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魏傾城吩咐完小婢,正轉身折回,見她朝半空中使勁揮舞著扇子。
「姑娘怎么了?」魏傾城眨眨眸,不解問道。
「蚊子,這季節,討厭的蚊子好多!」她彎唇笑,揮扇的手又朝鎏金多搧兩下。
「姑娘細皮嫩肉,咬傷了可就不好,我派人送一爐驅蚊薰香過來!刮簝A城很是體貼。
「甚好甚好。」她打夠本了,滿足收扇。
收扇之前,趁扇面掩藏住面目,擠眉弄眼送鎏金一記大鬼臉,看鎏金那副不甚好的表情,她樂得直呵呵。
鎏金豈止不甚好?他是大大的不好!
沒料到她這般胡來,在凡人面前現形,還被凡人明目張膽覬覦,她與越多凡人接觸,越難走得干凈俐落,到時她在凡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樁樁件件無法輕易揭過,萬一又生事……不,她是一定會生事,屆時違反仙規,后果她絕對也沒想過。
再加上她……
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麻煩精,果然妄想她能乖乖在家用功,是他太貪心的奢望。
他身負任務而來,沒辦法如她一般任性妄為,說現形就現形,否則他真想將她捆了捆,一把扛肩上帶走。
瞧她此刻與魏傾城有說有笑,接受魏傾城的喂食,吃糕吃得歡快,絲毫不擔心茶水或食物里會不會被下了藥……好吧,這等下流事,不是人人都會做,她自個兒首為兇手,經驗豐富老到,倒是真的不用替她優心,但鎏金的不悅,依舊表現在面龐間。
「這是冰鎮山楂酸梅湯,最最解熱消暑,姑娘嘗嘗!刮簝A城為她舀一碗。
聽到消暑她就來精神了,正要接過,鎏金卻出手了,彈出一顆米粒大小的金光,擊中魏傾城手腕,震得他一麻,山楂酸梅湯全灑了。
她瞪過去,眼神逼問:你在干么?!
鎏金看也不看她,她自行解讀他的神情,明擺著不讓她喝這道消暑圣品。
「抱歉,一時手滑,我再給你舀一碗呀呀——」一陣釘鈴鐺鋃,一鍋冰鎮仙楂酸梅湯不知怎地打翻,全倒向魏傾城,喂了華貴衣裳一身,所幸是涼湯,不會燙傷人,只是模樣很是狼狽。
魏傾城向來俊儒溫雅,怎容在心儀美人兒面前失態,匆匆道完歉,神速回房更衣。
魏傾城或許瞧不明始末,不懂自己怎如此笨拙,打翻湯碗在前,打翻湯鍋在后,可懷財看得一清二楚——那鍋湯,是鎏金一指挑翻的!
她捏碎手里白糖糕,沒空去拂滿掌糕屑,轟然轉向鎏金:「你到底多不想讓我喝湯消暑?!」
鎏金臉上毫無愧色,答:「仙楂你少碰。」
「連我喝什么你也管?!」
「這個也別喝!顾沟羲诌吥潜瓭獠瑁^續一臉無愧色。
「那我能喝什么?!」她怒聲問。
好問題,他給了她一杯清水,大熱天的,水還是燙的。懷財:「……」
忍住把水潑他臉上的沖動,也覺得他若頂著滿臉水濕、晶瑩水珠順沿金發滴淌……情景太過撩人,有礙她朝他發脾氣的威力,這杯水,潑不得。懷財深吸口氣,道:「你是故意來惹我上火的對吧?!不,光是看見你,我整把火都燒上來了!」
吠完,彼此之間靜默充塞,只剩兩兩相望,良久,他開口:「原來,你不想看見我?」他先是挑眉,后則皺眉,一臉恍然大悟,而這恍然大悟之后,似乎又摻雜了深感受傷的情緒,加上他問出那句話,聲音放太輕,乍聽下,有氣無力,竟生出些許可憐意味——
當然,以上,純屬懷財的解讀,鎏金不過是恰好不想揚聲說話。
她誤解得太及時,也太過頭,反省了自己方才話說太重,很是不妥,很是傷人,不,是特別不妥!
特別傷人!
她暗罵自己幾句,急于想作補救,一個沒留神,心底話麻利地溜了出口:「誰說我不想看見你,這幾個月里,跑得不見蹤影、音訊全無的人,明明是你!還有,剛剛久別重逢,沒露出開心表情的,也是你嘛——」神智瞬間歸位,她激靈靈驚醒,已來不及掐斷語尾。這張嘴這張嘴!你到底都說了什么呀呀呀呀呀呀——
鎏金面上淡笑微露,與數月前的那一日,詢問她有什么不吃,她本能答了「狗」時,他所呈現的神情相仿,有些柔軟、有些溫和,不再冷冷硬硬,她很喜歡他這副模樣……
那笑容像在說,他對于她的答案,頗為滿意。
然而他只聽不答,探過手來,似要觸碰她的臉頰……
懷財瞠著眸,見他漸漸傾靠過來,彤云緩緩飄上她粉腮,染開迷人紅暈,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他手勢倏地下挪,取走桌上那盤木瓜:「這個你也別吃!
「……」她再度上火了!吼!
打前幾日胡謅借口,說她與爹娘置氣,離家出走中,魏傾城二話不收,大方收留她,承諾她愛住多久住多久,更立馬命人收拾一處小院落,供她暫居,派兩名小婢侍候。
這院落很清幽,四周植滿荷花,正逢花期,開得正盛,就取名「眷荷院」。
魏傾城以賞荷為名,天天勤跑眷荷院,為她帶來各式新奇好玩之物,有時是吃食、有時是華裳、有時是脂粉,更多時候是珍貴珠寶首飾,懷財大都無動于衷,她心情不美麗,見什么都神色懨懨,提不起勁,起因自然是金色頭發的某人。
據她幾日觀察下來,鎏金根本是報復她現形于魏傾城面前,時不時拍散魏傾城財氣,壞鎏金大事,于是,當魏傾城興匆匆布置滿桌菜肴,邀她共用,他那幼稚的復仇行徑便開始了。
不許她吃這個、喝那個,舉凡他不讓她吃的,一筷子夾下去,切塊的甲魚都會飛——當然不是真的飛,而是由筷間落下,在桌面彈兩下,直接往桌下掉。
她眼睜睜看他很順暢地動用兩指,將她筷間甲魚往下撥,一口氣憋在胸臆,燃燒旺盛,要不是魏傾城坐在對面,她真想拍桌丟筷朝鎏金大吼。
有沒有這么幼稚呀?!
茶不給喝,酒不給碰,人參茶也不行是怎樣?!
她夾一塊姜蔥蒸鯽魚,他大爺沒反對,她順利吃下肚,再夾一塊家常小炒雞,他大爺眉峰未挑,她又成功吃下肚,附帶扒兩口飯,夾青菜是絕對不會受阻,她邊吃邊偷瞄他,趁其不備,快手去搶藥膳甲魚,那兩只過度修長好看的指頭,比她更快一步,半途攔下甲魚肉。
甲魚肉咚咚彈兩下,掉落她腳邊,連死了煮熟了也難以暝目。
她瞪著空空如也的筷子,說不上來是怒氣多一點,還是哀怨多一點了。
只準她夾青菜豆腐,雞肉魚肉牛肉……好吧,準她吃的東西還不少,至少不是存心餓死她。
「原來,懷財姑娘愛吃這幾道青菜,不吃甲魚及辛辣之物,下回我叫廚子按你口味來做。」魏傾城留意她的偏好,發現青菜豆腐類她吃得最多,自然要貼心記下。
我哪是不吃?!是有人明擺著不給我吃呀!懷財滿腹冤屈無人可訴,只能怒暗始作俑者。
「魏公子不是很忙嗎?不必每餐都特別撥空來陪我一塊用。」她干笑,真正想說的是——你不來陪我吃飯,旁邊那位保護你的財神之孫,就不會有機會坐在桌側,奪我甲魚!壞我食欲!
「再忙,也要陪你好好吃頓飯!刮簝A城一笑,自以為說來貼心溫柔,殊不知聽進她耳里,半點不領情,只想嘔血回他一句你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