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已時三刻,陸明領著仆傭,浩浩蕩蕩地來到周大人府邸。
跟在陸明身后進門的,是專門用來蒸熟冬瓜盅的深鍋。陸明志得意滿地笑。
“就約定一刻鐘后鑼聲響,各自把冬瓜盅端上周府飯廳,如何?”
早跟如意商議過的段柯古點頭!熬鸵滥恪!
回到灶房,如意已在灶前做最后的準備。
一刻鐘未到,如意早一步打開深鍋。段柯古探頭,只見深鍋里擱著兩只盅,他朗聲笑。
“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如意。我沒說的話,你全都做了!
她回眸一笑!半y得有上好鮮料,豈有不讓你一嘗的道理?”
她掩熄大火,先端出一只冬瓜盅,一陣幽香隨風飄來。段柯古見她掀開瓜蒂蓋頭,撒上一把夜香花,又拿木杓刮下熟透的瓜肉后,才小心盛了一碗到他面前。
“記得,待會兒盛時,要按我剛才的方法,湯、料與瓜肉都要均勻舀上,缺一不可!
“一定照辦!倍慰鹿拍闷饻家丝跍滩蛔≠潱骸罢嫦!
混著夜香花的甜鮮之氣,光聞就覺心曠神怡,更別提嘗一口熬得綿溶晶透的瓜肉與湯,還有鮮味盡現的云腿豬肚等。
縈繞在他嘴里那股子適恰,直教他說不出話來。
腦中只有幾個字:絕妙好味!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一聲鑼響,一刻鐘時間到了。
段柯古毅然放下吃凈的空碗!拔疫@就送去,我可以擔保,他吃了之后,這輩子一定再也忘不了這滋味。”
這對如意來說,是再好不過的贊美。
周府飯廳,一跑堂先來門口喊道:“冬瓜盅到!
接著此起彼落響著的,是陸明帶來那一票人的附和:“冬瓜盅到!
段柯古慢了一步,他人還沒到飯廳,周大人已在陸明的哄誘下,連喝了兩碗湯。
“瞧這湯料,”周大人邊吃邊贊。“火腿瑤柱燒鴨鴿蛋應有盡有,感覺就像我平常最愛吃的佛跳墻,難怪外邊人要說——北吃前門‘一條龍’,南至河畔‘小蓮莊’!”
“大人謬贊!标懨鞴首髦t遜!靶〉闹皇潜M力呈上最完美的冬瓜盅!
站在外頭的劉師爺一見段柯古走來,忙對里邊人喊:“段大人來了!
進門一見陸明那得意樣,還有周大人面前的湯碗,段柯古便知已被搶走了先機。不過他對眼前這冬瓜盅,很有信心。
“周大人,來試試我的吧!”他將菜盤放下,一與“小蓮莊”雕龍鏤鳳的精雕瓜身擺一塊,他帶來的這只刻下端整的“福祿壽”三字的冬瓜盅,的確略顯遜色。
陸明難掩眉間的不屑,冷笑著看段柯古盛湯。他早已暗地派人調查了清楚,據說段柯古的廚子是他從長安帶過來的,年紀挺輕,想也知道不是什么難對付的角色。
但陸明不知道的是,他在外頭打聽的一切,全是段柯古放出的風聲。
周大人在一旁叮囑:“盛少點,我剛連喝了兩碗,有點飽了……”
段柯古依如意指示,掀開瓜蒂時先撒上一把夜香花,再平均舀盛湯、料與瓜肉。
一見里頭湯料,陸明嗤一聲暗笑。他有自信,他這盅用盡“小蓮莊”地窖鮮料的冬瓜盅,絕對會比段柯古的好吃上一百倍。
“這這這……”周大人一喝,竟然雙眼瞪大,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這怎么啦?陸明在一旁問“您想說什么?”
“好喝!”周大人終于找回聲音,然后將湯碗一遞!霸僖煌,多盛一點!
“沒問題。”段柯古笑著又盛了一碗,周大人反應,完全在他意料之內。
陸明傻眼!斑@是怎么回事?您剛才不是說您吃飽了?”
周大人手不停地說:“我自己也覺得奇怪,剛喝你的冬瓜盅,我的確是覺得飽了?墒且缓鹊蕉未笕说臏,我就覺得一碗不夠,一定得再多喝幾碗。”
陸明不相信!霸趺纯赡軙羞@種事?”
“我也想問啊,段大人,”周大人舀看湯里的鮮料,細數,還比“小蓮莊”少了好幾味!澳@湯是怎么做的?怎么會這么的……好喝到我形容不出來!”
段柯古好整以暇回應!爸艽笕说囊馑际,您覺得我準備的湯,要比‘小蓮莊’的好喝?”
“這怎么可能!”陸明打岔!爸艽笕四f,是我們‘小蓮莊’的冬瓜盅贏才對吧?”
周大人看著陸明,很清楚他話的意思。昨天晚上,陸明悄悄來訪,走時遺下一張銀票,說要是愿意幫他一點小忙,日后還會有五百貫錢。這場比試,該不由分說判定陸決贏才對,但是……美食當前,這個謊,他實在說不出口!
“不然你自個兒喝,看我有沒有說錯!”周大人要下人再送個碗來。“就煩勞段大人再幫忙盛一碗,不過別盛太多,多幫我留著點。”最末這句話已經點出孰勝孰敗。
陸明的冬瓜盅從剛才就無人聞問,但段柯古的湯,周大人卻迫不及待一嘗再嘗。
陸明就是不相信有這種事。他那用盡鮮料的冬瓜盅,理當天下無敵才對!不待段柯古遞來,陸明便伸手搶走桌上的湯碗。結果就像周大人剛才表現,他一喝,也是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這這……他移看手上的湯,再看側頭微笑的段柯古,突然爆出口:“你說清楚,這湯是誰做的?”
整個揚州城,還有誰有這等絕妙手藝,能做出這等絕妙湯品?!
“我現在就介紹你認識。”段柯古招來婢女,在她耳邊嘀咕兩句,要她去灶房請如意出來。
沒半晌,穿著一襲水藍羅裳的如意跨進門來。
陸明驚愕地看著來人,怎么會是她!
如意朝廳上眾人輕輕一福!懊衽娺^周大人、段大人。陸當家,好久不見!
“段大人,這是怎么回事?”周大人后知后覺,現在他才知道,曲家母女,竟然寄宿在他的小跨院里!澳皇钦f您從長安帶來一個廚娘,就是她?”
“周大人,您是打哪兒聽來這種話?我記得我的說法是,我的廚娘,是跟我一道的!倍慰鹿乓荒槦o辜。
陸明一張臉忽紅忽白。直到這會兒才明白他初耍了!
前一陣,大火以后,陸明曾差人打探曲家母女下落。結果問出來,曲家母女被一個叫何璧文的遠房親戚接走了。
他那時就覺得“何璧文”這名字哪里怪,他現在曉得了,何璧文,就是在告訴他何必問!原來他們一個個串通起來騙他。拆了“天下一品”牌匾的事,割烹比賽的事,全是他們為了現在這一刻設的局!
“好啊你,一年不見,想不到你手段變靈巧了,懂得攀權附貴來整治我了!”
如意腳一踏,抬手就是一個耳刮子。“這一巴掌,是為我爹打的。你瞧瞧你把‘小蓮莊’變成什么樣子?也好在這兒喊人設計你?”
“你這婆娘,你敢打我!”陸明哪堪受辱,袖子一卷人就要欺上。
段柯古一箭步擋在兩人中間,他冷冷睇著陸明說:“揚州府衙之上,誰敢撒野!”
“大人!”陸明回頭找周大人當靠山!澳欢ㄒ獛臀以u理,這場比試他們用了奸計,不能算數!”
“這……我……”周大人里外不是人。
“原來有人輸了卻想反悔?”段柯古頭一點。“可以啊,我待會兒就寫張告示,把比賽結果對外公布,堂堂‘小蓮莊’費盡鮮料做出來的冬瓜盅,竟比不過一個十七、八歲姑娘的手藝。嘿,這消息要走漏出去,就不知道外邊人會怎么看‘小蓮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