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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當謝縈柔失魂落魄地回到宮門口時,黑暗中突地閃出一個人影,一把拉住她的手,「跟我走!
她嚇了一跳,待聽清那個聲音方才走了定神,有些怨懟地掙扎起來。「蕭離,你做什么?我該回宮了,萬歲和娘娘找不到我會著急的……」
他卻充耳不聞的徑自拉著她走,一直走到宮外的一片小山丘上,那里有個小孩兒正拚命向這邊張望,一見他們到來,就高興地揮著手,喊道:「蕭大人!這里!」
蕭離看到他,拉著謝縈柔走過去,第一句便問:「都找齊了嗎?」
「方圓百里之內,能用的樹枝柳條我都找來了!购⒆荧I寶似的將旁邊的一個籮筐遞給他。
謝縈柔看了眼里面的東西,都是柔軟的枝條,難過的情緒又被挑起,「丘丘已經不在了,你不會還想幫我編個新籠子吧?」
蕭離沒說話,丟給那孩子十幾個銅錢,孩子便歡天喜地的跑掉了。
他看了眼她手中一直捧著的那個匣子,「這里面裝的……」
「是丘丘。」她的手指摩挲著匣子的表面,悲傷的情緒依然在心底蔓延。
蕭離向四周看了看,找了一棵松樹,抽出佩劍在地上挖了一個很深的坑,然后從她手中接過那個匣子,埋了進去。
「你……」她還有點愣愣的,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蕭離又用佩劍在那棵松樹上刻了一個「謝」字,才對她說:「以后妳要看牠就來這里找,有了記號,也不會找錯!
她怔怔地看著樹干上那個粗糙卻深刻的「謝」字,鼻子又酸了起來,可這回卻是因為感動。
原來他沒變,還是那個會在私下對她好的笨石頭。
拉著她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蕭離兩手飛快地從籮筐中翻揀出能用的枝條,那些枝條在他雙手中迅速成型,不一會兒工夫,一只活靈活現的老鼠形狀編織物就呈現在謝縈柔面前。
「妳看看,還有哪里不像?」他將那東西交到她面前,有些不自在。
謝縈柔眼前已是模糊一片,想哭又想笑,小心翼翼地接過來,哽咽著,心卻好暖!盖鹎鹂蓻]有這么長的尾巴。而且牠的毛色不是這種顏色,青不青紅不紅的……」
她很想用玩笑的口氣贊賞這件作品,尤其是在她心靈備受震撼的時候,但是當她忽然被枝條上幾處紅色的痕跡吸引時,頓時又愣住了。
這是什么?一細想,她馬上明白過來,一把拉過他的雙手,只見那雙布滿厚繭的大手上,有許多細小的傷口綻裂開來,滲出血絲。
「蕭離——」她驚呼,他卻滿不在乎地將手抽回。
「那小子連帶刺的荊條都拔來了,還好那東西太粗,不適合做這個……」
「你手中還有刺呢!」她急得在身上的口袋里亂摸,卻摸不出一個可以幫忙挑刺的東西。
他卻依舊云淡風輕的搖頭!高@點口子沒什么大不了的,妳犯不著著急。」
「我犯不著?如果我不為你著急,那你為什么要編這個丘丘送我?」她大聲喊出來,發現自己的淚腺越來越發達了。
蕭離好像嚇了一跳,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伸手想替她抹淚,手到半途才想起還有余刺,又趕緊改以手背為她擦去淚水,然后出聲低斥,「哭什么?妳哭比笑難看!
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狠狠捶了他一下!改憔筒荒苷f點溫柔的話討我歡心嗎?」
「我……不會說好聽話!顾行├仟N的別開頭。
見他尷尬的模樣,謝縈柔不禁破涕為笑。「算了,是我太強人所難,你這樣就好。」
這樣的蕭離,她就已經很喜歡,很放在心上了。
她輕輕挽住他的手,將頭枕靠在他肩膀上,「蕭離,你平時傷心的時候,就只是編這些東西嗎?」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從袖子里掏出一支短短的竹笛,做工不算精細,一看就像他自己親手做的。
將竹笛放在口邊,蕭離低低運氣,清越的笛音便在夕陽之下響起。
這笛音清冽純凈,悠揚縹緲,不帶一絲一毫殺氣,像是一縷清風,輕輕吹過心頭。
閉上眼,謝縈柔緊緊靠在他肩頭,仔細聆聽,心頭的傷痛一點點融化,直到最后一個笛音悠悠然消失在夕陽之中。
「真好聽!顾p聲說,有了開玩笑的心情!柑热粲幸惶煳矣龅轿kU,找不到你了,你就吹笛子找我吧!
他側過臉,深深地望著她。「妳不會遇到危險的。」
她的目光與他的交會,這一刻,天邊的夕陽也美不過兩人眼中的對方。
「走吧。」良久,蕭離率先轉離視線,剛毅的臉上有了一點點薄紅,他站起身,大手拉起她的柔美,「別讓萬歲再等了!
謝縈柔輕輕點頭,此刻她的心中、眼底,只有一個高大的身影,那是她原本就熟悉喜歡的,彷佛可以為她撐起整片天,扛起所有苦難,就算只是跟隨在他的背影之后,她都可以感到一絲幸福的滿足。
第7章(1)
他不是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也不是這個時代的英雄,他只是一個迂腐的忠臣,是我不能忘卻的人。
——縈柔語錄
今夜是農歷大雪之日,謝縈柔看著桌上空空的竹籠,發呆了一會,這時外面忽然傳來幾個小宮女嬉笑的聲音!赶卵┝,快來啊!」
聞言,走到屋外,一片雪花果真從天上飄落,落到她的發梢之上,接著,更多雪花落下,連她的唇瓣鼻尖都感覺到那份清涼。
南方人很少能見到真正的大雪,所以幾個小宮女都異常興奮,甚至忘了此時是在宮里,皇后的寢宮就在附近,應該收聲,只顧著抓起地上剛剛積了薄薄一層的雪丟到對方身上,笑著來回攻擊。
謝縈柔看到旁邊一扇窗戶打開了,露出皇后的面容。她應該是準備睡下,但是又起身了,因為她平時高堆的云髻此刻全部散落,身上穿的那件素白色綢服是她最愛的一件睡衣。
于是她走過去,輕聲說:「吵到娘娘了吧,她們……」
皇后抬手止住她的話,「不用說了,我不會怪她們!顾难壑辛髀冻鲆唤z羨慕,「我只在嫁給萬歲之前,曾經在家中院子里玩過一次雪!
謝縈柔一聽,心底不禁生出一股同情。身為一國之母,即使皇后還只是個二十歲的少女,卻必須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如果可以換個身分,她也一定想和這些小宮女們一起打雪仗吧?
「聽說前不久我們大破燕軍,萬歲這兩天的心情應該好些了吧?」她微笑著問。
皇后瞥了她一眼,「這兩天妳沒有看到萬歲?」
「沒有啊!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妳不是可以不奉召就隨意出入皇宮?」
謝縈柔被問得一愣。皇后剛才說的話……是在指控她嗎?「奴婢不敢隨便到處閑逛,奴婢畢竟是娘娘手下的奴婢,規矩還是懂得的!顾簧醮_定的小心回答。
皇后深深看了她許久,這種目光謝縈柔最近已經不陌生了,她很想問一問,到底為什么皇后這大半年來對她的態度有著如此大的轉變,是因為朱允炆太過寵溺她,而讓她有所不滿嗎?
「縈柔,去幫我抓一捧雪來吧!够屎蠛鋈辉掝}一轉,淡然吩咐。
此時院子里已經變成銀白色,月光投灑下來,使得滿地落雪泛出格外瑩白的光澤。
她清脆地應了一聲,跑到院子中地勢比較低的花池邊,那里的積雪最厚,她小心翼翼地收捧起最干凈的一捧積雪,正要往回走,忽然聽到皇后驚呼,「縈柔,房上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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