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蔚藍的天空白云朵朵,令人愉快的天氣。不過,赫爾那位于頂樓的小房間里,氣氛可不那么愉快。悄然無聲地,赫爾和格蕾絲坐在餐桌旁,吃著他們的午餐。
“格蕾絲,你烤的面包挺好吃的!焙諣枔屜却蚱屏顺聊。
“不客氣,反正面是你和的,我只是把它們放進烤箱里而已!备窭俳z冷冰冰地說著,優雅地運用著刀叉。姿勢雖然像個淑女,可她全身上下都寫滿了“我生氣,別惹我”的字樣。
怎么還生氣哪……赫爾快沒轍了。不就是他把格蕾絲的“心血大作”炒雞蛋給倒掉了嗎?那碟黑乎乎的東西怎么能放進肚子里去呢?那有什么好生氣的!
不過,他是過分了點,倒雞蛋的時候隨口揶揄了一句:“就憑這個水平你烹飪課也能拿B+,打死我也不相信。”可這也是實情啊……
格蕾絲黑著臉,一絲不茍地吃著午餐,堅決貫徹著細嚼慢咽的用餐哲學。
赫爾訕訕地笑了笑,“剛才算我不對,我道歉!別生氣了好嗎?”
“本來就是你不對!你質疑我的誠信!”格蕾絲用力地咀嚼著。雖然斯文大方,沒有發出一點咀嚼的聲音,可是卻讓赫爾不寒而栗。
“對對對,你是從來不說謊的,我剛才是隨便說說,你不要較真好不好?”
“說出來的話就要負責!”
“我又不是國王,我負什么責?”赫爾嬉皮笑臉地說。
“我……我也不是。反正你這樣是不對的!”
“唉……”赫爾嘆著氣,從來沒有見過這么講原則的女孩。既然此路不通的話,他另外開辟一條路好了!案窭俳z,我教你新派的用餐禮儀好嗎?”赫爾臉上綻放出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
“用餐禮儀?”格蕾絲睜大了眼睛,捫心自問,她的禮儀無懈可擊。〔粏螁问嵌Y儀,還要是新派的!呵呵,聽起來挺有意思。
赫爾瞥見格蕾絲抿著嘴,沒有說話,情知她心動,卻又不甘心簡單地原諒他剛才和她的爭吵,不覺好笑,“嘿,格蕾絲,你端著盤子跟我來!彼氏日玖似饋,走到客廳里的沙發旁。
格蕾絲瞅著赫爾神神秘秘的鬼祟樣子,心里癢癢的,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等到醒悟不該的時候,她人已經站在赫爾旁邊了。
“好,現在坐下!焙諣栔刂氐匾黄ü勺诹松嘲l上,格蕾絲斯斯文文地欠身坐好。單從坐姿來看,兩人就是美女與野獸的現代版。
“下面——”赫爾拉長了聲調,“啪”的一下把電視打開了。
難道電視里正在播放餐桌禮儀的現場教學嗎?格蕾絲百思不得其解。
“下面,盤起一條腿,像我這樣。”赫爾盤起了左腿,正襟危坐的,宛如練瑜伽。
格蕾絲猶猶豫豫地盤起了腳。這一定是非典型的餐桌禮儀。
“然后嘛……”赫爾狡猾地賣起了關子。
格蕾絲靜靜地等待著,可是,赫爾老半天都沒有說話,只是一個勁地瞅著她笑。
“然后怎樣?”她終于忍不住了。
“很簡單,吃飯唄!”赫爾端著盤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哈?”格蕾絲有種被人捉弄了的感覺,“不跟你瞎胡鬧了!彼酒鹕韥。
“唉,快坐下!”赫爾一把把格蕾絲拽住了,“難道你不覺得這樣吃飯舒服很多嗎?”
“盤著腿吃飯對消化不好!备窭俳z不茍言笑地說。
“哎呀,我這是舉例示范哪!如果你不喜歡這個姿勢,你可以換另外的嘛,反正自己舒服就好!
“可是我覺得在餐桌旁坐著用餐也很舒服,況且,像你這樣子吃法,”格蕾絲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了赫爾一番,“有些齷齪。”
哈?我吃飯的方式齷齪?!一口牛排肉哽在了喉嚨里。赫爾心底里的那股子氣啊……“反正我這樣子很舒服!”他清著嗓子,氣呼呼地說。
“我也覺得我的吃法很舒服,我們各吃各的,各自各舒服不好嗎?”格蕾絲老練地一笑,款款地坐下來。
“我又沒讓你像患上了嗜吃癥一樣大吃大喝,儀態盡失,我只是像讓你自然一點嘛,一天到晚板著臉,挺著腰,正兒八經地吃飯,不累嗎?我看得都覺得食欲全無,F在是在家里嘛,用不著穿一件淑女外衣的,我又不介意。”赫爾喋喋不休地數落著,他早就想說了,不過以前看在格蕾絲特別容易較真的分上,他忍住不說而已。現在既然已經被她說自己齷齪了,不反擊一下的話,她真的會以為自己好欺負。
“現在是在家里嘛……”一句簡簡單單的話震動著格蕾絲的耳膜,她心中一熱,不禁細細看了赫爾一眼。赫爾的腮幫子鼓了起來,像個小孩子似的生著悶氣。她驚訝地發現,赫爾生氣的模樣好可愛。那雙烏黑的瞳仁忽閃忽閃的,挺直的鼻梁微微皺起,飛揚的眉毛細細地顰著,再配上滿頭烏黑的卷發……那模樣,像極了正在生氣的黑發阿波羅。
格蕾絲臉上浮現出淺淺的梨渦,她重新坐在沙發上,不再那么小心翼翼,而是像赫爾一樣隨隨便便的,“那我就試試你的方法好了!彼笭栆恍,雖然心底依然對赫爾關于用餐禮儀的言論不以為然。
赫爾受寵若驚地捧著手里的盤子,不讓它滑下來。格蕾絲這么輕易就妥協了?這不像她啊;嫉没际У,他怔怔地看著坐在沙發上,稍微粗魯地吃著午餐的格蕾絲。這是他第一次和格蕾絲坐得如此地接近,一陣陣女性的馨香飄進他的鼻孔,好像是小提琴的弓,輕輕撥動他的心弦。
“你盯著我看干什么?我臉上又沒有臟東西。”格蕾絲一邊說,一邊學著赫爾的樣子,像個男生一樣大口大口吃著生菜沙拉,不過那舉止和她的確不太般配。
“你的下巴!焙諣栔噶酥父窭俳z的左頜骨。
“啊,我的下巴沾到沙拉醬了嗎?”格蕾絲趕緊擦了擦。
“沒有啦,不過好像有點發紅,是不是給蚊子咬了?”在格蕾絲凝脂白玉似的下頜皮膚上,有一塊暗紅色的突起物,破壞了她頸項的完美。赫爾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有些發硬,感覺好像是很久之前就留下的。
赫爾靈巧的指尖輕輕滑過格蕾絲的下頜,使她感受到了赫爾從指尖傳來的男人溫厚的體溫。格蕾絲不禁暗暗抖了一下。為了遮掩她的失態,格蕾絲趕緊哈哈一笑,“這個啊,不是蚊子咬的,是小提琴咬的。”
“小提琴咬的?”赫爾懵懵懂懂的樣子分外迷人。
“是啊,”格蕾絲做了一個拉小提琴的動作,“看,我必須用下頜夾住小提琴啊!
“喔……”赫爾恍然大悟。人們一直認為演奏樂曲是一項風雅的藝術,演奏者們也個個自命不凡,溫文爾雅,與辛苦勞作擦不到邊;殊不知,他們也是付出了艱苦乃至常人無法想象的辛勤勞動。
他笑了,不無欽佩地贊嘆道:“你很了不起!钡拇_,從這個厚厚的老繭可以看出,格蕾絲并不是一個木頭腦袋的淑女。
“這有什么,”格蕾絲微微一哂,“和你的腳道理一樣嘛!
赫爾情不自禁地看了看自己的腳。他的腳怎么了?他又不會用腳拉小提琴。
“你的腳上有好多的水泡和繭子,我第一次看見的時候,心里挺害怕的,不過,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她笑了笑。
赫爾愣了愣。格蕾絲居然留意到他的腳!平時看她一副自我為中心的樣子,想不到……暖意伴著感動在他心中升起,赫爾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你笑什么?”短短的幾天相處,格蕾絲已經變得喜歡插嘴提問了。
呵呵,孺子可教也!赫爾心中一陣竊喜。
“沒什么,我剛剛有了一個想法!彼衩氐叵蚋窭俳z眨了眨眼。
格蕾絲聳了聳肩,赫爾的想法她可不敢恭維。剛才說什么新派餐桌禮儀,也不過如此嘛。
“給點熱情我好不好?”赫爾垂涎著臉,笑嘻嘻地湊近了格蕾絲的耳垂。
格蕾絲臉紅了,她別扭地轉了一下身體,什么也沒說。赫爾湊得這么近,讓她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她的羞澀,赫爾坐得老實了些。他放下手里的餐盤,像發表什么聲明似的,正經嚴肅地說:“為了表彰我們倆對藝術所做出的卓越貢獻——包括肉體上的付出,等一下吃完飯,我們去佛羅倫薩玩一圈怎么樣?你可以帶上你的小提琴,不過要聽我的指揮好嗎?”
“你嘰里咕嚕地瞎說些什么哪!肉體上的付出!聽得讓人毛孔都豎起來了!
“那么說,你是不想出去了,那拉倒!星期天咱們待在家里洗碗看電視……”
“才怪!”格蕾絲嬌笑著打斷了赫爾,“我已經吃飽了,你快點啊!
格蕾絲提著琴盒,走出了赫爾那小小的汽車,“呼……今天的天氣真好!”她張開了雙臂,好像要擁抱藍天,興奮的心情溢于言表。
赫爾不易察覺地微微一笑,也下了車。他深深地體會到,只是短短的幾天,格蕾絲身上就隱隱地發生了一些變化。
“不過,赫爾,我們為什么又來到米開朗琪羅廣場了呢?上次我已經看過大衛雕像了!倍夷氵吃大理石雕塑的醋了。格蕾絲在心里悄悄取笑赫爾。
“就知道大衛雕像!焙諣枔u了搖頭。為什么全世界的女人都對帥哥無法免疫?“跟我來吧。”他大大方方地招了招手,紳士派頭十足。
格蕾絲哈哈大笑,銀鈴般的笑聲在廣場上回蕩。剎那間,她有些恍惚。上一次她這么笑是在什么時候,她自己也記不清了。不過,管他呢?她大笑著,跟上了赫爾的腳步。
“好,轉過身來,站在這里,閉上眼睛,先深呼吸一口氣!”赫爾帶著格蕾絲在米開朗琪羅廣場上占了個好位置,然后命令著。
格蕾絲閉上了眼睛,卷曲的金色睫毛垂了下來,在臉上投下了一道姣好的曲線。她聽話地深呼吸了一口氣。
“可以睜開眼睛了!焙諣柕脑捳Z里透著濃濃的驕傲,格蕾絲輕輕地張開了眼睛——
好美……
站在廣場上,整個佛羅倫薩盡收眼底。佛羅倫薩文藝復興時期留下的古典氣質至今依然縈繞著整個城市,現在,燦爛的陽光更是抒寫著這座城市曾經的繁華。一座座紅磚鋪成的精美建筑物讓格蕾絲眼花繚亂,這些紅色的建筑中間,佛羅倫三座最著名的建筑物顯得莊嚴肅穆,格蕾絲清晰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喏,那是花之圣母教堂大圓頂,那是鐘樓臺,還有那個,是市政廣場韋奇奧宮塔樓,”赫爾娓娓介紹著,格蕾絲的感動讓他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看吧,佛羅倫薩并不僅僅只有大衛雕塑。”
格蕾絲目不暇接地看著。即使只是在畫冊上,這座城市就讓她怦然心動?墒牵H眼所見帶來的那種現實的震撼感覺是無可比擬的。溫熱的液體在眼眶里轉動,忽地,格蕾絲緊緊地抓住了赫爾的袖子。此時此刻,她的思路和視野越發地清晰了。來這么一趟,她沒有做錯。
赫爾驚訝地看著格蕾絲眼中激動的淚花。為什么這個矜持高貴的女孩會如此的激動?只不過是看看佛羅倫薩而已!格蕾絲身上有著太多的問號,赫爾明白,他不應該去窺視別人的隱私。他微微一笑,任由格蕾絲拉著他的袖子,迎著早春溫暖的微風站著,眺望著這個古老的城市——他和格蕾絲都喜愛、深受感動的城市。
胸臆間蕩漾著的激情終于漸漸減退了,格蕾絲滿足地長嘆了一聲。她自然而然地收回了抓住赫爾袖子的手,好像根本就沒留意,自己曾經抓過,抓得那么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