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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作俑者 第四章 女人與貓之戰 作者:素問
    她被瞪了很久。

    從崔婧進屋以后,這只貓就那么虎視眈眈地盯著她,仿佛在對一個不速之客表達它最強烈的不滿。

    這只貓咪,哦,說它是只貓實在有幾分勉強,長得活像一團肉球,毛茸茸,全身上下潔白如雪,胡須細長,翹一翹神氣十足。怪的是,兩只前爪上的指甲短得出奇,蜷在左右,在發現有人注意它時,還不時在頰上蹭兩下。它懶洋洋地臥在鋼琴座下,一動不動,對女主人的歸來視若無睹,沒有一絲熱情可言。

    權弈河注意到了這一點,走過去,一拎拎起那只白貓的后頸,把四肢亂踢的它抓到了崔婧的眼前,輕笑道:“阿婧,你不會和它見外了吧!

    “怎……怎么會?”崔婧干笑幾聲,“這只貓當年跑到我的宿舍搗亂,把許多試管、藥劑瓶砸個粉碎,氣得學姐差點把它當標本解剖了!被貞浲拢娴姆浅S腥,她低頭看了看這只凌空的貓,一皺眉,“可是,它變了,原來的貓瘦小靈巧,不像……現在這么胖,笨笨的,弈河你給它吃得太多了啦!

    “貓咪胖點抱起來舒服,狗要身材瘦削才精神。”權弈河撓撓貓咪的脖子,“以前叫它‘羅斯!窍M杳绹偨y的光,現在,倒名副其實地發福了!

    阿!斑鬟怼贝蠼,可是瞇縫的藍眼,得意不已,依舊對崔婧報以敵意。

    “貓一胖,抓老鼠就不靈光了!贝捩翰恍嫉鼗匾灶伾,“我剛才還以為是一團毛線掉在鋼琴下面呢!

    權弈河正經地搖頭,“不會的,家里也沒有老鼠可抓,再說我沒給它專門喂什么,頂多是一些超市賣的貓食,偶爾弄瓶牛奶、鯽魚……”

    “等等,你還給它喝牛奶、吃魚肉?”崔婧驚訝地張了張嘴,“你把這只貓當小孩子養?”

    權弈河一抿唇,淡淡地笑了笑,“是鯽魚骨頭,呵呵,不是肉,要是我們的孩子,當然不給他(她)喂這些東西!

    崔婧的臉一紅,別開眼,“你胡說什么,我聽不懂!

    權弈河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從來都沒有想過嗎?這應該是每個夫妻之間很重要很正常的事吧!

    “可是,我們結婚之前不是說好,前幾年不要孩子的嗎?”崔婧趕忙截住他,“你不會現在才告訴我,你后悔了吧?”

    權弈河摸了摸貓的下頜,抬眼看她,“你說呢?”

    “你一向都依著我,什么時候說話不算數過?”她著急地尋求他的保證,“是不是?弈河,我的事業才剛剛開了一個頭,你一定不忍心讓我多年來的努力,被一個孩子的誕生耽誤下來,對嗎?”

    權弈河沒說話,眸光不定,覺得虎口泛癢,低頭一看,阿福正在舔他,仿佛他是一尾香噴噴的大魚,微笑道:“你對我這么有信心,我又怎么好讓你失望?我以前說過,即使將來結婚,也絕對不會成為你事業上的絆腳石!

    絆腳石?

    冰冷的字眼,如同峭壁上低落的露珠,崔婧打了個寒噤,不由自主一揪毛衣領子。

    “怎么,屋里有暖氣還冷?”細心如權弈河,敏感地察覺到她的異樣,把貓放在她身旁的沙發上,起身走向浴室,“我給你拿毛巾擦擦頭發,上面在滴雪水!

    崔婧一怔神的工夫,那只貓“喵”地一踮腳尖,從沙發跳到明凈的茶幾上,面對面,與她四目相視。別看阿福身子胖,一旦行動起來倒是半點不輸給同類,它雖是個小東西,氣勢上卻不輸給作為人類的她,挺直了鼓鼓的肚子,耀武揚威。

    “很神氣嘛!贝捩涸趺磿试S自己輸給一只貓?她點了點貓咪的鼻子,“記得嗎?當初是我把你撿回宿舍的。”

    阿福不服氣地一甩貓頭,還猛地向她咬去!

    崔婧嚇得趕緊抽回手,拍拍胸口,責難道:“沒良心,才幾天不見,你就咬主人?”

    “阿婧,我給你把熱水器打開了,不如你去洗洗澡,換身衣服好了!睓噢暮幽弥粭l毛巾出來,見到眼前的一幕,納悶地問,“你干什么呢?”

    崔婧遠遠地站在大門口,一雙大眼瞪得溜圓。

    不等她說話,那貓咪立即從桌子跳下來,邊叫邊撲到男主人腿邊打滾,權弈河好笑地蹲下身拍拍它,說:“怎么回事?阿婧,不會是你欺負阿福吧?”

    崔婧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指貓咪,“我?欺負它?權弈河,你有沒有搞錯?是它差點咬了我,不是我要咬它!”

    權弈河一挑眉,“阿婧,你會不會太敏感了?阿福是喜歡撒撒嬌,你逗它,它不會真的咬你……”他一舉貓爪子,“你看,我怕你被抓傷,專門把它的指甲也給磨平了!

    “貓爪子是你給弄成這個樣子的?”崔婧恍然大悟,“我還以為它天生的哩。”

    這一笑,阿福的表情更兇了,狠狠地向她叫囂。

    這下輪到崔婧得意了,“啊,你看它兇巴巴的態度,你不在,它就是這么對我!到底我和它誰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權弈河哭笑不得,“阿婧,在阿福的印象里,它可是比你在家的時間長,所以,你算是它眼里的一個客人。”

    “什么?”崔婧一叉腰,“我是客人?一只流浪的野貓,怎么可以喧賓奪主?”

    “你何必和一只貓斤斤計較?”他拍拍她氣鼓鼓的面頰。

    “你還說,就是你太寵它了,才讓它無法無天,分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崔婧一股委屈涌上心頭,“好不容易回家,沒想到,在家里得看一只貓的眼色!”

    “阿婧!睓噢暮与p臂摟住了她纖細的腰,低低在耳邊問,“你忘了,當初是誰讓我好好照顧這只貓的?”

    這一句話,提醒了崔婧——

    那是大學最后一年,有次她又去實驗室拿標本,路過教職工食堂,發現一只瘦瘦的小小的白貓咪蹲在房檐上,眼睛如碧藍的天空一般清澈,瞅著來往的人——這只貓已在那里待了好幾天。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的崔婧不覺得如何,偶然遇到它,不經意間聯想到了去世的母親,小時候一放學,就見母親坐在大院子里織毛衣,幾只貓咪喜歡膩在她左右玩毛線團,那個場景映著夕陽,如詩如畫,至今,都深刻地印在腦海中,難以忘懷。胸口一熱,她收養下了貓,當然,東大的宿舍是不允許養寵物的,她只偷偷地把小家伙藏了一天,什么儀器啊、資料啊全被搞得亂七八糟,結果引起了眾怒,不得不拎著貓咪來到男友的公寓樓。當時,權弈河念的是法律系,平時沒什么課,都泡在圖書館看書,不曉得之前一段日子發生了什么大事件,他突然疏遠了最愛的圍棋,甚至鮮少提到。崔婧和他交往沒多久,他就搬到了公寓樓住,所以這只貓交給他,她十分放心。崔婧本身對小動物沒有母親那么好,只要不拿去做試驗都是她的仁慈,權弈河開始也是很驚訝的,不過見她難得流露悲天憫人的一面,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這個答應一承諾就是好多年。

    到如今,兩人都步入社會,成為蕓蕓眾生中的締造者。“阿!弊鳛樗c她婚姻的見證者之一,自然跟著主人離開學校公寓。為了名正言順養這只貓,權弈河耐心地帶它到附近的寵物診所打針,又到有關部門進行戶口注冊,前后一趟,足足花了兩萬多塊。當年為了這件事,權弈河的母親狠狠地訓斥他一頓,說是有錢沒處花,還不如拿去燒了。即使如此,權弈河依然把貓照顧得很好……

    崔婧的肩膀一耷拉,一頭埋進他懷里,“是我啦……”

    權弈河瞇著眼,“你讓我覺得照顧這只貓真是罪過了!

    崔婧雙手搭在他肩頭,下巴抵著他胸膛,柔柔地說:“不……不是,唉,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嘛!”眼神落到他拎著的毛巾上,趕忙逃跑似的站起來,“我去洗澡,洗完澡出來再和你聊,就這樣。”

    權弈河瞅著她匆匆離去的身影,笑著輕嘆:“走那么快做什么?衣物都沒有拿,一會兒不是還要跑回來折騰?”

    果然,三分鐘不到,崔婧拖著拖鞋“嚓嚓”地跑了出來,她身上裹著一條浴巾,腦后綰了個松松的髻,幾綹沒豎緊的發絲垂在肩頭,雪白肌膚映著柔和的燈光格外滑膩。崔婧的目標是臥室里的衣柜,燈一亮,“嘩嘩啦啦”的聲音響作一團。

    權弈河進來后,“嘩嘩嘩”把臥室的窗簾全拉了下來,“阿婧,外面黑糊糊的,你又穿成這個樣子,怎么可以去開燈?”

    “哦,不可以?”崔婧翻著衣柜里的抽屜,一半是敷衍一半是應承。

    權弈河謹慎地瞪著她,“當然不可以,外人會看到你的身體!”

    崔婧呆住,幾秒后,嘴角彎出了一抹甜甜的笑弧,“弈河,我又不是赤身露體,還是在家里呆著,總不能穿得像個愛斯基摩人吧?要知道,那些外國人在公共的沙灘浴時,一絲不掛,我比起她們要保守得多!

    “東方女性之所以迷人就是因為含蓄,不要告訴我,你在美國的大半年里,都是穿成這個樣子!蹦腥说娜萑淌怯幸欢ㄏ薅鹊模粫闷獾皆试S妻子在外面滿足他人的眼球。

    崔婧低眸揪著浴巾,紅唇可憐兮兮地抿著,“弈河……”

    權弈河望著她無辜的表情,一剎那似乎回到多年前。那個一手捏試劑管、一手捏數據單的女孩,聚精會神盯著導師,偶爾留意到窗外的他在給她打招呼,便露出無邪的笑,那笑容若綻放的海棠,明麗動人;若是遇到什么不順心的事,會在他跟前走來走去不停打轉;假如需要幫忙,肯定免不了一頓膩人的甜言蜜語來討好。

    明明還是熟悉的小花,何時綻放了難以遮掩的萬種風情?一旦他想要接近,也會被外面的荊棘刺傷手指。

    “喵嗚……”爭執聲驚動了貓咪阿福,它豎起敏感的耳朵,從窄窄的門縫硬是擠進了臥室,兩只眼睛滴溜溜打轉,發現崔婧與男主人之間不大和諧,立即把矛頭轉向她,勇敢地伸出爪子撲向“敵人”。

    崔婧圍著一條浴巾,下半截腿裸露著,這若是被抓上,那還得了?別看阿福的指甲被權弈河削短了,可動物的野性一起,仍是極為鋒利的危險武器,崔婧嚇得一捂臉,怎么動都挪不開步子。

    權弈河也嚇得不輕,喊是來不及了,沒辦法,他伸腳踩住了貓咪一甩一甩的尾巴,但見貓爪碰到臉色蒼白的崔婧前一寸左右,定格不動。

    貓咪“喵唔——”地叫,憑空抓了幾抓,哀怨地扭回頭,瞪著主人不明所以。

    崔婧從指縫向外窺測,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倒退幾步,“啪”地拽開臥室門,以最快速度離開,同時反拉好門。

    權弈河抬起那只踩著貓咪的拖鞋,蹲下身,大手撫了撫受挫的貓,低柔道:“你怎么能去傷她?阿福,不是她,你的存在是沒意義的——”那溫柔的話如三九天的冰尖,幸好阿福是貓不是人,否則,它八成會被嚇死。

    往往,最溫柔的人吐出的句子最殘忍。

    臥室的擺設還和她走之前相同,弈河沒有動任何一樣東西。

    崔婧慌亂的心稍稍安穩下來,放下蒙著腦袋的毛巾,烏黑的發絲披散在肩頭。一雙溫柔的大手取代了她,接下毛巾細心地擦拭著濕漉漉的發。

    “弈河……”透過眼前的化妝鏡,她仔細凝視著他,不禁輕喚。

    “嗯?”他的手略略頓了一下,又繼續幫她整理發絲。

    “剛才……其實我……”她的心七上八下,眼珠子緊張兮兮地瞅著他的舉動。

    他淡淡地說:“沒有在美國那么張揚!

    崔婧一個勁地點頭,倏地轉過身,覆住他忙碌的手,只覺得指尖很涼。

    “你呀,每次惹了禍都是這么看著我!睓噢暮游⑽⒁恍,拿起一旁的吹風機,熟稔地鞠起一綹綹發絲吹拂,干爽的熱氣驅趕走了那抹冷意。

    “因為每次這么說——”她有一絲狡猾地笑,“你都會原諒我!

    “我原諒不原諒對你很重要嗎?”他氣定神閑地反問。對阿婧,他有著百分之兩百的耐心與韌性。

    “那是,因為我擔心嘛。”崔婧低下頭,不無懊惱地摳指頭,“人家都說你脾氣好,事實上他們一點不了解,沉默中的怒氣最難讓人忍受!

    “阿婧!彼鹚男∠掳,無奈地嘆息,“你把我形容得像一顆不穩定的炸彈,隨時有可能爆炸。”

    “我沒有啦。”迎視著他專注的黑眸,她有一絲恍惚。弈河的眼睛很漂亮,色如七彩琉璃,又在轉動時透露一抹深沉的底蘊。

    “你在看什么?”他盯著她,輕輕地笑了。

    崔婧臉一紅,閃爍其詞,“沒有,我、我要去喝水!

    “別逃。”他勾住她纖細的腰肢,輕易地拉進懷中,再一收臂,彼此的身軀親密地貼在一起。

    “啊?”崔婧的手抵著他的胸膛,發絲零散,如同受驚的小兔子,神經緊繃。

    “我讓你畏懼嗎?”權弈河有些受傷地望著她,臉色黯然。

    “沒有,你為什么這樣說?”她下意識地辯駁,心疼地撫摸他的面頰,“弈河,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我沒生你的氣!彼麘z惜地去吻她的指尖,“阿婧,小貓是你托付給我照看的,如果讓你困擾,那我送走它。”

    “不要,你把它送到哪里?”她驚訝地微張小嘴,“我又沒說不要它,你這樣決定,好像我多么小氣,連個貓也容不下!

    “那你不準再為它鬧別扭!彼麥睾偷亻_口

    “你也不準偏袒它,欺負我。”她趁機向他開條件。

    “誰欺負你了?”他好笑地揚眉,“我一向是幫理不幫親,實事求是啊!

    “有,你有!彼龕蹕傻剜恋,“我不在,你對那只貓的疼愛超過了我,讓這小東西分不清究竟誰是女主人!

    她是在吃一只貓的醋嗎?

    權弈河忍俊不禁地彎起嘴角,“阿婧,你覺得我會抱著一只貓睡覺嗎?”

    “誰知道!”她沒好氣地瞥了貓一眼,“那只母貓早就到了交配的年齡,到現在沒處去四處偷腥,就是你慣的!”

    “阿婧,你說什么呢!”他要吐血了,懲罰性地咬她的唇瓣,“就算它有意,我也不是一只隨隨便便的公貓!

    “唔……”被吻得頭暈腦轉的崔婧,身子一輕,被騰空抱了起來。

    權弈河將她輕放在許久未曾同眠的軟床上,小心翼翼壓覆,退去浴巾,多情地撫摩她玲瓏有致的嬌軀。

    崔婧攀著他的肩頭,面如染霞,低喘道:“弈河……我……”

    權弈河吻她的唇頓一頓,托起那柔軟的白頸,“拒絕我碰你嗎?”

    “不是……”她吁了口氣,羞澀地埋首在他火燙的胸前,細細地說,“慢一點,人家有點緊張啦!奔词顾c她早已有了魚水之歡的默契,分開半年,多少都會有幾分陌生,驟然到來的親密接觸,一時難以適應很正常。

    權弈河白凈的俊容上也沾染了一絲暈澤。他溫柔的手指一次次在崔婧的身體上點燃欲火,直到她完全放松四肢……

    一切恢復平靜,崔婧倦然地打了個小呵欠,淚眼汪汪,抱住他的腰尋找到愜意的角落蜷縮成一團。權弈河寵溺地任她枕著自己的臂彎,“累了,就趕快睡吧!

    “不,我還沒吃藥!彼悦院毓緡仭

    “吃什么藥?”他沒在意地隨口一問,為她拉上被褥,掩蓋住那引人遐思的身段。

    她揉了揉眼睛,“避……孕藥!

    “避孕藥?”他的面色陡然一沉。

    “是啊,四十八小時內吃才有用。”崔婧自言自語地掀開被褥,準備下床。

    “等等!”他扣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拉,帶入自己懷中。

    “痛啊……”她皺起纖眉,掙扎著從他的懷抱里逃出,埋怨地瞅著他,“你干什么這么用力?我又不是犯人!

    “為什么非要吃藥?”他徑自發問,黑眸如電,“阿婧,我不介意慢慢等,為什么你一定要扼殺那個可能?”

    “弈河!贝捩翰灰詾槿坏氐蛦荆拔覀冋f好了暫時不要孩子,現在吃藥總比確定有了孩子再流掉要好,不是嗎?”

    這女人,竟然可以面不改色地說流掉他們愛的結晶!

    權弈河“霍”地站起來,許久,一言不發地穿好睡衣,開門往外屋走。崔婧困惑地望著他的背影,急促地喊:“弈河?”

    “我現在很難和你說清什么。”他冷淡地回頭看了她一眼,“把衣服穿好,一回來就感冒,看你怎么工作,我去燒點熱水給你喝!

    “弈河!”

    “砰”的關門聲,泄露了他憤怒的心情。

    弈河原來不是這個樣子!他總是笑呵呵地順著她的意思,即使再不開心,也不會表現得那么明顯,惟恐傷到她一絲一毫,然而——

    崔婧咬著嘴唇,心窩深處泛起陣陣絞痛。她不知道,當一個人被傷到無法舔舐自己傷口之時,還有掩飾的精力?

    崔婧捧著冒熱氣的杯子,透過玻璃瞧他。

    權弈河在給貓咪喂牛奶,那只貓沾了她的光,竟然在深更半夜多了一頓加餐,實在是意外收獲。它邊喝邊舔爪子,眼珠被那瞇縫著的睫毛擋在幕后,儼然忘記了剛才被踩著尾巴無法動彈的慘狀,甜甜的牛奶已蠱惑住小家伙的所有心思,哪里顧及得了形象?

    這是很和諧的畫面。

    權弈河摸著貓咪毛茸茸的腦袋,嘴角輕輕揚起了一抹淺淺的笑。那笑,在柔和的燈光下十分微弱,甚至有種不大實際的恍惚感,令崔婧的心沒來由一慌,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再也捕捉不到,并且這個預感越來越強烈!

    她會失去他的笑容?

    她會失去他嗎?

    他一向默默地守護著她,從沒有怨言,讓她無憂無慮地在自己沉醉的世界中享受探索的樂趣,如今,她惶恐了。

    手里的藥,她捧著,卻遲遲沒有送入口中。避孕是當初結婚前的一項協議,她列在第一條,弈河沒有說同意,也沒有反對,跳過去了她也當做是默認。結婚后相處的日子很短,她在為出國簽證的事奔走忙碌,不回家也是常事,夫妻的正常生活被破壞,避孕也變得可有可無,這次舊事重提,弈河的態度異常強烈,她深受震撼。

    他那么喜歡孩子嗎?

    他們太年輕,沒有一絲多余的精力去照顧娃娃——那是個獨立的小生命,沒有絕對的責任心與毅力,如何撫養娃娃長大?弈河很淡薄,極少開口要求什么,一旦說了出來,肯定是經過長時間的考慮。他在本市另一所重點高校名成大學任法律系助教,平時除了代課,業余時間都待在那家圍棋沙龍下指導棋,也許,對于他來說,她不在身邊的時候,真的需要一個孩子來填補虛無的空白?

    權弈河是一位有名的棋士,可他沒有告訴她,為什么他會遠離職業棋壇,他甚至很少和她聊起有關圍棋的事,那個領域,是他與她的代溝。除此以外,他對她的疼愛,幾乎到了縱容的地步。

    假如有了孩子,她會不會變得可有可無?

    若是一個家,變成父親與孩子還有一只貓的樂園,還有她這個女主人存在的空間嗎?想到那個可能,崔婧就會嫉妒得眼紅。

    于是,她再一次毫不猶豫地把藥放入口中,隨著溫潤的白開水一同咽下。

    權弈河不著痕跡地望著她的一舉一動,當看到她仰頭吃下藥,臉色蒼白如死,嘴唇微微地開啟,似乎要阻止,可有沒出聲。

    孩子是兩個人的長久問題,急不來。

    難道,他固執的小妻子非要逼他使出非常手段,才會改變主意嗎?如果是,他就不能再溺愛她下去,否則,權家將來不是要無后了?想到這里,他松開掌下胖乎乎的貓咪,起身走到崔婧的跟前,平緩地說:“明天要去爸爸媽媽那里吃午飯,去睡覺吧!

    崔婧皺了皺眉,“可是明天上午還要再去研究所一趟,等把那些數據入庫,演示一遍新的實驗器具,我才能真正休息幾天。”

    “這么忙?”權弈河的面色微微一黯。

    “我會盡量快些弄完!彼谄鹉_尖,在他僵硬的面頰上柔柔一吻,“你先去爸媽家,等到中午我再趕過去和你會合,好不好?”

    權弈河無奈地嘆了口氣,拉她的手,“好,不過你要吃完早飯再去!

    “遵命,我的老公!贝捩郝冻鎏鹛鸬男,柔順地靠在丈夫肩頭,依偎著他回臥室。

    似乎不久前那不悅的一幕悄悄彌散,但是,權弈河深深地明白,他們之間的陰影越來越清晰,已到了不得不面對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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