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如瑄笑了笑,對于樊府決定用什么方式將她迎進門一點意見都沒有,她只是想要好好地彌補那個人。
他的眼,不可能再看見這世間的一切,但如果可以融去他臉上的冰霜,能親眼見到他的笑容,一切也就值得了。
這,就是她想做的事。
兩人說說笑笑了一會,正當楊如瑄要告退,讓黃氏小憩片刻時,守在廳外的丫鬟齊聲喊著——
“老爺、夫人!
楊如瑄抬眼望去,就見楊祁還穿著朝服,面有豫色,而穆氏則沉著臉,兩人不知是因何事而煩惱著。
難道是因為今年年節沒讓楊致禹回府團圓,李姨娘那頭又鬧得天翻地覆了?
她會這么猜,是因為瞧見李姨娘就跟在后頭,她臉上看起來不像大年初三鬧著尋短時的哭天喊地。
“娘!睏钇钶p喚著。
“怎了,有事?”
“有樁事!睏钇羁戳藯钊绗u一眼,有些難以啟齒。
楊如瑄見狀,乖順地道:“奶奶,爹有事和你談,我就先回院落了。”
“等等,瑄丫頭,你留下,這事也與你有關。”
“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黃氏催促著。
“樊府派人來提親,要迎娶瑄丫頭過府!睏钇钫f著,臉色有些悻悻然,像是極不滿這樁婚事!耙矝]派人先知會一聲就直接提親,他是把咱們當什么了?”
雖說樊家老爺是位高權重的戶部尚書,但官家禮儀總是要顧上幾分,如此強硬提親,以勢逼人,令他心底不快。
“等等,這事我已經知道,剛跟瑄丫頭說了,她也答應了。”黃氏忙道!拔覜]先告知你,倒是我的不是!
“娘,你怎能將瑄丫頭給配進樊府!”楊祁聞言不免激動著,就連穆氏也頗不認同。
“是啊,樊家二少素行不良,是個不學無術又愛風花雪月的紈褲子弟,怎能將瑄丫頭配給他!”穆氏急得跳腳,想著該尋何辦法退了這親事。
“咦?”楊如瑄愣了下,看了黃氏一眼。
“不是,我說的是樊家的平西侯樊柏元,是致堯受了樊家老夫人請托,先向我透口風的!秉S氏趕忙解釋。
這會換楊祁夫妻愣了下,兩人對看一眼,就算想反對似乎也無從反對。
穆氏只得望向楊如瑄,再次確定地問:“瑄丫頭,你真是允了這門親事?”
“嗯,娘。”她笑瞇眼道,暗松口氣。
還好奶奶沒搞錯,又慶幸堯哥哥動作快了一步,要不然可就糟了。依樊尚書的官威,要是已派人提親,沒有合理的借口,這婚事恐怕是推托不得的。
“可是那平西侯聽說傷了眼后,性情大變,他……”穆氏原是將軍府千金,楊府離將軍府也不過隔條街,她不時回去串門子,大抵也知道武將之間的狀況。
“娘,性情大變也許意味著他有機會可以再變回來,而且嫁他也比嫁給樊二少強,如此一來,爹想要推掉樊二少的提親,這理由是再充分不過,對不?爹!彼σ饕鞯赝鴹钇睢
瞧,她重獲的爹娘全是一心一意替她打算,怕她吃虧受苦呢。
楊祁笑了笑,撫了撫她的頭!艾u丫頭長大了,爹寧可你嫁的是瞎眼的平西侯,也不能嫁給不事生產的樊二少,但是盡管嫁給平西侯,爹擔心你……”
“爹,放心,姐姐出閣前也教了我許多,這么點事我才不怕呢。”
“真是的,都怪咱們女兒太搶手,否則我原本打算等到夏天時再替我爹麾下的猛將提親呢……那人雖是木訥,但極為敦厚,又有功名在身,而且……”
“落英,這當下不求功名富貴,才能遠離是非!睏钇畹驍嗄率衔淳沟脑挘偻螯S氏。“娘,既是如此,我就親自上樊府解釋這事,相信樊尚書不會為難我!
“去吧,順便把致堯那孩子給我找來,我要立刻回覆他!
“是!
待人走后,楊如瑄望向廳門外,不禁疑惑,李姨娘何時走了?
她到底是來干么的?
四月,正值春暖花開,百花爭艷,亦是楊如瑄出閣之時。
楊如瑄一身大紅喜服,珠冠上罩著紅蓋頭,在樊府派來的嬤嬤引領之下,從閨房來到主屋大廳。
一路說著吉祥話,正欲踏出廳外時,楊如瑄驀地停下腳步,一把扯下紅蓋頭,回頭朝坐在主位的黃氏和楊祁夫婦雙膝一跪。
“奶奶、爹、娘,如瑄在此拜別。”她行著大禮,壓根不在意喜服會沾上塵土。
跟在后頭的楊如歆趕忙阻止三位長輩上前,以免壞了禮儀,再快手幫她將紅蓋頭蓋好,不讓其他人看見她的臉。“姐,沒進喜房,紅蓋頭是不能扯掉的!
“如歆,昨日姐姐跟你說的,你可都還記得?”她一把抓著她的手。
“姐,你放心,我都記得一清二楚!睏钊珈σ庖粨P,十二歲的年紀,有幾分青澀的嫵媚。從懷里掏出手絹,擦拭著姐姐沾上塵土的雙手。“姐,樊府的嬤嬤臉色很難看,待會記得多塞點銀兩!
“放心,我準備了很多!蹦敲袋c規矩,她還需要她提點嗎?“奶奶和爹娘交給你了,別老是心浮氣躁,要靜心讀書學女紅學琴學……”
“姐,別再說了,依我看,你待會要是沒塞個一兩銀子,那嬤嬤肯定到樊老夫人面前告得你昏天暗地。”楊如歆正色打斷她未竟的話。
“你這丫頭。”
“去吧,這大喜之日,別把娘和奶奶都弄哭了!睏钊珈Ц纱嗤浦,就怕還沒進門,遮口費就得先花掉一筆!岸,你要是不趕緊上花轎,如琪姐姐就無法從后門出嫁了。”
思及此,楊如瑄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在樊府嬤嬤的引領下上了八人大轎。
坐在轎上,她不住地想,為何搞到最后,竟會是如琪嫁給了樊柏文?
那天之后,她聽說李姨娘趕在爹回覆之前,應允了那門親事,不過是把出閣的人換成了如琪,而樊家也答允了。
只是樊柏文迎娶的非正妻,只是小妾,適逢與她同日出閣,所以兩人的迎娶陣仗大不同。
雖說兩樁婚事皆無新郎官親自迎親,但至少她是坐著八人大轎,以迎正室之禮繞行內城,再轉進樊府大門,如琪卻只能乘坐小轎直接前往樊府后門,等著她進門后才能進門。
這天差地別的迎親陣仗,只怕會讓素來和她不親的如琪更加心生嫌隙。這些,她還不怎么在意,她擔心的是,如琪會變成以前的她……她不懂李姨娘為何硬要將如琪嫁給樊柏文當妾,難道李姨娘會不知道妾室之間的爭寵可比朝堂斗爭嗎?
隨著花轎進了樊家大門,下花轎時,楊如瑄不著痕跡地在嬤嬤手中塞了一包錦囊,然后她一路被引領著進了主屋大廳,屋內沒有她想像中的吵雜,就在拜過天地之后,她被帶進喜房。
這一坐,從早坐到晚,坐到她腰酸背痛,可她謹守著規矩,端莊地坐在床上等著她的夫婿掀開她的紅蓋頭。
這是她未曾經歷的,所以有點緊張,但并不害怕。
從今天開始,她正式和過去的楊如瑄告別,從此以后她要守護著她的夫婿,與他不離不棄,白頭偕老。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她感到饑餓難耐,口干舌燥之際,隨著陣陣的腳步聲,她知道她的夫婿即將到來,于是更加挺直背脊,聽著開門、關門聲將外頭一連串舌粲蓮花的吉祥話隔絕在外。
屋內靜默無聲,她的手心莫名發汗著,然后,他掀開了她的紅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