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康熙皇帝的健康情形一日差過一日,子安幾乎天天都要進宮,就在他與采霓做下決定的當夜,又有太監來宣。
“子安!卑胍贵@醒,任誰都會不安。
“沒事,你再睡會兒!弊影惨贿吀,一邊安撫采霓。
“這個時候……怎會沒事?”既然已經醒來,就不可能再睡,采霓跟著起床,幫子安整衣正冠。
“要不要收拾一下,我先送你到胤祀那里去?”他突然想到。
“不用了,等你明早回來再說!
“可是——”
她整理衣襟的手滑到他唇上點住。“不要再爭了,皇上在宮中等著呢!”
“皇上哪有你——”
“不,”她及時阻止他道:“不準說!
“實話都不準說?”
“大逆不道的話不準說!
“皇上若知道你如此為他掛心,不曉得要覺得多窩心!
“為他祈求上天庇佑的人,絕不只我一個!
“但毫無所求的人恐怕不多。”
“快去吧!”采霓說:“我等你回來,順便收拾一下!
燭光下她美得令人屏息,卻也有股教人心驚的凄艷,讓子安幾乎邁不開腳步。
“子安?”見他腳步不移,她只覺得奇怪。
“我愛你!
她睜大了眼睛,“怎么突然說這個?”
“不是突然,如果可以,我希望時時刻刻都能待在你的身邊跟你說,說個不停!
“傻瓜,”她輕撫著他的臉,“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夠你一說再說了!
“萬一你聽膩了呢?”
“根本不會發生那種事,只怕有天你不想再說!
子安把她拉進懷中,緊緊相擁。
“子安,”她發現到了。“你在發抖?冷嗎?要不要多加——”采霓想抽身去幫他找斗篷。
“不!”他扣牢她不放!皠e走,我只是害怕,害怕自己太幸福了,害怕稍一放手,手中的幸福就會消失不見,害怕……”他說不下去了。
采霓放心了。“懂得害怕是好事,懂得害怕就會為我著想,為我珍惜自己!
他深情的看著她,“你竟如此堅強。”
“因為我有你的愛與孩子呀!”
這次他真的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緊緊、緊緊的擁著她與他們尚未出世的寶貝了。
子安前腳才踏出門,驟變即起,回到房內的采霓先是發現燭火熄滅,繼而聽到輕巧的呼吸聲。
“誰?”
那個人笑了!安焕⑹莻不男不女的妖怪!
“婷婷?”
因為她說的話今采霓太過訝異,等發現她閃身過來,將匕首架上她的頸間時,要躲已經來不及了。
“不要傷害我的孩子!边@是采霓唯一能夠想到的要求。
“誰有興趣動你的孩子?”婷婷冷笑!拔覀兊哪繕松踔敛皇悄。”
采霓聞言一驚,但隨即明白!斑B召子安入宮,也是你們的詭計?”
“不,只能說老皇帝在這個時候助了我們一臂之力,走!”
“要上哪里去?”
“去了你不就曉得了!
感覺到脖子微微疼痛,采霓知道那必定是婷婷使力的關系,匕首如此鋒利,她哪里還敢有片刻遲疑,只能乖乖照辦。
于此同時,子安正在接受康熙的任命。
“不,皇上,我早已打算返鄉做個平民百姓!
“換句話說,是要丟下我這個老頭子不管了!笨滴跻性诖采献猿啊
“微臣不敢。”他急忙跪下來說。
“起來說話。”
“我——”
“都什么時候了,”康熙說:“還跟我爭這爭那的!
“微臣遵旨!弊影仓坏泌s緊起身。
“樂焉,朕拜托你的事,或許就在這一、兩日了!
“不!”子安的身子震了一下。
康熙卻微微笑道:“沒想到你如此看不透生死!
“皇上,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生亦自然,死亦自然,為什么不能說?文有什么是不能說的呢?難道你希望我跟歷史上的一些暴君、昏君一樣,都去求什么長生不老之術?”
“他們如何能與皇上相比?”
“你若真要我走得安心,就接下這安親王的頭銜!
“皇上,”子安已經洎然欲泣!拔沂莻漢人呀!”
“那又如何?只要是人才,就不分滿漢,樂焉,你這字還是我取的,原本希望你一生快樂,但……跟了我后,始終沒有太平日子好過。”
“那是微臣的責任!
“讓你去胤身邊幫我看著,又得出任殺手,樂焉,是我讓你雙手沾滿了血腥!
“皇上,你怎能這么說?”
“表面上幫著胤只他們,其實都在為朕效勞,如今他們必然恨透了你!
“我心里清楚主子是誰!
“既然認我是主子,那就接旨。”
“皇上。”子安實在是覺得倦了、累了,一心只想偕妻退隱去。
“樂焉,這是你應得的。”
“但你已賜給了我普天之下最珍貴的瑰寶!
“!胤祀的妻妹,”康熙老皇帝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斑@婚我沒賜錯吧?”
“沒有,”內情太復雜,子安覺得也沒必要講。“沒錯,對極了!
“好、好,這樣,他日黃泉之下與你祖父相見,我也不會太汗顏了!
“皇上!”聽他屢次提“死”,子安委實不忍。
“上回交給你的密詔呢?”康熙卻不容他傷懷。
“微臣一直以生命相護!
“好,等我大去,自有人會與你相議,屆時你可要全力輔佐新君,我這位子……”他拉緊子安的手,“并不好接呀!別說你不清楚!
知道現在自己惟有稱是,方才能夠安撫康熙老皇帝的心,子安就不再哀求他了。
“不過今晚宣你過來,是另有一事交辦!
“請皇上吩咐。”
“去,”他加強手勁,甚至挺直背脊,顯現對這件事的重視!皫臀疑饬素废!
“十三阿哥?”
“正是!
“皇上用心良苦哇!”子安比誰都清楚康熙圈禁胤祥十年,表面上像是關他,其實是愛護他,只因為胤祥個性直爽,兼之俠義心腸,若任由他在外大鳴大放,難保不會落入其他心機較重的阿哥的圈套,若是那樣,就算康熙想保住他,恐怕也無能為力,干脆狠心將他圈禁,至少能夠保住一條命。
“樂焉,胤祥性子烈,十年下來,不知變得如何?”
“我這就去帶他來見皇上!弊影惨庥D身,卻被康熙拉住。
“皇上?”子安不解。
“不忙,我要你先帶他去見胤祀!
“皇上?”他的問題全顯現在臉上。
康熙竟也毫不隱瞞的點了點頭。
這一點頭,恍如千百斤重,壓得子安幾乎直不了身,換句話說,胤祀便是康熙心意已定的接班人,是下一位天子。
“你妻既是他的姨妹,你們實際上已為連襟,這樣,你還能夠不幫他嗎?”
康熙老皇帝的安排一環接一環,果然高明、果然縝密,子安由衷佩服之余,也曉得已經沒有拒絕下去的余地。
“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彼B忙跪下去謝恩。
“好,很好,真是太好了,”康熙笑道,臉上的病容仿佛立時消散一大半!坝辛汲济蛯⑷缒悖抟芽煞判拇蟀搿鄙踔灵_起玩笑來。“不過我可不想活一萬歲,那太累了!
“皇上!彪m說豁達,但子安身為晚輩,畢竟不舍。
“去吧!交代完這件事后,我心上重擔去了大半,突然有了睡意。”
知道康熙老皇帝近幾年來飽受失眠之苦的子安,聞言也寬慰了一些。“見過胤祀,我即帶他過來!
“好。”
身負重命的趕到胤祥府邸,直覺不對,為什么連一個仆傭都不見?
他越過天井,穿堂入室,如今已非直覺的猜測,而是確定出事了,哪有地方靜成這樣,好像……了無生氣?
下!
胤祥可不能在被圈禁了這么多年之后才出事,那太殘忍了。
就快到正廳了,子安反而放慢腳步,正考慮著下一步該怎么做才好時,卻聽到了一個絕不可能在這個地方出現的聲音。
“子安,快走!”
是采霓?!
子安立刻搶身進入,赫然見到滿屋子的人,“采霓!”
“子安,為什么不走?”采霓著急的喊著,押著她的居然是那個和尚!
“放開她!彼穆曇衾滟绫,鋒利似刀。
“只要你拿出詔命來換,我們自會放了她。”后頭轉出一個人來。
“婷婷!”子安詫異。“為什么?”
“各為其主!
“但我們的主子是皇上。
“那是你的主子,可不是我的。”
“婷婷,你——”子安還想再說,但另一個人現身打斷了一切。
“樂焉,好久不見!
這個人……這個根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容寬?”
“好氣魄,”容寬笑道:“居然沒有被我嚇著。”
“你有手有腳,是人又不是鬼,我為什么會被嚇著?”
“難怪老爺子讓你當頭,”容寬冷笑,再板起臉來,“但我不服!
“我們三人是一起長大,一起——”子安實在無法接受他那尖銳的口氣。
“對,”而容寬已經不想再聽!罢驗槿绱耍腋鼰o法忍受,為什么是你而不是我!
“我從來沒有在乎過!
“對,而你越不在乎,我越生氣,你懂不懂?”容寬幾近大吼。
“我真的不懂。”子安由衷表示。
“那今晚一并讓你懂!比輰拋淼讲赡奚砼。
“住手!”子安大叫,“不要碰她!”
“有趣,”容寬哈哈大笑!皩嵲谑翘腥ち,終于見到失去冷靜的樂焉,婷婷,你說是不是很有趣呀?”
“你們到底想要怎么樣?”子安怒紅了眼。
“我說過了,拿詔命來換,我自會放了她!辨面美淅涞拈_口。
“不,子安,”采霓急忙制止!澳闱f不能答應。”
掐在她頸間的手驀然縮緊。
“不!”子安疾呼,“不!”
“那就把東西交出來!辨面玫目跉飧鼑绤柫。
“別急嘛!”容寬竟說:“我們有的是時間不是嗎?這些年我都等了,難道還急在這一刻?更何況……”他先示意和尚放手,再對子安說:“真正的好戲尚未上場哩!”
“容寬,你要殺要剮,盡可沖著我來,不要傷及無辜!比輰捑谷粵]死?當年他用的是什么法子,可以死得那樣逼真?
“無辜?”他像聽到什么天大的笑話一般,笑到咳個不停!澳阏f這……這不知是什么的東西無辜?”
子安喝問:“你在罵誰?”
“罵她,”他倒是直言無諱!耙擦R你,樂焉,你真是個糊涂蟲,根本不曉得自己有多可悲!
采霓突然出聲,“子安,你走,我求求你快走,不要理我!
“不要理你?”子安說:“連你也來胡說八道,我不理你理誰?”
“是啊!”容寬始終維持笑容,“嫂夫人,他就算不理你,也不能不理你肚子里的小孩吧?就不知道生出來的,會是個什么東西!
“容寬,把妻兒還我!弊影矊嵲诓幌朐俾爮U話。
“我還沒得到我要的東西!
“你應該知道我絕不可能給你!
“是嗎?那至少可以跟我們說說內容吧!”容寬提出新的要求。
“你做夢!”
“婷婷。”容寬朝她使了個眼色。
她馬上拉開采霓的領子,讓子安看她滲出血絲的頸上傷痕。
“你傷了她?”子安瞪住她說。
“是的,”婷婷慢條斯理的說:“而且還會繼續折磨她,直到你屈服為止。”
子安額上的青筋畢現!半y道我來此,還不夠明顯嗎?你們曉得搶先來此,又不夠清楚嗎?想必大家都已了然于心,不是嗎?”
“果然如此,”容寬笑一笑!澳蔷秃棉k,把詔命拿出來!
“你想做什么?”子安心底發寒,眼前這個人到底是誰?不是曾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嗎?雖然殺手之間不攀交情,但昔日目睹他的死狀時,自己的確傷心過,一直以來,也都盡可能的照顧婷婷,為什么他們等一下,好像有個更要命的問題該問!澳闶钦l?你們究竟是誰?”
“跟你一樣,我們的身份都一樣,不是嗎?”容寬反問。
“不!絕對不同!毙南略矫靼自奖。
“一樣,”容寬卻步步落實他心中的驚疑!岸家粯,只是我們的主子不同而已!
“主子……你們是胤的人?”
“哼!”容寬嗤之以鼻。“誰耐煩跟個那么遠的人?”
“胤祀!
“對,”容寬環住婷婷的肩膀說:“咱們都是八爺的人!
子安還沒聽出蹊蹺,采霓已經忍不住說:“連自己的情人都可以獻給主子,容寬,你真今人惡心!”
“住口!”容寬反手就給了采霓一巴掌。
“容寬!”子安終于忍不住沖上前去。
但容寬卻只守不攻,見招拆招,綽綽有余!皹费桑衣犖乙徽Z!
“我跟你這鬼魅無話可說!
“是嗎?”容寬冷笑。
“寬哥,不必跟他廢話了。”婷婷在一旁說。
“他的女人連你都罵了呢!”
“我不在乎,我確實是八爺的女人,也做得心甘情愿,總比胤祀把個不男不女的妖怪丟給樂焉來得好!
子安略一分神,差點便敗下陣來!澳阏f什么?”
容寬笑了,尤其是看到采霓慘白的臉色和子安錯愕的表情時,便笑得益發得意。
“我說——”
容寬突然伸手制止婷婷,“不忙,我想讓另一個人出來告訴他!
婷婷一笑,顯然十分同意他的想法。“帶出來!”
兩個眉清目秀的女子“陪著”胤祥走了出來。
“十三爺!”采霓先叫。
“采霓!必废樾南缕嗳。
“十三爺,八爺和十四爺送的這兩個女人,你還滿意吧?”
“我早猜到是八哥的杰作,想不到十四弟也參上一腳!
“天子大位,誰不垂涎?”婷婷說。
“而姑娘圖的是什么?”剛剛被押在內室,顯然什么都聽在耳內!耙詾榘烁鐣饽銈側福晉當?”
“我可不像你和胤祀的這個妖怪,”她一指便指向采霓!巴腼w上枝頭做鳳凰。”
“婷婷,你不要欺人太甚!弊影泊蠛。
她不以為忖,反而轉向胤祥,“十三爺,該揭發真相了吧?”
“真相往往不在表面!必废橥蝗欢⒆∽影舱f。
子安心下一震,好像捕捉到了什么,隨即朗聲說:“胤祥,皇上想要見你。”
“皇阿瑪!”胤祥低呼,所有的人皆可見到他眼中淚光隱隱。
“老爺子真是糊涂了!比輰捳f。
“天子召見,向有兩面!弊影舱f。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婷婷逼問。
“你們現在罷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弊影驳目跉夂捅砬槎荚絹碓礁呱钅獪y。
“罷手?”容寬仰頭大笑!笆虑樨M有做一半的道理?看來你是因為和妖怪住久了,話才會得亂七八糟。胤祥,說吧!告訴他他的心肝寶貝是什么?”
“采霓成親了?”胤祥卻只關在采霓!八母缰鞯幕?幸福嗎?快樂嗎?”
這些問題采霓全在淚眼中給了點頭的答案。
“那就好!
婷婷看他們全都不慌不亂的樣子,不禁生起氣來!澳氵不快說!”
“該說的我全說了!”
“你!”她沖過去,一副想殺了他的模樣。
“唉,”卻被容寬攔住。“我還沒玩夠他們哩!別沖動!
“容寬、婷婷,你們若有私人恩怨,盡可沖著我來,不要冒犯胤祥,鑄下大錯,更不該傷及無辜。”子安等于在做最后一次的規勸。
“私人恩怨?”容寬搖頭!安唬@怎么會是私人恩怨?我們爭的可是天子之位。”
“住口,我皇阿瑪仍在位,你在胡說些什么?”
“胡說?有沒有胡說,問樂焉最清楚!比輰拰⒚^再指向子安。
“我和你們己無話可說,速速放人,我還可以當現在所見完全沒有發生過。”
“好大的口氣,憑什么?”婷婷問他。
“憑我是新封的安親王,夠不夠?”
此言一出,各人的反應大不同,但最令人驚訝的,還是那個和尚沖口而出的那句!霸缰绱,當初就該連你一起除掉!
“我爹娘果然是你下的毒手!”子安的雙眼霎時充滿仇恨。
“傻小子開竅了。”和尚還冷冷的笑。
“你!”他差一點沖過去。
“站住,”和尚說:“否則我立刻扭斷她的脖子。”
投鼠忌器,子安再怎么悲憤,也不得不硬生生打住腳步。
“我看你還是讓他下手,正好替你省了麻煩。”婷婷在一旁說風涼話。
“對呀!”容寬也說:“免得她生下個小妖怪,后患無窮!
“子安,”采霓面色如土!澳阕甙!”
“怎么?怕他禁不起打擊?”容寬大樂!胺判,他沒那么脆弱。”
“你們口口聲聲說我妻子是妖怪,安的是什么心?”子安喝問。
“當然是好心,”婷婷說:“要是讓世人知道你心愛的女人其實是個男人……不好吧!”
“你說什么?”
“你應該聽清楚了,我說姬采霓其實是個男人,至少是半個男人,是胤祀養的妖怪!
“不!”子安大叫。
“難過了?”容寬笑得猙獰又得意!巴纯嗔?”
“應該是覺得惡心反胃吧!”婷婷說:“居然同時跟姬采霓與誠霧飛翻云覆雨。”
子安頓感腦門轟然作響,真的嗎?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子安,”這時只聽兒采霓說:“萬般恩情,只求來生再報!
“天啊,”胤祥大叫,“她要咬舌。”
“不準!”子安再也顧不得一切的沖上前去!安粶!采霓,聽到沒有?不管你是男是女,甚至不管你是人是妖,我都愛你,我都要你,你絕對不準拋下我一個人,不準!”
此時此刻,子安心中只有一個意念,那就是:我愛采霓,絕對不準她離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