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讓秋霞的心沒來由的亂跳起來。
夜深人靜之時,與他獨處,她感到不妥,可見他神情坦蕩,言笑自然,一心只在玉石上,不由暗笑自己胡思亂想。當即拋棄雜念,只想著這塊體積不小的玉石。
在她取來合適的沙漿時,看到他已經換了較大的石鍋,還調整了固定石鍋的麻繩,動作老練而專業,顯然非常熟悉這一切。
可是,技一日不練則生。她來“五仙堂”這么久,從來沒聽說他在作坊里干過活,也不見他動過鍋,他是從何處練就了這套本領的?
“堂主也親自洗磨切割璞玉嗎?”當她坐下踩動踏板,讓石鍋轉動起來時,禁不住問他。
他笑答:“當然。堂主首先必須是個好玉工,才能掌握全局,你說是不是?”
“那倒是。”秋霞承認,心里的疑問并未得到解答,卻也不好再問了。
進入開玉這道工序的玉料尚未經雕琢,被稱為“璞玉”,璞玉外表大都包裹著其他石料,必須透過石鍋把這些雜質洗磨干凈?梢蚴伇旧淼挠捕炔蛔阋阅サ粲袷獾母郊游,因此得加入挑選好的沙漿,借助沙的硬度,一點一點地洗磨掉那些多余的部分。這個過程可以說是單調而辛苦的。
室內充滿石鍋與沙、石攪動的聲音,穆懷遠坐在臺子旁看著她洗磨。而她的雙眼注視著在石鍋和細沙間轉動的璞玉,仿佛忘記了他的存在。
看她做事是種享受。只見她左手控制著璞玉,右手從容地舀沙澆玉,靈巧的雙手互相配合,優雅的坐姿顯現出自信,令他想起在“冷香玉”看她相玉時的情景,視線不由自主的從她熟練的手,轉到了她的臉上。
昨天回來后,聽邊關說她的風寒咳嗽已痊愈,人也比過去更漂亮時,他就想見見她?蛇沒來得及安排,她就出現在庭院中,并引起一片混亂。
視線停留在她秀麗的面頰上,那里原先凸起扭曲的疤痕已看不見了,嘴唇上的傷也消失了,盡管還缺少血色,但已經恢復柔軟清晰的唇線。而她的眼睛,那雙緊盯著璞玉的明眸,充滿了令他欣喜的靈氣!
邊關說得沒錯,她確實康復了,也更美麗了。
可是,她對他太過冷淡,他不喜歡她只把他當作主人看待。
“秋霞,我必須跟你談談昨天的事!彼_口,醇厚的嗓音壓住了石鍋聲。
手中的璞玉差點兒滑落,秋霞趕緊握住它,讓它與沙、鍋更緊密地接觸,然后略帶氣惱地說:“堂主不該那樣叫我!
“那我該如何稱呼你?”他聲音低沉,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她雙耳發燙,盯著璞玉道:“像叫其他人那樣!
他發出輕嗤!澳阆胍曳Q呼你‘冷氏’?假裝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我們本來就沒關系,再說我現在是盧兒,堂主那樣喊我不合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在我的地盤,規矩由我定!彼载摰卣f:“我以后就這樣喊你,而你必須回應。”
她沉默了。既然她是他的盧兒,他是她的主人,那么他要怎么做,皆由他去。
見她不再說話,他注視著她小巧的鼻子,決定把話題引回他要說的事情上來。
“你生我的氣,認為是我讓人搶走了你的朋友,是不是?”他問。
她沒說話,但點了點頭。
“你錯了!”
我錯了嗎?她在心里問,依然沉默。
“昨天帶走羅玉蟬的人,你也見過。”
真的嗎?是我認識的人帶走了玉蟬?
石鍋忽然停止了轉動,她驚訝地抬起頭來問:“他是誰?”
他看著她陡然張大的眼睛,又密又長的睫毛半掩著深潭般的明眸,那眸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胸膛,令他一陣心悸。他深深吐了口氣!拔业呐笥压呕茨,他也是當初受我之托,去你家提親的人!
她微微一震,那人是個好人,怎會來此地抓人?
“我確實認識他,可他為何要帶走玉蟬?”她問,雙眸仍凝著他。
他轉開眼,定了定神,再轉向她,說:“因為她是淮南正在追查的一件事情的重要知情人,他必須帶走她,不僅為了案子,也是為了保護她!
秋霞看著他的眼睛,想了想,認為應該相信他的解釋。他的目光坦蕩,而且當初她和燕兒遇見玉蟬時,她正被幾個兇悍的男人捆在馬車上,要帶去什么地方。因此她問:“是與玉蟬的爹爹被土匪所殺有關嗎?”
“是的,正是那樣!
見他無意再多說,秋霞又問:“燕兒呢?難道她也陷入了什么命案?”
聽出她語氣中的不滿,穆懷遠舒眉一笑!八龥]有,可你不能留下她。”
“為什么?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的。”他目光溫潤地看著她,嘴角隱隱帶著笑意。“晏燕兒是你的朋友,可申屠鴻是她的夫君,你怎么能把她從她夫君手中搶走?”
“夫君?”秋霞愣了下,震驚的目光盯在他臉上,腦海里出現那個騎在馬背上,擁著燕兒的粗獷男人。
“那個粗魯的風流鬼拋棄她、背叛她,逼得她無路可走,現在竟敢來抓走她,他還算是個男人嗎?”她憤怒地說:“燕兒跟他走,只會再受他欺負!”
見她如此生氣,穆懷遠勸道:“不會的,我了解申屠鴻。他雖然風流,但都是女人找上他。再說那是人家夫妻間的家務事,你何必介入?”
他的話聽在秋霞耳里是如此冷漠,尤其是他替申屠鴻說話,這讓她非常失望。
她放下手中璞玉,含淚望著他!疤弥饕苍S以為秋霞多事,可秋霞與燕兒相識于困頓旁徨時,苦非有她照顧,秋霞早已埋骨荒野!
見她忽然傷心起來,穆懷遠有點無措!拔覜]認為你多事!
秋霞沒理會他,繼續說:“秋霞無意做拆散人姻緣的事。如果那申屠鴻真的視燕兒為妻,就該珍惜她,可他有嗎?沒有!他對燕兒無情無義!”
了解申屠鴻過往的穆懷遠啞了,因為他無力反駁這個事實。
秋霞見他如此,不由更加生氣!疤弥髡f了解那個負心漢,那自當知曉他對燕兒做了什么絕情之事。當日得燕兒相助時,秋霞就發過誓,今生今世,只要燕兒有難,秋霞自當上刀山、下火海,舍命相救?扇缃裎夷慷盟俅温淙肽д茀s無力相助,秋霞心似刀絞,堂主卻言語輕佻。請堂主自去他處消遣,不要再在這里多說半句話,以折自己的尊嚴!”
她這番話說得義正辭嚴,而她娟秀典雅的五宮中,透著令人不敢漠視的凜然之氣。連見慣大場面的穆懷遠都被震住了。
緩了緩氣,他堅持道:“我可以向你保證,申屠鴻絕不是惡人,否則我也不會跟他做朋友!
秋霞看他一眼,并沒說話,但激動的情緒漸漸平靜了。其實她根本不認識申屠鴻,對他的恨意,全因他對燕兒的拋棄相背叛而起。
“不過你說的對,我不該亂說話!蹦聭堰h面露愧色地繼續解釋。“都怪我只想到你剛恢復健康,不宜太過憂慮,因此想安慰你,卻忘了你與燕兒之間的感情,你不能因為這點就趕我走。”
他的神情是如此懊悔相真誠,秋霞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再加上意識到身為“盧兒”的自己,不該那樣對“主人”說話,因此自然不可能再惡言相向,只是淡淡地說;“我確實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