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這么可怕恐怖的對待,絕色青年的面上,沒有絲毫痛楚。
一襲白衣勝雪干凈,姑且不論他被釘在那兒多少年,衣裳也不該呈現此時無垢,不染塵土。
半敞開的衣襟,露出底下肌膚,她隱約看見鱗片似的東西,布滿其上,再定睛去看,又像復上一層薄細絨毛……
「真是許久許久沒人與我說話,兩位年輕神族……咦,你是由凡人提上來的吧,仙氣相當淡薄!
絕色青年開口,和剛才唱歌時同樣好聽。
瞧青年被釘牢的模樣,想突然撲上來吃人亦做不到,她一安心,膽也大了,上前兩步,提出疑惑:「你是誰?為何被釘在這兒?我看不出來你是哪一類妖物耶!构馐茄飪勺,就與他千百個不般配呀。
絕色青年不答反問:「你們呢?又是如何來到此地?尋常小神輩不可能抵達焚仙水彼端。」
「我們在歷開天祭的試煉,誤打誤撞闖進來!顾缮砼缘準滓谎郏菽橙撕闷嫘耐,才有此一遭遇。
「……開天祭?」絕色青年面龐流露不解,對這三字無比陌生。
「你不是開天祭試煉中,虛境的產物嗎?」她以為他和猲狙、居鸮,屬于同一類。
「或許是,或許不是……時間太漫長,長得我也分不清,自己早已殞滅,徒剩元神游蕩,還是依舊茍延殘喘……」絕色青年聲嗓淺然,幽幽說道。
她身旁許久沒開過尊口的禍首,插上了嘴:「你是劣神榜上,始終留白的那一位遠古神只?」雖是問句,卻又問得不帶困惑。
會作此猜測,一是被釆用如此繁復方法禁錮之人,必非尋常妖魔;二是絕色青年周身仙息豐沛,絕非區區千年能修得;三是絕色青年身上的長針,大有來頭,若他記得不錯,那是神族仙物「寒冰釘」,用以禁鎖犯錯神族,封仙脈、絕仙術,動用這般數之不盡的寒冰釘,代表絕色青年來頭驚人。
第四,也是最讓他篤定九成猜測的一點,那遠古神只,消失得太莫名,既無巨大浩劫,亦無跡象,突然而然,天界再不見他身影,長輩仙者封口不提,仿佛自始至終,本無這一號尊神。
第三章 歸返(2)
「劣神榜?又是什么?」絕色青年對種種大小事似乎都頗感興趣,眉梢揚了揚。
「就神仙們閑得無聊發慌,做了個沒用的排名,評比哪個神仙顧人怨嘛。」她哼地回道,對所謂「劣神榜」嗤之以鼻,誰叫她也榜上留名,很有權表達意見。
「榜首是?」絕色青年好奇心也不小。
「以前是瘟神夭厲,后來霉神頂上去了。」她回道。
「那兩個孩子呀……」絕色青年陷入短暫沉吟,似在回憶往事,唇畔淡淡有笑。
「明明跟他們相比,你看起來才像孩子吧。」她犯起嘀咕。
平心而論,從外貌來看,瘟神及霉神約莫凡人男子三十出頭模樣,絕色青年則年輕許多,五官帶點青澀,由他口中說那兩位是孩子,何止不倫不類。
絕色青年輕笑:「在我眼中,他們確實是孩子沒錯!
她很順口接話:「那你得多老呀……」她都不忍去算瘟神霉神的實際神齡。
聽見她這般直率,絕色青年笑聲更輕、更綿長,未張眸,仍讓人清楚知道,他視線轉向了她身旁的金發男人:
「你方才的問題,我無法回答,我并不知劣神榜,更不明白自己之名是否留白,倘若無人愿意提及,希望將之消抹,就任由他們吧。」
金發男子不說話,心中已有答案,倒是她,仍有一肚子話想問:
「你犯了什么不敕之罪嗎?被釘成這德性,你看起來不像壞人呀,還有,你怎么一邊白羽一邊黑翅呀?你到底是鳥還是蝙蝠?」疑惑一個接一個拋出來。
「不敕之罪……或許,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天地難容之罪吧!菇^色青年一句話越說聲音越淺,到最后,僅存幾聲唏噓。至于她其余的間題,著實沒有回答必要,他是好是壞,是鳥是蝠,皆非他說了作數,如何能答?
「釘這樣……不痛嗎?」她瞧了,有些于心不忍。
鮮少被柔軟關心過,她的憐憫倒教青年很受用、很歡喜,臉龐笑意清晰綻放:「痛倒不痛,不過,胸口中央那處,是有些不舒坦。」
她仔細看去,他所指的那處,與其他部分扎穿著長針不同,貫穿胸口中央,是柄極似木釵之物,像一截樹木枝椏,卻通體半透,呈現琥珀色澤,釵身最前方一朵粉晶雕琢的小巧薔薇,粉晶薔薇下,曳著長長冰穗,穗末一顆粉珠,猶似花之淚。
「這東西似乎扎破我心肺,雖不痛,然唱歌時總覺鯁阻,今日既遇見你們,想來許是緣分,不知是否愿意替我取下它?」絕色青年提出要求。
她還沒應允,身旁的金發男人給了她明顯眼神,示意她拒絕。
可惜,兩人在虛境相處數日,實則與陌生人無異,眼波交流傳心意這檔事,未能奇跡生效。
「好呀!顾穑锨埃凰嘶貋。
「你答應人倒答應得爽快!顾斓侥X子都沒空使吧。
「拔枝木釵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被那樣扎著,確實很不舒服呀,換成是我,我也巴不得有人能幫幫我,再說,他又沒要我替他拔光全部長針,要是提了這種過分要求,我就會認真考慮考慮了!固闊┑氖滤永郏矝]有那種好耐心。
「你不怕取下釵,誤解某類禁錮封印,他力氣爆發,自行震開寒冰釘,再翻臉收拾你我。」
「哇你想像力好豐富!你很喜歡看話本子呴!」
恫嚇被她當戲謔,他金眸一冷,決定不管她死活,等會兒她若慘叫撲上來,他定要惡狠狠推開她,絕對!
「你放心,那釵并非禁錮之物,我也不會因為取了釵,力氣大爆發,震開寒冰釘,再翻臉收拾你們。」絕色青年莞爾插話,抱歉自己聽力過佳,將兩人那幾句私語聽得清楚,無奈他手腳遭釘,無法很君子地捂耳蔽之。
笑笑替自己澄清完,言畢,又覺得該展現些許誠意,意念甫動,一抹綠意由腳下延伸,在她面前生長成一株花叢,徐徐綜開一朵潔白夜光花贈她。
「送花不如送根能吃的甘蔗……」不能怪她煞風景,花美則美矣,對于饑腸轆轆數日的她來說,能吃的甘蔗,遠比只能看的花來得更實用。
夜光花叢旁,竄出一根紫玉色甘蔗,如其所愿,很得她歡心,尤其甘蔗還貼心自斷三截、自行削皮,讓她對青年的好感瞬間飆升九分,自然更堅定替他拔釵的念頭。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對方誠意滿滿,她理當禮尚往來。
她上前數步,一手拿甘蔗,一手前探,握住釵頭微微出力,將木釵慢慢抽出,一面怕他痛,準備隨時收斂手勁力道。
仔細觀察青年的神色,真如他所言,仿佛無痛無感,眉頭都沒動一下,好似她從他身上不過拈根落發般,無關痛癢。
本以為抽出釵子的瞬間,會見大量鮮血猛暴噴出的景致,她甚至作好了閃避的預防準備,歪著腦袋,怕被血濺滿臉……
沒料到,什么都沒發生,釵子也拔得頗輕易,青年胸口那小小窟窿,未見腥紅血肉,一眨眼間,竟逐漸愈合。
絕色青年正欲道謝,謝字尚未離口,更來不及請求她把木釵放置在他掌心,微抬頭,卻見眼前兩名年輕神族,轉瞬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