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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溫柔 第4章(1) 作者:貓非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地鐵出口處成排的銀杏樹只剩光禿枝丫,金黃不在,只是偶爾剩下幾片葉子在風中搖曳,讓林寧想起歐·亨利的《最后一片葉子》,而每當這時,就說明圣誕節的腳步近了,大街小巷洋溢著節日的氣氛。

    “林寧,行不行?如果夠不著就下來吧。”林寧穿著工作裝,站在梯子上,臉漲得通紅,手還拼命地往上舉,手里正拿著一顆巨大的圣誕星,努力往圣誕樹頂送。

    “還差一點。”她咬著牙,連腳都踮起來了,“我倒不信夠不著!

    下面的汪甜看得心驚膽戰,扶著梯子的手已在發抖,今年輪到她們組布置圣誕會場,而組里青一色都是女同胞,所以每次放圣誕星的重任都落在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寧身上,就算她已被調做總經理秘書,卻還是被同事們拉來,真沒天理,而今年買的圣誕樹也太高了吧。

    “小心啊,林寧。”汪甜聲音也在抖了。

    圣誕星正順利接近樹頂了,就差一點點了,腳尖再往上踮高一點,好了,夠著了。林寧心里頓時一陣高興,完全不知道身體已偏離梯子的安全范圍,圣誕星鉤著樹頂的一剎那,還沒來得及歡呼,腳上一滑,頭一暈,歡呼變成了慘叫,人便從梯子上跌下來。

    糟糕!下面一干人也已嚇傻,只是眼睜睜看她往下摔,卻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上去接住她,眼看身體就要著地,林寧閉上眼,準備與地板肌膚相親,順便跌個全身癱瘓,身體卻意外跌進了一團溫暖里,濃濃的氣息將她包圍,這氣息?她一下子睜開眼,然后瞪大眼睛。

    聶修松了口氣,看她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了,便笑道:“還不下來嗎?嚇傻了?”

    “呃……噢……”馬上從他身上跳下來,腿卻在發軟,聶修忙扶住她,伸出手時,眉頭微微皺了皺。

    “怎么了?是不是我太重壓傷你了?”沒有忽略他的表情,急忙拉過他的手臂檢視,卻發現他的眉更重地皺起來。完了,扭傷了,都怪自己太重,而聶修又太過瘦弱,這么高接住她,不受傷才怪。她心里一急,拉著他便往外走,“走,我們去看醫生。”

    她很自然地握住他的大手,著急的程度就像看見了受傷的男朋友,聶修看著她,眼神逐漸變得溫柔,卻還是默默縮回手。

    “我沒事,只是輕輕扭了一下,不用看醫生!彼p輕地說,聲音很溫柔。

    “可是……我這么重……”

    “說過沒事了,”他打斷她,轉頭看了眼身后一干正不住打量他們的女人,對林寧道,“下次不要爬這么高,危險!彼呐乃念^,轉身出去。

    這樣的商務樓里,這樣的插曲本來無可厚非,只是林寧的關心太明顯,只是那天餐廳里的事件一波未平,他不想,這樣的插曲成為晚間中午的飯后談資。自己并不在意,但卻關乎林寧,她的關心他看到了,知道了,就可以了。

    只是林寧不懂,更或者說她根本就不在意。他前腳出去,后腳她便跟了出來。

    “我還是不放心!彼谒砗,看著他扭傷的手臂。

    心里一股濃濃的溫柔涌上來,他看著她,看著她眼里的擔憂,不由自主地又對她笑,“走吧,我們去天臺!

    從天臺抬頭看,是一望無際的萬里晴空,而林寧的注意力卻全在聶修扭傷的手臂上。

    “我很胖的,從這么高的地方跌下來,萬一把你的手臂壓斷了怎么辦?你現在說沒事,其實骨頭已經斷了你不知道而已!彼駛小老太婆似的跟在聶修身后。

    聶修只有苦笑,轉過身,卻正好與來不及煞車的林寧撞個滿懷,他嘆氣,扭傷的手臂摟住她。

    “那就看看我到底有沒有被你壓斷骨頭!彼。

    “什么?”林寧沒聽清他在說什么,剛想問清楚,人卻被他抱起輕輕轉了一圈,耳邊竄過輕輕的風聲,雙臂反射性地摟住他的脖子,鼻端嗅到他的氣息,卻還未來得及體會其中的滋味,人已被他放下。

    “怎么樣,沒斷吧?”他的臉離她很近,暖暖的氣息噴到她臉上卻很快被風吹散。

    林寧還未回過神,驚魂未定地看他,已滿臉通紅。

    他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一時沖動這樣抱起她,他不想考慮其中的原因,只是看著她,看著她滿臉通紅,然后便是笑,松開她,拍拍她的頭,問道:“怎么了?”

    “你好瘦!彼偹慊剡^神,卻是這樣的一句話。

    “所以你才會擔心我骨頭會斷掉?”

    “嗯,你看上去好像體質很差的樣子,臉色總是很蒼白,平時你連咳嗽一下我都會很擔心,更何況從這么高的地方接住我。”她眼睛又看向他扭傷的手臂。

    他敢確信自己的心在聽到她說“平時你連咳嗽一下我都會很擔心”時,加快了速度。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他很想問她,卻沒有問出口,而是忽然轉過身,背對她。

    “我沒有你想的那么脆弱,至少我接住了你,至少我還能用扭傷的手臂抱你轉一圈不是嗎?”他輕輕地說,風將他的頭發吹亂,將他一身寬大的工作服吹得獵獵作響,“但是,謝謝你。”他說“謝謝你”三個字時,又轉過頭看著她眼中的羞澀,看到欲言又止,那是少女的情懷,他看得懂,可是他卻避開那種眼神,轉頭看天臺外的一望無際。

    “圣誕節就快到了!彼p輕說,眼睛看著樓下大街上越來越濃的圣誕氣氛。

    “是啊,我們剛才裝飾的圣誕樹就是為了圣誕夜的圣誕PARTY。”林寧站在他旁邊與他一起看樓下的風景。

    聶修從口袋里拿出口琴,放在嘴邊輕輕吹,是簡單而溫馨的圣誕樂曲,林寧聽著,笑起來,然后跟著口琴聲輕輕地唱,她的聲音很纖細,不像她的性格,隨著天臺上的風,飄揚,散開,無影無蹤。

    “聶修!币磺戤,她叫他。

    “嗯?”他回頭。

    “圣誕PARTY做我的舞伴吧!蓖耆孛摽诙,心臟猛然間加速,要答應,要答應啊,她心里叫著。

    他久久不語,只是看著她,看著她興奮冒著光的眼神逐漸黯淡下來。

    “不行嗎?”然后她低下頭,聲音中滿是失望和落莫,像只被主人遺棄的小貓。

    手又不受控制地撫上她的頭,“好啊!彼f。

    她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眼睛因為興奮而變得更亮,“真的嗎?”

    “只要他們允許我這個清潔工參加!

    “可以的,可以的,圣誕PARTY是整個員工的晚會,也包括清潔部。”

    她的開心和興奮完全表露在臉上,看看聶修又笑起來,歪著頭道:“那天我該穿什么呢?

    聶修以為她是在問他,卻又聽見她說:“我好像沒有什么衣服,該去買啊!

    原來所有的女孩都一樣。他苦笑,看著她笑,心里也跟著溫暖起來,忽然想如果時間就停駐在這個時刻那該多好,至少不用想未來,他可以擁有這一刻的甜美直到永遠。

    林寧在律師樓附近的百貨商店里替聶修挑了手套和圍巾,這是她第一次打算送男性禮物,她不會編織,別人口中的“溫暖牌”也就只能靠買的。

    走在大街上,她把白色的手套和圍巾舉在陽光下,想象著聶修在圣誕夜戴上它們的樣子,還有和他相擁在舞池翩翩起舞,心中被一股幸福溢滿。

    回到公司正好是一點,上班的時間。為了買禮物她特意犧牲中午休息時間,甚至連中飯也免了,總算沒遲到,不然孫仲愚那家伙又要多話。

    她輕手輕腳坐回座位,屁股還沒挨到椅面。

    “剛才你去哪了?這么長時間?”孫仲愚一陣風似的從辦公室里走出來。

    “吃飯,怎么了?”難道中午時間他也要霸占?而且今天又沒有要她買飯。

    “你準備一下,待會我們要出去!彼麤]再追問,命令道。

    “去哪兒?”

    “是這次的工地腳手架倒塌的案子,我們要去現場,你準備下資料,十分鐘后我們出發。”

    “噢,好的!彪m然平時孫仲愚可惡得要命,但對工作卻從不馬虎,林寧當下也不敢怠慢,立即從電腦里調資料。

    十分鐘后他們準時出發,孫仲愚自己開車,汽車直接上高架,二十多分鐘左右便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處依河而建的商務樓,二十多層的建筑蓋到十一層時出了事故,本來牢固的腳手架忽然倒塌,撕開保護網倒下來,有三名工人當場死亡,六名重傷。死傷者家屬在建筑公司就賠償問題上出現分歧,官司就此展開。

    “我們能贏嗎?”看著戴著安全帽,認真查看現場的孫仲愚,林寧忍不住問道。她希望這場官司能勝訴,因為這次他們代表死傷家屬方,作為受害者應該得到更好的補償。

    “不一定,那要看倒塌原因,如果是因為腳手架年久老壞,而造成事故,那么就是建筑方的責任,官司有勝算;但如果是因為工人在操作時自己出了差錯,那就不好打了,但目前為止我還沒拿到有關材料!

    “可那些死傷者是受害方,法律就不能幫到他們嗎?”她想起一年前那樁逼迫他們無家可歸的案子。

    孫仲愚停下手中的工作,回頭看她,道:“法律并不同情弱者,它只偏向有理的那方!

    “所以你們律師只憑一張嘴,說著不同的道理,來控制別人的生殺大權!”

    孫仲愚眼睛瞇起來,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對律師有偏見,很大的偏見!

    “難道我有說錯?”

    “律師是為法律服務的人,并不是以法律為劍到處殺人的劊子手。”

    “可我看來就是!

    “哼哼……”孫仲愚笑,不再爭辯,只道,“所以你做不了律師。”

    “誰說我想做律師?”

    “你進公司時在自己簡歷‘個人理想’一欄不就是這樣寫的嗎?”

    “我……”林寧臉漲得通紅,“你沒事看我的簡歷干什么?”

    “我是老板嘛,要時時關心下屬。”

    “我看是你心里有鬼。”林寧白他一眼,決定不再理他,一個人先往前走去。

    孫仲愚看著她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自言自語,道:“對,我心里有鬼!

    兩人勘查了現場的每個角落,孫仲愚不停地說著些關鍵,林寧則把它們記錄下來,不覺已近傍晚了,等全部勘察完,孫仲愚拿過林寧的記錄,前后翻看了一遍,很認真。晚風輕輕地吹,他拿下安全帽的頭上,頭發已有些零亂,林寧在旁邊看著他,忽然覺得他其實并不像表象那樣無賴而狡猾,他骨子里應該是個很認真的人吧,至少在工作時是這樣了,而這樣的人會是個好律師嗎?

    “你的臉臟了!彼贸黾埥磉f給他。

    孫仲愚注意力全在核對林寧做的筆記上,林寧拿紙巾給他,他隨手接過,在臉上胡亂擦一下,便又拿筆在上面修改,額上的污跡連擦也沒擦到。

    林寧嘆了口氣,想到平時只會戲弄她的孫仲愚此時卻這么邋遢不顧形象,便搖搖頭,踮起腳用自己的紙巾替他擦去額上的污跡。

    紙巾散發著淡淡的薰衣草香,林寧的臉離孫仲愚的臉很近,風一吹,她長長的發有幾根吹上了他的臉,他輕輕皺眉抬起頭,卻對上她的眼,然后整個人呆住。

    他不確定自己的心在剛才的一瞬是不是加快了速度,但當他看著她眼睛時便有種無法呼吸的感覺,他清楚那是什么?因為已不止一次,已不陌生。

    林寧只是無心,注意力在那些污跡上,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合適,有什么不對,她替他輕輕地擦干凈臉,看著那張骯臟的紙巾。

    “看,你臉上有多臟!彼@才看向他的眼。

    孫仲愚的眼清澈透明,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她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我臉上也很臟嗎?”

    “沒、沒有。”孫仲愚這才收回視線,合上筆記,看了那筆記半晌才道,“我只是在想,你那是什么腦子?記的筆記都錯了,真麻煩!

    “什么?”林寧跳出來,“我可是一句不差照你說的記的,是你自己說錯了!

    “我說錯?我是老板怎么會說錯?真是沒大沒小,看來我得換個秘書了!彼媚潜竟P記打她的頭。

    “換就換我才不稀罕!眲倓偛艠淞⑵饋韺λ暮酶,一下子又沒了,她憤怒地想奪他的筆記,居然用她的筆記本打她的頭!

    看著她的樣子,他輕輕地笑了,真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不過他的笑容竟然變得溫柔,連他也沒發現的溫柔。

    兩人又開始爭論不休,林寧的臉上憤怒不已,孫仲愚卻是相當快樂的樣子,沒有人會認為他們在爭吵,看樣子更像是戀愛中的男女朋友,林寧沒發覺。

    孫仲愚,卻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一輛車在他們身旁停下,黑色的奔馳,盛氣凌人的豪華,孫仲愚先看到,微微一怔,他認識這輛車。

    “他怎么會來?”他輕聲說道。

    林寧也被那輛車吸引住,怔怔地看著從車里走出來的人。

    從車里走出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身形微胖,保養得很好,他一下車便看到孫仲愚,也是一怔,但馬上又是一副笑容,“真巧,世侄!甭曇魠s冰冷,毫無人情味。

    “是啊,真巧,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聶伯伯!睂O仲愚笑得不動聲色。

    “上次聽說,我的對手會是你,我還不相信,現在看來是事實!蹦腥藦目诖锩鰺,拿在手里道,“你父親最近身體可好?”

    “家父身體健康,只是一直嚷嚷著沒有聶伯伯陪他打高爾夫,聶伯伯真是大忙人,像賠償糾紛這種小案子就可以不要接了嘛!

    男人眼皮動了動,點上煙,吸了口道:“老友之托,不好推辭,不然我怎會與世侄為敵!

    “哪里,能向聶伯伯學習也是我的榮幸,聶伯伯法庭上可不要手下留情!

    “留情?嘿嘿!”男人皮笑肉不笑,“我對誰都不會留情,當然世侄也不會例外,倒是世侄你可要加把勁,不要成為我下一個手下敗將。”

    他說得極狂妄,孫仲愚卻還是一臉笑意,“我會努力!闭Z氣相當謙遜,有禮。

    男人點點頭,不再多說,拿著煙往工地上走,經過林寧時他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滿是冷酷無情,林寧打了個冷顫,忙別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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