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用問?喜歡得不得了。”他拉起她的手,促狹地眨眨右眼,“你喜歡聽,晚點人都走了再講給你聽,先出去吧!
“好!彼站o他的手。
雁西想,她的野心一向很小,不過是祈求在愛里的一點真心,她相信他的真心,這就足以讓她愛下去。
她跟隨他走出書房,迎向陌生的人群。
天氣逐漸轉涼了,雁西心里的涼意變成實質上的感覺,她換上了秋裝,找到了一個顧問公司行政助理的臨時工作,偶而得請假到法院出庭,或是到贍養院探視母親。她忙碌得很規律,但這種規律三不五時就遭范君易打破。
他想見雁西時,雁西一點都不能耽擱,路過公司樓下,她也得抽空溜出來五分鐘讓他看個高興;約好晚上碰面,臨時有重要飯局,他絕不因此取消約會,雁西必須在他的住處等待,直到他夜歸,她被堅持留下過夜。
過夜不是太為難,他們的親密關系是事實,只是有兩次讓心血來潮上門拜訪的張立行撞見,雁西難為情到提前告辭。
今天雁西下班晚了,她打個電話給范君易道:“不做飯了,我們在外頭吃吧,我訂好位子了!
只要雁西愿意見面,范君易很少堅持這類生活小事,懂得適時配合,讓她決定!翱梢。在哪里?”
雁西說明了地址和附近景觀。“……餐廳就在那棵大樹旁,很容易看見,我在樹下等你。”
他遲到了半小時,雁西在樹下滑手機,見到他快步趨近,她笑著迎上前,“不用急啊,餐廳答應我保留位子,大不了下次再來!
“我是怕你等。”他牽起她的手。
餐廳等待的客人極多,能保留住位子并不容易,范君易猜雁西一定費了番唇舌才讓訂位保留。入座后,他笑道:“這又是哪本雜志介紹的店?”
“你別管嘛,盡量吃就行了!
他知道她又在搜集新菜色,這是雁西唯一較花錢的樂趣。
雁西心情輕松地四處張望,在滿室這么多雙眼睛當中,她卻被斜角的一雙炯炯目光吸引住,不經意回看了兩眼,那兩眼立即令她懊悔萬分,她很快收回視線;但來不及了,對方同時認出了她,目光定著在她的方向,似乎不打算移開。
她低下臉,沉默下來,取出手機,無意識地滑著屏幕,所有的用餐興致瞬息間消失了。她感到如坐針氈,面部僵硬;范君易和她交談了幾句,她皆答非所問,然后忙不迭致歉。
見她臉色有異,范君易好奇問:“在想什么?看到什么新聞了?”
“沒有,沒事,公司同事交代一些公事。”她晃晃手機,“不看了,專心吃飯。”
餐點陸續上桌,雁西食不知味,范君易離座上洗手間,她總算喘了口氣,卻始終保持垂眼,不敢輕易東張西望,但那不表示她芥蒂的人不會找上門,有人拉開了范君易的空座椅,直接坐了下來,面對惶惶然的雁西。
“好久不見!备鹈髦袣馐愕卣泻。
“……”雁西瞪著他不說話。
“范先生看起來狀況不錯,我想大概是你起了關鍵作用;也或者,你什么都沒說。”
“……沒什么好說的。”雁西背脊發涼。
“你果真喜歡他。他可真幸運,總有人替他著想!
“事情都過去了,不必要再提,他也不好受!
“那么當初你又何必來找答案?”
“我當時只是覺得——你和方小姐欠他一個說法!毖阄魈痤^。
葛明盤起雙臂,歪著頭打量她,輕蔑地扯了扯嘴角,“你現在明白了嗎?佳年當時說不出口的心情,就和你現在一樣!
兩人對視片刻,她匆匆調開視線。
“心里有秘密,日子可不會好過,祝你好運!备鹈髡酒饋恚D半個身,突然又傾下頭,在她耳邊道:“但天下很難有永久的秘密,除非以后佳年的祭日,范君易打算從此不再出現在方家人面前,也不到方家墓園追念她,這一點,你可要好好想一想。”
“方家人不會說的!
“但我會到場,絕不缺席,也不會避諱任何人、任何說法!
雁西呆滯了幾秒,立即起身想追上葛明,恰好和回座的范君易撞個滿懷,范君易托住她手臂,疑惑地看著她,她慢吞吞屈身回座,面色煞白。
“怎么了?”
“……沒有,以為看到熟人!眻唐鹂曜樱阄餍牟辉谘,盯著食物不知從何下手,嘴里有口無心地說著:“快吃吧!
“那位是誰?”范君易問。
“唔?”
“剛才和你說話的男人!
一位范君易從來沒見識過的男人,即使隔了兩個走道望去,也能看出男人模樣帥氣,姿態率性,旁若無人,和雁西靠得極近耳語,不過短短幾句話,就令她惶惶不安,什么樣的男人有這般魅力?
“噢……那個是——”雁西撐著額頭,苦惱地編想答案。
“有這么難答嗎?”范君易收起了笑容,“你是不是有事沒告訴我?”
“怎么會?”趕緊堆笑,“那是——以前處理的個案的男友!
“喔?叫什么名字?”
“叫——我忘了!彼谧赖紫罗彰g扭著兩只手。
“忘了?”
他大惑不解,雁西心慌意亂到連胡扯個名字都做不到,她有多不想讓他知道男人的身分?何況,她分明在閃躲他垂詢的目光。
“他是你以前的男友?”
“當然不是。”
靜默了一會,范君易不再追問不舍。每個人都有過去,他不希望雁西難堪。
但葛明的存在是顆未爆彈,坐立難安的雁西佯裝了十分鐘終于失控,她背起背包,放棄才動了兩口的晚餐,語氣不安:“我胃不舒服,我們走吧!
“……”范君易嚴肅正視她,回頭打量不遠處正和兩名友伴談笑的葛明,皺眉道:“你不須躲他,你不須躲任何人!
“我沒躲他——”
“那就把飯吃完!
“……”雁西垂下臉,機械化地拿起筷子。
“他讓你難過嗎?我去找他談談!闭f完就要起身。
“別去——”她按住他的手,哀懇:“別去!”
第9章(2)
彼此凝望良久,范君易試著解讀雁西的眼神,除了擔憂,他看到了愧悔,那是他最不想經驗的情緒;他再度回望,葛明已起身離座,準備與友伴離去,沒考慮太多,范君易喚來服務生,丟下兩張大鈔,尾隨而去。
雁西大驚,急起直追,跟著沖出餐廳大門,瞥見葛明和友伴已攔下計程車,范君易跨大步欲出手攔截,雁西沖口大喊:“范君易!別追了,我告訴你,我全都告訴你——”她奮力扯住他衣擺,讓出租車得以揚長而去。
雁西脫軌的反應太離奇,范君易回身扶好她,表情異常冷靜,他柔聲說:“別擔心,什么都好,我都能接受,你想告訴我什么?雁西?”
他以為聽到的會是雁西的情史,他洗耳恭聽,略為忐忑,暗暗做好了心理準備。他不介意她的過去,他認為雁西的反應太過緊張。這是什么年代了,誰沒有在青春風暴里愛過人、恨過人?即使溫和如雁西。
但接下來的半小時里,范君易聽到的是反向篇章,以自己為軸心,連結了和雁西絲毫不相干的人物,組合出匪夷所思的故事情節,和背離一切認知的實清。
他霎時胡涂了,以為聽到的是一個陌生女人的情感掙扎,但從雁西嘴里吐露出來的卻是最折騰人心的名字——方佳年。
弄錯了!全弄錯了!范君易自認最溫柔解意的女人怎可能擁有他難以想象的面貌?但似乎又對了,那最后半年歷歷在目的冷戰,郁郁的神情,不再報備的私人小旅行,日益減少的問候,幡然轉變的嗜好,說明了方佳年曾以漸進的方式逐步離開他,而他卻片面將她一直封印在某個時期不曾改變過,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