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肩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所以,她又開始忙碌地洗東西、替人治病,照顧琦玉母子的生活起居。她每天臨睡前都會祈求上蒼保佑邵無擇和宋子堅,愿他們平安歸來。
這幾天,她想了許多事,希望自己能適應做個將軍夫人,但結論總是令人沮喪,因為她只想做邵無擇的妻子,卻不想做將軍夫人。
在這混亂的時代里,她不曉得還要經過多少年、多少戰役才會天下太平。而在這期間,她都會提心吊膽,擔心邵無擇作戰時是否每次都能全身而退。這樣的折磨使人精神疲累。
她多么希望他能放棄將軍一職,但她不能這樣要求他,因為不是本身心甘情愿所做的決定,將來會有遺憾的,而她不想他日后責怪她。
她嘆口氣,抹去額上的汗珠。今天下午很悶熱,讓她很想午睡,她喝口茶試著清醒點。
“很累嗎?子安!辩癜胩稍诖采希掷镎C著花鳥。這是子安教她的,因她年少時都是在街上度過,自然沒機會學些女紅。
她打個呵欠,點頭道:“天氣太悶了!
“要不要去歇會兒?”琦玉道。
“我也要去。”蠻蠻揉揉眼睛,大大地打了個呵欠。因為葉云生隨軍隊出征去了,所以蠻蠻都黏著子安。蠻蠻自小喪母,便把她當成母親一樣。
葉云生在走之前,曾委托子安照顧蠻蠻。子安義不容辭地答應了,因為蠻蠻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安很喜歡她。
“蠻蠻先回去睡,姐姐還要再縫一會兒,好不好?”子安摸摸她的頭。
她的眼皮已經快合上了,遂道:“好。蠻蠻先回去睡覺!
子安點頭后,蠻蠻才轉身離去。
“這孩子很喜歡你!辩竦。
“我也很喜歡她!弊影材闷鹗稚系囊路煌5乩C著,她希望能在邵無擇回來之前做好。
“你知道嗎?我寧可你坐在這兒和我一起刺繡,也不要你跑去洗衣服、洗尿布。做這事輕松多了!辩襁叴汤C,邊推推搖籃。
子安笑道:“是!不過,搓搓洗洗的也很有趣。”
琦玉皺皺鼻子:“才不有趣呢,累死了。”
“琦玉,你一直跟著蘇大人南征北討嗎?”
“是。≡居H屬是不能跟著的。可是我不喜歡和相公分開,再加上官人也放心不下,所以,他到哪兒總讓我跟著!彼柤绲,“除了前線外,或許我也該像你一樣,突然跑去找他,嚇嚇他。”
子安咯咯笑道:“小心后果,他可能會獅子吼,像大人一樣。
“我才不怕呢!他會吼叫,難道我不會?”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
“我痛恨戰爭,為什么大家不能和平相處呢?”子安嘆氣道。
“因為有男人!辩窳x正辭嚴地說,“他們都喜歡逞強斗勇,爭名逐利,追求權勢!
子安想起邵無擇和宋子堅動不動就想打架的情景,心有所感地道:“有人就是喜歡打來打去的。”
琦玉贊同地點點頭。
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嘈雜聲,子安不由得皺皺眉頭。
“怎么這么吵?”琦玉道,她也皺眉,等一下把全兒吵醒的話,還得再哄他入睡,那可是很累人的。
“我出去看一下。”子安放下衣服,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子安問門口的士兵。
他欣喜地道:“元帥他們凱旋而歸了!
“凱旋而歸。”她喃道,驚愕地搖搖頭,無法置信!她抓著門柱,想支撐自己。
“宋姑娘,你還好吧?”士兵關心地問。
“我很好!彼F在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們人呢?”她絞緊雙手,試著壓抑興奮的情緒,她好想見邵無擇。
“在前廳慶祝,可能待會兒就過來了。”
“謝謝。”她頷首道,一轉身即奔向房內。
琦玉被她嚇了一跳:“怎么了?”
“他們回來了。”子安興奮地梳梳頭發,整理衣服。
“誰?”
“大人他們打勝仗了!彼煌5卦诜績弱獠健
“真的?”琦玉大喊一聲,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子安急忙扶著她:“你好好躺著,別亂動!
“拜托!我是坐月子,又不是生病。”她高興地穿衣下床,兩人興奮地一直交談。
“宋姑娘,有位魯成泰想見你!遍T外的士兵突然道。
“。俊弊影插e愕了一會兒,魯大哥怎么來了?
“是上次那位?”見子安點頭后,琦玉又道,“去看看吧!”
子安只好點點頭:“不曉得什么事?”魯大哥為何會突然要見她呢?
※※※
“魯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子安納悶地問。
她和魯成泰正面對面地站在廊道上,魯成泰仍穿著軍服。
“子安,我……”魯成泰遲疑地搔搔頭,滿臉紅紅的。
“怎么了?”子安不解地看著他面紅耳赤的模樣。
“我……我希望你能嫁給我!濒敵商┮豢跉庹f完。
“。俊弊影矎埓笞欤瑹o法置信。這比當初邵無擇說要娶她時,還教她吃驚。
“我們從小一塊長大,你知道我很喜歡你。”魯成泰又說。他知道這是他最后的機會,他真的無法放棄子安,她是個好姑娘。
“我已經有婚約了。”子安只能這么說,她仍在錯愕當中。
“你們還沒成親,一切都還來得及!你可以悔婚!”魯成泰急急地說。
“悔婚?”子安的臉孔扭曲了一下。天呀!什么跟什么嘛!
“是呀!”魯成泰急切地點頭。
“不可能。”子安堅定地搖頭,“我不會反悔的!
“娘也希望你能做魯家的媳婦!濒敵商┯值。
“我很抱歉,魯大哥。”子安為難道。她不可能嫁給魯成泰的,他們兩人根本不適合。
“子安,”他心急地抓住她的手,“難道你對我一點情分——”
“放開她。”
突然,一聲咆哮傳來。
子安還沒回過神來,她已被邵無擇摟進懷中。邵無擇一手揮開魯成泰的手,一手圍著子安的腰。
子安望著平安歸來的邵無擇,高興地道:“你回來了!钡雌饋砗苌鷼,子安心想,他該不會在氣魯大哥吧?
“我告訴過你,別再來找子安!鄙蹮o擇怒聲道。前些日子在軍營時,他已警告過魯成泰,沒想到他還敢來找子安,而且還碰她!若不是顧及子安在這,他早就一拳打飛魯成泰了,他還沒原諒魯成泰帶子安至軍營的事呢!
魯成泰有些怕邵無擇,不過,他還是壯大膽子道:“我是來向子安——”
“報平安的。”子安連忙截斷魯成泰的話,若讓他把實話說出來,她不敢想象邵無擇會有什么反應。
“不是,我——”
“順便看我過得好不好!弊影苍俅谓財圄敵商┑脑。她懇求地看著魯成泰,一面小心地搖頭示意他別說,一面將雙手抱著邵無擇的腰,以防有任何不幸的事發生。
“是嗎?”邵無擇皺眉道,他才不相信呢!
魯成泰本想說實話,可是見于安哀求地看著他,再加上他注視著子安環著邵無擇的雙手,他知道說實話也沒用了,因為他看出子安愛的是邵無擇而不是他。
魯成泰有些不堪打擊地點了點頭:“我走了!彼静辉搧磉@一趟的,他早就該知道了,不是嗎?當于安請求他帶她去軍營時,他就該明白的。
邵無擇看魯成泰離開后,才道:“他真的只是來報平安的?”他還是很懷疑,魯成泰離開時像是失了魂似的,報平安會如此那才奇怪呢!
“當然!彼B忙點頭。
“那他為何握你的手?”他有些氣憤。子安是屬于他的,任何人都不能碰。
聽見這充滿醋意的話,她心里很高興,偎進他懷中,緊抱著他:“你不是在前廳慶祝嗎?”她趕緊轉移話題,免得待會兒被套出話來。
“我是來帶你一塊兒去的。”邵無擇摸摸她的頭發。
“為什么?”她疑惑地問。
“去了就知道了。”他神秘地說,“走吧!”他拉著她一起走向大廳。
※※※
前廳到處都是將領和士兵,而且談話聲不斷。當她和邵無擇走進大廳時,大家倏地一片安靜,這令子安覺得很恐怖,她靠向邵無擇,因為她不喜歡成為眾人的焦點。
邵無擇帶著她走到朱元璋面前。
“子安,你一定很納悶我為何要你來。”朱元璋頓了一下,微笑道,“三天后,我會主持無擇和你的婚禮。”
子安一聽,嫣紅了雙頰,整間大廳此起彼落的祝賀聲不絕于耳,邵無擇的肩膀猛地被拍了好幾下,有的將領則開始調侃邵無擇,聽得子安很不好意思。
宋子堅對邵無擇道:“我把子安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顧她!彼ǘǖ乜粗蹮o擇,他要聽見承諾。
邵無擇點頭,簡短地道:“我會。”
“慶功宴要很久嗎?”子安趕緊轉移話題,她不喜歡大家一直談論她。
“至少會到晚上。”羅應淮回答。
“可是,現在才下午!弊影灿牣惖。天啊!慶功宴怎么拖那么久。
“慶功宴總是這樣,更何況我們除去了大敵!绷_應淮聳肩道。
“你們怎么一副無趣的模樣?”子安莞爾道,他們對于四周熱鬧的情景,似乎一點也不感興趣。
“太奢華了!碧K昊簡短地回答。
“不能離席嗎?”子安提議。
邵無擇搖搖頭:“至少得過些時候!
他們四人都不喜歡這種場合,不是去迎合別人,就是有人拼命奉承你,虛偽得可怕。
子安對蘇昊道:“琦玉在等大人!
蘇昊的眼神變得很溫柔:“我待會兒就去找她!
“你們過不久還會再上戰場嗎?”子安擔憂地問。
他們四人對看了一眼,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子安覺得他們的眼神有點奇怪。
子安尷尬道:“對不起,這是機密,我不該問的。”
“不是你想的那樣,子安。”宋子堅搖頭道,但并沒有再做解釋。
邵無擇轉移話題道:“我先送你回去!
子安點頭,反正她也不習慣這種場合,再者,她不知道要和陌生人說些什么。
邵無擇在眾人的注視下帶著子安離開,自然引起不少人的竊笑聲。他們以為兩人分別多時,總得找個地方互訴衷曲,卿卿我我一番。
兩人走出大廳后,子安才松了一口氣。
“歡迎回來,大人!弊影舱麄人散發出喜悅的光芒,臉上凈是幸福的笑容。
邵無擇愛憐地摸摸她的頭,牽著她的手,兩人靜靜地走著。
過了片刻,邵無擇才道:“你的傷好了嗎?”
“好了!彼⌒囊硪淼,“大人喜歡軍旅生涯嗎?”
邵無擇愣了一下:“為什么這么問?”
她搖頭:“每個人都是自由的,沒有人可以要求別人怎么做,因為對自己有利的未必對別人有益。”她難過地說,“就像寶寶一樣!
他皺眉,不曉得她在說什么,“這和全兒有何關系?”
“我說的是兔子寶寶。”她嘆氣道。
他翻翻白眼,他真受夠了這只奇怪兔子。他停下腳步,抬起她的下顎道:“你有心事?”
“我的要求太多了。”她好想哭。
他還是不知道問題的癥結在哪。
“你有什么要求?”
她不語。
“子安——”他揚聲。
她搖頭。
“告訴我!彼睢
她突然放聲大哭,將臉靠在他的胸膛上。
他摟著她,擔心道:“到底什么事困擾了你?子安!彼@樣不言不語,他根本不曉得她的腦袋里在想什么。
子安為自己的缺乏自制感到羞愧,他勝利歸來,她卻在這兒哭得不知所云。可是,她好擔心他會再次離開她到前線作戰,但她又對這種情形愛莫能助,因為她沒有權利阻止他,那是他的責任。
“子安。”
他憂心的口氣,讓她慢慢止住淚水。她不該讓他煩心,反正他也無法改變這既定的事實。
“我只是很高興你回來了,所以有些情緒失控!彼ㄈパ蹨I。
“別騙我!彼静幌嘈。
“我沒騙你!
他皺著眉看了她一會兒,牽著她往前走。他打算晚點再問她是為什么事煩心,現在時機不對,他還得回大廳去,但他必須先安撫她。
“明天,我帶你上街逛逛。”他道,或許出去走走她的心情會好點。
“大人不必——”
“就這么說定了!彼驍嗨脑。
“我想,時間似乎沒有改變你的個性。”她有點生氣。
他挑眉道:“你在暗示什么?”
“我不是你的部屬!彼崾镜,討厭他喜歡命令她,真霸道。
“你是我的妻子,這是顯而易見的。”他聳肩。
“所以,你得聽聽我的意見!彼柺镜馈
“我有聽,可是,做決定的是我,發號施令的也是我!彼瘩g道。
“我不是你的馬!彼龤鈶嵉氐馈
他附和著說:“我的馬溫馴多了,你比較像一匹頑劣的馬?墒牵灰涍^訓練,我想,你會改善的!
她真想尖叫,這男人真以為她是馬,還說她是匹劣馬,太可惡了!
他好笑地看著她冒火的雙眼,她這樣有精神多了。
她揚起下巴,譏諷道:“你是個粗鄙的野夫!大人覺得呢?”
他摸著下顎想了一會:“那我也該有野人的行為!
下一秒,她已被他扛在肩上,他的大笑聲混著她的尖叫聲在走廊回蕩。
她捶著他的背,“放我下來,這一點也不好玩。”她喊叫道。
瞬間,她發現廊道上聚集了一些士兵。噢!老天,她沒臉見人了。
邵無擇遣返士兵,只見那些士兵開心地笑著。
“大人。”她怒道,“這一點也不好笑。”
他換個姿勢,抱著她與他同高。她搭著他的肩,深怕滑下來。
“你怎么可以做出這種事!彼林募。
他親吻她的額頭,而后放下她。
“我得走了!彼Φ馈
他的舉動讓她困惑,她憂心地道:“大人,你受了什么刺激嗎?”
“別胡思亂想!彼D身準備離去,突然又回身低頭給了她一個熱烈的吻,而后才離開。
子安滿臉通紅地站在那兒,心里想著,邵無擇真是個復雜的男人。
※※※
第二天下午,子安和邵無擇及宋子堅、羅應淮一行人上街四處逛逛,原本琦玉和蘇昊也想跟來,但又放心不下全兒,所以作罷。
子安高興地吃著糖葫蘆,覺得每樣東西都很新鮮,她已經好久好久沒上街了。
邵無擇看著子安的笑容,知道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她該出來走走,才不會胡思亂想。
子安拍拍肚子,吃得有些撐了,她拉拉邵天擇的手。
“怎么了?”他俯身道。
她將糖葫蘆遞到他面前:“你吃。”
“我不喜——”
“求你!彼烟呛J遞至他嘴前,眨眨她無辜的眼睛。
他嘆口氣,乖乖地張開嘴,讓她把糖葫蘆放至他口中。他還真覺得有些窩囊,他從來就不喜歡吃甜食,可是,當他看見她微笑的模樣,只覺這一切似乎都值得了。
宋子堅和羅應淮在后面不住地笑著,邵無擇的威風不曉得跑哪去了。
羅應淮促狹道:“好吃嗎?”他看著邵無擇。
邵天擇瞪了他一眼:“少啰嗦!
“甜不甜?”羅應淮還不知死活地道。
“人家無擇是甜在心里!彼巫訄匀滩蛔〔遄斓溃f完還哈哈大笑。
邵無擇挑起眉毛,逼近他們兩人,他很早就想痛揍他們一頓了,最好是打到牙齒碎裂,看他們還會不會嚼舌根。
子安急忙拉住邵無擇的衣袖,她實在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么回事,動不動就想打架,像一群長不大的孩子。
“你們都是用這種方式表達你們的感情嗎?”子安皺眉。
“我可沒有。”羅應淮馬上劃清界線,“每次都是無擇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
“我也沒有。”宋子堅也立刻表明自己的立場,“無擇最喜歡動武了!
邵無擇翻翻白眼,這些人可真會見風使舵,“封住你們的嘴巴,我就會舒服點。”
子安訓道:“大人,你實在是太暴力了!你們兩個也是,為何老要觸怒大人,太無禮了。”
邵無擇受不了地看著他們兩個爭先恐后地解釋,惟恐別人不知道他們有多善良、多無辜。
邵無擇徑自拉著子安往前走,留下他們兩個在后頭兀自笑著。像白癡一樣,邵天擇心想。
“大人,你真該好好收斂你的脾氣。”子安道。
他聳聳肩。
子安嘆口氣:“我想,我是太奢求了!大人像石頭一樣固執。”
邵無擇搖頭道:“你就是愛亂想。”
“前面好多人,我們去看看好不好?”子安指著前面。再討論他的個性也無濟于事,不如換個話題。
“好像是白蓮教徒!绷_應淮瞇眼看了一下。
他們往前走去,看見兩三個白蓮教徒正在欺騙愚夫愚婦。
“各位鄉親父老,只要你們買了這符咒,包準刀槍不人,會有天兵天將保護,這等好處錯過就不會再有。如今戰事不斷,惟有此符才能保身!一個符咒才一兩銀子,有沒有人要買?”一個穿著大紅衣服的胖子,正聲嘶力竭地吼叫著。
一個高瘦男子燒了符咒水,喝下后道:“為了取信于鄉親,我這就試驗給大家看!
這時,原本興致缺缺的群眾,才有了點反應,甚至有人鼓掌叫囂。
子安因為較矮小,所以她鉆到前頭去看。她從來沒見過這種事不免好奇,而邵無擇就站在她身后,無聊地看著這一切。
高瘦男子拱手道:“在下王斌!彼钢硪幻^碩壯的男子,“他是龍福,等會兒他會拿刀槍刺向我,讓大家見識見識符咒的厲害!
龍福看來像是名屠夫,黑黑壯壯的,臉上凈是胡碴,手里拿著把大刀,耍來弄去的,看起來有些功夫底子。
有些人害怕地道:“可不要弄出人命!
那個紅衣服的胖子名為胡成保,一聽此話,忙道:“各位別擔心,王斌現在已有天神下降來保護,已是白龍附身,凡人動他不得。”
王斌表演似的打了幾套拳,運氣于丹田,大喝一聲,拍打胸膛。龍福舞弄大刀,大吼一聲,舉刀砍向王斌胸口。
人群中有人開始尖叫,子安嚇得往后靠著邵天擇,邵無擇圈著她的腰,俯身道:“別怕,那是雕蟲小技!
他此話才剛說畢,大刀正好砍中王斌的胸膛,而龍福似乎還嫌不夠似的,拼命砍他,王斌大喝好幾聲,身上竟沒有流出任何一滴血。
群眾大聲鼓掌,已經開始有了騷動,有人甚至已經掏出銀兩迫不及待地要買符咒。胡成保手拿著符咒,開始販售給鄉民。
“怎么白蓮教徒到現在還是不求長進?”宋子堅皺眉道。
“老是妖言惑眾,欺騙鄉民,斂聚錢財!绷_應淮諷刺道。
“可是,他真的沒流血!弊影膊唤獾馈
“那只是氣功的一種,將氣凝聚于胸膛,好抵擋外力。”邵無擇解釋,他搖搖頭,不想再看下去,遂道,“走吧!”
他們四人轉身準備離去,胡成保正好走到子安面前,色迷迷地看著她。
“這位姑娘怎么要走了,你不相信這符咒的功用嗎?”胡成保笑起來時,眼睛被臉上的橫肉蓋住,看起來像只奸詐的老鼠。
子安看著他,不由得想起那位死去的間諜蟑螂。他們兩人,一個是老鼠,另一個是蟑螂,都很惡心。
胡成保見子安不說話,祿山之爪已伸了過去:“這樣好了,碰巧我會摸骨,就替姑娘算算命好了!
子安急忙后退,卻撞人邵無擇的胸膛。邵無擇抓住胡成保的手腕,用力一扭,只聽見胡成保大叫,哀嚎聲像是殺豬一般難聽。
邵無擇的表情冷冽,雙眸已噴火,他的手一甩,胡成保即飛了出去,撞向另外兩名白蓮教徒。
羅應淮取笑似的哈哈大笑。這個愚蠢的男人,竟敢太歲頭上動土,活該!而且動的還是邵無擇心里的一塊寶,只能怪他有眼不識泰山。
子安看著邵無擇勃然大怒的神情,心想不妙,可別惹事才好。她握著邵無擇的手,安撫道:“我們走吧!”
“人家可不讓我們走!彼巫訄蕴裘嫉溃瑢嵲谠撚腥私o他們一點教訓。
他們三個人已從地上爬起,漲紅了臉,邵無擇的舉動無疑是在向他們挑釁。因為有些人已經想要退符咒,拿回銀兩,他們三人一下子就被打敗,無疑是自掌嘴巴。
“子安,到一旁去!鄙蹮o擇道。其實,他大可帶子安先走,羅應淮和宋子堅應付這三個騙子已是綽綽有余,但不給那胖子一點教訓,他憤恨難消,那該死的東西竟敢碰他的女人。
“我不要。”子安道,她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宋子堅皺眉道:“子安!”
他的話還沒講完,那三人已沖了過來,手中還各拿一把大刀。宋子堅和羅應淮立刻上前一步,分站在邵無擇兩側,人群也自動空出一大塊區域,免得遭受無妄之災。
邵無擇反射性地將子安推向身后,往前踏一大步,雙手放在身后。胡成保沖了過來,砍向邵無擇,邵無擇身子一側,手背摑向胡成保的臉頰,胡成保哀叫一聲,臉已紅腫。邵無擇速戰速決,抬腳踢中胡成保腰腹,抓住他的衣領,喊了一聲:“去!”
胡成保撞向墻壁,當他剛滑下壁面時,王斌和龍福也相繼被丟了過去,三人倒成一團。
群眾開始喊道:“什么有天兵天將保護,都是騙人的!币蝗喝藖G掉符咒,撿起散了一地的銀兩。
子安雙手叉腰,怒道:“你們還笑得出來!我在旁邊可是很擔心的!
邵無擇翻翻白眼:“這種三流的角色,能傷我們什么?”更何況,他們也沒笑。
“子安,你的話太侮辱人了!彼巫訄砸驳馈
“我……被你們氣死了。”她跺腳,“懶得理你們!闭f畢,就自個兒往前走去。
羅應淮笑道:“無擇,你的娘子生氣了,還不去追?”
邵無擇瞪了他一眼:“總有一天我會封住你的嘴!
邵無擇走幾步就趕上了子安,拉著她往前走去。
羅應淮又開始發笑,宋子堅看了他一眼道:“小心有一天你會笑不出來!绷_應淮有時也真是太不正經了。
他聳肩道:“到時再想辦法啰!”
宋子堅聞言,只能無奈地搖搖頭。
※※※
邵無擇拉著子安在一間客棧前站定。
“這家‘茗茶客!牟韪蚀记逑悖覀兩先プ。”邵天擇道。
他們四人上樓品茶,預備喝完后就回府,因為太陽也快下山了。
這間客棧已是幾十年的老店。在這兒,只要你說得出茶的名稱,他們一定能奉上茶品,所以,這兒的客人大都是飲茶名士。當然,平民老百姓也常常來此。
子安他們正好坐在護欄旁,如此,可以看到樓下的街道和建筑物,人來人往的,非常有趣。
子安捧起茶杯聞了一下,才淺嘗:“嗯,好香,真好喝,你們常來這兒嗎?”
“這陣子都在打仗,根本沒有時間來這兒!彼巫訄缘馈
他們身旁的人起身離桌,正好樓梯口來了四名大漢,他們就坐在子安身后的桌子。
這四人頭上也扎著紅巾,和街上賣符咒的人一模一樣的打扮,無庸置疑,他們也是白蓮教徒。
白蓮教成立的年代約在元順帝至元五年到至正九年(一三三九-一三四九)之間,倡言曰“彌勒降生,明王出世”。因元朝政府迫害漢人、南人,再加上僧徒驕橫,因此,漢人、南人紛紛入教,假佛教之名,行反元之實。
而所謂紅巾萬千的“紅巾”即白蓮教。紅巾之反元運動,大體而論,分為南北兩派,南派有徐壽輝、陳友諒、明玉珍等。北派紅巾則以白蓮教的創始人韓山童為主,郭子興和朱元璋也是紅巾,所以,朱元璋的部屬多是白蓮教徒,因此,洪都城內有很多紅巾士兵。
白蓮教假教愚民,其組織以教主為尊。教主多世襲,教主之下,有大小傳頭及會主諸名,各頭目分掌教旗,或管百人,或數百人。
子安品著茶,看向街道,正好瞧見斜對面的招牌——“百花樓”。那是一間青樓,不曉得銀紅是否就在那兒。
“這一帶你們都熟?”子安問。
“一清二楚。”羅應淮吹噓道,“沒有一家店我沒去過。”
“是嗎?”子安有些不相信。
“當然!弊影驳膽岩勺屃_應淮有受辱的感覺,“不信你可以問我。”
“噢!”子安點點頭,垂下眼瞼道,“那百花樓去過嗎?”
羅應淮“啊”的一聲,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宋子堅在心里偷笑,終于說不出話了吧!這就是大嘴巴的壞處。
邵無擇斜了羅應淮一眼,眸中寫著——自作自受。活該!
“去過嗎?”子安追問。
羅應淮左右觀望,子安什么不問,偏問這個,要他如何啟口?這時,他瞧見有名女子低頭拿著琵琶往樓上走來,他大大地松了口氣。
“有人來彈琵琶了,你一定沒聽過吧!”他趕緊轉移話題,一面還指著上樓的女子,聲調還不忘裝作驚訝狀。
子安回頭看著那名女子,暫時忘了自己方才的問題。她看不清楚女子的臉,因為她始終低著頭,但感覺上很年輕。
女子在中央坐定就開始彈琵琶,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話,也沒抬頭。她彈的樂曲清清淡淡的像溪泉一般,感情投放得恰如其分,宛如夏日涼風,令人身心頓覺舒暢無比,和這茶館的氣氛倒是滿相配的。
一曲彈畢,眾人鼓掌,子安甜甜地笑著,看向邵無擇,臉上是欣羨的表情。
“她彈得真好,可惜我不會!弊影驳。
邵無擇拍拍她的手,“你這樣就很好了。”他溫柔地道。他喜歡的是子安這個人,而不是其他的附加條件。
子安的臉又染上一抹紅暈,但他的話讓她很窩心。
宋子堅咧嘴而笑,他可以確定邵無擇會帶給子安幸福,他們倆老是旁若無人地表達彼此的感情。
而羅應淮當然也替邵無擇感到高興,他是該得到他的幸福,他相信子安會豐富邵無擇的生命,就像現在的琦玉之于蘇昊。
彈琵琶的女子走到他們這桌,拿出木盤。子安放了好多銀兩在上面,女子感激地看著子安,子安這才看清她的容貌。
她看起來大概只有十七歲,眼里的脆弱是子安所熟悉的,但她給人的感覺很堅強,即使再困難也會挺直背脊,她令子安想起以前的自己。
她長得很嬌弱,嘴唇緊抿,代表她對命運的不妥協。她有著水汪汪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令子安想起風中的小草。
她繼續走到另一桌,遞出木盤——
子安嘆道:“她看起來真可憐。”
羅應淮聳肩道:“會嗎?我——”
“放開我!”那名女子怒聲地喊。子安一回頭,看見四名大漢中的一名正捉著她的左手調笑著。
“你再不放,我會讓你后悔!迸討C道。
“這娘兒們還真兇呢!”大漢邪惡地笑著。
羅應淮起身準備給大漢好看,這女子剛才救他免于被逼問,他理應救她。
“鏘!”巨響一聲。
整樓的人開始大笑,那女子好大的蠻力,拿起琵琶便打向大漢的頭,琵琶應聲斷裂,女子方得以掙脫大漢的掌握。
大漢晃了一下,隨即大吼一聲。那女子竟讓他在大庭廣眾前出糗,他豈會輕饒她。
他伸手欲捉琵琶女,子安反射性地拿起茶壺打向那粗魯大漢的頭,他頓時像只被煮的蝦子跳來跳去,那水可燙人呢!他的叫聲像只烏鴉,子安心想。
眾人笑得更厲害了,有人甚至抱著肚子,流下“喜悅”的淚水。
另外三名同桌的大漢,這時再也不能坐視不管了,他們大吼三聲,沖了過來。
邵無擇拿起茶杯彈向來人的膝蓋,他們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宋子堅和羅應淮走向四人,其中一個還在跳,就不理他了,另外三人全部被扔出護欄外,摔到街上。
子安驚呼一聲,忙探出欄外,卻被邵無擇攬回腿上。
“他們……”子安驚慌道。
“沒事的,只是給他們一個教訓。”他安撫道。她就是太仁慈了,想到她方才拿茶壺扔那大漢的頭,他不禁露齒而笑,子安有時還真是強悍。
那女子撿起破碎的琵琶,忍不住悲從中來,這可是她謀生的工具,如今卻……
子安拍拍她的肩膀:“你還好吧?”
她眼眶的淚水已在打轉,但仍堅強地點點頭。
羅應淮走過來,將銀兩遞給她。她抬頭看了他一下。
羅應淮道:“這是我從那鐵頭的身上搜來的,他弄壞你的琵琶,理當賠償你!彼寻谚F頭一并丟至樓下。
她為他的用詞感得好笑:“謝謝。”她的笑容柔和了她的線條。
羅應淮愣了一下,看著她漸漸離去。
宋子堅重重拍一下他的肩膀:“人都走遠了。”他取笑著。
羅應淮辯道:“我又沒看她!
“哦!”宋子堅拉長尾音,滿臉不信。
“你們兩個還不回去?”邵無擇已和子安站在樓梯口等他們。
他們兩人一邊走,一邊卻仍在爭辯,邵無擇真想將他們兩人的腦袋撞在一起。
他從沒見過那么多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