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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道影(下) 第十六章 舍命玉成 作者:黎楓丹
    西方盡頭,紅日已沒入深谷,天邊點點黑彩悄悄爬入人們的視線。

    展昭的嘴角露著幾分得意的笑容,不時抬頭上下看看李元昊,隨即又故作無事地朝遠方的山脈深深望去。

    但他很快就不能平靜,他想到了白玉堂,既然林之靖取走了玉璧,白玉堂肯定有了危險?伤荒茉诶钤坏拿媲奥冻霭朦c擔憂的神色,于是道:“如今玉璧已毀,你的大計不可能完成!

    “留著你確實讓朕多了許多煩惱,你砸了朕一方玉璧,朕也不會輕易要了你的命,因為我要讓你看著大夏的兵馬進攻宋都。”李元昊沉穩說道。

    展昭心頭暗驚,“你果然要發兵!”

    “沒有這方玉璧,朕照樣可以打進宋朝領地!”李元昊的眸子里充滿了欲望與霸氣,“從今天開始,你的所有行動都會在朕掌控之下,朕得讓你好好活著,看朕建立這萬世基業。

    展昭并沒有在李元昊面前提白玉堂,李元昊也沒有在展昭面前說起白玉堂,展昭開始確定白玉堂應該沒有被林靖之生擒,心里總算是稍微安心了點。他料定白玉堂發現玉璧遺失,必定會親自去宋都報信。

    烽煙再起,百姓遭遇難,這是展昭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如果能阻止,展昭必定是甘灑鮮血,頭顱亦可拋。

    展昭內心還有一絲牽掛,那就是白玉堂的安危,以白玉堂的個性,報信后必然再次回到西夏來營救自己。如今自己被李元昊軟禁,插翅難飛,自己舍命不要緊,莫連累了白玉堂。展昭很想找機會逃脫。

    機會總是無色無味的,機會有時是天給的,有時卻是人為贈送的。

    一晃已到初秋,淡淡的秋意在稀松的樹葉上留下時光的痕跡。窗外最后的幾抹綠意漸漸逝去,展昭心中悵然,“如此下去,不成!

    正在這時,李元昊走了過來,他坐在展昭身邊,低頭思索著某些事情,良久才道:“展昭……你去見見承啟吧!

    李元昊突然出此言,倒令展昭吃驚,問道:“見他?”

    “對,見他!”李元昊猛然從榻中起來,整整衣冠,輕描淡寫道:“他病得很熏,快不行了,他想臨死之前見見你。”

    展昭立在原地,腦子里一片空白。

    空氣似乎在剎那間冷卻,那凝固在四周的金黃驟然變得昏暗。

    看著展昭呆立風中,李元昊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弟弟在展昭心里終究有些地位。

    ***

    傍晚,五名侍衛護送著展昭來到了清隱宮。剛到官門口,展昭便聞到了濃濃的藥味,隨即又聽到李承啟幾聲沉重的咳嗽聲。

    聽得那聲音似已到了生命的盡頭,展昭心頭突然一沉,隱約間似乎想起了幾年前與李承啟在大宋時的光景……暗道:“曾經的雄鷹怎么也折了雙翼!”

    尚未踏進李承啟的寢殿,展昭已感覺自己仿佛進到了陰森的地獄。

    只見宮殿四周的門窗早已被一層層土黃色的布封訂了起來,殿內四周點著暗黃的油燈,燈光細直細直,宛如一條條來自地獄的蟲子。殿內的陳設倒很齊備,只是有些零亂,似乎已經長時間沒人打理……

    “王爺讓小的們不要打理……”李承啟的隨從見展昭正詫異這眼前的一切,急忙解釋。

    展昭“嗯”了一聲,問道:“王爺怎么得的?”

    “小的也不知道……來為王爺瞧病的御醫都被王爺轟了出去。”隨從答道。

    展昭微微嘆了一聲,繼續朝李承啟的寢殿走著。

    繞過前廳,又穿過一條長廊,這才到了李承啟的寢殿。

    寢殿內比之前廳要稍微亮堂一點,四周的窗戶并沒有完全被封死,尚還留著兩稍積窗,金色的夕陽從窗外射進來,與四周的陰暗形成強烈的對比,有一種說不出的可怖。室內的墻壁上掛著油燈,灰暗的油絲在雪白的墻壁上熏畫出條條黑線。

    展昭側目朝內望去,見一人影深臥在木榻中,料此人必是李承啟,于是對身后的侍衛及李承啟的隨從道:“你們都到外面去。”

    侍衛原不肯就此離去,但見展昭面有怒色,只得與那隨從一起站到了門外。

    展昭探步走進屋內,只見室內一片狼藉,藥罐、酒瓶扔得一地,陣陣臭的異味迎面撲來。

    “昭,你來了……”內角陰暗處的木榻上傳來李承啟的聲音。

    “嗯,我來了!闭拐汛鸬馈

    “昭……你又瘦了……”

    展昭雖然看不清角落中李承啟的身影,但單從這簡單的一句話中,他已能感受到此刻正有雙熱烈的目光看著自己。

    “昭,我命不久矣。”李承啟說著又是一陣猛烈的劇咳,“承啟死不足惜,只是……放不下你!”

    展昭的身子微微顫動,他對李承啟沒有恨意,如今見他在彌留之際還為自己擔憂,不由得心有感念之意,提步走近了李承啟。

    但見李承啟面容消瘦,長長的頭發散亂地披散在肩頭,一雙原率凜凜的眼睛,如今卻已經黯淡。

    他上下打量著展昭,眼中有淚光。

    在展昭的記憶里,李承啟是不輕易掉眼淚的。他的那雙眼睛,與憂傷哀愁總是有那么點距離,他天生就是生命的主宰,可如今……

    夕陽濃濃地涂抹在寢殿的地面上,就似一層血膜攀附在地表。

    李承啟吃力地喘息著,左于伸出,示意展昭坐到自己的身邊。展昭會意,靠坐在他身邊。

    目光微斜地看著展昭,李承啟頓時覺得整個人都要沸騰,一把握住展昭的手,喃喃道:“你為什么還要回來?我讓你離開西夏,你為什么不聽!”

    李承啟突然陰森笑了起來,“莫云易那小子已經去見閻王了!睂τ谀切﹤^展昭的人,他絕對不會放過。

    展昭一驚,只道:“王爺費心了……展昭蒙你多次相救……”

    李承啟聽這話,只覺心中發愧,“是承啟將你一生全數毀了。”

    四周油燈晃動在展昭的臉上畫著沒有色彩的波動。

    “人生,若總在悔恨中度日,豈不太累……王爺為展昭做的已經夠多,展昭不會再怨恨你!闭拐褜捨恐畛袉。

    李承啟凝神看了展昭良久,突然挺直了身子,撲在展昭的背脊上,斷斷續續道:“我……怨恨……自己!是我帶你到這個骯臟的地方,讓你……左右受制!若不能讓你展翅飛翔,承啟……承啟死不暝目。”

    他短短幾句話,卻說得意味深長,似乎暗含另外一層意思。只是展昭并沒有深思,只是將目光望向遠方的晚霞。

    展昭暗覺李承啟呼吸有點不均勻,急忙起身將他扶躺在塌中,又探手把了把他的脈搏,低語道:“你這病尚可醫治,一會讓御醫給你瞧瞧……”

    “昭,難道你真的不明白……是我李承啟……不想活了。”

    李承啟的臂腕驟然迸出勁道,將展昭整個人都攬進了自己的懷中,展昭正欲掙扎,卻聽得李承啟在耳邊道:“昭,承啟不能將你救出西夏,但承啟可以幫你解脫……”

    語音未落,就見李承啟從塌下緩緩抽出一把明亮的短刀,一面又用手捂住展昭的嘴巴,生怕門外的侍衛察覺異樣。

    他見展昭臉上似有異樣之色,淡淡笑道:“承啟永遠不會把刀鋒對準展昭!闭f著,竟將刀柄塞進了展昭的手掌。“昭,承啟想死在你的手里!”

    李承啟眼中含淚,聲音更加斷斷續續,顯是悲傷到了極點。聽得他又道:“昭,只要你將刀插進我的胸口,一切都會變得美好!”

    展昭迷惘地看著李承啟,有點無法理解他。

    李承啟一把捏緊展昭的手,道:“承啟想死在你的手里,希望你能成全!承啟別無他法相救你!

    展昭背脊突然一涼,越發覺得李承啟的話語怪異。不容他細思索,就聽得李承啟大聲狂吼:“展昭,你竟然殺我……”

    瞬間李承啟已握住展昭的手腕,將短刀插進了自己的胸口……

    “來人……展昭殺……我……”李承啟用盡最后的力氣呼喊著。

    血一滴一滴地流淌著,展昭隱約感覺溫熱的血液在自己的手指間橫流。

    李承啟喃喃呻吟:“痛快給我一刀……”

    展昭已經沒有精力再去思索什么,見李承啟痛苦掙扎,他只得猛然拔刀刺向李承啟的心窩。

    眾人都跑了進來,卻見鮮血濺得滿室堂,濃濃重重的晚霞與鮮血一起混合著——一幅血與陽的慘烈畫面。

    ***

    消息很快傳了開來……李元昊迫于壓力,將展昭下了大獄。

    這天,太陽焦黃,攬一切塵霾于烈焰。晚秋之際,竟然有了如此燥熱的天氣,莫非也道世間事無常?

    李元昊瞇著雙眼,背著雙手望著烈日,那張傲氣的臉上莫名泛起殺氣,似乎正與老天較勁。

    良久,見李元昊忿忿咬牙,猛地將桌案上酒杯舉起,砸得稀爛。

    “陛下……”赤目將軍正好此時走了進來,望著神智昏亂的李元昊深深一揖,道:“陛下何時下令斬展昭?”

    李元昊目光森森一凜,鐵青著臉,猙獰道:“你們都想他死,是不是?”

    赤目一進門便察覺李元昊已然喝醉,此時見他面露猙獰,道:“李承啟一死,陛下再無后顧之憂,當賀之!”

    赤目的眼神是平靜的,可他的心是難以平靜的。

    這個世上,只有他赤目才知道李承啟驟然死亡的真正原因,可這個原因,赤目絕對不會告訴李元昊,即便他如今已經徹底成為李元昊的心腹。

    李元昊苦笑地看著赤目,拉長了聲音道:“瓦罐壞了,竟還拉著展昭作陪,可喜可賀!”

    赤目知道李元昊不忍殺展昭,勸道:“展昭若不死,大夏法令豈不成了一堆廢竹、爛絹帛?還請陛下忍痛殺了展昭!”

    李元昊的笑容越發怪異恐怖,眉頭高高挑起斜視著赤目,狠狠道:“赤目將軍……朕要是留了他,你等又能如何?”

    李元昊坐倒在大殿的階梯上,他并不抬頭看著赤目,只癡癡望著那壇被他砸碎的酒。像他這樣的君主,即便酒醉十分,腦子依舊還是清醒的。

    赤目道:“人說元昊陛下英明,赤目不惜背叛恩主圖一年和少主李承啟,與陛下暗通消息,終于破了圖一年的最后一計,陛下也得了玉璧,原以為從此陛下可以高枕無憂,怎料玉璧被毀,陛下失去西夏最優秀的先鋒軍。

    “可陛下的大計必須繼續進行啊,陛下不能為了一個展昭成日鎖眉頭!”赤目這才慢慢明白,圖一年為何要安排展昭在李元昊的身邊。

    李元昊提手撿起一片酒罐殘片,用鼻子嗅了嗅殘留在酒罐上的酒香,沉沉閉上眼睛,混著酒香思考著……他自然知道赤目所言非虛,可他也惱赤目逼迫自己殺展昭。

    “朕不想殺他。 

    一雙鷹目微微轉了轉,赤目知道機會來了,言道:“臣與展昭也有數面之緣,敬他是個人才,也不想傷他……”

    赤目側目看了看李元昊,又道:“陛下,臣有一謀,可保展昭性命,只是……”

    “只是什么……只要能保他一命,朕什么都舍得!”李元昊急聲道。

    “只要陛下舍得從此不再見他,不再尋他!背嗄康馈

    沉默良久,李元昊方才言語,“能保住他一條命就夠了……知道他活著……就行了。”

    赤目見李元昊點頭,心下不禁暗喜,于是連夜派人安排,將展昭劫出了死牢,又放了一場大火將死牢燒毀,全當展昭已然葬身火海,也免得眾大臣逼迫李元昊下令海捕展昭。

    李元昊沒有去送展昭,只獨自一人在宏鳩宮中坐著……聽夜風呼鳴……

    ***

    一駕馬車從黑暗的深處駛出,兩盞孤獨的車燈在馬車的前后抖動著,晃著黯淡的光芒。

    赤目將軍挑開馬車的簾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一會就到目的地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回頭看著呆坐在車內的展昭,見展昭面無表情。赤目掏出囊中的酒袋子,大口喝了起來。

    赤目正喝著,卻聽得遠處天邊傳來隱隱雷聲,看來一場大雨就要來到。

    “你為什么要救我?”展昭問道。

    赤目自嘲一笑,道:“算贖罪吧!庇謷嗥鹁茐匾魂嚭:取

    展昭聽到這里,眼睛動了一下,似乎在驟然間明白了什么事情,他吸了一口氣,長嘆道:“原來如此……展某早已懷疑有人出賣了李承啟,卻原來是赤目將軍你!

    赤目聞言,一口酒沒咽下,險些兒嗆著,連聲道:“你……早有察覺?”

    “元昊怎么可能對‘瓊妃’的事情一清二楚,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事先已經將圖一年的計劃告訴了元昊,一步一步破了圖一年的計謀。只是展某沒有料想到,赤目將軍竟會背叛圖一年。”展昭道。

    赤目翹起姆指稱贊展昭,道:“展大俠,老夫佩服你!”赤目轉而感嘆道:“元昊陛下是難得的明主,大夏國力蒸蒸日上,陛下雄心壯志,老夫理當盡力效忠,也不枉在世一朝!”

    車外已是大雨瓢潑,赤目長聲感嘆,道:“可惜了承啟……命如雨水,枯盡了自己……只為綠一方水土。 

    展昭驀地一驚,愣愣看著赤目,“你說什么?”

    赤目抬頭,“你難道真的以為王爺會讓你去送死?”他嘆了口氣,又搖頭道:“展昭啊……王爺能害你嗎?”

    展昭嘴角冰涼,喃喃道:“難道……他是為了救我?”

    赤目嘆道:“西平王爺的確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啊,這招險棋真還下對了,只是這代價大了些。∷屇愠闪藲⑷藘词,不是為了讓你死,而是為了讓你生!

    “王爺讓你變成了殺人兇手讓陛下處于兩難之境,王爺料定陛下不忍殺你,必定會依照老夫之計放你逃生。你謀刺皇家,滔天大罪,陛下為了放你一條生路,自然從此不會再四處尋你。”

    展昭身體微微一涼,眸光慘淡……他終于明白李承啟最后一番話的真正含意。

    “老夫背叛圖一年,深感對不住承啟,所以答應了他最后一個要求,助你逃離大夏。承啟求你不要再怨恨他……這孩子……我看他是聰明得傻了!背嗄孔焐戏薹蓿劢菂s已經泛紅。

    展昭良久沒有言語,他實在沒有想到李承啟竟然是用生命來相救自己,縱然李承啟之前做了多少錯事,展昭哪里還能怨恨他?

    兩人在車上沒有再說話,赤目將軍只顧一個勁地喝酒,展昭只低著個頭,似乎在回憶著什么。

    大約過了三、四個時辰,東方微微泛白,雨水也停了,赤目推了推展昭,示意他下車。

    展昭跳下車,深深吸了一口氣。赤目見狀,道:“知道呼吸新鮮空氣,說明你還有活力,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負王爺一片苦心!闭f著,他從囊中掏出了一個錦盒,遞到了展昭面前。

    “西平王爺要老夫交給你的。”赤目道。

    “什么東西?”展昭手指微微碰觸著,卻始終沒有接受,他隱隱感覺盒中物件重如千金。

    赤目側頭一笑,大聲道:“你來大夏不就為了它嗎?如今他就在你面前,倒不敢接了?”

    展昭暗抽一口冷氣,心道:“莫非是老松下的秘密?”

    赤目見展昭神色凝重,道:“老松下的確藏著佛眼,佛眼里面的確藏著天一般大的秘密!”

    赤目將錦盒遞到展昭的眉宇間。

    展昭看著盒子,仍然沒有伸手去接?村\盒邊沿的紫色光圈晃動著,展昭心頭隱隱感到不安,這埋沉了三十年的秘密,就在自己的五指彈動間便可以真相大白,他非但沒有喜悅,反而有幾分憂慮。

    “這里面裝著那顆真正的佛眼,老松的謎底就在佛眼中,你難道不想知道真相?”赤目道。

    “是王爺讓你轉交給我的?”展昭問道。

    “是的!”

    展昭終于緩緩伸手,接過了錦盒。

    “你似乎很信任主爺?”赤目揚眉一笑。

    “是的,我信他!闭拐研闹朽。

    赤目抬頭看看東邊的微陽。見日頭已然東升,道:“不早了,你也該動身上路了!

    他一邊說,一邊解開馬匹的韁繩,“咱們一人一匹。你呢,從這里往西走,穿過青水湖泊,再走五里,便到了一個叫‘莫莫塔’的小城鎮。到了那里,你就找一個叫‘絲路雨’的小酒肆,那里有人等你。”

    “也是王爺安排的?”展昭問道。

    赤目一躍上馬,轉頭朝展昭!笆堑模勾髠b,前路是你的,莫辜負王爺苦心一片!”

    展昭望著赤目的衣襟淹沒在天的盡頭,轉頭看著自己的前路,大片的金色已然撒在了平坦的沙道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仔細端詳了一番手中的錦盒,沒有打開,直接將它兜進自己的囊中,一步飛身,躍上馬背,朝西邊黃金沙道奔馳而去。

    ***

    第二天很快來到。

    展昭快馬飛馳在黃沙道上,白色的衣袂醉舞于塵土間,天地茫茫,唯有他的身影烙于千萬空曠之地。

    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淌下,他用袖子拭了拭額角,又定目眺望遠方,但見白云盡頭,似乎出現了一個綠色的圓點,不禁暗道:“莫非那便是莫莫塔?”

    他叨念著,手中的馬鞭猶豫地在空中虛揚了幾下,展昭輕輕呼吸了一口空氣,終究還是收住了馬韁。

    他跳下馬,手牽著韁繩緩緩向前走著,每走兩步,停頓一下,然后又繼續緩行兩步,隨即又停下……

    太陽的光芒已不像剛才那么強烈,只是地上的黃沙卻如燒著一般,連馬兒都有點禁受不住這熱度,還時不時提起馬蹄踢開滾燙的沙子。但沙子的熱度似乎沒有傳遞到展昭的腳底,他一點都沒有留意這些,深邃的目光總鎖著前方的那點綠圓。

    展昭伸手摸了摸懷中錦盒,頓覺心頭重了幾千斤。

    這老松案時隔三十多年,一旦揭開謎底,真不知是福還是禍。聰明如他,此刻卻也不免有點害怕。

    圖一年定計如蜘蛛吐絲,復雜縱橫,況且此計已逾三十載,此種玄機定然深不可測。萬一一時疏忽,恐又掉進無底之洞。

    他半揚著頭,用手打了個涼篷,看著遠處的小城鎮,徹底停住了腳步。

    他拉了拉馬韁,呆視著前方。陣陣熱風吹著他的鬢角,恍地,展昭眉頭一動,目光不禁朝那小城鎮搜索去,自語道:“哪里來的江南樂聲?”

    且靜心聽來,但聞風中絲絲樂音溫柔地攪弄著煩躁的熱氣,再仔細一聽,卻原來是那細細竹簫的鳴唱之音。

    展昭暗奇,遂拉起馬韁,飛身上馬,朝那小鎮奔上。

    終于在一道竹制的大門處停住了馬蹄,展昭朝大門的上方看去,綠彩深墨纂寫著三個漂亮的顏體字——“莫莫塔”。

    路上并沒有行人,展昭暗覺奇怪,耳聽得那蕭音越來越清晰,他越發覺得怪異,心道:“這蕭聲分明是第一次聽到,為何似曾聽過?”

    展昭停住了腳步,抬頭一看,卻見對面是一家茶館,那蕭聲正是從那茶館傳出。再定睛一看,茶館一側掛著一條長長的招牌布,上寫“絲路雨”。

    展昭一愣,再仔細觀望茶館,但見得茶館均由毛竹編成,屋頂兩側造著竹漏破空而下,灌入地面的小木溝中,那輸“天雨”的竹管便由此引出。

    展昭暗贊,猛地心頭一熱,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

    “做得果然精致……”

    展昭想到了一個人——白玉堂。想當年他與白玉堂在陷空島初次見面,曾在后山的山澗中,見過一個類似此物的排水器件。

    遙想當年,展昭不禁傻笑了起來。想當初白玉堂惱恨御貓,設計將他引到陷空島,別瞧白玉堂平時大大咧咧,做起機關、暗器卻是一流的好手,展昭不小心中了他的道,被綁在水車上三天三夜,御貓險些兒變成落水貓。

    “有人嗎……”展昭出聲問道。

    蕭聲戛然而止。

    展昭已料定那吹簫人就是白玉堂。

    簾子后面走出了一個人,正是白玉堂。

    “你是展昭。”白玉堂道。

    “你是白玉堂!闭拐训。

    兩人用這種方式平靜地打著招呼。

    兩人相對一笑,坐定了下來,“是西平王讓你在這里等我的?”展昭問道。

    白玉堂點頭,“李承啟安排我在這里等你,說三月之內你必然到此地。我信了他,于是就在這里等你……”

    展昭低頭嘆息,想起李承啟為自己做的種種,掩不住眼中多了幾分悲傷。良久從懷中掏出了那個錦盒,他來回翻弄著,對白玉堂道:“這是老松案的謎底,是西平王留給我的。”

    白玉堂先是一驚,隨即恢復平靜,伸手將錦盒取了過來,道:“貓,咱們一起來猜一下,這里面究竟是什么,如何?”

    展昭點頭。

    兩人用手指在茶杯中點了少許茶葉水,各自在一張方桌上寫了一個字。兩人隨即互動步伐,去看對方究竟寫了什么。

    兩人看罷,同時抬頭看著對方,相對淺笑——竟都寫著一個“空”字。

    想聰明如李承啟這樣的人,又怎會將一個要人命的秘密轉給展昭呢!如此用心,展昭明白,白玉堂也明白。

    “空空也……”展昭叨念著,取過盒子,又仔細端詳了一番,終于將它扔進了一旁的火爐中,燒了。

    火光耀眼,照亮了整間屋子,白玉堂這才發覺,月華已升碧空,道:“明天回開封,商討破敵之計。八王爺已布下重兵,以敵元昊!

    “好!”展昭握住白玉堂的手掌,頓時似回到了從前的歲月。

    兩人走出竹屋,溫涼的天空包容著世間的一切喜怒哀樂,此一刻,安寧著,快樂著,不用言語來表述,你我卻皆能感受到。

    ***

    故事到這里基本算是結束了,我們的主人公展昭雖然回到了宋朝,但他與白玉堂并沒有直接參與戰斗。

    宋、夏之間的戰斗來來回回,斷斷續續,持續了多年。直到風云將靖時,展昭與白玉堂離開了官場,離開了江湖。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去了哪里,有人說他們去了高麗,有人說他們又回到了莫莫塔小鎮,也有人說……

    相傳很多年后,有一位落魄的君主兵敗路過某個盛產茶葉的宋境小鎮,在鎮口的大門旁停留了很久很久。

    君王始終沒有下令進鎮。

    據說那天,國王陛下的眼神猶如無邊的大海,很深,很遠的。他仿佛到了一處仙境,看到一方神仙。

    又過了幾年,這位君主在一場宮廷政變中死去,原因竟然是為了與自己的兒子爭奪一名女子,據說那女子并無沉魚落雁之貌,只是,她的眼神像極了當年宏鳩宮中的藍衣人。

    臨死之前,君主念念不忘那宋境小鎮的茶香……特地命人從小鎮取來茶葉,煮成了香茶……

    在一片茶香中,那位君主終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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