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準備好了,十兩一張。”從懷里取出了一疊銀票,青年低聲說著!爸樽幽?”
“我藏在了屋里,等會兒我收了銀票你再去找。”老婦連忙說著。
有這種交易嗎?青年似乎有些無奈地笑著了。
然而,眼前的老婦也許一輩子也只拿過銅錢吧。頂多買過包子充饑,也難怪不懂了。
“一百兩真的夠?”青年低聲說著!安欢嗄靡稽c,以后的日子可能難走!
“阿彌陀佛,夠了夠了。”老婦連忙接過了銀票,用著發顫的手往自己懷里揣著。
“就……就在屋子后頭的佛像,把斷了的頭拿下來,就藏在身體里。”老婦說了以后,又往四處看了看,才繼續跟青年說著!拔铱筛阏f過啦,這是田環河要的東西,以后有什么閃失別找我!
“我知道!鼻嗄晡⑽⑿χ
而此時,楊懷仁才發覺到青年的臉色其實非常的差。當日一見,如果只是失意,今日看來,仿佛就是才剛大病過一場。
自己緊緊握著的手臂似乎放松了下來,楊懷仁低頭瞧了張鐵心一眼。
張鐵心似乎也注意到了青年的臉色。察覺到了楊懷仁的目光,張鐵心也是帶有些遲疑地看向了楊懷仁。
楊懷仁搖了搖頭。
張鐵心也是低垂了目光,仿佛陷入了沉思。
‘咳咳……’輕輕的咳嗽聲在屋里響了起。
老婦已經連忙離開了破屋子,而青年則是低頭咳了兩聲之后,才緩緩走向了屋子后頭。
楊懷仁已經放開了張鐵心的手,然而張鐵心的腳是停在原地的。
“不過去?”楊懷仁低聲問著。
“……不對啊!睆堣F心看著楊懷仁,帶著很深很深的疑惑,以及一點點的不安。
“……什么不對……快!張公子!”話才問到了一半,楊懷仁眼角就瞄見了一道黑影往屋子喉頭竄了去!
施展了輕功,楊懷仁連忙掠了過去。不遠的地方,有著一尊半毀的佛像。沈家公子拿著佛像斷去的頭,彎下了身、正往佛像軀干里頭探去。
“沈公子!當心!”
眼見已然救不及,楊懷仁高聲喊著。
這一喊,讓沈家公子詫異地回過了頭。
然而,黑影人來得太快。沈家公子才剛回頭,黑影人就出了掌!
不好!
楊懷仁心中一跳,怎奈還差上了三丈之遙!
“住手!”
后來先至,一把長劍凌厲破空而去。掠過楊懷仁身旁,張鐵心直取敵背要害,要逼得黑影人舍去攻勢!
然而,已經太近了。
砰。
沈家公子直覺地就是伸手與黑影人對上了一掌,接著筆直向后飛了去,重重撞上了墻。
等到落了地,右手撐著身體,左手捂著自己胸口,沈家公子不斷劇烈地咳著?鹊搅俗詈,盡管用著左手掌捂著嘴,黑血還是不斷從口中以及指縫涌了出來。
而黑影人一擊之后就趁著回擊之力在空中翻上了一圈。
張鐵心一劍刺空,一招燕還巢,便又擊向了黑影人。
黑影人瞧了瞧他,才剛要出手,楊懷仁就已然趕到,一雙鐵掌登時施展了開來。
回過了身,避開了楊懷仁正面的力道,黑影人沉穩地對著招。楊懷仁的武功雖說染不上是奇招異式,然而每一掌、每一拳,卻是扎扎實實。每一步踏下的腳印,都深陷土中整整一寸有余。
虎虎生風,應當是相當費力的打法,然而掌變拳、拳變掌,盡管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結實的力道,三十幾招下來,依舊靈活有如最初。
曉得遇上了對手,黑影人收斂了眼神,凝神以對。正面是楊懷仁,有如銅墻鐵壁。側面是張鐵心,劍影重重、寒氣逼人。
二對一,走上了一百多招,黑影人以一當二,盡管避重就輕,氣息也漸漸亂了。
楊懷仁心中正打量著對手的武功來歷。另一方面,沈家公子的劇咳聲卻也漸漸停了。
當沈家公子合上了眼睛、倒在了地上,張鐵心也倉皇地回過了頭。
無意間見到了張鐵心臉上的表情,楊懷仁心中更是劇烈一震。
那是恐懼以及絕望的神色。絕不簡單。
機不可失!
黑影人趁著空隙,原地一記掃堂腿,竟然就踢飛了銅制的佛像。
發著耀眼光芒的明珠隨著這一踢之力,與佛像的斷手同時飛到了空中。
楊懷仁不自覺地看向了那顆閃耀的珠子。光彩逼人,仿佛是落在了凡塵的流星。七彩流光,璀璨奪目,何其的稀世珍寶!目光奇高的田環河會看上它,一點都不令人意外。
伸出了手,黑影人抄過明珠,就往暗夜竄了去。
楊懷仁本要追去,然而,察覺到身后張鐵心并沒有跟隨,也是有些擔心地回過了頭去。
長劍隨手扔在了地上,張鐵心連忙奔到了沈家公子身旁。將沈家公子扶起的手,不斷抖著。
放心不下張鐵心,楊懷仁也走了過來,蹲在了他們兩人身旁擔心地看著。
沈家公子的臉龐蒼白得仿佛已經失去了生命,嘴角,也有著暗褐色的血漬。雙眼輕輕閉著,背上靠著張鐵心的手臂,手腳只是無力地垂在了地上,就連頭顱也是向張鐵心的胸口倒了下去。
“你來這兒做什么!說啊!”張鐵心對著沈家公子喊著。
然而,沈家公子沒有回答。只是氣若游絲地,好久好久,才微微動了一下胸膛。
“張公子,我們先帶沈公子回姚府吧!睏顟讶实吐晞裰
“他如果不是田環河,為什么會在這里?他如果是田環河,現在為什么這個樣子!”張鐵心喊著。
“張公子……”
“天……天啊……”緊緊抱住了沈家公子,張鐵心低聲喊著!疤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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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乞丐阿彩的尸體已經找到了。
就在城里,離之前的破屋子沒有多遠。只是因為被隨手扔進了大溝底,所以眾人耗了好大的工夫才打撈了起來。尸體已經有點發臭。京城衙門的總捕頭讓畫師畫了肖像,一邊找著她的親人,一邊也問起了乞丐寮里的口供。
“聽得張捕頭來了京城,可不曉得張捕頭現在人在不在?”衙門的總捕頭笑了開!罢嬉翘锃h河犯案,可就得要大大借重張捕頭了。”
“……他在姚府陪人,我想他不會來了。”楊懷仁輕嘆著。
“啊……沈公子對吧?不曉得沈公子現在傷勢如何?”
“……心脈沒斷,不過……傷很重,還沒醒過!
“從昨晚到現在?”看了看當頭的烈日,總捕頭瞇起了眼!耙兴摹⑽鍌時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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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姚府,楊懷仁就去探視沈昊白了。
才剛走近房間,就瞧見了還是坐在地上靜靜等著的張鐵心。
看了臉色依舊蒼白的張鐵心,楊懷仁蹲在他面前,柔聲問著了。
“張公子要不要先去休息?”
然而,張鐵心只是搖了搖頭。
“……一有結果我就去叫你,好嗎?”楊懷仁勸著。
然而,張鐵心還是只有搖著頭。
“姚老爺子?”
一進了沈公子的房里,便見到了姚家老爺。姚家老爺正為沈公子把著脈,一見到楊懷仁,便是微微點著頭。
“……他沒事了吧?”楊懷仁問著。
“死不了,這孩子命大!币依蠣數吐曊f著!半m說之前曾害風寒,又遭突擊,然而內力甚強,傷不了心脈!
“……多虧姚老爺子在!睏顟讶实吐曊f著。
“這路上,是你為他護住心脈的?”
“……是。可不曉得有無弄巧成拙?”
“……蝴蝶山莊其名不虛!狈畔铝松蜿话椎氖,姚老爺子低聲說著。“如果不是你撐到了老夫來,這孩子還得躺上個半年!
“……這就好!睏顟讶拾参康卣f著。
“……外頭那孩子……”姚老爺子低聲問了起。
“……我會好聲相勸!
“不簡單!币蠣斪由n老的聲音在房里微微響著!熬寐剰堣F心冷血絕情,沒想過會有今天!
“姚老爺子說他沒事了,張公子。傷雖重,不過他熬過去了!睆姆坷镒吡顺鰜恚月詮澫铝搜,楊懷仁溫柔地說著。
然而,張鐵心卻只是依舊抱著膝蓋,坐在了沈家公子的房前。像是看著前方的地上,也像是沒有在看著什么。就只是這樣,靜靜地看著、靜靜地等著。
“姚老爺子已經修信一封送下了南方,等沈公子家人來了,就能護送他回去靜養!
“……嗯!睆堣F心閉起了眼睛,只是應了一聲。
曾經他還以為他要哭了。楊懷仁看著張鐵心,表情柔和。不管是抱沈昊白回姚府,還是在房外等著的這幾個時辰,他還以為他終究會痛哭失聲呢。
然而,張鐵心就連一滴眼淚也沒有掉。
“別難過,人沒事就好。田環河還等著我們的張大捕頭去抓,張捕頭可不能倒了下去!睏顟讶实氖州p輕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聲說著。
“我想不起來了……”然而,張鐵心只是低聲說著!拔蚁氩黄饋砹恕
“想不起來什么?”楊懷仁柔聲問著。
“我該記得的。他年紀多大了,他是男是女。他的身形打扮、他使用的兵器、他的武功招式、他說話的語調跟內容,他是使右手的呢,還是左手的,右腳踏步深些呢,還是左腳。有沒有習慣的動作,有沒有習慣的口頭禪,面對面的時候喜歡看著人的眼睛還是鼻子……我想不起來了,全部都想不起來。我只記得……只記得那張臉……昊白的臉……天……”張鐵心捏緊了雙手。“我只記得他沒有血色的臉,他咳嗽的聲音,而那么重要的東西,我卻什么都想不起來……”
“……過一段時間就會好了的!睏顟讶实吐曊f著!艾F在你只是太過擔心,所以才亂了方寸……”
“……可是,我不該是這樣的……”張鐵心看著楊懷仁,語氣有些動搖!拔也辉撌沁@樣的……”
“……為人者,終有些掛懷事!睏顟讶收f話的聲音,既仁慈又祥和!坝洸坏镁退懔,難道你寧愿讓沈公子的性命換了那一絲的線索?”
“……”捂住了自己的臉,張鐵心沒有作聲,而楊懷仁只是輕輕搭上了他的肩膀。
“去看看他吧,他沒事了呢,張公子。”
終于進了沈昊白的房間,張鐵心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他。
“你們好好聚聚,我不打擾了!睏顟讶市χ,離去前順道關上了門。
于是,張鐵心在凝望了許久后,才緩緩的,觸及了沈昊白的手。
手掌有些冰冷。
沈昊白沒有反應,于是,張鐵心才緩緩的、握住了他整個手掌。
沈昊白俊秀的面容沒有血色,就連呼吸也是若有似無的。偶爾的,即使是在睡夢之中,也有著淺咳之聲。
張鐵心看著沈昊白的臉,就這樣一直一直地看著,沒有說話。
只在沈昊白一句喃喃的夢囈中,微微顫了手。
“……鐵心……”
“……我在這兒……我在這兒……”閉起了眼睛,張鐵心輕聲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