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能說什么?什么都還不是該開口的時候。
但造化弄人,誰料得到安齊會客死異鄉?
“合約談得很不順利,所以你才會喝酒,對吧?”安凈對著靈骨塔上的精致骨灰壇說著!吧踔磷龀鼍坪篑{車這種事情……”
淚珠不停滾落,她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為什么好端端的安齊,會突然就這樣消失了?
“安凈,你別再哭了!卑矉屪吡诉^來,溫柔的摟過孩子的肩!笆耪咭岩,你要考慮活著的人!
“活著的人?”
“你跟唐以牧!卑矉尦钊轁M面的望著她!澳阋园昌R的身分,繼續跟唐以牧活下去,還是?”
是啊……安凈死了。
對外而言,死的是安凈,活下來的是安齊。
“我……我之前居然還希望安齊永遠不要回來。”她痛苦地捂住臉頰。“這是報應、這是上天給我的報應!”
“不!安凈!卑矉屭s緊將孩子緊緊抱著!斑@是天意,這是安齊酒后駕車造成的結果,跟你沒有關系!
“就是我!我想跟以牧在一起,我希望她不要回來,我好惡毒、我好邪惡!”安凈埋在母親懷里放聲大哭,“現在她真的消失了……以我的名字死了。”
安媽只是將孩子抱得更緊,現在說什么都是多余。
這是孩子們自己的選擇,一個選擇工作,一個選擇接替,也承受了愛情,接下來是命,安齊以安凈的名字喪生,安凈卻必須背著安齊的名活下來。
安爸由外頭走進,就看到母女倆哭成一團,泣不成聲的是安凈,她哭到全身都在發抖。
“唐以牧來了!彼o皺著眉,說出了驚人的名字。
安凈當場倒抽一口氣,猛然抬首,臉色蒼白。“不,我不想見他,我不能。”
這場喪禮連唐以牧也被婉拒在門外,他自然覺得非常奇怪,安家把喪禮守得跟成吉思汗下葬似的神秘。
“孩子,你不能躲一輩子啊!卑舶謬@了口氣!八軗哪,我看得出來,唐以牧是真的很愛你!
“他以為我是姊姊——”安凈低吼著,呈現狂亂的狀態!八⒌氖前昌R,記得嗎?不是我這個又迷糊又笨拙的安凈!”
“不……媽看得出來,他喜歡的就是你這個又呆又笨拙的安凈!卑矉尷×怂氖帧!八昌R之前并沒有熱戀的氛圍,是跟你在一起后才有的。”
“那又怎樣?媽,他娶的是安齊,他追求的人是安齊!”她歇斯底里的哭嚎起來!巴昝蓝斆魇潜貍涞囊幻妫F在或許真的喜歡我的迷糊,但必要時,他還是要我的精明,我還是得變成安齊……”
安凈的聲音在靈堂里回蕩,父母親只能皺著眉,心疼不已的望著自己的孩子。
“說到這點,還有件事!卑舶终Z重心長的說著,“關于工作,你必須放棄鋼琴家教,以安齊的身分回去上班嗎?”
咦?安凈倒抽了一口氣。
是啊,她現在是安齊的話,就必須概括承受安齊的所有東西,不只是婚姻,還包括了工作、朋友及世界。
“不……不,這太離譜了!”她焦急的跳起來!斑@不是我愿不愿意的問題,我沒有那個能力的,一旦到了公司,那些同事很快就會識破我……”
“安凈,你冷靜一點!卑矉屧俅伟押⒆映哆^來!澳憧梢赞o職,很多事有變通方法的。”
“啊、對啊,我聽說德國廠商最后跟另一家簽約了,所以安齊才會買醉,她不能面對人生中的失敗……可以用這個為理由,你干脆辭職!卑舶忠矌椭鳇c子!叭缓笳f你想休息一下,教教琴也好,這樣還可以;貋怼!
“鋼琴教室就設在我們家,你不但可以;貋恚植粫惶埔阅涟l現端倪。”安媽也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
兩老你一言我一語,站在一旁的安凈卻覺得茫然。
遙望著骨灰壇。她的人生要因此而改變嗎?一場代打的婚姻,最后讓安齊把她的人生全部都拿走了。
她終其一生,都要以另一個人的樣子活下來嗎?
“好了,暫時這樣,我們再從長計議。”安媽拉過了她!疤埔阅猎谕饷娴纫粫䞍毫耍阙s快出去!
以牧……安凈全身又開始顫抖。她不敢面對他,因為他的妻子已經不存在了!
半推拒之下,她還是被帶出靈骨塔外。
唐以牧歷經半個月,總算再見到愛妻,焦急的立刻沖上前。
“媽!彼是顧及禮貌,先跟安媽打個招呼,旋即撫上老婆的臉龐!澳阍趺纯蕹蛇@樣?有沒有吃飯?為什么這么瘦?”
他拿出帕子,為她擦掉不停涌出的淚水,以掌心撫著她的發,眼底盈滿憂心的望著她。
他愈擔心,她就愈自責;他表現出愈心疼的關懷,她就只是更想逃避。
他眼底望的是安齊,這一輩子都只有安齊了。
原本奢望可以永遠跟他在一起,現在這個愿望成真了,但是她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心底只有濃濃的悲傷。
因為她并不希望姊姊死,她并不希望以另一個人的身分活下去,更不希望終其一生,被深愛的男人喚作另一個名字!
淚珠串串滾落,只是望著他就足以讓安凈心碎,唐以牧難受的將她揉進懷里,只以為她是承受不住妹妹去世的打擊,他能做的只有陪在她身邊。
“爸、媽,我先帶安齊回去了。”他不想讓她在外頭吹風受寒,決意先行一步離開!拔艺埶緳C開車送你們回去!
“啊,不必、不必,我們自己走就行了!”小康家庭慣了,安爸沒有那種變成富豪的習性。
“不行,還是讓小張開車吧。”唐以牧擔心的是這家人傷心過度,萬一分神就不好了。所以轉身一吩咐,司機立即領命。
安凈啜泣的回首望向父母,安媽緊鎖眉頭,神色凝重的回看著她,只叫她好好休息,別想太多。
“好了,我們回去!碧埔阅翗O其溫柔的說著,緊摟著她,怕她一摔就會碎去似的,攜著她走下階梯,往白色座車前去。
沒有說話,安凈哭泣不已,任由他將她安置在前座、為她系上安全帶,還遞了一盒面紙給她。
回家的路上,他也沒有多說什么,僅是握著她的手,給她一股支撐的力量。
殊不知,那已經變成她痛苦的來源。
“太太、太太回來了!”
人都還沒靠近門口,安凈就聽見一屋子的喧鬧,傭人們全擠到門外來,大門敞開,每個人都憂心忡忡。
阿珍嫂見著憔悴的她更是大驚失色,喃喃念著怎么瘦成這樣,圍裙一撩就回身往廚房忙去。
其他人又接包包、又遞拖鞋的,讓安凈覺得好溫暖。身后的男人正為她取下頸子上的圍巾。
“阿珍嫂煮了些雞湯,你不餓也先喝一點。你看起來像幾天沒吃飯了!”
她紅著眼眶,本想直接回房間休息,但是看見廚房里忙進忙出的身影,阿珍嫂端著一大鍋雞湯走出來,她就說不出口。
阿珍嫂為她盛滿一碗雞湯,她只能虛弱的說謝謝,拿起湯匙舀湯入口,多是食不知味。
她正以安齊的身分待在唐家、待在以牧身邊,接受這些根本不屬于她的厚待。不管是傭人的服侍,甚至是這碗雞湯,都是為了安齊而存在的。
“你別再自責了。”冷不防的,坐在她身邊的唐以牧開了口。
安凈不免倒抽一口氣,瞪大雙眼瞅著他。他說什么?為什么他會知道她正在自責?
“我知道你很后悔派妹妹去代替你談生意,但這是命!碧埔阅列奶鄣膿嶂念^!八岂{不是你的錯,你不能把事情都往身上攬!
啊……原來他指的是這件事。
他以為她的內疚,是因為請妹妹去德國,然后妹妹又客死異鄉。這跟事實比起來,還是小巫見大巫呢。
“雖然我很驚訝,你竟然會請雙胞胎妹妹代替你去談生意。”唐以牧提到這點時,難掩懷疑。“長得相似是一回事,你不是非常重視這個案子?婚前你說你經營了三年……”
安凈一怔,默默的點頭。
是啊,重視到扔下自己的婚禮,以牧某方面真的很了解姊姊。
“我……”她抬起頭,欲言又止。該說出實情嗎?就選現在告訴以牧,坐在他面前的是安凈!
“或許她跟你一樣聰明吧?”唐以牧逕自接了口,不愿再看著她凄楚的雙眸。“這也代表你真的很相信她,才會愿意委托她做這件事!
安凈深吸了一口氣,渾身不住的顫抖,淚水再度滴入雞湯中。
她跟姊姊才不一樣,她們除了外表一樣之外,頭腦截然不同,姊姊才是精明的那個,所以她才會親自飛往德國,把婚姻丟給她。
但是,以牧說對了一件事,姊姊是否百分之百的信任她?
信任她可以勝任偽裝這個角色、信任她可以假扮成功、信任她能夠應付跟以牧之間的一切,直到她回來為止。
可是錯了!安齊看走了眼,因為她的胞妹不但愛上她的老公,還暗自祈禱她干脆永遠不要回來,這樣她才能永遠占據唐以牧。
“我要回房間了!卑矁敉崎_椅子,一個人起身就往樓上奔去。
傭人擔憂的想追上,卻被唐以牧制止。
他知道她身陷于悲傷當中,一時難以自拔,更別說是雙胞胎妹妹,聽說雙胞胎總是相當親密……雖然安齊幾乎沒有提過。
偶爾一兩次,他曾聽過她隨口提起妹妹的事,記得她說過那是一個跟她相反的妹妹。
相反?他記得他不懂她的意思,后來安齊只用了“優柔寡斷、笨拙迷糊”八個字來形容,然后就帶開了這個話題。
若誠如她形容的特點,那她怎么敢把這么大的簽約案交給這樣的妹妹去洽談?這點令他匪夷所思,更別說整場喪禮保密到家,連身為丈夫的他竟然都不在喪家之列?
他甚至連靈骨塔位都進不去
當一個疑點產生時,就像挖蕃薯一樣,挖出一個,后頭就有成串在等著,一個連接下一個,連綿不絕。
心頭有很不安的想法,唐以牧雖然覺得有些荒唐,但唯有證實所有的疑慮,他才得以安心。
第8章(2)
咖啡廳里,精明的雙眼轉呀轉的,岑璨雪帶著責備又帶著生氣的眼神,瞪著面前在室內依然掛著大墨鏡的女人瞧。
她手里攪著咖啡,鏘啷鏘鏘,湯匙攪得杯子隨時都會爆裂似的可怕。
“我說你啊……”岑璨雪蹙起眉心,連罵都不知道該從哪里罵起。
安凈宛如行尸走肉,悠悠的看向外頭。
安齊告別式后距今不到一星期,她幾乎無法正常生活,也無法正視以牧的臉,只把自己關在房里,足不出戶。
她好希望醒來時,發現安齊站在她床邊,不客氣的再罵她一百句懶散,然后要她滾回家去,因為正牌的唐太太回來了。
真的,如果是這樣也沒關系,她可以默默的愛著以牧,只要安齊能回來。
“現在呢?你騎虎難下了吧?”岑璨雪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拔椰F在該叫你安凈?還是安齊?”
安凈轉回來望著她。這個問題連她自己都答不出來!
“你愛唐以牧吧?”她托著腮,無力的問著廢話。
點了點頭,像傀儡似的。
“我就知道代嫁是條不歸路,當初我就看出來你被電到了!贬惭┲讣庠谧郎宵c呀點的。“我聽說唐以牧也被你電得七葷八素,還準備要去度蜜月!
她小嘴微啟,略顯訝異。雖說那是場不會成行的蜜月,但璨雪為什么會知道?
“這是最慘的狀況,你們兩情相悅!彼^都快炸掉了。“安凈,你懂嗎?你們彼此相愛,可是唐以牧不知道實情!
“他愛我……他應該愛我。”她顫抖著出聲。“可是……我是安凈,我不是安齊!
“我聽以云說,他覺得他二哥是在婚后才陷入戀愛,所以唐以牧是愛上假扮安齊的安凈,不是原來那個安齊!贬惭┶s緊握住她的手!斑@是危機也是轉機,就看你要不要賭賭看了。”
“賭?”安凈怔然的抬首。
“因為唐以牧愛的是你,跟他實話實說后,不會改變你們之間的任何事情!贬惭﹫远ǖ南轮袛唷
安凈卻不以為然!澳侨绻麗鄣氖前昌R呢?”
“可能嗎?”挑高了眉,她不覺得。
她甚至認為當初在餐廳里不只是安凈被電到,唐以牧連結帳都過來搶了,望著安凈的眼神如此熱切,他應該也對安凈一見鐘情。
是她阻止了安凈的桃花運,因為她討厭唐家的男人,尤其是唐以云,她跟他簡直有不共戴天之仇!
結果一念之間,她改變了安家姊妹的命運,可因為安齊的事業心,再扭轉了一次。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唐以牧跟安凈再次湊成一對,但實際上可復雜太多了。
事情走到這步田地,她自覺難辭其咎,當初她不要阻斷安凈的桃花,就不會有現在這么多事了。
“反正你試試看就對了,我覺得唐以牧愛的是你,不是冷冰冰的安齊!
安凈做了幾個深呼吸,千頭萬緒在心中盤繞再盤繞,緊張的絞起裙角!叭绻矣肋h都不說呢?”
咦?岑璨雪瞠目結舌的看向她,震驚的刷白臉色。
“我們把這個秘密守住,永遠……都不說!彼龤馊粲谓z的說著!拔揖彤斠惠呑拥陌昌R呢?”
岑璨雪倒抽一口氣。她沒想過這個答案!
或許她個性直了點,但如果是她,她不會想要用別人的身分過一生,也不會希望唐以云這輩子都叫她另一個名字。
呃,她想到哪去了忽然皺眉,用力甩甩頭,還使勁拿右掌擊向右邊的頭,想把唐以云從左耳打出去。
唐以云是她的誰啊?她希望什么東西?岑璨雪咬緊唇瓣,在心里自吠。她跟唐以云之間的關系,跟安凈他們不一樣!
“我不知道,但你認為不會穿幫嗎?”岑璨雪抱持著高度質疑的態度!爱斎蝗绻阍敢馕沂菦]差啦,可是你終其一生都得要假扮安齊嗎?就為了……跟唐以牧在一起?”
“我不愿意!”她激動的低吼出聲,“可是我不想失去他——”
安凈嗚咽一聲,立即趴在桌上低泣。她想了一星期,在偽裝與吐實之間掙扎徘徊,她想到各式各樣的后果,但最終她害怕的是失去以牧。
怎么辦?她愛他愛得那么深,要是失去他的話,她該怎么辦?
憂心的岑璨雪坐在對面,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這是一場最難解的習題,無人能預料唐以牧的反應會是如何?
如果安凈就這樣用另一個人的身分活下去,或許可以相安無事,但是遲早會東窗事發。就算到現在,很多事依然不平靜,安齊的同事們疑心四起,安媽說有幾個下屬三天兩頭打電話來,小舒更是開門見山的直問,甚至公司那端也拒絕安齊的辭呈,未解決的事情還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