地甩掉他們倆。
現在你們會恨我,以后說不定會把我當恩人看待呢!陳欣嵐打算給自己一個自由的周末;她在街上到處逛,口袋里裝的是這個月的零用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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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辦公桌前的李凌,望著桌面上的公文,有股想殺人的沖動。從小,他干爹就訓練他什么都要比別人強。
當他五六歲時,別的孩子手中握的是玩具槍,而他的槍管里卻滿是子彈;十二歲時,摩托車對他而言,就像是玩具車;而一級方程式的賽車,則是他十六歲時的最愛。
在學業上,他干爹對他的要求也不放松,在美國念完大學時,他年僅二十歲;而當他干爹要求他來臺灣幫他經營“柯氏企業”時,他答應得很“阿莎力”,因為,他想看看臺灣的黑道與美國的有何不同。誰知他干爹那只老狐貍,死也不愿讓他插手黑道的事,反而把他限制在“柯氏企業”中。
在他做到所謂“什么都比別人強”時,他才發覺,他的煩惱也比別人多;而桌上的文件,就是最佳證明。
“媽的!真夠‘郁卒’!”李凌拿鑰匙往外走,這時,季郡邦正好進來。
“喂——兄弟!你要上哪兒去啊?”
“蹺班!我要出去走走,給自己一個像樣點的周末,把這棟該死的大樓徹底地忘了,你懂不懂?!”
季郡邦瞪著李凌!拔沂裁炊疾欢抑恢馈丬E班,我倒媚’,算了,你還年輕,要玩,你就去吧!公司有我。”
“年輕?眼前的這位大哥,難道你已經一腳踩進棺材里了嗎?還是你已經躺進去了?你才大我三歲而已,別把自己看得七老八十的!既然打算蹺班,不如一塊走吧!”
“你不要命了嗎?我們兩個一起走,讓公司唱空城計呀!雖是倒不了,但要是被柯伯知道,你不怕他氣得心臟病發作嗎?快滾吧!別在這兒礙眼。”
李凌一聽,就老大不客氣地說:“那我走了!
李凌一出“柯氏企業”大門,就朝著車庫走去;車庫里有一輛凱迪拉克及一輛法拉利跑車,還有一輛摩托車。凱迪拉克是季郡邦專用,其余的,則都屬于李凌;但那輛跑車,李凌可從來沒用過,因為,摩托車才是他的最愛。
騎上摩托車后,李凌在市區閑逛著,一條路接著一條路地繞,最后,李凌轉進一條巷子,突然有個人沖了出來——
李凌緊急煞車,罵道:“喂!你做什么,找死嗎……”李凌罵到一半,抬頭看見一個被嚇傻的女孩及掉了一地的東西。
“陳欣嵐!”天。∈顷愋缻!難道他每跟她見一次面,就要被她嚇一次嗎?李凌在心里嘀咕著;不過,他沒忘記趕緊下車,看看她有沒有事。
“陳欣嵐!陳欣嵐!”李凌搖晃著已嚇呆了的陳欣嵐!澳銢]事吧?!”
陳欣嵐回過神來。“你差一點就撞到我了,你知不知道?”
“是你自己突然跑出來的啊!”話說完時,李凌也幫她把地上的東西都撿起來了。
“你——算了!”陳欣嵐不想多說,把李凌手上屬于她的東西搶過來后,轉身就想走。
“喂!陳欣嵐,你真的沒事嗎?”李凌看她沒生氣,有點不太相信。
“沒事!我——等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告訴我的嘛!”
陳欣嵐驚訝地說:“我?!我曾經不幸地與你見過面嗎?”
“不幸?”跟他見面叫“不幸”?真是個可惡的家伙!
“你不記得我了嗎?看清楚一點!”
陳欣嵐看了看李凌。“哦——沒印象!”
現在的李凌已經不只是失望而已,從來沒有女人會在看過他一眼后把他給忘了;而這個女人,她竟然說她對他沒印象?!
簡直太侮辱我的長相了!我雖沒郡邦帥,但我自認為還不錯。±盍柙谛闹幸呀浬鷼獾糜悬c得內傷了。
“李凌——我的名字叫李凌,上次差點害你摔到橋底下的那個人!崩盍璨凰佬牡靥嵝阉
陳欣嵐想了一下。“你說你就是那天差點‘恩將仇報’的人?”
“什么‘恩將仇報’?說得這么難聽!”
“不對呀!不可能吧!那天的那個人看起來窮困潦倒,怎么可能是你?!你看起來‘滿面春風’,還有一輛這么拉風的摩托車……”陳欣嵐邊說邊盯著他的車子瞧。
李凌也注意到她很喜歡他的車,所以他說:“這事說來話長,這樣吧!我請你吃冰,就算我對那天及今天的事道歉,如何?”
她一聽到可以坐上他的摩托車,就非常高興。只請我吃冰,似乎太寒酸了點——陳欣嵐在心中盤算著,嘴里卻馬上答應。“好!我讓你請!不過,只請吃冰好像……”
李凌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他遇上一只母獅子了,想必她準備要獅子大開口了。“你說吧!你還想吃什么?”
“除了冰,我還要一頓晚餐!
“沒問題!”李凌邊說邊跨上摩托車。
“不愧是有錢人!
“誰說的?”
“你臉上寫的。”陳欣嵐消遣著他。
“上來吧!小姐,我的摩托車可是從來不等人的!
※※※※※
被陳欣嵐放鴿子的林文彥與席夢竹,在看完電影,走出電影院時,席夢竹發覺林文彥不高興。
“林文彥,你別生氣了,我想,欣嵐她不是故意的!
林文彥馬上就不太好意思生氣了,只是淡淡地說:“我以為今天我會很幸運,想不到,老天爺一點也不可憐我;不過,你放心吧!我不會生欣嵐的氣,因為我不是第一次被她放鴿子了!
“看來,你的度量跟你的成績一樣好嘛!”
“過獎了,‘席夢竹’三個字在校園里也是響叮當的。”
“彼此彼此!我看這樣好了,我們也別光站在這里,到我家去吧!我家就在前面不遠,是開餐飲店的。我請你吃東西!
“那怎么好意思?!”
“沒關系的!庇谑牵麄兌司屯瘔糁窦易呷。
席夢竹的家是小型餐飲店;一層是店面,二三層則是住家。席夢竹與林文彥一走進店里,就看見席夢竹的母親。
“媽!我回來了,這是我同學——林文彥。”
“好!里面坐嘛!夢竹啊,招待一下你的同學!
“好
“謝謝席媽媽!绷治膹┱f著。
席夢竹則問:“你想吃什么?我請——哦!不,應該說是我媽媽請客!
“隨便!”
席夢竹一聽,便凋皮地轉向母親!皨專∥覀冞@里有賣‘隨便’的東西嗎?”
母親帶著責備的口吻說:“夢竹啊,來者是客!”
“席媽媽,沒關系的,我喝飲料就好了!
“好!馬上來!”
一會兒,席夢竹從廚房里端出來兩杯果汁。“喏,你的飲料來了。”她邊說邊把果汁擺在林文彥的面前,自己則在他對面的位子上坐下。
“謝謝!
“你的脾氣好像很好嘛!”席夢竹說。
林文彥無奈地說:“還不是被欣嵐給訓練出來的!從國中開始,我就什么事都讓著她,即使她一再地捉弄我,或是一再地罵我,我也不生氣;久而久之,我都忘了‘生氣’兩個字怎么寫了!
“你這么喜歡欣嵐,那你就得積極點嘍!她目前雖是沒有男朋友,但畢業之后,可就難說了。她長得活潑又可愛,一旦脫離這種像監獄似的校園生活,她的青春氣息是掩蓋不住的;到時候,就怕你的對手多如過江之鯽了。”
“我也知道,只是她連機會都不給我——唉!算了!別再說我了,談談你吧!”
“我?!”
“是啊!”
“我有什么好講的?!我的生活很單純,興趣也很簡單,人更是簡單。”
林文彥看著正在喝飲料的席夢竹說:“哦!是嗎?據我所知,你的頭腦就不簡單!”
她笑笑地說:“那你總不能要我談我的腦袋吧!既然我們都找不到話題,那就聽音樂吧!我去放,你想聽誰的?還是‘隨便’?”
“別明知故問了,我呀!是客隨主便!”
席夢竹選了維瓦爾第的《四季》,音樂一出,整個店里的氣氛就完全不同。
“想不到你會喜歡古典音樂。”林文彥聽著曲子,驚訝地說著。
“我覺得聽古典音樂是一種很棒的享受,我喜歡古典音樂所帶來的那份寧靜,而古典音樂也能適時地沉淀我的心情!
“看來,我找到同好了。我也很喜歡古典音樂,但我的收藏比較少。你呢?你有誰的作品?”
“我有蕭邦、海頓、莫扎特、貝多芬,還有柴可夫斯基的作品,歌劇我也有;不過,只有少數。”
“可以借我回去聽嗎?”
“當然可以!不過,大多是CD!
“沒關系,只要你肯借我就好了!绷治膹└吲d地說。
“那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到樓上去拿。”
就這樣,“古典音樂”成了他們之間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