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自窗欞外一絲絲瀉入,把整個寬大臥房照得有些光怪陸離。
一眼看到滿室陌生又華麗的擺設,蘭清漓先是呆了一呆,然后才羞澀笑開。
偌大床榻上,她的身側已是空空蕩蕩。唯有凌亂的被褥、拋擲一地的衣物,還有滿身難耐的酸痛,在提醒著她,昨晚發生了什么!
她,已是明夜王莫非的女人……
吃力地撐坐起身,蘭清漓開始尋找衣物。
她現在全身上下一絲不掛,鉆在被窩里雖然很是暖和,但總覺有說不出的難堪和不適。
誰想她剛剛坐起,臥房門便忽地打開。四個年少侍女端著一整套洗漱用具走了進來,其中兩個扛的竟還是一只碩大的木制澡桶?赐吧响F氣裊裊,顯然是注了熱水。
“夫人,王爺清晨有事已經出府,命我們好生伺候夫人,請夫人沐浴梳洗吧!睂⑹种衅魑锓畔,一名略為年長的侍女向她躬了躬身,便要上前去服侍她起床。
蘭清漓面上一熱,揪住絲緞被褥低聲道:“我自己來便可,你們都下去吧。”
這臥室里一地都是她的內衫外袍,雖然這幾個侍女訓練有素,臉上并沒露出什么多余表情,但她仍覺甚是尷尬。
私密之事為人窺探,便如讓她裸裎一般。
那侍女卻并不堅持,只恭敬地點了點頭,道:“是,夫人。王爺說只要夫人喜歡,但憑夫人做主!比缓蟊泐I著其余三名侍女退了下去,掩門不再出現。
看來是莫非知她不喜人貼身服侍,一早離開時特意吩咐過。
蘭清漓微微舒了口氣,便掀開被褥坐起身來。不經意間低頭一看,卻驚了一驚。只見白皙的肌膚上竟布滿了一點點細小青痕,有些深重的已透出紫色。看那形狀,卻是親吻吮咬所致。
咬唇一笑,蘭清漓心道怪不得深身酸痛,卻原來差一點被他吞入了腹中!想起昨夜的火熱與情愛,全身都不由得發起燒來。
慢慢沒入澡桶,任熱水將自己全身包圍,那酸痛凝滯的感覺總算好了很多。瞧著裊裊白煙間一片片玫紅花瓣,蘭清漓的眼神復雜,一會兒盈滿喜悅,一會兒卻是迷離忐忐。
她,已是他的人。
那么以后會是如何呢?
他會一直都這么對她,就如昨夜所說的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嗎?
可是,如果真的就這么留在了明夜王府里,那恍如前世的水墨閣,她可還能回去?
良久后,沐浴完畢。
蘭清漓自熱水中站起,身上酸痛總算消退了許多。
伸手去取侍女放置在案上的替換衣物,卻不由笑了一笑。
只見衣料淺紫繡花,清麗高雅,正是她曾經看到過、也曾拒絕過的那一襲。唇角揚起,蘭清漓好笑尋思,看來那個男人竟是堅持得很,定要她穿上這一襲紫衫才罷休。
一地零散的衣物已在侍女退出時被統統收去,除了這襲紫衫,她再無衣衫可遮體。帶著些無可奈何,蘭清漓只得輕輕拿起那柔軟衣衫,穿戴上身。
布料柔滑、裁剪精致。
久不著女裝的蘭清漓瞧著滿身櫻紫刺繡,也不覺有些歡喜。
不管紫色代表何意,這襲衣衫倒實在美麗得很。
待她穿戴完畢,門外的侍女便走了進來,服侍她梳綰發髻。
梳的是那種斜斜飛挑的女子發髻,大半發絲綰至頭頂,只余少少兩縷散在胸前,很是婀娜秀逸。
往鏡中一照,蘭清漓不由有些驚訝。原來扮慣男子的自己,也可以這樣秀麗雅致的嗎?絲絲縷縷的長發配上滿身淺紫裙衫,竟有種說不出的嬌柔意味。
嬌柔……她并不怎么習慣的東西……
鏡中,蘭清漓微微皺起了眉。
正為她簪上珠玉的侍女見狀一駭,猛地退后兩步跪在地上,惶然道:“請夫人恕罪,可是奴婢有什么錯處,令夫人不快?”
蘭清漓一怔,連忙收起臉上表情笑了笑,道:“你梳得很好,快些起來吧。”
看來她身上這襲紫衫著實尊貴,一個小小皺眉,竟也駭得侍女三魂驚去了兩魂。
只是衣衫終歸是衣衫,若有朝一日脫下來呢?
會不會……有原形畢露的那么一天?
傍晚,夕陽散漫一地。
明夜王府后園,一陣琴音悠悠逸散在各處。
后園花木扶疏,極是清雅宜人。再配上九轉琴音,讓人俗念頓消。側耳細聽,彈的卻是一曲前朝詞人張先所作的《菩薩蠻》。
“哀箏一弄湘江曲,聲聲寫盡江波綠。纖指十三弦,細將幽恨傳,當筵秋水慢,玉柱斜飛雁。彈到斷腸時,春山眉黛低……”
這一首曲作的旋律本就委婉,此刻更透出一股輕愁來,仿佛是彈琴人心底正有解不開的心意,要借這幽幽琴音傳出。
兩道人影循著琴音緩步而行,慢慢靠近后園書齋。
其中一人修長俊雅,紫袍飄揚,正是外出歸來的明夜王莫非。而另一人折扇在手,卻是文士賀亭章。
“王爺,這書齋中怎會有琴音傳出?”賀亭章立在書齋外凝神細聽半晌,面上微微露出些驚訝神色來。
莫非專用的書齋向來是王府禁地,平日絕無人敢擅入。而此刻竟有人在內操琴弄樂,怎不叫他意外?
莫非抬目遙望園內,唇角勾起一絲溫柔笑意,道:“賀先生勿驚,隨本王來便是。”
書齋守衛雖然嚴密,但如今對一個人卻是例外。
那便是蘭清漓。
淡紫裙衫在身,書齋外侍衛再多,又有哪個敢攔阻?
檀香裊裊,環繞不息。
蘭清漓正端坐在窗前,低首撫琴。
手指輕挑慢勾,挑動的卻不只是琴上絲弦,還有心頭的無數迷惘。
有時候,幸福與愛戀來得太快,也會使人迷惘的。
聽到腳步聲踏近,蘭清漓雙手一收,轉身向后瞧去。
“清漓見過王爺,見過賀先生!币暰忙忙自莫非臉上掠過,蘭清漓臉上忍不住紅了一紅。不敢看他,反而向后頭的賀亭章看去。
“都是自家人,清漓不用多禮了!蹦巧锨皟刹缴焓肿柚顾卸Y,面上笑意漾出。
蘭清漓身上裙裳飄逸,實在要比扮作男子時秀麗許多?丛谀茄劾,只覺滿意非常。
上上下下打量個夠,莫非才轉向賀亭章解釋道:“先生,清漓本是女子,當日只因要協助本王斷案,才以男子身份入駐王府!
“原來如此,難得女子能有如此之才,真是難得!不知……姑娘貴姓?”賀亭章點點頭,目中若有所思。
他雖然曾在書齋中與蘭清漓見過一面,卻并不知她姓名。
莫非笑道:“難得有女子讓先生如此注意,清漓本姓蘭,原是上京水墨閣的主人!
“嗯,原來是蘭姑娘!弊⒁曋m清漓,賀亭章笑了一笑,不再多言。
莫非又向蘭清漓道:“你方才所彈詞曲雖雅,卻似乎有些愁意透出,是否心底有何處不快呢?”他眼底光亮爍動,很有探究神色。
“王爺,清漓心中并無不快,只是此曲本就婉轉而已!碧m清漓連忙回答。
莫非聞言一笑,與賀亭章到一旁椅上坐下,對蘭清漓道:“既然如此,那清漓再彈奏一曲,讓本王與賀先生好好欣賞一番吧!
“是,王爺!碧m清漓點點頭,對著賀亭章道,“清漓技藝粗疏,還望先生不要見笑!
賀亭章雙手一擺,道:“蘭姑娘過謙了!
蘭清漓走向窗前琴案,略一沉吟,便伸指向琴上撫去。
這一回曲調柔和,音韻悠長,聽來滿是依戀惆悵,彈的是詩人李白的《春夜洛城聞笛》。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彈奏半晌后,琴音戛然而止。蘭清漓似是心有感悟,怔看琴案半晌,才站起身對著兩人彎腰一福。
莫非不住點頭微笑,贊道:“好,很好。”
他雖然并不愛好琴藝,但這曲調悠揚柔和,卻是聽得出來的。
賀亭章也跟著點頭,注視蘭清漓道:“蘭姑娘琴技嫻熟,寓情入曲,難得的是那一番好友思念之情全都體現了出來!
蘭清漓回視賀亭章,微笑道:“先生精通詩詞樂曲,倒是清漓獻丑了。這一曲《洛城聞笛》清漓自幼便熟記于心,最喜愛那一番真摯友情,屢屢為其所感!
賀亭章手中折扇輕搖,緩緩點頭道:“不錯,摯友之情,果真感人!
莫非在旁聽得有趣,忍不住笑道:“怎么,兩位卻在本王面前談論起友情來?難道是要結個忘年交嗎?”
蘭清漓看他一眼,微微笑道:“王爺,清漓只是后輩,怎能與賀先生結交為友。”
她這一笑間略有嗔意,卻有股難得的風韻。
莫非看著她眼底一黯,微笑道:“結交友人重在才技,年紀小些又有什么關系?”他目光閃爍,一種情熱味道頓時在書齋里溢散了開來。
賀亭章見狀,立時識相地站起身,躬身笑道:“王爺、蘭姑娘,能不能為友這個問題,待亭章下回入府再與兩位細細詳談吧,如今亭章有事,卻要先行告辭了。”
“好,賀先生請,本王不送了!蹦钦酒鹕,也禁不住點頭而笑。
待賀亭章走出書房,莫非雙眉一挑看向蘭清漓,瞇眼笑道:“好個清漓,與他人談琴論友,卻與本王這般冷淡嗎?”
他狹長眼眸里滿是親昵笑意,與話語中不滿卻是半點也不相合。
蘭清漓臉紅低頭,道:“清漓怎敢!
莫非不由展開雙臂將她緊緊擁住,低笑道:“你不敢?嗯,休息了這一整日,你的身子可好些了沒有?好了的話,那便證明給本王看吧!”
證明什么?
當然是證明不敢冷淡他了!
至于怎么證明……
“王爺!天色還早呢……”蘭清漓面色愈加紅燙,幾乎要燃燒起來。
昨晚的狂熱與交纏,以及他留在她身上的印記還未淡去,實在讓她不能承受。
“天色早怎么了?誰規定要入夜才可以要的?”挑眉一笑,莫非已俯首吻了下去。
雖然夕陽未落,雖然天色尚早,但只要明夜王歡喜,誰人敢有半點意見?
艷艷余暉中,喘息交融,旖旎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