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這樣。能活得不一樣,應該算是一種機會,不是一種詛咒。
“你們也喜歡小知老師吧?”
“喜歡!”所有小孩大聲說。
牧洛亭微笑看向襄知。她臉上有種半是忍耐,半是迷惑的表情。
他讓她向來果斷、自我的人生起了迷惑嗎?他微笑加深。他并不希望帶給她困擾,但他變得很介意她單獨走自己的路。他很想,真的很想追上去跟著。
如果她愿意讓他加入的話。
“小知老師,你也喜歡他?”女孩問襄知。
“不熟!毕逯卮稹
牧洛亭維持住臉上的表情。襄知沒有直接說不喜歡,他已經受寵若驚了。最小的男孩忽然把一支蠟筆塞到他手里。他有點無措。辦雜志,他想雇用哪個大牌畫家都沒問題,但自己動手?從國中起他好像就沒碰過畫筆了。
“我——”推搪的話才到嘴邊,四雙大眼讓他吐不出話。
他硬著頭皮拿起那支蠟筆,還是大紅色的,眾目睽睽下不知從何下手;襄知接著剛才她畫到的水塘,繼續涂藍色。
襄知一動,孩子們也跟著動起來,雖然眼睛還是瞄著他;牧洛亭感激襄知讓
他壓力大減,他慢慢在她的水塘里加了幾條小紅線。
“!是魚。”最大的男孩說。
牧洛亭點頭!翱吹贸鰜韱幔课也淮髸嫛
“很像!贝竽泻⒖隙ǖ卣f,小男孩點頭,小女孩什么都沒有表示;但牧洛亭發現自己在微笑,一直畫了半小時,微笑都沒有消失。
第4章(1)
三個孩子被襄知帶回前廳,讓他們的父母接走。三個家長似乎都和襄知很熟,有兩個還帶了水果給“小知老師”。
“小知,你這位同事等很久了喔。”剛才帶路的婦人說,“你有這么好的工作都沒跟我說。是NOW!耶!”
襄知只是點一下頭,婦人似乎已習慣這年輕人的不多話,親切地揮別,又笑看牧洛亭一眼。
他跟在她身后出了安親中心,她停住腳步!斑跟?”
他窘了,她還真是一針見血,不說話也就罷了,一開口絕不廢話。
“你餓不餓?”
她不吭聲,又開步走;他再跟,她停下。
一時的靜默極為尷尬,他是見過多少世面的人,為何一碰上她,以往的經歷全然派不上用場?
“只是想跟你談談而已,”他解釋,“不是工作,可以嗎?”
她看著他的眼神似在說他們除了工作應該沒別的交集。
“你通;丶腋胰顺酝聿蛦?”
因為問什么都會被她認為不關他事,他干脆硬著頭皮問了,她不答,他再想別的。
她搖頭。沒預期她會回答,不禁驚喜了一下,趕快再接再厲:“那你都去哪吃?我陪你——”立刻又說:“只用你半小時時間,保證一分也不多。可以嗎?”對她,他是一點把握都沒有。知道來硬的絕對沒用,但即使是用軟的,到現在也沒成功過。他真有黔驢技窮的感覺,再加上不確定、苦惱、和一絲無奈。
真是全新的感受,一點都不舒服,卻又不想逃開。
她的表情不好猜,她應該是想問為什么,但又覺得剛問過了,或者問也是白問。那種無奈出現在她眼中,讓他想微笑。
她又往前走,他決定把這當作默許,亦步亦趨陪在旁邊半臂的距離。她走得相當快,男孩式的邁步,來到一間日式小食堂。
色彩樸素典雅,一盞藍色燈籠透著“相”字,里頭坐了四、五人就已半滿。
“小知!”一個中年男子對她大聲招呼,“才幾天沒見,怎么又瘦了?趕快進來!吳叔喂飽你!”
牧洛亭跟進去,大啤酒肚的吳叔很稀奇地盯著他看。“朋友哦?沒見過你帶
朋友來。”說著又擠眼,“吳叔等你帶女朋友來,等一年還是沒等到!”
襄知沒接話,逕自脫鞋進去盤腿坐下,小小的粗木矮桌讓牧洛亭顯得特別高大,他照著落坐。
“朋友想吃什么?”吳叔問他。
“吳叔好,我叫牧洛亭,”他有禮地問候,“小知吃什么我就跟著吃什么!眳鞘迳仙舷孪麓蛄克。牧洛亭知道自己為了雜志社的門面得跟各界人士打交道,打扮當然不能不光鮮些,一身價格不菲的全黑西裝及領帶,剛脫下的是進口真皮靴,在這個不做作的雅致地方顯得很突兀。
自己不過大她四歲,但敏感察覺到因為兩人的裝扮讓他看起來像是她的“長輩”,想到這里就難以忍受。
“吳叔,我今天有重要會議才特別穿這么正式,”他搔搔頭,“早知道就先換衣服”
“沒關系!”吳叔笑,“小知邋遢到不行,上班還穿這樣!我念他多少次了,你該指點一下他才對。最好順便介紹一個女孩子給他就更好了!”說著回廚房。
牧洛亭轉頭看到襄知的眼光,忽然擔心起自己是否說錯了什么。她對他有奇異的魔力,讓擁有三寸不爛之舌的他得不時回想自己說過的話,怕她覺得他說話不實在。
很會說話變得一點用處都沒有,甚至可能變成缺點。她是惜言如金的人,多說一字都是廢話,說假話怕更是該死。
尤其是剛才自己承認的事。
你喜歡他?
孩子純真的問題,她應該不愿當真吧?一定覺得他當然不會當眾說不喜歡他們的小知老師。
但他的心情除了激昂之外,也有慌張。連自己都有些摸不透的心,她又怎能真切感受到呢?
她現在的眼神,可跟喜歡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看他就像在看跟蹤狂。
“呃,”他咳了一聲,既然口才在她面前無用武之地,他就全攤開說吧!敖裉臁膊皇枪室庖櫮,在派克屋意外看到你走過,腦袋暫時當機,所以我沒有藉口。我絕對不是跟蹤狂,因為今天之前沒做過這樣的事!”
他知道自己的口氣很急。向來他說什么都能面不改色,但那雙清澄的大眼睛卻讓他心急,口氣也就跟著急了起來。
不安,怕她誤會、討厭'甚至害怕。他是不是做得太過,終于誤踩她劃的那道界線?
“是真心的!”他不自覺又說,“我說過會用真心,我以后絕不會再說半個虛假的字。”
她看著他,看了許久,才說:“你很奇怪!
牧洛亭錯愕了整整五秒,然后朗聲笑起來。
她不以為忤,只搖頭說:“真的很奇怪!
他終于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頭,微鬈的頭發感覺非常柔軟!拔液芨吲d!
她往后微傾,他趕緊收回手!皩Σ黄!”
她蹙眉,但好像沒有被冒犯的不悅表情,他松了口氣。
“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他問。
“高興!
“因為你注意到我了,因為你覺得我不一樣,因為你沒有說我很討厭。”
“你并不討厭,”她又蹙眉。
牧洛亭滿心飛揚,他終于知道他最欣賞她什么了,那就是直言不諱,不加一分也不減半點。所以她說并不討厭他,就成了他這輩子聽過最窩心的話了。
吳叔的蓄麥冷面實在好吃,但牧洛亭吃得很分心,一顆心都在襄知身上,沒吃完就放下筷子。
“我走了。明天你會來公司嗎?”他問得滿懷希望。
“不好吃?”襄知看著他還剩好幾口的面。
“當然好吃!彼匆谎凼直,“但我答應只用你半小時,現在只剩十秒!彼粗壑杏行┦裁此娌怀龅那榫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