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筋疲力竭地爬下床,替自己倒一杯黑漆漆的濃咖啡。他總是先淺嘗一小口,好讓他的舌頭和胃做好準備。果然,這杯咖啡純得足以融化鋼鐵。
“你回來啦。”德瑞克抱著一堆木柴,從屋后走進來!翱炱痫L了!
“是啊!鄙蕉髟诓妥狼白,懶洋洋地答道。
“你怎么啦,伙伴?活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彼皣W”的把木柴丟放在火爐旁。
“我想只是累了吧”
“哈.的確.伙伴.累啊.人生真辛苦”
山恩抬起頭,疲憊地看著他的老友!鞍萃,德瑞克,我今天沒有精力去猜你的謎語!
“一個小伙子為了生活而勤奮工作,那是一種好的累!钡氯鹂碎_始在屋里忙起來!耙粋小伙子因為猜不透一位姑娘而累,那是一種最累的累。因為,不管你怎樣努力,你永遠也休想猜透她們。你剛以為自己摸對路了,她們卻像變色龍一樣的改變了一切。暗,既然你不用為生活、為錢發愁,那就一定是為了女人啦。心靈的累是比身體的累還要累上千萬倍的。沒錯,我就是這么想的!
山恩仰望德瑞克,嘴角泛著一絲苦笑!澳阏f完了嗎?”
“什么?“
“你可以停止偵測我了嗎?”
“我只是覺得你看起來比往年剪羊毛的時候累。通常,你享受剪羊毛的季節。所以,我就在納悶,你是否有什么心事。當然,別人不希望我雞婆,我也不會多管閑事的。”
“好吧,伙伴。你猜對了,正如以往一樣。我是覺得比平常累,我是有心事!
德瑞克替自己倒杯咖啡,呷一口,然后扮個鬼臉,把那口咖啡吐進火爐內。他拿著咖啡壺踱向山思,并重新斟滿自己的杯子。
“你的煩惱該不會碰巧跟妮娜·柯爾有關吧,伙伴?”他把咖啡壺擱回到火爐上。
山恩又喝口咖啡,然后皺起眉頭,搖搖頭!澳闶侨绾魏冗@種東西的?”
“我不喝它。和她有沒有關系?”
“什么?”
“妮娜·柯爾呀。令你困擾的是她嗎?”
“當然不是!你為何會那樣想?”山恩站起來,眺望窗外的草原。
“我怎么知道?不可能是因為她失蹤的這一、兩個禮拜,你表現得特別古怪吧,對不對?”
“你曾經問一點簡單的問句嗎?”
“那是個簡單問句呀!
“那為什么它有那么多的字?”
“因為我得花那么多的字,才能讓你明白。你為何就不能給我一個干脆的答復?”
“因為所以!
“太簡單了!
“好吧,好吧,我不能給你一個干脆的答復!
“為什么不能?”
“因為事情一點也不簡單。”
“若非你頑固得要命,事情本來是可以簡單的!
山恩放下那杯苦得要死的咖啡,緩緩地轉向他!斑@是什么意思?”
“根據我的觀察,你把老媽對于火樹的憂慮。把你弟對于不管他憂慮什么的憂慮,雖然在我看來,他根本就無憂無慮,包括妮娜·柯爾小姐的憂慮,全都攬到了你自己的身上,所以,你就無法處理你自己的憂慮了。沒錯,我正是這么想的。”
山恩揉揉他的耳朵,仿佛它們也累了!澳呛臀业念B固有啥關系?倘苦你忘記的話,容我提醒你,妮娜·柯爾失蹤了!既是我把她帶來火樹的,我想我多少應該開心,你說是不是?”
“假如你不是這樣固執,你早就娶了那小姐!
山恩“砰”的躺回到小床上!澳阃耍氯鹂,這種事必須人家答應才算數!
“你不問她,教她如何答應?”
“她不會要我問她的。”
“你怎么知道?你有問過她嗎?”
“我當然沒有問過她!”山恩吼道。
“為什么不問她?”
“因為所以。請你別再追究這件事好嗎?”
“好吧。不過如果你問我,我會說她想留在火樹!
“我并沒有問你!
“那是因為你怕我懂得妮娜的心理!
“你對那女孩一無所知!
“女孩?哈!她穿去參加宴會的那件禮服怎么說?”
“你甚至不在會場!
“我在場。我跟毛德一起待在廚房里!
“好吧,現在,你聽仔細了,好嗎?當妮娜初抵達這里時,她并不曉得自己會卷入什么。我犯了一個錯誤。老媽預見了它,而我沒有。在這種地方生活對妮娜這樣的女孩而言是太辛苦了,她老是出事情?屏质莻英俊的男孩,他滿腦子一夕致富的偉大計劃,呃,那女孩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而迷上了他。這是遲早的事。再過幾個禮拜,我就能送她回美國,以免釀成巨禍,但是我卻找不到她!
德瑞克猛彈手指,每次他不贊同一件事,就會做這個小動作!盎蛟S你沒注意到。不過,妮娜已經不再是個女孩了,她是個女人。而科林也不是一個男孩,他只是行為像個男孩。而你居然固執到要娶那個馬司東家的女孩,好讓老媽覺得火樹能夠生存下去。然后呢?你會幫科林償清債務,讓他娶妮娜,或者,你會送她回美國。一切都干凈俐落,對不對?”
山恩霍然坐起,以致他的頭撞到上鋪床板。“我要娶蘿莉塔·馬司東!”他咆哮!罢l講的?你準是瘋了!彼嗳囝^,痛得瑟縮一下。
“唔,大家都這么講。那場宴會的目的就在于此,替你找個適合的新娘。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我跟你一樣了解老媽。當你帶那個馬司東家的女孩去吃晚餐時,她快樂得像只找到一袋玉米的老母雞!
“我承認那是老媽的企圖,而且我也縱容她,但是除了舉行宴會,我什么都沒答應啊!
“哈,注意我的話。根據我的觀察,要不了多久,你就會娶那個女孩,讓老媽稱心如意!
山恩站起來,抓下他的帽子!拔也幌朐俾犇愫f八道。我要去外圍牧場,尋找迷路的羊。等我回來,也許你已經理性的放棄這種念頭,屆時,我們才能正常的交談。”他用力拉開門,跨出去,再“砰”的關上它。
德瑞克露出微笑。他永遠弄不明白,為什么年輕人總是愛鉆牛角尖。
’
科林很規律的每隔一天,就帶著補給品、書本,以及最新的消息來看妮娜。對妮娜而言,這棟被她整理得溫馨舒適的小木屋,越來越有家的味道。雖然每天單獨一人住在這里很寂寞,但能有獨處的時間思考跟閱讀,也是一種不錯的新鮮感受。
但是,今天距離科林上次來拜訪已經有四天了!妮娜開始感到有點驚慌。一大早,吃過早餐后,她便離開木屋,朝西北方前進——那是返回主屋的方向。冬天的腳步近了,所幸澳洲的晚秋沒有紐約的冷濕。
很快的,小木屋消失在她身后。她邊向前走,邊掃視四周,希望能碰到人。地平線的彼端出現一排橡膠樹林,它們光禿禿的枝芽伸向天際,大地的景象變得干燥、荒蕪。到處都可以看到跳躍經過的小袋鼠,她也經常發現有晰踢趴在巖石上曬太陽。幾只食火鳥飛快地從她前面跑過,它們的大眼睛仿佛在偵測什么。
妮娜告誡自己,不要晃到離小木屋太遠的地方。如果科林來了,找不到她,她會擔心;蛘唠x開,那樣她就無法獲得火樹的消息了。她轉過身,想往回走,但是不知怎么搞的,四周的景物沒有一樣看起來是熟悉的。她開始惶恐起來。
“現在,鎮定下來。”她命令自己!澳阕叩氖悄膫方向?”
太陽爬升得更高了。而她似乎走到了她以前從未走過的地方。
她記過木屋后頭的那條小溪!跋日业侥菞l小溪,再循著它走回去。”她告訴自己,然后跑上一座小丘!八谀抢!”
一條半干的小溪奇跡似的出現在她的下方。她沿著它走呀走的,直到她感到又累又怕。她坐到溪畔,瞧瞧它的上游,再瞧瞧它的下游。
“面對現實吧,你迷路了,而這可是很嚴重的事!彼杨^埋進膝蓋,一種孤立無援的感覺襲向她。
忽然,一只鷹爪般的手按住她的肩頭,她的心臟倏地跳至喉嚨。她發出一聲尖叫,那聲音在遼闊的大地間回蕩。那只巨掌立刻放開她,她趁勢滾開,試圖站起來。她的呼吸困難,她的心臟“撲通、撲通”地亂跳,令她感到頭暈目眩。她掙扎著站起來,昏亂地向后退,然后她凍住。
黝黑、瘦削的金古仁立在溪床上,露出一口白牙的笑容煥發了他的大臉。妮娜捂著胸口,如釋重負地喘息著。
“金古!謝天謝地!”她一不小心岔氣.就開始咳起來!澳阒辽僭撓瘸雎暰嫖摇!
金古聳聳肩。“都一樣,你還是會嚇得半死,拔腿奔逃,然后我就得去追你,然后你就會更害怕。”
妮娜瞪向他,他說對了。現在,她的心跳逐漸恢復正常。
“你……你可能正納悶我怎么會在這里!彼粫缘米约菏欠裨摳嬖V他。
“不。”他淡淡地答道。
“不?”
“不。你住在木屋那邊!
“你知道?”
“當然!
“你當然知道!苯鸸潘坪醣灸艿刂酪磺!澳闱疲鸸,現在我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你迷路了。”
她憂愁地點點頭。他真的無所不知!澳阍敢鈳一厝?”
他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去,打量溪岸。妮娜不確定這是什么意思。
“金古?”
“來吧!彼疽馑谒箢^,她開心地照辦了。
他們默默地走了好一會見,終于,她看到了木屋的屋頂。當他們抵達木屋時,她邀他進去喝杯茶。
“一杯茶?”他咧嘴而笑!疤拿髁恕2贿^,我偶爾也喝喝茶。麻煩你泡濃點!
“沒問題!蹦菽日f。
他看著她用那舊鐵爐生火,她覺得他的黑眸似乎閃過一絲有趣的神情。這點倒是很希罕,因為除了咧嘴笑和那天她咬他時他表現出來的憤怒,金古似乎一直是面無表情。泡好茶后,他們坐著,安靜地喝著茶,直到她再也無法忍受。
“這幾天我一直在等科林。通常,他不會這么晚來。不曉得是什么耽擱了他?”
金古咽下一口茶,不甚欣賞的扮個鬼臉!拔也率且驗榛槎Y吧。”
妮娜嗆到!盎椤槎Y?什么婚禮?”
“火樹呀!
“火樹舉行了一場婚禮?”她的聲音變得虛弱。
“對!彼c點頭,勉強又吞下一口茶。
“誰?是誰的婚禮?”她的大眼睛開始閃爍淚光。她緊緊抓著杯子,指關節都泛白了。
金古聳聳肩。
“想一想,金古,想一想。你聽到什么?你有去參加婚禮嗎?”
“我?沒有。我猜,是某個高傲的大小姐的婚禮吧。我忘了她的名字!
妮娜的臉“刷”地變得蒼白。唯一躍入她腦海的“高傲的大小姐”是蘿莉塔·馬司東。她害伯問,但是她必須問。
“呃,金古,她的名字是不是蘿莉塔·馬司東?”她緊盯著他的臉。
金古小心翼翼地放下他的茶杯。他瞪向前方,顯然是在回想,但他實在想太久了,妮娜等得心急如焚。如果他有襯衫,她一定會越過桌子,揪住他的前襟搖晃他;直到他吐出答案。但是想揪住他的肉就不可能了,她不敢再直接碰他。
金古慢吞吞地點個頭!奥犉饋硐袷悄莻名字!
“噢!”妮娜頹然靠近椅背,仿佛慘遭五雷轟頂。
金古站起來,無聲無息地走到門口!拔乙吡。你有任何需要嗎?”
她抬起蒼白的臉,望向他,緩緩地搖搖頭。
他拉開門!拔腋奶煸賮!
她點點頭。“謝謝你,金古。只要我住在這里,隨時歡迎你來拜訪!
金古離去,而妮娜像個死人似的坐在那兒,她的手仍舊緊抓著茶杯;饦渑e行了一場婚禮。山恩娶了蘿莉塔·馬司東。難怪科林不敢來見她!
一切都結束了。她突然覺得身心俱疲。所有的等待、揣測都結束了,她站起來。
“理智點,妮娜!”她告訴自己!澳阆朊半U,你遠渡重洋,跑來了澳洲。你并未料到你會愛上那個帶你來這里的男人。不,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或者……它永遠都不會結束”
她該怎么辦?好吧,科林遲早會現身護即便是他,也不會任她餓死在這兒。等他克服了他的畏懼,他會跑來向她懺悔,她會耐心。聽完它,然后叫他送她去席德尼。那是他最起碼該做的。
她麻木地站起來,點亮一盞油燈。一記響亮的敲門聲傳來,嚇得她跳起來,那一定是科林,他終于來通知她這項噩耗?墒谴丝蹋齾s不想見他,不想再聽到那些殘酷的話。她效風不動地排在那兒。敲門聲又傳來。好吧,她越早面對他,事情也能越快做個了結。
她迅速打開門。“科林,我正在納悶你幾時才會過來……”
可是來的人不是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