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若不信,民女就抓真兇給大人看,實不相瞞,剛剛民女從外頭走進公堂時,就聞到那個味道,也就是說當日的采花賊就在現場,所以,為了慎重起見,也請公堂外圍觀的百姓們看看前后左右,別讓任何人離開!鼓叻挤瀑┵┱f著。
此言一出,四周譁然,眾人也真的前后左右的看人。
杜縣令瞧她信心十足的樣子,突然有點不安,目光先是迅速的落在老百姓中的一張熟悉臉孔上,再掠過坐在堂下的曾裕達,就見他迅速眨了下眼,杜縣令明白的輕咳一聲,看著倪芳菲道:「這等奇妙的香粉本官前所未聞,不可采信,與其讓姑娘胡亂指認,不如依照本官手中有的證據判案,姑娘就請回吧,這公堂之上,豈能容許不公不義……」
她臉色一變,「大人此言差矣,公堂就是求真相的地方,一旦胡亂嫁禍誣陷,好人受罪,壞人逃了,日后合知縣極可能還有女子與我遭受同罪,清白一失,一生盡毀,縣令大人不求真相,莫非要這縣城百姓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這一席話帶著威脅,公堂內外個個聽得臉色丕變,杜縣令更是被說得臉色發黑。
季睿麟看著她,倒是愈看愈順眼,黑眸浮現笑意,再看向杜縣令時,也忍不住語帶挑釁,「大人這是畏懼了?不敢追查下去?」
杜縣令聽著老百姓們亦在朝堂外嚷叫,他后悔了,根本不該放任這些人觀看,但如今若硬關門內審,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咬咬牙,勉強壓住胸臆間的怒火,看著倪芳菲道:「好吧,你要怎么做就做吧!
她優雅行禮,再看向季睿麟,「請校尉大人站著別動!
季睿麟點頭,看著她走近自己,兩人距離一步時,她輕輕的嗅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青草味,隨即搖搖頭,往一旁的葉閎仁走去,卻不知她身上那抹淡淡的幽蘭香氣反讓季睿麟被吸引,目光不由自主的隨她而動。
葉閎仁臉兒微紅,這位姑娘長得太吸引人,這動作可真讓人想入非非,不過,一對上她身旁那名丫頭冷峻的眼神,他馬上就老實了。
海棠狠狠的瞪他一眼,還得忍住要將主子拉回來的沖動,只能繃著臉,目光仔細的看著四周,誰要敢露出半點輕蔑或輕佻的神情,她就狠狠的瞪回去。
倪芳菲慢慢的走,慢慢的輕嗅公堂上男子的味道,慢慢的深入人群,當先前曾與她目光對視又急著避開的年輕男子要轉身快走時,她立即向海棠使個眼色。
海棠立即掠上前,迅速點住該人的穴道,讓他頓時動彈不得也不能說話,但那張俊秀的臉上已充滿驚慌。
「我家姑娘找到犯人了,就是他!」海棠將男子推向公堂中央,抬頭看向杜縣令。
「那是曾家大少爺!」
「不可能,曾大少爺妻妾通房丫頭可多了,怎么需要當采花賊?」
「……妻妾通房多就表示他好色啊,搞不好真的會見色起意呢,別忘了他爹也想強納別人家的女兒當妾!
老百姓激動的議論起來,曾家是合知縣大富豪,曾裕達是江湖中人,認識三教九流,武功極高,曾大少是嫡長子,相貌俊逸,功夫也不弱,要當采花賊也不是不可能的。
杜縣令跟曾裕達的心皆一涼,一時之間,竟怔住了。
季睿麟跟葉閎仁迅速交換目光,葉閎仁不屑的撇撇嘴,「看來是曾老爺把自家兒子夜闖民宅采花的劣跡栽贓到季校尉身上啊,上梁不正,下梁就歪!」
曾裕達被點了名,臉色一沉,立即起身上前,飛快的解了兒子身上的穴道,再怒不可遏的指著倪芳菲控訴,「姑娘莫非是看上季校尉的外貌,想令其脫罪,才刻意指證犬子!
海棠想也沒想的就怒道:「我家姑娘才不是膚淺之人!」
倪芳菲握著她的手,示意她退下,海棠忿忿不平的退下,倪芳菲才看著曾裕達說:「曾老爺說笑了,小女子不認識你,又怎么識得你的兒子,還來個刻意指證?」
曾大少大聲喊冤,「你就是刻意指證,要不,公堂里外人數如此多,我根本連自己身上衣服的薰香味都聞不到,你卻硬指我身上有淫賊的味?」語畢,他還刻意拉了站在一旁的衙役,要他們上前聞聞他身上有什么香味,接著,又拉來幾個老百姓要他們聞聞。
而曾家在合知縣財大勢大,眾人不管有沒有聞到什么味兒,全都搖頭。
杜縣令跟曾裕達飛快交換一個含笑的目光,刻意不制止。
公堂上一片吵嚷聲,倪芳菲跟海棠卻是氣定神閑。
「姑娘肯定是早就聞到香味了吧?而前面刻意問杜縣令如何判決,是怕節外生枝,先說出來,會讓采花賊逃了!购L母髯铀奶幗浬,兩人極有默契,她更清楚主子的思維,低聲說著。
倪芳菲微笑,「對,一進來就聞到了,剛剛一個一個聞,也只是裝裝樣子!顾睬穆曊f著。
季睿麟的耳力好,兩人的悄悄話全落入他耳中,他一雙深邃黑眸含笑,有十足把握,今日這場鬧劇,杜縣令無法得逞,只是,這位姑娘的鼻子也太厲害,這么多人混雜在一起,她竟然能分辨各人身上的氣味?
不過……她與他僅有一步距離時,他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幽蘭香,恍若清晨時分走在林間嗅到的清新花香,讓他印象深刻。
曾裕達見兒子拉到身邊聞香的每個人都搖頭后,他站在公堂,一拱手,「眾人皆知這位姑娘指犬子是采花賊,然而,論相貌家世,我兒有必要做這偷雞摸狗之事?再說了,大金皇室愛香,百姓跟風,只要不是貧乏之民,男女老少身上多有配戴香包,更甚者衣服都有薰香,犬子身上的味道是家中慣用的香料,一日進出,香味稀薄到無人能聞出,姑娘卻指證歷歷,恕本人不服!顾碇睔鈮训拇舐曓q解。
「這話也沒錯!共卦诶习傩罩械陌禈队旨娂姵雎暩胶。
令眾人意外的,倪芳菲竟然也點頭,「曾老爺說得有道理!乖__一聽可得意了,不過,他還沒說話,她又說了,「但民女的這款香粉很特別,它可以引蝶!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倪芳菲則出言解釋那款香只要遇熱,就會散發出香氣,就可以如花蜜引蝶,為了證明這一點,還請縣令準備些道具。
她說得神奇,好奇心人皆有之,在眾百姓的催促下,杜縣令只得僵著一張臉派人去辦了,曾裕達父子卻突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片刻之后,衙役已捕來一竹籠共三十多只蝴蝶,并拿了一只燒熱的炭爐進來。
倪芳菲先請季睿麟到炭爐邊,再撩起袍服一角烘烤,等了好一會兒,裝著蝴蝶的長方形竹籠的開口已拉開,但蝴蝶大多仍停在竹籠內,僅只有幾只出去,在空中飛舞,并未停在季睿麟的衣擺上。
接著,就是曾大少上場了。
他忐忑不安的走上前,外人看不出來他已全身冒汗,也不知是否心虛?他竟聞到身上散發一股甜膩的香氣……只是眾目睽睽,他也只能咽口口水,同樣拉起衣擺一角放到炭爐上方烘烤。
他原就汗如雨下,再靠近炭爐,他全身更是熱燙,只覺得那股甜如花蜜的香味愈來愈濃,就在他想倉皇退開時,數十只蝴蝶竟像說好似的全部往他身上飛來。
他臉色瞬間煞白,急急的揮手驅趕,然而,蝴蝶雖然飛走了,卻又立即停到他胸前,甚至他的臉上,不管他怎么轉圈想甩掉那些蝴蝶就是甩不開。
公堂所有人目瞪口呆,但有人的臉上已無血色。
倪芳菲一雙清亮靈動的眸子看著這景象,她神情從容含笑,站立的姿態優雅,彷佛她不是身在公堂,而是置身在某處花海中,一旁的季睿麟發現他的視線幾乎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第二章 聞香找淫賊(2)
曾裕達在萬般驚懼之下,再也忍不住的上前揮趕蝶兒,在數次揮趕不走后,他索性將蝶兒全數抓入手中捏死,再忿怒甩地,不一會兒,地上都是蝴蝶殘尸。
公堂上,一片靜悄悄。
曾大少爺害怕的看著父親,無聲的要他救他。
曾裕達繃緊一張老臉,他畢竟是看了太多風浪的老江湖,很快的收斂怒火,直勾勾的看向季睿麟跟葉閎仁,再看向倪芳菲,明知她身后有薄云大長公主,但為了兒子,他也不得不跟她對上。
「老夫有疑問,姑娘是情急之下,將香粉抹在我兒身上?即使沐浴更衣,仍香味持續七天不散,也就是說姑娘是涂在他的身體,而非衣服上?不然,衣服早已換了幾套,又怎么能在五日后,仍有香味?請姑娘回答!顾窍胱鞔顾罀暝,這話也確實惡毒。
此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這回話也太狠了,若是抹在身體上,這女子碰到男人身體,也是失節,日后談親事總是不好,但若說抹在衣服上,這衣服五天前肯定換了,這一身衣服又怎么有香味?這就變成她在騙人了。
季睿麟也難掩擔心的看著她,這問題怎么答都不對,事關女子閨譽。
海棠更怒也更自責,她雙手緊緊握拳,就是她沒保護好主子,才引來今天的禍事,「姑娘……」
倪芳菲直視著曾裕達惡劣的目光,哼,她才不在平那些世俗的想法,閨譽損了又如何?
她得當姑子長伴孤燈?還是以死明志?做錯事的又不是她,她干么懲罰自己。
她擲地有聲的開了口,「沒錯,曾大少當時全身赤裸,我的確是將香粉撒在他身上跟臉上的。
曾裕達目光就像利刃一樣的在她身上,「那么姑娘也是赤裸的了?」
而四周早已響起一片嘩然聲。
「找死!」
海棠大為光火,揚起的拳頭就要往他身上招呼,但倪芳菲立即制止,再笑看著他,「讓曾老爺失望了,你養出來的色胚兒子在傷了我的丫鬟后,要我乖,要我自己把衣服脫了,他就不傷害我,沒想到,我尚未有動作,他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脫光,還要我看看連他自己低下頭都找不著的子孫根!
此言一出,公掌內外皆是靜悄悄,不過一瞬間,就有人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來,接著是更多的憋笑聲,也有人開始悄聲議論,目光直往曾大少的胯下瞧,沒想到他長得人高馬大,那話兒尺寸那么小?
曾大少是個驕傲的人,從小養尊處優,讓父母長輩捧在手里,再加上家境、相貌在合知縣都稱得上是數一數二,何曾讓人如此嘲笑輕視?
再者,任何一名男子都無法忍受被當念嫌棄自己那話兒的太小,于是,曾大少想也沒想的就狂吼而出,「她胡說!當時燈都滅了,少爺怎么可能叫她看我的子孫根!
「孽障!」曾裕達狂吼而出,他這兒子怎么如此愚蠢,這不是直接把自己定罪了!
曾大少臉色丕變,在意識到自己說出什么時全身虛軟的跌坐在地。
四周一陣靜悄悄,曾裕達屏息瞪向倪芳菲,臉色陰沉近黑,也是這種眼神,讓四周沒人敢輕妄動,也不敢出聲,只在心里譏笑曾大少原來是個傻子,竟然當堂承認自己就是貨真價實的采花賊!
季睿麟看倪芳菲的神情就更為欽佩,多么慧黠的女子,冷靜的找出了真相,而且像她敢這么當眾大膽的談論男子子孫根的女子恐也只有她一個。
氣氖緊繃,倪芳菲卻緩緩的開口,「當時,我謊稱香粉為毒粉撒向曾大少爺,他嚇得喊人進屋,我則趁勢逃出尾外躲了起來,逃過一劫,事情便是如此!顾喡缘膶⑺械氖陆淮,除了自己以輕功逃脫一事。
杜縣令對上她那雙好似在問「你要怎么判」的沉靜明眸,猛吞咽口水,他稍早前說的話……真該死,公堂上的話,他能不認帳嗎?若是因犯案人不同判決就不同,這不是明晃晃的說他就是跟季睿麟有仇,存心坑他來著?還有,曾大少的罪若輕判,這不是說明他跟曾家有交情?
這事要傳出去,肯定弄得滿城風雨,若是還遠遠的傳到京城去,他這頂烏紗帽也不用戴了!
思緒百轉,他只能顫抖著聲音,拍了一下驚堂木,要公堂上的幾人后退,僅留倪芳菲跟季睿麟,還有坐在地上的曾大少后,看也不敢看曾裕達一眼,「既然犯人認罪了,當然要判——斬斬……斬……立決,以儆效尤!」
空氣凝滯,四周仍是靜悄悄,沒人敢多說一句話,曾大少癱軟在地,而曾裕達冰刀似的惡毒眼神射向倪芳菲,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
就在眾人屏氣凝神中,怒火萬丈的曾裕達也真的這么做了,他一掌推出,朝倪芳菲擊去,「我要將你碎尸萬段!」
旁聽的老百姓嚇得驚呼出聲,他可是武林中人,現在又是在盛怒下劈出這一掌,那位姑娘不死也要去了半條命了。
感覺氣勢磅礴的掌風撲而來,倪芳菲心一驚,她雖然有不弱的輕功,可是她這一閃,后方還一堆看熱鬧的百姓,那些人避無可避,又該怎么辦?瞬間遲疑,掌風已撲面而來,她猛地閉上眼。
「姑娘!」海棠驚慌的急著閃身過來,但她知道,來不及了。
然而眨眼間一條有力臂膀突然扣住倪芳菲的纖腰往后一攬,一聲悶哼陡起,她倏地張開眼睛,錯愕的看著曾裕達踉蹌倒退,噗地一聲,口中吐岀一道血后,跌坐在地。
她眨了眨眼,低頭看著她腰間多出的一只厚實的大手,身后靠著個溫熱堅實的懷抱,他身上的味道,她稍早才聞過,是一種好聞的瀲青草味,她吐了口氣,回頭看他。
「冒犯姑娘了!辜绢w敕砰_她,再退后一步。
海棠已急急過來,上下打量她,「姑娘有沒有事?」
倪芳菲心有悸猶存的搖搖頭,海棠松了口氣,臉色一正,立即恭恭敬敬的向季睿麟行禮,「多謝大人,若非大人施援手,曾老爺那一掌肯定會傷及小姐的五臟六腑!
倪芳菲也蒼白著臉致謝,捱了那一掌她是不死也會去了半條命。
「該道謝的人是季某,若非姑娘,季某今日也許就交代在這里了!辜绢w胂蛩c個頭,隨即看向倒地不起的曾裕達,再聲道,「曾老爺是想殺人滅口?只是,公堂外有多少老百姓都聽到你的兒子親口承認他做了淫賊,你殺得光他們?」
曾裕達蒼白的臉陰鷙得可怕。
「杜縣令,此事我會上呈給太子,畢竟他最得意的左臂右膀差點就折在你的公堂上,連告官的人都要被殺,下手的還是杜縣令準許坐在下首的第一富商!谷~閎仁一肚子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