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綠茵環抱的山谷都彌漫著一股沁人的香氣,這香味經久不散,并且變化無窮,似乎是因為谷里有人練香才產生了這馥郁的香氣,仔細看時,幽渺無邊的紫霧籠罩了整個山谷,幾座不熄火的藥爐邊上正有人揮汗如雨。
山谷中有一間毫不起眼的草堂,一個衣著華麗、行動動間都透出沁香的男子已久候在堂內,走近門邊接過了下屬送到的事物,轉身恭敬地把剛剛接過的香呈給上座一個頭上點著戒疤的胖大和尚,低聲道:「鐵大師,您聞聞是這香味嗎?」
「嗯!
那淄衣和尚接過,放到離鼻端三寸處深深吸氣,閉目不語,似在細品這盒香中的香味。
「怎么樣?」
堂下侍立的華服男子卻像是有點等不及了,候得一刻,又小心地低聲問道。
「不對!」
那胖大和尚雙眼—睜,虎目中精光霍霍,—雙眼眼白處是紅的,黑仁卻是小小一點,驟然一看卻是一雙血眼,好不駭人,頓時把那華服男子嚇得倒退了幾步。
卻聽他道:「這個香氣是沒錯,可是你身上的香太濃了,壞了這淡雅香氣的味兒!
「這……是!在下明白,在下馬上退出品香堂,我會吩咐他們放下凈香紗,讓您好好的獨亨此香。」
原來這華服男子便是天香教的教主香馥玉,他雖然請到狂僧鐵沙幫忙,自己卻也不見得好過。
這狂僧生性兇殘,在少林方丈座下聽講佛經二十年,居然連佛性都化解不了。多年來殺生屠戮之孽也讓他患上了耳鳴心悸的毛病,就算獨自—人處靜室之中,也仍覺得眼前有向自己討命的怨魂惡鬼,鼻端嗅到的是血腥氣息,耳中不停傳來叫喊嚎哭,心緒無法寧靜。現在唯有天香教中的「天凈沙」這種香氣能令他享受片刻安寧,他找上天香教時,教中上下是欣喜若狂,本以為是得一個有力助手,稱霸武林指日可待。不過半年下來也為此吃盡了苦頭,這狂僧的性情陰晴不定,為人又極是暴烈,自從他來了天香教后,雖然幫助天香教收伏了鄰近幾個小幫派,可也弄得教中人人自危,現在更是除了教主之外沒人敢接近這狂僧一丈范圍內——就生怕他突然又覺得看誰不順眼,或是硬說別人身上的香味讓他感覺不舒服,立馬翻臉痛下殺手。
天天都得承受這極大壓力的香馥玉這下也是有苦說不出,雖然這想法是他自己提出來的,可沒想請神容易送神難。
要不是這狂僧的武功高到他拍馬都趕不上的,還真想殺了他以解決幫里的禍患了。
尤其他的鼻子也靈光得很,想在香里攙上一味毒粉也是不可能的。對他的攻擊如不是一舉奏效,恐怕他會強上十倍百倍地報復回來,沒有必勝的把握,天香教還真是只有任他魚肉的份。
好歹也算一幫之主的香馥玉垂手退出品香堂,親自把攏于門楣上的凈香紗放下,面對同是一臉懼色迎上自己的教眾時,只恨得把牙咬得「咯咯」響。
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生活不好過呀!
本來教里還有幾個膽大叫嚷著「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欲采取行動,可不幸目睹了一個調香師戰戰兢兢的一個不小心,弄壞了這狂僧等著要的香科,然后就被他分別抓住兩只腳高高舉起,力大無窮的雙臂這么一分,那人活生生地從中撕裂!囆蕊L血雨,原屬于活人的內臟撲哧撲哧的四下亂飛,當下只看得咋舌不下,嘔吐不己,大都被嚇破了苦膽,再也無人敢出面驅逐幫中的這一禍害了。
「教主!」—群人相對長嘆短吁,沒個良策,正想著這日復一日捱下去的苦日子何時是個盡頭,一位看守天香谷谷口的小嘍羅匆匆而來,卻是有要事稟報。
「什么,六扇門找上門來說要緝拿少林叛徒狂僧并剿滅助紂為虐的天香教?快,快迎……」——真是鮮少見自家要被官府滅了還有天香教教主這般欣喜的!
見到教眾們的臉色都怪怪的,香馥玉忙咬了舌頭,硬把說出門的話拗成:「引……引他們到品香堂!
讓他們與狂僧拼個你死我活去吧!
奶奶的,這些教眾們是對狂僧敬而遠之了,全推他出頭。硬著頭皮成為了教中唯—與狂僧正面接觸的人,可不知道他這教主當的,每時每刻都過的是提心吊膽的生活啊,晚上睡覺都不安穩踏實,早上起來最寵的第七房小妾總可以在被窩里找到一大篷掉落的頭發。照這樣下去,他還未到不惑之年就要變成禿頭了。
為了他的性命和長久的安穩日子著想,他再也不想實現什么稱霸武林的野望了!
無論是殺了狂僧還是毀了天香教,這個代價他認了!
***
「你是說他們全無抵抗?」
云飛揚站在谷外最靠前的位置,聽到先行探入谷中的兄弟回傳的消息,倒是有點吃驚。
來之前他想好了各種可能,包括天香教的人以香氣在空氣里撒播毒粉,連應付—時可用的防毒面巾都備下人手—條,卻不料得來的這樣一個結果,倒是叫人更擔心其中有詐。
從三年前的大破海天一色閣之役后,他被直接正式擢升為六扇門統領,上任以來一直也沒出過差錯,辦事果斷、善于用人,倒還真給他那當刑部尚書的爹掙臉,再也沒有人敢說他是靠著父親的關系青云直上的。
用段繼勇的話來說,當初這云捕頭看起來是這么喜歡小藍的人,關鍵時刻都能當斷則斷,親手把小藍送進大牢。這種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取舍,這種道義擔兩肩感情放—邊的精神,這還不夠值得人敬佩么?
此次朝廷初次出兵涉及江湖事便派他出馬,就可以看得出朝廷對他委以重任。
「天香教教眾大多不知去向,連煉香爐被我們搗毀了都無人出戰,看起來確是無心應戰。」
不過倒是有意無意地將他們的人往—座簡陋的草堂引,整個香氣馥郁的谷中只有那附近一點香氣都聞不到,四周嚴嚴實實的覆著輕柔但密實的紗布,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危機。
奉命先入谷探聽虛實的捕快也著實納悶,天香教這半年來積極向外擴張,不像是這么不堪一擊的呀!
「那么狂僧鐵沙呢?」
云飛揚怔了怔,對這消息也十分意外。
不過天香教教主經歷的這其中辛酸過程不為外人所知,一時也揣測不出這些黑道中人的想法。
但有一點是得要記住的:雖然他們這次出馬是奉密旨剿滅雄踞一方的天香教,然而打的名頭卻是應少林要求,幫助擒拿及處決少林的叛逆狂僧鐵沙來著。這個人若是也不見了,那可就師出無名,朝廷這—剿滅江湖幫派的行為勢必要引起江湖動蕩的。
「這個……根據抓住的天香教教徒的供詞,狂僧鐵沙就在草堂里。」
不過那草堂的確給人一種不祥的預感,空氣到了那個地方都顯得凝重了好多,是以他也不敢造次,先回來稟報統領再說。
「那我去一探虛實吧。」
為首領而受人尊敬的原因,就是要在困難險阻當頭時一馬當先。
云飛揚緊了緊腰帶,握緊手中的青鋒寶劍,一步步走近在此時安靜得近乎詭異的草堂,揚聲道:「里面的可是狂僧鐵沙?奉官府之命前來拿你,識相的就束手就擒!
當然云飛揚也知道這只是場面話,但有些場面是不得不做給人看的。
揚聲叫陣完畢,他的動作倒不再遲延,劍尖微顫已將掛在草堂前的白色紗紙挑開了一個豁口,人也從這豁口中直穿而入,一眼,就先看見在室中打坐的一個老和尚。
這和尚身形魁梧,偌大一顆光頭上燒著六個戒疤,對著面前的一爐香閉目合眼,一副凝思的樣子,倒有幾分似高僧入定。
「你就是狂僧?」
云飛揚不太能肯定眼前這個看上去面目慈善的老和尚就是他們要找的人,心下暗自戒備,卻沒有立刻出手。
「出去,不要擾我靜思!
狂僧眼也沒抬,只管靜靜的品面前裊裊散出輕煙淡霧的一爐香,現下他狂躁的心緒剛剛撫平,不想妄動殺欲。
飄渺的輕煙中,他可以坦然面對自己的心緒。
這么多年來,自己殺了多少人,那些哭嚎日日夜夜響徹在耳邊,就算是閉上眼睛也看得到他們血肉模糊的可怖面。佛性佛性,佛性要真的有用,為什么他還是惡夢不斷?看到每一個人都像是來找自己尋仇的,要想不被人殺,就只要先出手殺人!胸臆間這股暴戾之氣難消,開眼閉眼看到的人都是鬼,只有把他們殺干凈了才覺得自己的安全的。
可是,他畢竟還是個人,殺了這么多人到底還是怕的,連求神佛都覺得他們不會庇佑自己,但這種天香教所研制出來的奇妙香氣卻可以令他擁有片刻的心靈寧靜平和,在此時他不想出手殺人。
不過因為天香教上下都對他又恨又怕,所以官府出兵來緝拿他一事自然也沒有人事先給他通風報信。
「……」
這一聲低吼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威嚴,叫人就想不由自主地聽他的話做。
他竟然能把佛門獅子吼運用得這么隨心自如,云飛揚心下暗驚,知道這敵人不可小覷。
「頭兒,怎么了?」
見云飛揚進去多時還沒消息,擔心這頂頭上司有什么閃失,在此次行動中擔任副官的段繼勇看見里面也沒多大陣仗,一使眼色,十來人四散分開,打算從四方破入這草堂,攻敵人一個出其不意。
「等一下!」
一時沒注意到自己的同僚們已經在外布下天羅地網,云飛揚在察覺四壁傳來爆裂的聲音時才為時已晚地發現他們的行動,然而已經出聲阻止得太遲。
驚覺他們過分低估了這老和尚,云飛揚當先—馬挺劍疾向鐵沙刺去,同時喝令其余人盡快退出草堂。
在這種高手面前,不是人多欺人少就能獲勝的,他只怕多添了幾條無辜冤魂。
掂量了一下這次來的人里武功最高就是自己,其他人若能以陣勢配合還有些許勝算,己方的進攻在破壁的那一刻已然發動,云飛揚已不能再等下去了。
低聲喝令自己的人都退出去,取來大鐵索在四面布下了防守,自己對這老人可不敢抱困獸猶斗的心態。
當下按著武林規矩,晚輩站下首劍尖朝上,起手勢是「蒼松迎客」,不敢有所輕慢。
「你是黃山派弟子?」
那老僧眼也沒睜開,卻像是能看到他的招數似的,微微點頭表示贊許之意,意態祥和,儼然一得道高僧。
「家師劉是。」
劉是早年的確是跟黃山派的蒼松客學過武藝,后來加入六扇門后,常用的兵器也從劍改了鐵尺,招式上也另創新高了。
不過云飛揚的武式比起乃師來說更為雜糅,但他應變能力極快,悟性也高,是以雖然武功招式上有貪多嚼不爛的嫌疑,可是因運用得當,實際使用起來還是往往能出奇奏效的。
「好,我讓你十招。」
他依足了武林規矩辦事,狂僧竟然也賣這個面子,不把他完全當成官府的爪牙,雙掌合十,竟是就打算以這端坐不動的姿勢接他十招。
云飛揚心里算盤撥的飛快,心想這狂僧果然夠狂,這般托大,若自己能在十招之內取得先機,設計傷了他,想必他也不好出爾反爾,這倒是一個把己方傷亡減到最低的好辦法。
當下朗朗一笑,躬身道:「如此多謝前輩手下留情了。卻不知道輩可愿與在下賭上一賭?」
「賭什么?」
「賭我在攻了前輩十招后,能以前輩的招數擋住前輩三招。」
云飛揚見他有興趣,立刻一一道來,生怕人家了解得不夠詳細:「之所以我十你三是為了敬重前輩,在下這點武功能勉力擋住前輩三招已是極限!
他這一下先立自己于有利的地位,然后還不著痕跡的大拍狂僧馬屁。
「哼,小子逞口舌之能,你師傅與我平輩論交的時候,可沒你這般花巧!
不料狂僧卻并不見得被吹捧了幾句就飄然欲仙,還知道連消帶打地還擊,就在云飛揚以為自己的計策不能奏效之時,他卻峰回路轉的接下了一句話:「我就看你還能在我面前玩出什么玩樣來!賭注呢?」
這狂僧果然狂得可以,他知道人家在他面前耍詭計,偏要先點破了再故意去上這個當,若不是手底下功夫實在了得,誰敢這般托大?
云飛揚咽了口唾沫,笑道:「若你輸了,束手就擒,跟我們回去,聽候發落!
「若你輸了呢?」
「此事我們不再追究……」
「我要你的命!」狂僧冷冰冰的—句話截斷他的其它承諾,「反正我若是輸了,你們也不會放過我的!
這似顛似狂的大和尚倒是看得透徹。
「這……」
云飛揚猶豫了。
「如何?」
狂僧直到此時才雙目一睜,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冷冷地看著堂下的云飛揚,那目光竟然是憐憫的,就好像在看著即將要在自己手下被捏死的一只螞蟻。
「好!」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大賭局,輸贏是無可避免的規則,不同的是,賭注的大小而已。
云飛揚看看聽他命令撤出去的捕快們,心知自己要是輸了,他們也一樣活不下去。
此刻,已沒有再讓自己選擇的余地。
「哈哈哈!
鐵沙聽到他的允諾,面上浮現出些許興奮之色,獰笑道:「你本來就不該跟我打這個賭,要知道你不賭也許還有活的希望,你一賭,就輸定了!」
若云飛揚不出手,僅以外面這些公差阻止他,以他的武功要逃走恐怕還有希望,若他不愿讓外面的公差犧牲,那么他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犧牲他自己。
「我喜歡硬氣的男人,不過,或者到時候你跪地求饒我還肯饒你一命!
「劉是的弟子,只有戰死,沒有求饒!」
冷然的話說出門,云飛揚長劍出鞘,沒有給人準備的時間,揉身而上。
他這一劍指向鐵沙的眉宇之間,劍光堪堪將觸及他精光的大好頭顱時突然—沉,下移了三寸指向他的人中。
云飛揚算準了這一劍鐵沙若是要閃避,當得將頭向下低,所以先出劍誘敵,再出奇不意,卻不料自己這突變的招式完全被敵人所掌握似的,鐵沙的身形晃了—晃,脖子向左移開了五寸——在眼拙的人看來,他僅是端坐原地不動,輕輕巧巧就把這個變招避過去了,還有余暇在口中替他報數。
「第一招!
這一下非但完全試不出他的虛實來,還白浪費了一個機會,云飛揚知道自己遇上了前所唯有的強敵,臉色也變了。
「第二招來了。」
他一個跳躍翻過鐵沙的頭頂,從他上方挾帶風雷之聲地一劍刺出,只聽「當」一聲響,鐵沙竟是不避不閃,運起鐵頭功就化了這一招,禿腦門上連個白印子都沒有哩,反是自己被震得虎口發麻。
「第三招!
從第二招順勢向后翻下繞到了狂僧的背后,云飛揚的大喝聲掩去了他運劍挾帶起的風聲。這一劍刺向的狂僧鐵沙端坐于蒲團上的尾脊骨,招式也許有點下流,可從頭到尾別人連屁股都沒挪動一下就化了他的招式,實在有點面子掛不住。
「哼!
那「第三招」的尾聲還沒落下地來,鐵沙就像是背后長有眼睛似的,身子憑空騰起兩寸,一屁股把他的劍鋒坐到了身子底下,仿佛他本來要攻擊的就是他的身體與蒲團間的縫隙似的。
「第四招!
接下來他使盡了全力,但無論是使詐還是全力出擊,卻沒有一招奏效,心中那種彷徨無助的感覺更甚。
「第十招。」
以右手食中二指撓撓夾住他嵌入自己緇衣內的劍尖,無論云飛揚再如何催勁,那劍就是再也進不了—分。
明白了自己的功力與別人差得太遠,云飛揚這十招—過,對這場賭局幾乎近于絕望,他贏不了,幾乎可以說是輸定了。
之前他用話套住狂僧,無論他使什么招數,自己也可以使相同的招式來接他三招,本來就是在取巧。他自信自己過目不忘的本領能現場偷學到他三招制敵不在話下,這樣就算是打了個平手,但狂僧是長輩,按武林規矩來說,那也算自己贏了。
可是現在看來,他完全被反過來戲弄了。
他若是以狂僧的招式去接他的招,別說三招,一招就得死。
他沒有練過瞬移之術,也沒練過鐵頭功,甚至他的劍可能還比不過人家一根指頭堅硬。
「云統領,別跟這種人講江湖道義!」
冷眼在墻洞里觀戰的段繼勇顯然也發現了這少林叛僧的武功之高,實在不是他們能望其項背的,若云飛揚心無旁貸地再苦練個一、二十年,也許勉強可以與之對敵。
畢竟就算傳說中的武學奇才也有力不能及的事,誰又能打從娘胎里就開始練功?
與這已有數十年修為的武林前輩交手,以他們這種年紀,哪里生出來這一甲子的功力?
趕緊打著以多勝少的想法車輪戰耗他的體力罷。
「出去!唔……!」
來也是送死,不如讓他想辦法怎么拖延時間……云飛揚拼命使眼色,無奈看出這里情勢危急的同伴們一個都不肯離開。
在這當口,知道自己已經取得了勝利的狂僧獰笑松開手,只顧跟部下們使眼色的云飛揚倒是沒有提防。本是嵌在他指縫間的劍拔出,—時收勢不住,打翻了一直擺在狂僧鐵沙面前的香爐。
「匡——」一聲輕響,隨著那小小的香爐帶著煙塵滾落到地上,發出令人吃驚的響聲,草堂內的氣壓卻倏然沉重起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唔門你偏闖進來!在場的一個都不能走,留下命來!」
沙啞而飽含煞氣的聲音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坐在地上的人嘴里發出來的。
片刻前還像個慈眉善目得道高僧的鐵沙,在那爐香打翻后竟然變了。
本來白多黑少的眼睛漸漸從滿了一種不祥的血色深紅,好像從地獄里闖到人間的惡鬼夜叉。
「云統領小心!」
發出這聲驚叫示警的捕快代替云飛揚成為鐵沙的掌下亡魂。
別人甚至連狂僧是如何出手的都沒看清楚,只見到他的一只右掌已深深嵌入那和身撲過來的捕快胸膛,再拔出來的已經是一只血手。
「慢著,你跟我的賭約還沒有結束,在此之前不得濫殺無辜!
云飛揚又驚又怒,大聲喝止他的暴行,并在同—時間運起自己絕妙的輕功向外飛掠。
事到如今,也還是得依仗自己這唯一值得驕傲的輕身功夫了,能把他引多遠就引多遠,至少能讓六扇門的兄弟有活命的機會。
「接我的第—招!」
幾個起縱間,兩人一追—逃已經深入到了山谷的腹地。
云飛揚聽到他這一聲大喝,沒命也似地向前竄出,說什么也不敢回頭接他這一招。
身形胖大,在輕身小巧這些功夫上是不及他的鐵沙和尚從腳上除下一雙僧鞋,「撲撲」兩聲一前一后地擲了出來,意圖截止在前方飛快逃竄的云飛揚。
他拿這鞋子當暗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這暗器會拐彎。
云飛揚聽聞腦后有風聲,頭也不回地側身讓過了那暗器,然后,眼睜睜地看著那一雙破爛僧鞋在自己眼前像耍戲法似的,先行的一只突然在空中停滯了一下,后飛的那只與前行的一撞,反而從前方向后打來。
他若不想與那飽含強勁內力的「暗器」迎頭碰上,唯一的辦法就是向后倒躍而出,把自己送回狂僧面前。
險境中云飛揚凌空—個翻身,身體柔軟得超乎想象,竟然頭踵相接地在空中兜了一個圓圈,剛好把那草鞋的攻擊裹在中空的圈心里避讓過了,這一招避得險極,卻也讓追來的狂僧喝了—聲采。
不過他這—分心抗敵,速度自然就慢了下來,片刻間已然被狂僧追上。
此處已靠近山谷的小溪發源地,不遠處可以看到一道白亮的瀑布從山峰上方沖下,
在谷底沖出一個綠光瑩瑩的深潭。
再往前也已是前無去路的山壁。
云飛揚站定了,回頭對上一雙血紅的眼。
「念在你師傅的份上,我就賞你一副全尸!
狂僧意態已近瘋狂,此時誰也無扼制他體內瘋長的暴戾之氣。
說起來與他的師門倒有些因緣。
當他成為榜上有名的通緝要犯時,就是劉是接辦了他的案子。
當時的自己一路逃躲,后來終與在少林圓通大師的點化下出家,剃渡的時候劉是也在場,還說過希望自己重新做人之類的話語?涩F在少林的圓通大師死了,因為一意要以佛性化解自己天生的暴戾之氣,活生生被自己打死了;在那之后不久,又聽到劉是也死了的消息。
還在少林的自己不由得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既然這天如此不公,好人都不會長命,那他還一心想做個好人干嘛?
「還有兩招……我們的約定還算不算數?!」
聽他提起自己的師傅,云飛揚為之一凜。但念及已經全無生望的可能,神色又是一黯。
在這死斗離別的關頭,他會想起誰,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呢?
自己一定要活下去,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活下去……
在心里默念著這一堅定信念,云飛揚咬緊了牙,換上了自己面對強敵時反而變得從容沉穩的笑容……
***
「云飛揚呢?他在哪里?」
就在段繼勇目瞪口呆地看著迅如疾風的云飛揚把狂僧引走,消失在自己眼前的時候,一道藍影從谷外飛掠進來,打眼還是自己說不出的熟悉。
來人身形甫落,馬上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毫不客氣地揚聲開吼。
「小……小藍?」
段斷勇呆呆地開口,他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著這公門之花了。可是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說!」
藍如煙在路上碰上幾個天香教的人時才知道這里已然開戰,同時也打聽得狂僧目前的精神狀態極不穩定,隨時有可能發狂。這才令天香教上下像送瘟神一樣想送他死的消息。
這年頭打架,不怕死的打不過瘋了的,瘋了的打不過不要命的。
狂僧剛好處于第二種,而根據海千帆提供有關于狂僧的情報來看,這次六扇門的圍剿活動兇多吉少。
這下他片刻也不敢延誤,一口氣沖上山來,結果云飛揚的人沒見著,只看見一眾對被拆得四分五裂草堂發呆的捕快。
一想到某個人說不定已經遇上了危險,他的脾氣就已經處于爆發邊緣,偏這當口段繼勇還在因為他鄉遇故知而返不回神來。
「云統領往山那邊走了。」
他不向外逃脫,只是為了不阻弟兄們出谷的路,所以決定犧牲自己。
這么好的統領要真的有個三長兩短,可真是讓他們這些撿回了命的衙役羞愧。
另一個小捕快終于醒悟過來,立刻給藍如煙指明了方向,頓時間看到那抹水藍色身影化做一道藍煙消失在眼前。
「小藍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厲害的?」
這時才回過神來的段繼勇又—次呆住了。
「那個混蛋!」
藍如煙向著山谷深處趕去,心里早把云飛揚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可別又是像之前通常會做的那樣,為了把別人救出困境,卻把自己陷于最危險的境地。
就算要學習他師傅的死法「為正義犧牲是我之所求也」也不興這么學的!
他當他輕浮無行的紈绔子弟不就好了嗎,當他口花花眼花花的官家少爺有什么不好?
發覺自己的眼淚又要溢出眼眶,藍如煙咬牙一跺腳,不顧后果地一口氣提著不泄勁兒,足尖輕點在埋沒足踝的草葉上,竟施展出了草上飛的輕身功夫,衣服兜了風,在風中獵獵作響。
「第二招!」
突地聽到似在半空里打下一個焦雷的大喝聲,藍如煙遠遠地看到那立于水邊的身影,驀地覺得心臟抽痛。
一是他提的那口真氣在支持了這么長時間后濁了,生理上的自然反應;二是他到底還是沒趕上,眼睜睜地看著云飛揚的身子像是一片輕飄飄的樹葉一般被狂僧打得直飛出去,這一下心驚得幾乎要跳出胸腔。
近在咫尺卻救護不及了么?
「住手!」
腦后襲來的風聲到底讓狂僧本欲連環使出的第三招中途轉了向,轉身看到偷襲自己的是一個美麗柔弱的少年,倒是不僅有些愕然。
然而,他現在的神志已經陷入了一種半瘋狂狀態,無論誰上前,在他看來都視同于向自己挑釁。
「唔!」
「砰」地一掌與狂僧硬碰硬地對上,藍如煙「騰騰騰」向后連退了三步才消去他加諸于自己身上的壓力。
試過這老禿驢的內功委實深厚,藍如煙不由得深深擔心摔倒在水潭邊后一動不動的云飛揚。顧不得在狂僧也是錯愕之時趁隙反擊,只扭頭向那邊人叫:「喂,你是死了還是活著,活著的話應一聲。
「不錯,你這娃娃有點意思,再接老衲一掌!」
這水嫩嫩的小人兒身上竟然有這般深厚的功力?
從少林下山以來,終于有人能接下自己一招,狂僧血紅的眼睛噴出興奮之色,不等他向云飛揚靠近,又已近身攻來。
「臭禿驢,要是他死了我跟你沒完!」
眼見他臉色慘白地仰臥于水邊,細細的血痕自眼耳口鼻處沁了出來,也不知道死生如何,這瘋子卻—味纏著自己要打架不讓自己去查看他的傷勢,藍如煙如火烈性終于全方面爆發了。
陀螺般地旋轉著劈出兩拳一腳,他就如在草上卷起的的藍色風暴,動作快得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怎么出掌的,那一團藍光里似長了千手千腳,綿密的拳掌交擊聲爆豆般響起,堅持了半個多時辰之后,這節奏卻越來越慢了。
海闊天的功力經由他吸收再轉化為自身功力后多少打了折扣,當年海闊天與狂僧一戰也不過算是個平手,先前還可以憑著一時怒火攻心所暴發出來的沖勁,但打到最后要靠的仍是綿長的內力。
不巧的是,在場的若要評比內力優勝,除了狂僧外不做第二人想。
不過這小半個時辰打下來后,可以瞥見云飛揚躺臥的姿勢有了些許不同,他似乎在努力地要爬起來,不過仍是力不從心,但這至少說明了他還活著,這一點讓藍如煙放心不少。
若是搶了云飛揚再遠遠逃遁的可能性會是多少?
反正他又不是什么正派人士、正人君子,只要自己能保命就成,谷里那些捕快,還有名聲對他來說都屁都不值。
藍如煙的眼睛才一落到那邊做此打算,那半顛半狂非纏著他打架的狂僧竟然立刻就知曉他的心意,飛竄過去意欲趕在他之前給云飛揚補上—掌讓他死得透透的,好逼出這水嫩嫩的娃兒最后的暴發力。
「你要是殺了他我立刻就自殺,絕不奉陪你再打下去!
這招不知道管不管用,反正死馬當成活馬醫。
藍如煙口中的威脅生了效,在狂僧略一猶豫之間搶先趕到了云飛揚面前,一搭他的脈搏發覺他的確傷得很重,忙扶了他起來正想全力救助,狂僧的攻招又來了。
「如果你不使盡全力,就只有死。」
那血紅眼睛的主人這么說道。
更卑鄙的是明知道他回護云飛揚,他的拳腳就毫不客氣地朝著云飛揚的方向招呼,硬是逼迫得他每一招都得使盡全力。
「奶奶的!」
每一次硬對硬的碰上,他的手上就多一分麻痹。
那個瘋子覺得這么打架很過癮,可他卻要吃不消了。
藍如煙破口大罵,卻又不肯棄了云飛揚逃生,正自感危急間,突然聽到伏在他肩上的云飛揚口中呻吟著,似乎急著要告訴他什么訊息。
于滿天「呼呼」做響的拳風聲中細聽時,那細若蚊蚋的聲音只說著這兩個字:「下……水。」
忽地省起一事來,藍如煙負著云飛揚向后疾退,凌空一個翻身姿勢無比優美地扎入了那潭水中,朝岸上的狂僧叫罵道:「禿驢,有本事下水來跟小爺較量!」
他一定是氣糊涂了,怎么舍己之長不用,明明這邊就有現成的自然條件。
「哼!」
打得性起的狂僧不疑有詐,也跟著縱身越入水中,可是還沒等他靠近前藍如煙許久沒用的救命絕招已經出爐。
「排山倒!
轟然響起做回應的水花比起他得到海老幫功力之前不知道高了幾倍,白茫茫的水柱甚至令得上游的瀑布也一度斷流。
急促的水渦蓄積了水波的力量,饒是功力再怎么高深的人也禁不起這引發了自然威力的攻擊,狂僧仰頭吐出一篷鮮紅的血霧,胖大的身軀以一種背部朝天的姿勢在水面上載沉載浮。
「你竟然……還記得我的這—招!
因為得到了海老幫主的功力,在江湖上幾乎難遇強敵,這種救命絕招他自己都快忘了的說。
藍如煙發現就算是現在的自己,在打出了這—掌后仍是全身脫力般的提不起勁來,不過比之前好一點的是不會因此而自身也受到攻擊,暈死過去了。
「喂,你怎么樣?」
雖然說口口聲聲對云飛揚這種無情無義無恥無賴的人不再搭理,但這次都為他做到這份上了說不關心他是不可能的,藍如煙借著那一擊之力把兩人順水推到瀑布后的大石上,把云飛揚放平在上面,自己靠著石頭直喘氣。
這對舊日搭檔一個重傷,一個極度使力后脫力,哪怕來一個不懂武功的普通壯漢恐怕都可以把他們結果了,不小心謹慎不行。
「小藍,我不是在做夢么?」
從背后抱緊他的云飛揚感覺到自己四肢百骸無處不痛,這才驚覺剛剛那一場差點要命的兇險是真的,而出現在這里救了自己的藍如煙也是真實的。
「做你的春伙大夢!呸~」想到他要是趕不來的危險,藍如煙就氣不打一處來:「以后你想死在我看不到聽不到趕不到的角落里找死,別讓我眼睛看到耳朵聽到!
他不愛惜自己的小命,為什么卻叫他這般提心吊膽、牽腸掛肚?
若這人還活在世上,可以嗔他、怪他,恨他一輩子。
若他死了,豈不是連這樣的機會都不再有了?
藍如煙盡力說服自己,現在對云飛揚抱著的應該是這樣一種感情。
什么相濡以沫,書里歌頌的愛情已經還歸于江湖。
他朝江湖兩相忘。
「告訴你,這次我根本沒想過我會死。」云飛揚把他摟得更緊,顧不上自己身體的疼痛,眼神中盈育著強烈的堅定色彩,「在我發覺自己要輸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我想跪下去,求他不要殺我,我還有想見的人沒見到,還有想說的話沒有對你說。」
「哼,說得好聽,我來能救了你的命,你當然想見我。就算見不到我,你也一樣可以高唱死得其所了,不是嗎?」
藍如煙卻沒有如他預想的受到感動,僅是悻悻然地冷嘲熱諷。
「我是說真的,在我覺得自己要死的那一刻,不知道怎么地害怕極了,我不是怕死,是怕害你傷心,所以我想我無論如何—定要活下來。哪怕是跪下來,哀求他,抱著他的腿求他饒我—死,簡直快被嚇得腿軟了,過去二十三年里從來沒這么害怕過……很丟臉吧?」云飛揚低低地述說著片刻前自己面臨生死大關的時候,話語里有一絲絲羞愧,他竟然不能像師傅一樣坦然地面對死亡,僅僅是因為心里有了個牽掛的人,不想看到他傷心,不想讓他再次流淚……感覺到自己手彎里的藍杉人兒在輕微地顫抖,云飛揚吻上那薄薄如貝殼一樣的耳朵,低聲道:「以前是我錯了,我甚至還不知道是什么傷了你的心。從現在開始,我答應,為了你,我會保重我自己!
是的,不為他自己,而是為他。
從決定為師傅光明正大地復仇、討回公道的那—刻開始,他便告訴自己,這條命已經不再是自己的了,要知道自己面對的是強大的敵人,數十年前就已經闖出名頭的高手。在這復仇的路上,更有可能會出現自己的計劃還未走到能見成效的那一步,就已經因意外而身死。
他能多活一天,便是多了一天的福分,但只要能報了師傅的大仇,此生也算了無憾恨。
然而,在他的生命里闖進了藍如煙。
那個害羞卻又真誠,囂張地向外噴吐自己熱情之火的人兒,不知不覺地把自己的生命感化到另—番光景。
在他說出絕別的話語之前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存在對另一個人來說是這么重要、這么在乎的一件事,忽然之間,他的安危不再僅只和他自己有關。
那一段短短海上飄流時光,那一份以共死為代價相濡以沫的愛情,讓他本只知道復仇的生命變得珍貴、鮮活起來。改變之強烈,甚至讓他在回顧答應與海闊天決戰的輕率時,都產生悚然一驚的心情——倘若自己當真死于任何一場兇險的爭戰,那就再無機會得見藍如煙,再無機會讓他為前事贖罪了。
「呸!說得自己的命好金貴似的,你當我很在乎么?」
瀑布「嘩嘩」的水聲居然掩不去那低低述在耳旁的輕語,飛濺上來的水花弄得藍如煙滿臉都是濕的——若你要說那是淚,嘴硬的小藍是絕不會同意的。
只是,來自天然的水珠怎么會有那苦澀的咸味?來自天然的水流又怎么會讓心底泛起甜蜜的波瀾?
「我在乎!所以我不會死,你也不能死,我們都要好好活著。」
云飛揚的臉皮自然是厚的,要不是這樣,之前怎么死乞白賴也能把烈性如火的藍如煙把到手?
「拜托!現在你看起來已經去了大半條命,我也只?吭谶@里喘氣的份了,還在這里說什么死不死的,真不吉利!
藍如煙沒好氣地嘟囔著,以斥罵來掩飾自己的害羞。
這個云飛揚讓他既熟悉又陌生,好像是在背叛之前的那種嘴甜舌滑、柔情蜜意的花花公子;和之后那冷硬堅定,認定了事絕不回頭的認真捕快的綜合體。
他喜歡他之前的甜蜜,卻討厭他的輕浮;喜歡他之后的認真,卻恨他的絕情。
到底哪一個才是他的真面目?
還是說,這一個是為他而誕生的,只屬于藍如煙的云飛揚?
身后,柔情的蜜語仍毫不吝嗇地放送綿長的電波。
「那好,就不說死,我們要活著;钪,然后好好相愛!
說出這一句話的云飛揚驀然被堵住了嘴,藍如煙發狠地咬著他的唇,熱烈得簡直想要在水中生起火來把人吞噬。
「那個……小藍,我可不可以跟你打個商量?」
許久之后,疲累的兩個人仍賴在瀑布后的大石上不停喘息(不過這一回可就跟受傷沒多大關系),云飛揚看了一眼心情甚好,因為容光煥發而更顯嬌艷的人兒,戰戰兢兢地提出自己的小小建議。
「嗯?」
雖然回去可能又要被海千帆嘲笑了,不過那算什么,自己一心想得到的珍寶終于到手了,這才是值得自己高興的。藍如煙把云飛揚扶起來攬抱在懷里,哼著歌兒給他處理身上的傷,一邊做今后的打算。
當然,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找個僻靜的地方給他運功治療內傷。
「以后,還是讓我在上面吧……不然怎么看起來也不像……」
唉,情人問題是解決了,可是上下排位要怎么處理?
他云飛揚怎么說也是堂堂七尺一男兒:身高比小藍高,體格比小藍壯,武功……唉,現在沒小藍好了……
但這么美麗的小藍卻是「上」自己的那一個,說出去多沒面子啊。
「不像什么?有誰敢說半個『不』字我就斃了他!而且,這是你欠我的!」
活得不耐煩了,敢對他大爺爺決定的事有所置喙?那就叫那伙人的鳥嘴永遠都閉上不要再說話。
并且,由于對上一回在海上不成功的經驗余悸在心,藍如煙打定主意絕不讓某人有翻身的機會——海上有海上的規矩嘛,都說翻身不吉利,就連吃龜,吃光了這一面另一面也不能翻過來,只能用筷子掏著吃。
若再有不滿,就直接訴諸于武力好了!
休息夠了,藍如煙覺得自己內力雖然沒有恢復,但體力倒是恢復得差不多了,聽得外面傳來因發現了狂僧的尸體而找到這邊來,正四處呼喚與尋找二人的公差的聲音,再看看對這個問題上一直抱著別扭的情人……
壞笑著趁他不備一手繞過他的頸后,一手穿過他的腿彎,一個用力,把傷重到還是不能動彈的云飛揚打橫抱了起來(也就是俗稱的公主抱……爆~),一步一步地走下青石。
「哇哇哇——!」
他這種顫巍巍的抱法好可怕!被嚇了一跳的云飛揚生怕自己就被摔下去(現在他對自己的「賤命」實在愛惜得很),趕忙伸手攬抱住了藍如煙的脖子。
然后,二人就以這無比詭異的身姿驚艷出現在一眾四處搜尋的捕快面前,當場撿得掉在地上的下巴二十個。
眾人只差沒把眼珠子瞪出眼眶。
完了……
他英明神武的形象!
云飛揚呻吟著,努力裝出一副重傷欲死的模樣把臉藏到藍如煙懷里。
然而他卻不知道自己這表現就像是害羞的小媳婦把臉藏到保護自己的男人懷里的嬌羞。
所有人都被這出奇詭異卻又意外溫馨浪漫的一幕嚇得呆掉,所以完全漏掉了他們那不怎么溫馨浪漫的對話。
「你又胖又重!」
以上抱怨出自失去內力,僅憑不太強勁的體力強「抱」云飛揚的小藍。
「我胖?我身高七尺一寸又八分,體重一百二十斤零八兩剛剛好!」
云飛揚無比委屈。
他的身材好得很,還是頭—回聽到這么不公平的指責,—時間倒忘了自己還重傷在身。
「……」
在水潭邊幾乎佇立成人體雕像林的捕快們終于被這撞天屈的叫冤聲驚回了些許神志,那兩人的對話內容雖然沒聽清楚,不過云統領那中氣十足的驚叫倒是讓人印象深刻。
難道說,雖然不算太威猛也還算高大,外表玉樹臨風的風流公子哥兒云飛揚是心甘情愿讓千嬌百媚的小藍兒抱他的?
一想到若在街上走時云統領會「羞怯」地把頭倚住比他矮半個頭的藍如煙肩上時的別扭情景,再進而想到他到床上時會在有如「女娘子」一般的嬌美的小藍身子底下呻吟喘息……(這些人都在想什么啊………)
這下子六扇門的捕快們要拾的不單只是自己的下巴,還有掉落了滿地的雞皮疙瘩。
「傻瓜傻瓜——」
一只烏鴉飛過滿頭都是黑線的捕快們頭頂,奔向如火的夕陽。
美得絢目的夕陽下,又一出歡樂祥和的人間喜劇于焉落幕。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