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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般皆下品 第四章 作者:針葉
    夕陽懸在屋頂,躡手躡腳地探看廳堂的人影縮回腦袋,皺眉想了想,又正巧看到有人從廳內走出,不由趕緊追上去。

    “伐檀,你過來。”鬼鬼祟祟地拉過伐檀,施家五少爺悄問,“三哥今天很高興哪,做上什么大買賣啦?”

    “與真臘、高麗的商人談了十萬兩新印書籍的買賣。”這是第一件大買賣。

    “哦──”他這個弟弟豈不是又有大把銀子可以敗啦。

    “去年的雕版,以八萬兩賣給日商!钡诙

    “哇──”會不會敗得他心慌慌呀。

    “《金剛艷》雕版的樣已經出來了,三少爺很中意您配的畫,準備將畫加插到三印的活字本中。”

    “耶——”他的嘴合不攏了。

    “……還有一件小事!笔┓ヌ吹皖^,開始訥訥。

    “說吧、說吧,一并告訴我。”施五少爺臉上全是笑——敗家的笑。

    “三少爺答應趙老爺,讓您參加今年五月初五的‘一點飛星賽’!边@是小事。

    “哈……等等。”笑臉僵住,他求證,“你剛才說什么?”

    “三少爺讓您參加今年五月初五的‘一點飛星賽’。”施伐檀抬頭,臉上是偷趣,剛才就是為了掩飾才低下頭。

    “三哥讓我參加書會的踢鞠?”被人賣了的施五少滿眼戒備,變臉,“伐檀啊──”

    “在!

    “我記得你剛才說,這是小事?”

    “對。三少爺隨口應了趙老爺,沒有考慮太久!睂τ诓挥弥髯铀伎嫉氖,施伐檀一向歸為芝麻類。

    恨恨瞪他一眼,施龜書氣悶,“趙老爺答應三哥什么了?”他家三哥不是那么沒兄弟情的人哦。

    “什么都沒答應,好像說也會請其他三家的公子組隊!

    “其他三家?”

    “周梅林三家!

    “你的意思……那三個家伙也會參加今年的飛星賽?”他們可是慶元有名的四大敗家子耶,若是同隊踢鞠,想必會……嘿嘿,惹來許多姑娘家的青睞吧。

    “依趙老爺的意思,應該是!

    “也不錯嘛……”自得完后,施五少爺回神,“等等!你說……三哥沒從趙老爺那兒得到什么好處,就這么干脆地把我給賣給蹴鞠隊啦?”

    “是!

    “我就這么不值錢?”被無償售出的人又開始瞇眼。

    “您在三少爺心中是最寶貝的兄弟,三少爺又怎會拿您與外人做交易。”馬屁偶爾還是要拍的,雖說敗家子沒什么脾氣,發起火來也讓人受不了。

    “嗯,這還差不多。”瞇緊的眼松開,笑容又回到施龜書臉上。

    看來,這馬屁拍得挺對地方。見他掩著嘴要出去,施伐檀突又道:“五少爺,還有一件大事!

    晃向大門的人頓住,側首,“什么?”

    “三少爺說——郗姑娘是他的人!

    定定定,用力地定!聽了他的話,施龜書半側半歪的懶腰就那么定在院子里,在施伐檀眼中,成為夕陽西下前的人雕剪影。

    消化完他的話,施龜書倒跳三步來到他面前,“你聽得可清楚?三哥真的用了‘我的’二字?”

    “小的就在三少爺身后,三少爺的話小的聽得一字不漏!

    “真的?”施五少懷疑。除了自家親爹和他們四個兄弟外,他家三哥從來不說“我的東東我的西西”之類,會在某物前冠以“我的”,只表示三哥對此物看得很重。今日的物件……不對,似乎是個人──“三哥真的說……西什么啊的,是他的人?伐檀你沒騙我吧?那西什么的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是真的!笔┓ヌ醋旖呛,“想必您前些日子聽到傳聞,說三少爺‘情不自禁’地輕薄了一位姑娘!眰髀劦氖甲髻刚呔褪鞘├蠣。

    “啊!你一提我倒想起來了!笔敃氖帧

    “那位姑娘就是郗姑娘!笔┓ヌ搭D了頓,正要說那郗姑娘目前正暫居后院時,眼角瞥到院門拐角走出來的一排人,出口的話不由一轉,“五少爺,您今兒只怕出不去了!

    “什么出不去的?”面對施伐檀的人看不到身后走來的一群人,也沒看到為首的那張臉上閃著不滿。

    “老爺。”施伐檀低頭。

    “嗯。”微白的頭發在夕陽下泛出金光,施老爹對身后抱著畫卷的數名下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拿進前廳,“龜書,你進來。”

    語氣很嚴啊!他最近忙著為三哥畫稿,似乎沒惹什么風流爛賬?不會又是哪家姑娘在爹面前哭訴他三心兩意地負了人吧?忐忑不安地隨著施老爺進屋,施龜書不忘幽怨地瞪一眼不提醒他的人。

    “五少爺,老爺在瞪你!笔┓ヌ催@次很好心地提醒。

    哼!扭開頭,施龜書想起廳中看書的人,忐忑之感微微緩了些。

    邁入廳中,下人已經一字排開,每人手中提著一幅美人圖,施老爹坐在椅上,施龍圖放下手中的書,打量的眼中含有趣味。

    “爹,我讓伐檀告訴您了,別費心!笔垐D勾起溫和的笑。

    對對對!趕緊點頭,施龜書無聲附和。他爹沒事就開個“賞美會”,也不知在哪里尋得這些小姐美人圖,真是精神啊!一邊贊同自家三哥的話一邊仍興致有加地欣賞畫上美人。正看到第六幅,廳外又邁進一人,正是滿身算盤的施鳳圖——

    “爹,你找我?”

    “對!”重重地咳了咳,施老爺炯炯有神的眼掃過三個風采各異的兒子,“你們也不小啦,想我三十年前醉里挑燈看劍的時候,是何等的意氣風發,把你們兩個娘迷得芳心大亂。如今有了你們五個小子,可憐我白發早生,只能取紅巾翠袖,抹一把英雄老淚!

    “爹最近是不是讀辛棄疾的詞太過火了?”施龜書小聲地詢問三哥。

    “可能!币詴么蛩念^,施三少爺點頭。

    “你們有沒有聽我說啊?”拉過婢女的衣袖拭了拭眼睛,施父瞪向幺子。

    “爹,你是擔心孩兒們的親事吧?”為了順著親爹的意思免被家法處置,施龜書討好道,“您放心,只要大哥二哥三哥四哥成親后,孩兒我也會成親的!本o要關頭,死和尚不死貧道。

    臭小子!瞪他一眼,施鳳圖撥著手中的算盤,道:“爹,等大哥二哥三哥成親了,孩兒自會娶妻!

    施老爹的嘴角輕微抽搐了一下,懷著微渺的希望看向三兒。他既然說不讓費心,是不是對住在后院的小頑……

    “爹!”施龍圖動了動唇,微笑。

    “在在在,爹在這兒!本筒顩]將耳朵貼在他三兒的嘴上了。

    “等……大哥二哥成親,孩兒自當紅繩迎親!

    “咚——”施父直直地倒向地面。

    嘔血八升,不知道能不能將這三個兔崽子塞回他們娘親的肚子重新來過?老大老二全野在外面,怎么找得回來?家中三子你推我,我推他,存心想氣死他。氣死他啦!

    “爹!”三聲驚呼合成一道,響在施父頭上。

    哼哼哼,心急了吧!若是他這老骨頭受不起氣病倒在床,看這三個……不,還加上外面那兩個兔崽子,會不會順他的意快點成親?

    “管家,爹醒了告訴他,我今晚不回來了!币魂嚰贝俚哪_步遠去。

    “管家,別讓爹受涼了,不值得。”噼里啪啦的算珠碰撞聲后,又一陣遠去的足音。

    ……

    “老爺,三少爺已經走了!崩瞎芗业穆曇繇懫。

    成親啊……呵呵!

    漫步在回廊上,施龍圖對福身的下人一一回以微笑,腦中浮現一張艷紅的棗兒臉。

    二十七了,也的確是該娶妻生子的年紀。不是沒想過會娶怎樣的女子,在他以為,能讓他喜歡、心動,甚至愛上的,必定是個才色雙絕的女人。所謂才人愛色色貪才,指的就是他這種人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算得上聰明,但不笨。

    經營墨香坊,開書鋪做書商,不代表他是書癡書癲,不會終日手不釋卷,非謂“書窟”;不是無書不記,更非蠹書蟲。總的來說,他算不得文人,應該是個重利的商人,諸如掉書袋、學究、書生之類更不能套在他身上。只是,他覺得,書本中記載的東西,無論是故事還是帝王紀事、厚黑技、農工家醫等,很有用。書本身并無價值,有價值的是其上承載的學識和……前人勾心斗角的智慧。讀得多,看得多,心思往往會試著去揣摩那些智慧和心思,他喜歡如此。故,他認為能伴隨自己一生的女人,必定是有才有心計的。

    他的野心不大。自大元開朝以來,世祖忽必烈廢了科舉,輕視漢人劃分族類,讓諸多讀書人沒了入朝的途徑。想入朝為官的人只有通過蔭敘、推舉,他那二哥正是因機緣巧合救了位蒙古族高官,被那官硬是引入朝中,從每月的書信看,似乎玩得挺開心,既然如此,他當然不會再趟渾水。不值一文的正義感也與他無緣,有個大哥混江湖就行了,不少他一個。不過,人生在世得吃喝拉撒,得賺錢讓自己衣食無憂。他只覺得書挺有用,也就順便做個書商,努力賺銀子讓自家人生活得舒服。

    他愛才,也愛色,所謂才色相連思不開,但他討厭蠢蛋。千萬別告訴他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那是放屁……呃,不是罵人。當朝者喜愛遠征,據說版圖已經很大了。但一個只攻不守的皇帝能擁有江山多久?讀書?哼,那是笨蛋才會做的事!

    萬般的確皆為下品,讀書卻絕對不能清高。他讀過的書不可謂不多,卻絕對不高——虛假是他的面具,詭計是他的手段,陰險狡詐、惟利是圖是他的目標。即便對妻子,他也如此要求。否則,依爹時不時抱來二十八幅畫像的熱情,他隨便挑一個就能娶了,何必等到現在?

    對城中隨時可見的女人,他沒興趣。三個月前他曾想過,若是再無心動女子出現,不介意娶飄香樓的綺心為妻,因為她夠美,也夠有才氣。就算日后再出現令他心動的女子,他亦不介意娶作二房三房。最好的榜樣就是他爹,娶了兩個,大哥二哥是大娘所生,家中三個則同出一母,他與施二的年紀相差只在月份上。幸好兄友弟恭,沒什么東墻西墻的隔閡。

    如今,似乎不太想娶綺心了。太多太多的心思,竟然全放在了那抹灰影身上。

    以他愛才的習慣,她一手獨特的字確能引來他的欣賞。除開欣賞外,心中似有個奇怪的東西,一把將欣賞踢得老遠,獨自在心上打轉,勾得他心癢不已。每每看到她,胸中不僅升起愛才之心,更有愛色之意。

    對她……愛色?唉——重重地一嘆,施龍圖不覺已踱回院,坐在梅樹下長噓短吁起來。

    明明不是張艷麗的臉,眼睛很亮,偶爾會流露些許的自卑,對上他的時候卻堅定而固執。身上沒什么香氣,多數時候是墨味;手腕白皙而纖細,運筆時格外靈活。

    但是,她,特別的聰明。

    腦中描繪著橢圓笑臉,唇角升起一抹笑意,不同于一向的溫和之笑,夾了些溫柔隱隱地浮現。

    她的讀書面很狹隘,繞著書堂走了一圍,經史子集瞟也沒瞟一眼,農醫技類摸也不摸,只挑些曲本故事,再不就是才子佳人的話本翻閱,翻得不認真,隨意瀏覽便放下。她喜愛書法,卻絕對不喜歡讀書——這是他的發現。別人是“漫卷詩書喜欲狂”,她是“手倦拋書午夢長”,看得昏昏欲睡。

    呵呵……輕笑出聲,腦中的棗兒臉越來越清晰。

    優雅地張開五指,舉過頭頂慢慢收攏形成虛空的拳,將半輪月色牢牢地定在拳心——不管是什么目的讓她來到墨香坊,他總會找出緣由。但,既然來了,也就沒那么容易走掉。

    “郗、頑、洛!”沉緩輕吟,如草露滴水,輕悠叮當地打在他心上。

    院外——

    廊門邊躲著——不不,此人光明正大地看,只能算蹲。施伐檀抱著賬簿跑來,見到蹲在灌木中拔小草的人,不由脫口輕叫:“老爺?”

    “噓——”連忙拉低他蹲下,施父瞪眼,“今天我見著龍圖與小頑一同回來,你成天跟在他身邊,有沒有看到什么?聽到什么?”

    “老爺,三少爺今天說了句很重要的話!睂W他含著聲音,施伐檀覺得說話很辛苦。

    “什么重要的話?”施父兩眼發光。

    “三少爺說……”壓著辛苦的聲音,施伐檀輕道,“說郗姑娘是他的人!比贍斖鲁龃司鋾r,負手傲立,背影全打在身后的姑娘身上,流露著絕對的占有。

    “真……”“喀嚓——”灌木枝不小心地被折斷,嚇得施父捂嘴噤聲。靜了半晌,確定院中人仍在對月長嘆,方拉起施伐檀狂奔。

    “老爺、老爺!”喘口氣停下,施伐檀不解。老爺怕被三少爺發現趕緊逃跑可以理解,那他呢?他跑什么?他有什么好怕三少爺發現的?

    瞧著手中的賬簿,施伐檀皺眉。他是做正經事的,跑什么呀?!

    慶元城海運發達,商賈各異,內有廣東珠玉、蜀中清茶、洛下黃醅,特色錫器漆盤應有盡有;外來之物如象牙犀角、玳瑁鉆石、豆蔻檀香。入了夜,各地往來的商賈游人全出現在夜街上,尋歡作樂,聽戲吃茶無所不有。

    城里的夜市真熱鬧啊,很繁華呢,與《東京夢華錄》中寫的一樣!

    左顧右盼,郗頑洛溫婉的臉上全是笑。剛才出門若不是跑得快,定會被施宅的婢女跟著一塊。不是不想與新交的姐妹逛夜市,只是……今夜私事,不便帶人。

    邊看邊走的灰衣裙衫在滿街的綠衫紅綃中并不顯眼。走過無數個食鋪雜攤,她拐進一條漆黑的小巷。熟門熟路地摸到后門,輕叩三下,隨即門被打開,一個布衣老婦看了她一眼,側身迎進屋。

    “你隨我身后,別亂跑。”老婦聲音沙啞,卻透著一絲慈愛。

    “嗯,我會的,薔婆婆!臂B洛乖巧地點頭。

    被喚薔婆婆的婦人輕聲一笑,嘆息回頭:“你這丫頭啊,別讓人太操心就好?上隳恰币贿呎f著一邊引她從少人的道上樓,轉眼便來到一間香氣撲鼻的華麗房內,“你等等。”

    任她掩門離開,郗頑洛的眼珠骨碌碌地一轉,眉頭皺了起來。

    房內燈燭煌煌,輕紗輕款;房外,就她剛才瞧到的,也是珠簾晃耀,濃香郁鼻。靜下心仔細聽,可以聽到有人展喉輕歌關漢卿的《西廂寄寓》,那一聲“嬌滴滴小紅娘,惡狠狠唐三藏”聽得她眉心皺更緊,嘆氣聲更長。

    唉!這兒……是妓院啊!

    慶元瓦欄妓院不下八十間,獨飄香樓與章柳閣居當紅之首。這兒,正是位列雙紅的章柳閣。她來這兒,只想與那人說清楚,別再沒事生閑找麻煩。

    等啊等,等到紅燭化了一半,仍未見有人來,那薔婆婆也不知跑哪兒去。搖搖坐麻的身子,她站起來,決定出去找找,若那人忙得沒空,她自是樂得趕緊開溜。拉開房門前,特地跑到水銀鏡前照了照,嗯,不錯,灰衣灰裙灰臉蛋,怎么看都是后院打雜的,絕對不會引來尋歡客的覬覦。自我滿意了一番,心中不由感嘆海外商人運來的鏡子,照得……好清晰呀,就連額上那顆小黑痣也瞧得一清二楚,銅鏡真是比不上呢。

    對鏡俏皮地皺了個鬼臉,她輕輕拉開門,廊中無人。郗頑洛提裙跳過檻,本想順著樓道往人聲最雜的地方走去,在章柳閣人最多的地方,那人一定在。剛走過一間雕花門,房內傳出的聲音倏地令她停腳。

    “大人既然喜歡,待第一版印出來,在下一定送大人一份,小小禮物還望大人不要推辭。”

    施龍圖?他怎么會在這兒?

    想起五天前的糖丸和糖酪櫻桃,眼睛彎成新月,纖巧的身子“蹭蹭蹭”,蹭挪到門外,順便將門紙捅個窟窿,瞇眼看去——哇,這人在香艷美人堆里還能掛著溫和的笑。與他相比,身后施伐檀的臉就有些臭了。

    那位大人背對著門哈哈笑了幾聲,左擁右抱得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誰。隨即,就見施龍圖回頭沖施伐檀舉了舉茶盞,低聲說了一句。

    說什么呢?將耳朵貼在門上正想聽仔細,不妨花門“吱”地被人從內拉開。郗頑洛趕緊站正,看到一臉震驚的施伐檀。

    “呃、呃……”被一群目瞪口呆的姑娘盯著,她勉強一笑,“三、三少爺,我只是路過,路過而已,不打擾您談生意!睙o視銀袍公子微變的臉色,郗頑洛順著原路沖下樓,顧不得施伐檀在身后的叫喊,也顧不得撞到一位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

    跑呀跑,給她用力地跑!

    跑過街市小橋,跑進施家后院,直到坐在床沿上,憋在胸中的一口氣總算呼了出來,“哇,嚇死我了,檀管事的耳朵真靈,站在門外都能知道!

    “他沒聽到!

    “是嗎?沒聽到怎么——哇!”她遲鈍地跳起,才發現伸手不見五指的房中坐了一個人,“你、你是人是鬼?”

    靜了靜,施龍圖輕笑泛開,“頑洛,你聽不出我的聲音?”

    “三、三少爺?”她不信。

    “茲!”燭火點亮,燈邊正是滿身香氣的施龍圖。

    “你、你變回來的?”舉手扇了扇香粉氣,緊張的雙肩緩緩放松。不可能啊,她可是馬不停蹄地一鼓氣跑回,明明他應該穩坐章柳閣,尋花問柳好生快活,為何比她先一步回來?

    “你真的是一鼓作氣跑回來?”嬉笑中聲音中含著不可輕聞的無奈,施龍圖問,“在你眼中,我應該穩坐章柳閣?你確定不是穩坐中軍帳?”

    “?”棗兒臉微微泛紅,聽他戲語才明白將心中所想念了出來。

    “頑洛,你怎會去那地方?”直觀明了,他要聽解釋。

    將市舶司丟給伐檀和女人解決,他這次可是一路追在她身后,一舉一動看得一清二楚。這丫頭明明是逃命模樣,卻停在街邊買了一包水晶角和紅絲干脯。越看越有趣,差點當街大笑。

    “這個……我去……找一個兒時的朋友。”郗頑洛飛快覷他一眼,趕緊移開。

    撒謊!不用過多猜測,她心虛的樣子根本就不適合說謊話。

    斂眸盯著油燈,他收回笑容,當再次抬眼看她時,眼中閃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異亮——當時不覺得的郗頑洛,直到三個月后才明白自己聽了一個多么大的秘密。

    “頑洛,墨香坊被人燒了,你可記得?”

    “記得,三少爺!辈蝗凰膊粫䲡鹤∵@兒。見他轉開話題,小嘴上彎,解開水晶角和紅絲干脯的線包,放在桌上,“你……要不要嘗嘗?”

    “不。”他搖頭,“你應該看到,水行軍到的時候,官尹府尹市舶司也一并到了。他們還認為西印街私印寶鈔。”

    “嗯。”咬著晶角,她聽得不太認真。

    “本朝鈔銀共用,朝廷中統元年(1260年)實鈔法,你可知,用油墨紙張印出來的鈔永遠抵不得金銀,想造假很容易。近年來朝廷加印紙鈔,每年達到百萬余錠,寶鈔已是名副其實的虛鈔。世祖忽氏(忽必烈)時,兩淮轉運使阿剌瓦丁監守自盜,私印官鈔二萬一千五百錠。如今的皇帝不過爾爾,怎會沒有官員私印寶鈔?”

    “嗯。”她只顧著塞晶角,點頭聊表自己有聽。

    “我今日在章柳閣,正是與市舶司談論假鈔一事。商官素來不分家,他能赴宴,也不吃虧。”

    “嗯。”她用力地哼,以表達聽得多么認真。

    瞟了眼見光的晶角,他突地伸手扣住她的臉,“頑洛,這是我今日去章柳閣的原因。你呢?”

    “唔……”他的手勁不大,只是輕輕地抬著她的下巴,卻足夠嚇得含在嘴中的食物滑下肚,好死不死滑到一半,卡在喉間,“咳咳!”

    他、他想謀命!狡猾的男人,先說出自己的秘密,然后以物易物逼問她的秘密,見她抵死反抗就心生殺機,想讓晶角嗆死她。

    “喝水!”冰涼的觸覺在唇邊,是他送上的茶。

    “咳咳……你……你想害死我,想殺人滅口,想……”一口水灌進來,阻止她的胡言亂語,成功讓卡在喉中的食物滑下肚,也成功讓她傻掉——他吻她。

    柔軟的唇未留戀太久,將水灌進她口中后便抽離。輕拍她的背順氣,漆黑的眸子閃過不解的情欲。

    “你、你……”終于咽下該死的晶角,除了臉紅,她實在找不到第二種表情。該死的,以后絕對不吃晶角!

    “頑洛,你罵人。”

    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知何時,他抱起她放在腿上。

    “三少爺!”回過神的人開始掙扎,“你、你……請你放開我!

    “不放!”他非常賴皮地圈緊肘臂,俊朗的臉上再次浮現令她頭皮發麻的微……不,獰笑!一如那天行酒令。

    “可……我們這樣,不合禮數的,三少爺!我不是章柳閣的姑娘,你若是想調戲姑娘,我想……城中大把的姑娘小姐希望成為你調戲的目標,她們可是萬分地景仰你!睊暝胩欤恢粧瓴婚_,反倒讓男性的氣息竄入鼻間,擾亂了她的呼吸。不得已,她只好乖乖坐在他腿上。

    “你呢?”看她半晌,他問。

    “我怎么了?”好在只是抱住她,讓她沖上頭的火焰暫時回落在心口徘徊。

    “你是否也如那些姑娘小姐,景仰我?”他要的可不是一個只會景仰的妻子。

    對視一眼,她點頭,“是是是,三少爺龍姿鳳采,的確為萬人所景仰,小女子對你也是景仰有加,佩服佩服!”

    “撒謊!”她的話明明是應付,卻讓他心情愉快起來。憶起方才胸口突涌的情欲,他不再追問她為何會出現于章柳閣,僅以指腹摩擦她飽滿的紅唇,輕問,“頑洛,你可許配人家?”記得她說過自小寄住舅舅家。

    “許配?”恣意的輕撫引來她陌生的顫抖,只吐兩字便不敢開口。因為每說一字,好像在親吻他的手指一般。

    “有嗎?”指腹停在唇角,輕輕一拭拭去剛才沾上的芝麻。

    芝、芝麻?又羞又氣地看他迎著燭火萬分優雅地彈飛小小的白芝麻,郗頑洛頓時氣鼓了雙頰,“沒有。”

    什么溫和的三少爺,什么對工人極好的三少爺,什么才華滿腹的三少爺,哼,根本就是輕浮狡猾、心機深沉,惡劣到讓她想踹上三腳的人。

    “甜脯很好吃嗎?”這丫頭似乎不覺得氣鼓鼓瞪人的樣子,在外人看來應是含情脈脈。

    “好吃!彼、瞪、瞪。

    “那……我想嘗嘗!惫雌饻睾偷奈ⅰ唬熜,柔軟的薄唇低伏,如愿吻到殘留的果脯味,也如愿讓她消了氣鼓的頰。本想驚叫的唇微微一抖,讓他借機加深這一吻,濡沫相融。

    “轟——”徘徊在心口的火焰如脫韁野馬,去勢無回地沖上腦門,除了僵硬,還是僵硬。等到野馬回欄,她發出一連串低啞的驚呼時,已是第二天晌午。此時,施家三少爺吻了她的事,早被昨晚躲在后院窺探軍情的家仆傳遍施宅。

    怪她,全怪她,若是昨夜跑得沒那么急,也不會一路引來仆人的關注,當然也就不可能讓他們發現施三少爺跑進她的房。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堆,他何時走的她都不記得。只知道、只知道……完了完了,柔軟的唇觸感好像剛發生過的事,時間怎么一下子就跳到第二天晌午啦?

    唉——再次仰天輕嘆,棗兒臉在聽到“隨意路過”的施家仆從們非常“大聲”地竊竊私語時,皺得比苦瓜還苦。

    她是我們的三夫人!

    老爺昨天會朋友去了,今兒一回來伐檀管事就把這件喜事告訴老爺聽,我親眼看到,老爺興奮得頭發全豎起來了。

    ……

    吸氣吸氣,別讓人破壞了自己溫婉的形象。她性格溫婉,與世無爭,只要抄字混口飯吃。對對對,她和氣,她性子柔,她絕對不會發、脾、氣……氣呀!

    調整表情轉身,看到遠處奔來的華服老者后,抽搐的笑臉完全破功——施龍圖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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