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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夫 第16章(1) 作者:綠光
    馬車離開征北王府,踏著夜色,緩慢朝市集方向前進。

    “哇哇,拔都、拔都,你瞧!”坐在馬車內的爾玉掀開車簾,對著外頭繁華街景不斷嬌嚷著!盁熁、有煙火!”

    “嗯!卑味茧S口應著,黑眸直瞅對面的世于將,而拿下裹眼紗巾的世于將則一直看著爾玉的背影。

    “哇,有雜耍,還有戲班呢!”她驀地站起來,卻撞著上頭的木板,痛得她齜牙咧嘴。

    “誰要你站起來呢?”拔都一嘆,輕挲著她的頭。

    “我哪知道這馬車這么窄?”她扁嘴,但隨即又展笑地看著簾外繁景。

    “是啊,怎么無端端又多了個人呢?”拔都掀唇,笑得戲謔。

    “我怕你們在京城里走失了。”世于將不在意的回答。現在眼前不再只是一片永夜,點點光芒若林間篩落的絲絲光束,使他隱約看得見形體輪廓,但仍看不清楚真實模樣。

    “那也犯不著跟我們同車,再要蘇尹和傅年在后頭尾隨吧?”像是在保護什么似的,真夠別扭!

    這混蛋家伙八成是把他的身份跟他們說過了,教他們趕緊替他換了房,好像瞬間變成了貴賓似的。

    “你是征北王的三弟,當然得要加強戒備!

    “嘖,仇家是找你又不是找我,若是要保護我們,你應該去跟傅年他們同車才對!卑味己吡寺,顯然不領情。

    “仇家的事,我會找時間做個了斷!痹缰滥缓笾魇谷耸钦l,以往懶得搭理罷了,但如今已打擾到他的手足,自然不能不管。

    “有什么好了斷的?把上回抓到的那刺客栽上刑部官大人家里的家徽,不就能讓他啞口無言了?”看著窗外的爾玉分了點心神插話。

    話一出口,拔都隨即不茍同地看著她,她原是不解,而后瞥見世于將的神情,才開始扁緊嘴,告訴自己真的不要再開口了。

    “爾玉,你怎會知道主使人是刑部的官大人?”世于將柔啞的嗓音很輕很輕,像正在觸摸一道無法跨越的界線。

    爾玉用力地扁了扁嘴,看向拔都,后者無奈地閉了閉眼。“我說的!

    世于將把視線轉向他!澳阍鯐?”

    “……我去查的!彼f得心不甘情不愿極了。

    “你擔心我?”世于將好意外。

    “誰擔心你啊?”拔都羞怒地低咆。

    非得用這么教人難為情的說法嗎?可憐如他,就連想要說出真心話都不行!明明是師姐要他去查的,可他偏不能說!

    世于將緩緩抹起笑意!拔颐靼琢!

    “你明白什么!”笑得那么爽快是怎樣,以為他真的擔心他嗎?明明舊恨都還沒算帳呢!

    “王爺,到了!鼻邦^的馬夫適時地喊著,馬車就停在市集巷尾的一家雜鋪前,專賣七色線和女紅針黹。

    “我下去看看!睜栍衽d匆匆地沖下馬車。

    “走慢點!卑味既滩蛔∮謬@氣,才剛下馬車,她已經鉆進鋪子里了。

    “拔都,她和璽兒很像,對不?”跟著下車的世于將有感而發地開口,又像是某種試探。

    拔都驀地回頭,深邃的鳳眼狹長俊美,里頭轉動著數種復雜心思,最后無奈地嘆口氣。

    “怎么了?”世于將看向他。

    “現在眼睛的狀況如何?”他問。

    “看不見。”他撒起謊來也面不改色。

    瞅他一眼,拔都霍地抽出腰間軟鞭,毫不留情地朝他顏面飛鉆而去,眼看就要擊中他的眼,千鈞一發之際他又緊急抽回鞭,而世于將,眼眨都沒眨。

    難道真是時間拖得太長,導致藥效不彰?

    “你干么這樣試我?”世于將瞇起眼。冷不防地出鞭,還以為他是打算替他家主子報仇呢!叭粽嬉业拿,可要給我個痛快哪!

    “你想得美!”拔都哼了聲!拔抑皇窃囋嚹闶遣皇钦娴目床灰,若是真看不見,我就不跟你計較下午看見我妻子脫外袍的事!

    “我才想要請你好好管教你妻子呢。”世于將哼了聲,頓了下,狀似漫不經心!澳隳菚r瞧見了干么不進來?”

    “我干么要進去?”他也跟著哼,不屑地說。

    “為什么我老覺得你這行徑跟以往沒兩樣?”世于將心頭激顫著,卻不形于色!鞍味,你的行為讓我幾乎要以為爾玉是璽兒呢!

    “是你太思念璽殿下了吧!

    “不,是你的表現太正常了!笔烙趯⒖酀男χ!澳愕男乃嘉矣植皇遣恢,沒道理我痛得夜不成眠,而你卻像是沒人事般。拔都,你愛璽兒的心意不比我淡薄,為何你可以恢復得這么快?”

    這就是他一直覺得古怪沒道理的地方。

    若他瘋了,拔都不瘋也會發狂的找他索命,根本不會管他是不是他兄長。

    但他沒有,他表現得太冷靜太沉默,就如往常一般,就連守著爾玉的方式也跟守著璽兒一樣,他不認為拔都可以在這么短的時間之內,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另一個女人身上,除非她跟璽兒長得一模一樣,或除非爾玉就是璽兒!

    拔都猜想他八成是從師姐口中聽出什么端倪,便垂下眼,像想通了什么,抹著邪謔笑意!暗饶阊劬昧,自己看,不就知道答案了?”

    這么做,并不違背師姐的命令,而且也許有機會可救師姐的命。若這混蛋家伙永遠都沒發覺,他就會乖乖閉上嘴,但既然他察覺不對,他提點一番,也不過份吧。

    世于將驀地抬眼!叭堋彼@么說,是表示他猜對了嗎?

    “不要叫我三弟,我可還沒忘了你當初給璽殿下那一劍!蹦且粍ο袷谴淘谒目采,痛得他想狂吼暴叫。

    “我可以任你刺上一劍不還手。”

    “刺你一劍再救你?”他笑道!皶粫闊┝?那是你跟璽殿下的事,璽殿下不記仇,我就沒理由動手!

    “她恨我嗎?”他恐懼著,最后還是問出口。

    拔都掀唇輕笑。“那問天吧?”果然是個笨蛋,若真恨的話,哪可能還為了他特地前來?

    “三弟——”別老把話說一半,讓他很不踏實。

    他想知道答案,想確定是不是如自己所想的一樣,若是這回再猜錯,他……會沒有力氣振作。

    “誰是你三弟?”拔都哼了聲,鉆進鈾子里,帶著一抹幾不可察的笑意。

    “三弟!”

    ***

    璽兒的骨灰瓶里到底是裝了什么?

    世于將握著與護身符懸在一塊的瓶子,抓起輕搖,聽得見里頭有沙沙作響的聲音,每聽一回,就教他心痛一回,但現在他開始懷疑里頭裝的東西,可就算他打開了,也看不見里頭是什么。

    幽然嘆了聲,懶懶倚在床柱上,聽著外頭熱鬧的聲響。

    已經有多久沒聽見這府里如此熱鬧了?

    他下意識地抬眼探向外頭,視線是晃動的線條,還依稀可見光源,他環視房內一圈,瞥見擺在架子上的乞巧娃娃。

    啊,怎會是兩只?還是他眼花了?他看向自己的手,線條模糊,但確定是一只,為何卻會將娃娃看成兩只?

    他瞇起黑眸起身,大手不確定地朝其中一個探去,另一只大手朝另一只抓去,果真是兩只!

    怎會有兩只?

    用眼看太吃力,他索性用手觸摸。那是一模一樣的娃娃,是朝霧一針一線縫出來的,而理該捧在手中的瓶子也消失不見……這是璽兒的乞巧娃娃!

    朝霧只做過兩只,一只給他,一只給璽兒,璽兒的娃娃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不經細想,他飛步來到大廳前的石板廣場,瞇眼瞧著矗立的乞巧樓,樓前擺了長桌,擱滿鮮花素果,一群丫鬟廚娘在桌前穿著七色線,另一頭則搭了戲架子,今年傅年特地請戲班作了出戲。

    以往不想醫眼,現在世于將卻巴不得能馬上瞧清楚。

    他想知道爾玉到底長什么樣子。

    “王爺!

    一道纖秀的身影伴隨著喜悅的嗓聲,從乞巧樓前飛奔而來,他瞇起眼,看不清楚,但總覺得這身形明明和璽兒是一模一樣的。

    “王爺,要開戲了,一道看,好嗎?”她氣喘吁吁地說。

    他垂眼瞅著她。

    太遠,他看不清楚。

    “王爺?”瞧他不斷貼近再貼近,爾玉不由得稍稍往后退了一些。“你看得見了?”

    “你退后做什么?我會吃人嗎?”

    “話不是這樣說的,王爺不是說不愛別人太靠近的嗎?你突然靠近,要是我不小心摸了你腰上的瓶子,豈不是要被你廢了手筋?”說著,還是忍不住吃起夕顏骨灰瓶的醋了。

    “你在胡說什么?”世于將瞇起深邃瞳眸!斑在記恨我拿你當箭靶子?那不過是逗你,想聽你求饒而己,誰知道你吭都不吭一聲。”

    “沒人這樣逗的。”會出人命的好不好。

    他哼了聲,“本王從未出過差錯!比滩蛔∮痔そ徊。“我年少時常玩蒙眼射箭,還沒人死在我箭下的!

    這么神?

    “我沒記恨那件事,只是聽說你曾廢了哪個清倌的手而已。”

    “誰要她胡亂碰我的瓶子?我說了不許任何人的手弄臟它!鳖D了頓,他吸口氣!暗憧梢。”

    她一愕!班模繛槭裁?”

    “因為……”

    “因為我是你的弟媳?”世于將黑眸閃過一絲痛苦。“你……真是拔都的妻?”

    “我……”她心間一窒,不知道該怎么回應,突地聽見拔都在遠處高喊。

    “開戲了!”

    于是她抿起嘴,輕勾著他的手!巴鯛,咱們一道去看戲吧,我沒看過,真想知道這乞巧節的由來呢。”

    世于將任她牽著,視野只看得見人影晃動,還有燦亮的煙火,但心卻沒來由地往下沉。

    因為,她沒有反駁。

    難道,一切都只是他想太多了?

    “王爺,坐這兒。”爾玉牽著他在長廊的錦面屏榻坐下,戲班就在正對面,戲伶正在開戲唱喜慶。

    七月初六,七夕前夜,是七夕節日最熱鬧的一夜。

    但他的心卻在不斷往下墜永無寧日地折磨著他,怕是至死也難休了。

    他不禁自嘲地笑著。

    戲班上頭唱著什么戲,他什么也沒聽見,卻突地聽見坐在身旁的爾玉說:“王爺,我剛才在乞巧樓前穿七色線,每條都穿過了呢。”

    “喔,你要我恭喜你和拔都有情人終成眷屬嗎?”他冷聲道。

    爾玉不解地回頭看著他!按┢呱跟有情人終成眷屬有什么關系?”

    “你不知道在乞巧樓前穿七色線,是象征著在月光下穿針引線,若全穿過了,就代表你會跟心儀之人共結連理嗎?”他側眼覷著她。

    她眨了眨眼。“我不知道呢,沒聽朝霧這么說……咳,我倒是聽人說過把蜘蛛放進瓶子里,隔日瞧它有沒有結網,就知道有沒有乞得姻緣。”原來穿七色線是這么大的學問啦。

    世于將臉色登時一凜!澳阏f什么?”

    “……我說了什么?”她抽了口氣,干笑,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又說了什么蠢話!鞍“,是朝霧跟璽兒說,璽兒跟拔都說,拔都又跟我說的!

    是這一句對吧、對吧?

    世于將激動的眸色有幾抹狂,像是快要壓迫不住那傾巢而出的想望!安皇,你說,把蜘蛛放進瓶子里!

    “不對嗎?”是他告訴她的耶,哪可能有錯?

    “誰告訴你的?”他眸色狂亂,就連一向低柔若夜風的嗓音都粗嘎了幾分。

    “是……”

    他笑著設下陷阱,“拔都嗎?”然后不動聲色地靠近她一些。

    “對!”她呆呆的一頭栽進去。

    他突地仰天大笑,笑聲洪亮,嚇得戲伶都停下動作,位在兩側的傅年、蘇尹,甚至是拔都都朝他看來。

    “璽兒!”世于將忽然一把將她摟進懷里。

    爾玉被埋在他懷里,心間抖顫,不懂他到底是從哪里看出破綻,但不管怎樣,她都必須反駁、要反駁,不該給他希望再抹滅,但她不能……

    至少現在不能,因為她也是如此眷戀著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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