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不懂她這樣的神情為何,只當是小姑娘賭氣,現在卻明白了,她是在逞強,借以包里自己的脆弱和恐懼。
「我冷漠無情殘忍穿完衣服掉頭走人之后,又覺得應該回來把寵物帶走!
他不提寵物倒好,提了就給足她發火的理由,她由他懷中挪離,一臉憤恨怨念:「你明知道我怕——」此時此刻要說出「狗」字,著實太為難她,她激靈靈一顫,索性略過那個字,繼續沖他吠:「你還一次變出六只!你你你你……你好可惡!」臨時想不出更惡毒的字眼,只能氣虛總結。
他頷首,金發隨其拂動,發間光澤如日芒耀眼,道:「嗯,這事是我的錯。」
第五章 傷痕(2)
「咦?」太快獲得坦白道歉,沒狡辯、沒爭論、沒幾句啰嗦,她一時愣住,木木呆呆作不來任何反應。
基本上,他會認錯這件事,就讓她萬分吃驚。
他將她一綹散發勾回耳后,流溢金光的眸,有些深幽,有些復雜,凝覷她好一會兒,又緩緩重復一遍:「我的錯。」
「呃……」她還沒找到如何責備一個誠實認錯好孩子的用語,只能支吾。
「下藥強了我,你的錯。一人錯一件,兩兩抵銷!菇痦g微有笑意閃過,但隱藏得很好。
「嘖!」她重重啐聲,神色由愣呆轉白眼,果然不能相信他從良了,嘴一樣很狠!
也因為被激起了氣惱,她臉聰漸有鮮紅色澤恢復,不再如雪慘白。
「還是你想細算,誰錯得多一些?也行,那么我們重頭算起,嗯……就由你心術不正,拐騙無辜后輩喝下加料茶水——」
她一驚,立馬打斷他說話:「一人錯一件沒什么好計較的!一筆勾銷!本天尊大度,跟你一筆勾銷不用謝恩哈哈哈哈!此事不用再議!」順勢朝他肩膀拍兩下,頗有哥兒倆好之姿。
開玩笑!真要列出兩方罪狀,是她覬覦他鮮美肉體在前,惹他發怒在后,導致后續種種,加加減減計較起來,她的錯比他大了一點點。
若站出去找人評理,她一句「我強了他,他放六只狗包圍我」,十個有九個會罵她「你活該死好」,另外那一個,自動自發把家里養的狗借他,讓他再多湊幾只,處置始作俑者。
簡言之,她是自找的,關門放狗的報復真的算客氣了!
只是他也忒不要臉,神歲比她虛長多少,居然敢自稱無辜后輩,好意思呀?!
「好。」不再議也是他的本意,自然很好商量。
絕口不提自己已知曉她的往昔,不揭傷痕,她好面子,自當不樂見他的同情,他亦不將那些表現于外,只希望她在他面前,保持這般堅強卻脆弱的傲骨。
至于那傷痕累累,體無完膚的小小娃兒,藏起來也罷,讓她成為內心深處的秘密,毋須拋棄她、遺忘她,即便她會使人變得軟弱,也別抹消她的存在。
她該被憐惜,生前得不到的,飛升仙籍后,更要加倍獲得。
兩人坐在凌亂榻上,一時無語,很是安靜,她知道他正在看她,用著她不是很了解的目光,瞧得她有些別扭,默默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
不經意看見露在微敞衣襟外,他肩胛處,靠近鎖骨部分,一個帶血牙印清晰,有別于歡好吻痕,這玩意兒,她記得他穿衣前還沒瞧見……
呀,她憶起自己怒極氣極怕極之際,好像使勁咬了什么,想來苦主是他,別無第二人。
結果,她沒讓狗咬著半根寒毛,他倒是被她咬得狠了。
不過,既然達成不再議的共識,她也直接略過不提,他疼了會自個兒上藥吧。
鎏金注意到她盯著他身上牙印看,索性靜默做出一個探掌捂覆的小動作,再襯以金眉淡蹙,似在忍著痛,果不其然見她咬了咬唇,一臉歉疚樣,伴隨金鈴聲輕作,她下床去替他找藥膏搽。
她長長睫羽微斂,不甚明亮的房里,仍能看見她的雙眼水光,還有哭紅的鼻頭,取回藥,她指腹揩了藥泥,冰涼涼的,往他肩上牙印抹。
他眼底笑意加深,純金眸色亮了些許,佩服自己越來越摸透她的脾性和軟肋。
與其直言控訴她咬傷他,不如安靜捂傷皺眉,能換來她更多的補償,前者說不定還會被她回嘴幾句,反駁是他自己湊上來給她咬、她咬他是他的榮幸、他又沒多好咬,她沒嫌他肉硬,咬了牙疼,他有啥好啰唆……諸如此類歪理。
后者呢,獲得她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小心翼翼,將藥膏涂抹均勻的對待。
吃軟不吃硬,指的便是她這一類。
她說過,孩子有他一半模樣不差,他卻覺得,若像她……也不太糟糕。
不對,他在想什么?!鎏金迅速掐斷腦中方才閃過的亂七八糟。
什么孩子不孩子?兩人孽緣沒必要再多此一層糾葛……至少,目前不是適宜之時。
目前?
這字眼,太模棱兩可,充滿無數可能性。
「會痛?」她看見他皺眉,就打算收回正輕輕涂藥的食指。
怎么可能會痛,她既無利齒尖牙,也不嗜好殺戮,咬起人能多疼?
比起她遭獵犬群攻、撲咬、撕裂,區區牙痕,不值一提。
他揺頭,忍下想反問她「那時痛嗎?」的沖動,按著她的手,示意她繼續。
她嘴壞,嘀咕了一句:「才淺淺一道牙印就耐不住……看你也沒多英勇嘛。」
鎏金看見他的一束金發系在她發間,黑與金,兩相糾纏,有種纏綿不分的意味,他覺得她系著金發的模樣,不難看,甚至是相當合襯的,他瞧了好半晌,道:「我記得在床榻上,你說要告訴我你的名字!顾蝗缓芟胫,非常地想。
「……我以為你不會有興趣知道。」想起說那句話時,兩人正在做些什么,她雙頰一下子燒得更紅艷。
「閑著也閑著,你邊搽藥,邊講講,我邊聽聽!顾慌捎圃盏馈
「……」哼,她正忙著,沒空!手指故意施加力道,在牙印上進行報復,他沒吭聲,由著她玩,反正她玩膩了,就會乖乖回答他。
沒多久,她手勁放輕,聲調同樣轉為低淺:「懷財!
「懷才不遇?」
「是錢財的財!……不過你說得不算錯,我家向來也是懷財不遇,才會窮到摸不了錢!贡绕饝巡挪挥觯矣霾坏降,是「財」。
「窮神取名懷財,倒是名不符實,我本以為你會叫破財之類……」
「懷財是在世為人時取的,哪家父母會叫孩子破財呀!」爹娘總希望借由名字,替孩子求來種種平安健康美滿,或是家族中最欠缺之物,她家缺財,自然期望能補補財庫。
只可惜,事與愿違,最后還不是淪為窮神,學不來點石成金的技能,把別人家財氣拍掉倒是一等一的高明。
她笑嘻嘻又道:「不過,我真打算替我家息子取名『破財』,堂堂第四代窮神,破財天尊,名號響叮當!」
「……哪來的崽子?」恕他潑她冷水。
「說不定九個月后就有。」她拍拍肚皮,一臉很自信。
神懷胎,起碼也要三年好嗎?甚至普有長達十數年記錄,基本常識都沒有,還想養崽子?!有這種娘親,真讓人替她家崽子捏把冷汗。
再者,他并無感知,所以應該不會令她受孕,神族孕子是天命,神子有其必備任務而降世,不似凡人,單純繁衍子嗣,延續血脈,神的歲壽太長,有些乃至殞滅羽化亦未曾有后——這事,以她的無知,大概也不知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