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無?戳艘谎垡性陂T后,聽到女兒的話,早已滑跪在地的姜羽姍。
他輕輕嘆息,盡管姜羽姍聽不到,還是低聲在她耳畔道:“老天是公平的,雖然你們夫妻壽命不長,卻會給你們一雙尊貴的子女光耀門楣!
老天爺總是在這樣一邊虧待你,卻在另一頭予以補償,也許老天的公道,無知的人們看不清楚,但公道確實存在。
孟孟牽著弟弟跪地磕頭,兩座修整完善的墳頭上,寫著賀青桐和姜羽姍的名字。
五年了,孟孟還記得,爹回來那天,娘聽到她對爹說的話之后就崩潰了。
惡耗像大石般狠狠地砸上姜羽姍,當晚她生下早產的兒子,差點救不回來,是于文彬在旁手把手教導孟孟把針刺入她穴道,方將她從鬼門關前拉回來。
從那之后,姜羽姍的身子一直不好,這個家便由稚齡的孟孟承擔起來。
幸好有于文彬在,也幸好有后來陸續加入、又陸續離開的趙姨、陳嬸、陸爺爺……是他們一路扶持孟孟,把這個家給撐下來。
趙姨教會她女紅,陳嬸教會她管家,陸爺爺教她人情冷暖、世事無!
他們不知道孟孟為什么能看見自己,卻道:“唯有心思最純凈的人,才能得陰陽眼,因此稚齡孩子易受鬼魂驚嚇。”
孟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失去純凈心思,不曉得何時將失去這個能力,因此對于他們,她分外珍惜。
這次姜羽姍離世,孟孟沒有放聲大哭,反而在她病入膏肓時,坐在床前告訴她,爹爹來接她了。
她看到自家爹爹對娘說——
“我們都是樂善好施之人,下輩子將有大福分!
“我們抽到的號碼牌是紫色的,來世會榮祿加身,不再辛苦。”
“我們的號碼都是二〇七三,我們之間仍然有很深的緣分!
賀青桐說很多話,孟孟一句句傳給姜羽姍,然后姜羽姍釋懷了、不害怕了,她知道自己最依賴的男子在等待著她。
最后一天,她把時間用來交代后事,她讓憶憶好好聽姊姊的話。
在深夜,她握住兩姊弟的手,與世永隔。
于文彬站在兩姊弟身后,低聲對著墳頭說:“賀兄,允你之事,于某必傾力做到!
孟孟摟著憶憶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小的身子。
他仰頭問:“姊姊,是不是憶憶不乖,娘不要我?”
“不是,娘擔心爹太寂寞,這才過去陪爹爹。”
“爹爹那里好玩嗎?憶憶也可以去嗎?”
“那個地方很不錯,總有一天姊姊要去,憶憶也會去,只不過我們還有很多事,得一件件做齊全,才能過去。”
“什么事?讀書嗎?考進士嗎?”
“是啊,娘告訴過憶憶,你要光耀賀家門楣,讓賀家的祖宗長臉,以后姊姊教你讀書,你要更努力,好嗎?”
“好!睉洃浻昧c頭,五歲娃兒稚氣的臉龐寫滿認真。
他會的,會好好讀書,會讓爹娘、祖宗以他為榮!
第二章了卻于叔的心愿(1)
歲月匆匆,眨眼之間,孟孟已經是十五歲的大姑娘。
她長得亭亭玉立,腰肢纖細,一張素雅的瓜子臉帶著幾分清純稚嫩,烏黑柔麗的秀發襯得她膚白如雪。
這年紀的女孩子該議親出嫁了,但孟孟無法考慮這種事,因為弟弟還小,尚且需要扶持。
這些年,孟孟靠著自家爹娘留下來的田產銀錢過日子,生活雖不光鮮,卻也不虞匱乏。
她得于文彬教導,學盡他一身本事。而憶憶則在五歲時進學堂,十歲下場,以極佳的天資考上秀才。
這在柳葉村是件大事,榜上題名之日,村長在村口放了一大串鞭炮,劈里啪啦的鞭炮聲震天價響,村里村外一片喜氣洋洋。
考上秀才后,憶憶得進城念書,孟孟幾經探聽,最后擇定桐文苑。
這天一早,孟孟讓楊叔套車,送他們進京。
此番并不是他們第一次到京城,上一次進京,是姜羽姍擔心自己的身子,領姊弟倆返回娘家祈求照應,本指望娘家能幫著自己扶持稚子弱女,沒想到她父親和哥哥調了官,早已舉家搬遷。
孟孟印象深刻,娘站在那扇朱紅色大門前,沉默許久。
她無法消除娘的哀傷,只能摟起弟弟肩膀,對弟弟說:“憶憶要認真念書,像外祖父和舅舅一樣當大官,給娘掙足面子!
憶憶拉起姜羽姍的手,笑得燦爛,抬頭挺胸地揚聲說:“娘,我會的!”
他十分認真地對待自己的承諾,在姜羽姍死后,他突然長大似的,比任何人都上進,小小的肩膀承擔起大大的責任,半點不喊累。
現在,站在桐文苑前,他又挺直背脊、抬頭挺胸了。
他的性子和姜羽姍很像,好面子、不服輸,每次遇到困難,老把腰背挺得筆直。
孟孟摸摸他的頭說:“進去之后要好好與人相處,不要意氣爭鬧,懂嗎?”
“懂,我是來做學問的,旁的事與我不相干!
孟孟點頭又搖頭,“這話說得雖對卻也不對。”
“姊……”
“科考只是一層層關卡,最后真正能讓人歷練的是為官之道,有的人書念得普通,卻做官做得風生水起、處處得意;有的人雖滿腹才華,卻終生抑郁不得志,你知道原因嗎?”
“不知道。”
“是性格、是與人之間的關系不同導致的。有的人恃才傲物、不可一世,這種人把自己擺得高高的,只覺得世間無人比得過自己。然而看不到別人的好處,又要如何從別人身上模仿、學習,改變自己的短處?這里雖是書院,卻也是進入官場的第一步,假使你連和同學相處都有困難,日后到朝堂上、到地方任官,要如何與其他人相處?姊姊花這么多錢送你來這里,不光是要你學得書上的知識,更要你學會與人之間的交往,明白嗎?”
憶憶崇拜地看向孟孟,姊姊從沒上過學堂,可她懂得的道理比私塾的秀才更多。
他反手握住孟孟的手,認真地說道:“我明白了,我會好好念書,也會好好學習做人做事的道理!
孟孟拍拍憶憶的肩頭,只覺得他懂事得讓人心疼。
這是他第一次離開家里獨立生活,卻不慌不懼,還反過來安慰她。她敢確定,她的弟弟將來定會卓爾不凡,成為人杰。
“一個月后,我親自來接你!
“嗯,姊姊要好好吃飯,別想我想得吃不下。”他調皮地道。
輕輕摟了摟憶憶,目送他走進書院大門,孟孟停了半晌才轉身上馬車,看著坐在對面若有所思的于文彬。
她問:“于叔準備好了嗎?”
于文彬回望孟孟,十年,來到孟孟身邊十年整,他等的就是這一天,只是事到臨頭,心中有些膽怯。
片刻,他回道:“準備好了,走吧!”
孟孟點點頭,對著外頭揚聲喊,“楊叔,我們去濟善堂!
“好咧!”楊叔扯動韁繩,馬車緩緩行駛。
濟善堂的于老夫人病了,雖然家里名醫一堆,卻醫不好她的病。
眼看她一日日消瘦,就要不行了,于老太爺不再顧忌濟善堂的名聲,非要廣徵天下名醫為妻子治病。
這件事在京城里傳得沸沸揚揚,大家都看好戲似的,等著“名醫”上濟善堂踢館。
有人暗諷,就算真有名醫能治好于老夫人的病,那些子孫真的能讓他們給于老夫人醫治?萬一真的治好了,濟善堂的顏面往哪里擺?再說了,要是人家打著這個招牌在對街開起醫館,同濟善堂打擂臺,這百年的老招牌不曉得撐不撐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