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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道影(下) 第十五章 玉璧碎影 作者:黎楓丹
    幾天后,李承啟帶著展昭來到了一處隱蔽的地方。

    這里有山有水,卻沒有人煙,只有一間雅致的小屋樹立在水澗邊。水澗兩側開著五彩花,一座別致小木橋橫跨在水澗上方,木橋的一方是花圃間道,另一側則是一間素雅的木屋。這里顯然是李承啟特意安排的神仙小居。

    在李承啟的悉心照料下,展昭的外傷一天一天愈合了。

    “昭,我去山里打幾只山雞回米!崩畛袉⒌。

    展昭點了點頭,沒有出聲,他依舊沉浸在白玉堂慘死的沉沉哀傷中。

    雖然外面是大白天,但屋里還是點著幾盞油燈,感覺甚是溫暖。展昭平靜地坐在油燈下,靈魂似乎與油燈的余輝一起飄蕩著。

    陽光透過竹窗縫射進一抹刀影,恰巧落到了墻的一角。一只小白鼠見有光影,急忙從墻角一瘸一拐地跑到一處沒有陽光的地方,安心地躺了下來。

    展昭的身子突然抖動了一下,無意識地低下眉頭,愣愣地看著小白鼠。

    “你受傷了嗎?”

    此刻的展昭脆弱得就像一個孩子,他輕輕地走到墻邊,那小白鼠被黑黑的人影嚇得四腳發軟,驚恐萬狀地看著眼前的人。

    展昭蹲下身子,用手托起了小白鼠,長嘆了一聲,淚水潸然而下……

    “昭……我回來了!”這時李承啟手里拿著山雞破門而入,一道強烈的太陽光將整個屋子照得亮。

    李承啟見狀,沒有多說什么,他知道展昭心里的傷痛是沒有人能治的。留出一個安靜的空間給他,也許才是對他最大的安慰。

    看著眼前的展昭,李承啟只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有些話他不甘說,有些事,他不甘做,可見到如此的展昭,即便城府深沉如李承啟,那一瞬,臉上也頓寫矛盾神情。

    兩人在小屋里住了半個月,展昭傷勢好了大半。這時也正值初春季節,滿上的綠樹紅花,將小屋上下點綴得分外鮮艷。

    這天傍晚,云色微暗,不消一會,綿綿春雨覆蓋了整個山谷。

    展昭愣愣地望這窗外的雨天,若有所思。

    李承啟見他神色有些異常,伸手將窗子掩上!按河,多煩惱,還是不要看了!

    展昭似乎并沒有聽到李承啟的話語,道:“開封雨水不多,但偶爾還是會掉幾滴雨露下來。每次春雨飄灑,白兄便開心得如孩童般……”

    展昭說得出神,整個人似乎都飛到了遙遠的開封。

    李承啟靜靜地望著他癡癡的背影,黯然無語。

    “貓……”

    展昭耳邊一愣,分明聽到白玉堂在呼喊自己,急忙驚道:“是白玉堂……這不會是夢?!”他喃喃自語著。

    李承啟沒有說話,愣愣看著展昭。對于白玉堂的突然出現,他并沒有顯現出一絲的驚訝,這樣的相遇似乎是他特意安排下似的。

    展昭猛地推開了門。

    春雨飄飄,細風徐徐,那朦朧煙水中站著的分明是——白玉堂。

    但見霧色天空白影漸漸明朗,展昭頓時心中生出無限希望。

    雨似乎越下越大,白玉堂在雨中癡癡站立著。

    此刻的安寧變得很神秘也很凝重,它似乎已積蓄成一道無形的力量,它似可擊破黑暗之界,亦可越生死之極。

    兩人相對站立著。

    李承啟平靜地走到展昭身邊,道:“那日你看到的那顆人頭,是云榭師兄假他人之首偽制的!

    李承啟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又道:“其實以你的聰明才智早該發現其中玄機,可是你卻沒有。我本來想一直隱瞞事實的真相……但我不能見你總是那個樣子。”他仰起頭,似乎又回想起那日展昭舍身救小白鼠的事情,“所以我命赤目四處尋找白玉堂!”

    展昭愣愣看著李承啟,他發現自己并沒有看懂眼前這個男人。

    李承啟看著他單薄的身子,憔悴的面容,道:“愿你能回到從前……重新過回瀟灑的日子,英雄該回到江湖,回到大宋,莫要再回官場!

    雨水飄灑在李承啟的發間,他平靜地看著展昭。

    “白玉堂,帶展昭走吧,永遠不要回西夏!”李承啟黯然道。

    白玉堂點頭,眼角余光正見展昭上下打量自己,急道:“貓,你沒事吧,干嘛這么看我?”

    展昭會心一笑,道:“果然是大老鼠,不是鬼。”

    “當然不是鬼,死貓你也活得挺精神。”白玉堂早聽赤目說起花菱宴的前后事情,如今見展昭已康復,心里踏實不少。

    李承啟見展昭笑得那般開懷,心里也覺安慰。安排下人替兩人準備了行囊、車馬,催促他們趕快離開。

    ***

    大約過了七、八天,白玉堂與展昭來到一個小村落。這村落位于慶州之北,人煙罕至之地。村子并不大,農舍也不多,甚至見不到一個人。

    夕陽慢慢落下,天地間的色彩慢慢變暗。展昭望著西方天幕,自言自語道:“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了?”他顯然是想起了念將軍的囑托。

    夜霧籠了起來,無邊的風景變得模糊。

    白玉堂在破廟里生起了堆火,火苗呼呼作響,展昭在一旁坐著,神情有點不安。

    “貓,你在想什么?”白玉堂問道。

    展昭凝眸深意地看著白玉堂,似有許多話要說,終卻一字未出。

    白玉堂見展昭似有心事,當下皺起了眉頭,“貓,你要找的那件東西很危險,是不是?”

    展昭猛地抬頭,猶豫片刻道:“不……是!

    白玉堂朝展昭做了個惡人相,“真的?”

    “真……真的!”

    白玉堂盯著展昭的眼睛,“貓……你是不是在找一方玉璧?”說著,他從腰間掏出了一塊玉質上乘的美玉。

    夜光黯淡,玉璧的光澤顯得分外亮跟。展昭有些驚訝,凝神思慮了一會,道:“怎么在你那里?!”

    白玉堂故作神秘狀,“天老頭叫我到這里找的……”

    “天中鏡?”展昭吃驚,“他現在何處?”

    “老頭讓我到此處找一塊玉璧,還沒說出個所以然,就……死了!”白玉堂有些感傷。

    “死……了……”展昭似乎早已猜到了這個結果,聲音雖然有點悲涼,但神情卻異常鎮定,“老先生……終難逃一劫!圖一年,好狠……”

    “圖一年?怎么會是他?!他不是早死了嗎?”白玉堂追問到。

    只是展昭此刻的思緒早已飄出了自己的軀殼,根本沒有聽清白玉堂最后一句話。

    白玉堂見展昭神思有些異常,不由得緊張道:“貓,告訴我,這玉璧到底有什么秘密……”

    風吹著展昭的臉頰,刻畫出一抹冷峻。“玉堂,我要回去見李元昊……”

    “不行,”白玉堂一聽,急得渾身頓時生起了冷汗,雙手抓著展昭的肩頭道:“貓,我不會讓你去……你看看你自己身上的傷……”

    “玉堂,那玉璧關系著西夏的一個秘密,它甚至有可能揭開兩年前老松案的真相,所以我必須要回去……”展昭道。

    看著展昭堅定的眼神,白玉堂知道自己已無法阻止他。“你我一起去!”

    展昭緊緊抓住白玉堂的左臂,點頭答應。

    ***

    這日,陽光甚好,大塊地落照在偌大的皇宮前門,巍巍宮門,千層金檐,如今卻變得很孤寂。

    李元昊獨自一人徘徊在寂寞的長階上。他的目光很深邃,那精勁的力道似乎可以將整個天空透。

    天邊那一抹深藍色的云彩,悄悄闖入了他的視線,不由得眼光閃爍,連均勻的呼吸霎時間也變得混亂了起來。

    “已經是第十五天了……你在哪里?難道真如云易所說,你與李承啟背叛了朕?”李元昊默默哀嘆道。

    他寂寞地拖動著金色的袍子,似乎每一步都邁得異常沉重。

    他盲目的睜著眼睛,朝長階的盡頭看去。展昭不在的日子,李元昊才知有些人在自己的生命中是少不得的。

    空蕩長階,驕日正艷,徐徐暖風吹得李元昊神思飄蕩。長階、皇庭四周似乎在頃刻間化作了柔和的深藍,重重朝李元昊涌來……

    天邊那抹深藍色,似乎化做了人形……墨發冉冉,衣袂飄飄。千里空曠之地,頓生云霧,那云中君子手持長劍,淺笑翩至。

    “是展昭嗎……”李元昊神思有點恍惚。

    云中洪波陣陣卷來,朦朧間,云中君子的身影似乎變得很清晰……

    李元昊定睛再看,長階盡頭,一藍衣男子在朝他走來……分明就是展昭!李元昊心中大喜。

    突然,只聽得遠處一聲高喝,“大膽展昭,竟敢擅闖禁宮!”一時間,眾多的兵士已將展昭團團圍住。

    身著黑色戰甲的莫云易,用長劍抵著展昭的脖子,“竟然還敢回來?”

    莫云易手中之劍欲割向展昭的咽喉,但卻聽得李元一聲狂吼:“莫云易……放手!”

    “陛下,展昭是魔,您不可留他!”莫云易勸道。

    李元昊急步上前,一把撩下莫云易的劍,將展昭掩在自己的身后。

    “云易,朕不與你計較花菱宴之事,是念在你多年忠心耿耿的情分上,你可不能得寸進尺,變本加厲!俗話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可不要讓朕對你失去信心!”

    莫云易撞得一鼻子灰,見李元昊如此袒護展昭,也只得作罷,離去。

    李元昊斂起銳利的眼神,轉身對展昭,道:“你回來找聯?”

    “不是!闭拐阎苯拥馈

    “那你為何回來?”李元昊微怒道。

    “展昭回來尋找一個答案。”

    李元昊嘴角露出笑意,心底倒有幾分好奇,“噢,朕可以給你這個答案嗎?”

    展昭走近李元昊,從胸口拿出一張白紙,遞給了李元昊。

    霎時,李元昊臉色大變,像是被什么東西刺激到了。溫和的眼神頓時變作惡煞,心中那些喜悅跑得煙消云散,怒道:“展昭,你不要引火自焚!”

    “展某既敢來,就不畏生死!”

    李元昊望著眼前的男人,一臉又恨又愛的表情,“展昭,朕確實器重你!但你若真要與朕為敵,朕也只好忍痛割愛!你真以為朕舍不得殺你?”

    展昭沒有說話,只朝李元昊神秘地笑了笑,又望了望四周的兵士,驀地道:“是他們救不了你!”

    他語音剛斷,但見一襲白影從皇宮那檐飄悠覆入眾人視線,未待李元昊魂定,展昭已一個輕燕潛水將李元昊的軟刃搶握在手中,隨即一個玲瓏轉身,迅速引劍勢上手,直逼李元昊。

    “原來你想殺朕!”李元昊抽身閃避,心中大為不悅。敢對著他李元昊動刀槍,恐怕這世上只有他展昭一人了。

    “不,是生擒!”展昭道。

    “你莫高估了自己,少看了朕這群兵士!”李元昊又深深一笑,“你更不該低估了朕!”話斷,見李元昊一個飛身瞬間躍于展昭頭頂。

    “貓,當心……”白玉堂飛身而至,卻與潛伏在不遠處的莫云易惡戰了幾十回合,見李元昊惡招使出,急忙驚叫。

    展昭如閃電般旋來身子,李元昊一招撲空,斜嘴角蔑視了一眼白玉堂,眼光卻被白玉堂懷中系掛的那片玉璧吸引了去。那淡淡盈光,似有千萬誘感,一時讓李元昊迷出了心神。

    見李元昊恍惚,展昭順勢將軟刃架到了脖子下,轉身貼近李元昊道:

    “陛下,你該命人退下了!

    李元昊突然暗笑,朝著驚惶失措的莫云易道:“你們全部退下,真是無用之兵,還不如宮女研燕養的那群蝦兵蟹將!”他嘴上怒,眼神似笑非笑間隱了深深的詭異。

    莫云易似乎領會了什么,臉上的驚恐之色頓時少去幾分。展昭似乎察覺了什么,卻一時間道不明白。

    眾人散開,展昭與白玉堂隨即撤離了宮城。

    路行一天一夜,三人來到城外山野一隅。

    四周甚是荒涼,更無人煙,只有丈高的黃草隨勁風搖擺。黃色的晚霞慢慢爬上了三人的頭頂,展昭嘆息一聲,道:“玉堂,天老前輩就葬于此處?”

    “是,就在前面……云榭等我們多時了。”白玉堂說著連聲喊道:“云榭,云榭,我們來了……”

    李元昊周身穴道被封死,只能走短促的步子,見白玉堂催促,不由得也隨著展昭加快了步子。展昭見他額頭汗水涔涔,道:“不必急,慢慢走!”

    李元昊愣了愣,心底的溫暖感覺似乎瞬間跑遍了周身,但見他眼神中充滿著莫名的感情,呆望著展昭,似乎整個人都沉浸到某種快樂中了。

    展昭道:“這里四處荒涼,我幫你解開啞穴……”

    李元昊看著展昭,竟笑了起來,那眼神變得更加黏纏,恨不得將眼前人埋入自己的眸色中。

    夕陽金黃,散得四周一片。

    三人穿過重重黃草,終于來到了一處空曠的平地,一座草屋,一座青冢。黃霞漸漸被墨色天空淹沒,青冢墨草,異常孤獨。

    “天老先生,展昭來拜你!鼻ス虬荩跋肜舷壬簧駲C妙算,怎會落得如此收場……說來……說來都是展昭累了你……”

    “不怨你……不怨天,也不怨地……”一名女子的聲音隱隱飄近,但見天云榭一身冰綃白衫,盈盈款步走出草屋。

    她眼神清麗,唇角淡淡,朝李元昊深深躬身一禮!俺兼娺^陛下……”她眸星微合,身姿猶作當年在皇宮的妖嬈狀。

    李元昊抬頭看天云榭,卻無半點驚詫神情,只低吟一聲,道:“原來是你……假扮了一年的瓊妃……”

    他此言一出,其余三人皆驚。

    展昭道:“原來你早已經知道!”

    “不錯!”李元昊的眼神驟然變得鷹厲,“任憑她易容之術再高明,也瞞不過朕的眼睛。”

    天云榭眼角淡笑,道:“這么說,陛下對圖一年的整個計劃,早已了若指掌?”

    野風吹得呼呼,展昭背脊上感到異常的冰涼,咽喉中哽住了什么,腦海中似有千軍萬馬在奔騰。

    “了若指掌談不上,只能說略知一二。李承啟在大宋計敗,圖一年罪及天中鏡,將其虜之,隨即又殺朕的寵妃瓊妃,再逼天云榭易容成瓊妃靠近朕,云榭心有忌憚,只得跟了朕。”李元昊一邊說,一邊不時笑望著一旁呆立的展昭。

    天云榭聽及此處,面顯忿忿之色,咬牙道:“不想他們竟然不守江湖規矩,殺我爺爺!”

    “不是他們不守規矩。”李元昊道:“而是你爺爺不懂得規矩,犯了圖一年的天煞局!”

    “怎么說?”天云榭問道。

    李元昊笑而不答,一旁的展昭卻已開了云霧!“因為你爺爺知道那玉璧的秘密,欲告之白玉堂,中途卻遭了別人的毒手。而我與白玉堂……”

    展昭苦笑望著白玉堂,又道:“我無意間發現玉璧上含‘搜’字,與當年老松案中,那名死于非命的小沙彌肩頭的印號一致,知道其中必有玄機,怎奈苦思不能得解,故冒險進宮將李元昊擒來,以圖究竟!”

    天云榭道:“爺爺說過,李德明曾經頒下一道兵符,可調動八千嵬名軍,只是幾十年來無幾人見過那兵符,卻原來是刻畫在兩塊玉璧之上,一塊交予圖一年,后為念一楚所盜,也就是現在白玉堂手中的那塊。”

    “另一塊則隨葬李明德墓穴中,那墓穴原本就是圖一年設計,日后他只要找一盜墓高手便可將玉璧順利取出,而旁人決計是取不出來的!

    “難怪李元昊雖知道我假冒瓊妃卻不揭,原來是想通過我,間接從墓中取出另一塊玉璧!

    天云榭朝李元昊蔑笑道:“看來你父王對你并不信任,擔心你在他死后會奪了那玉璧,所以生前令人裝了機關,墓室一閉,旁人絕無機會再進入,除非經圖一年指點,否則盜墓高手也難進入墓穴正廳!

    聽她譏笑自己,李元昊心頭極大不悅,目光不由得怒橫天云榭。

    “李德明為什么不將全部兵權交給他兒子?”白玉堂郁悶道。

    “李德名的確是想把這部分兵權交給他兒子,只是這個兒子不是元昊,而是李承啟,是以彌補幾十年來對他的虧欠!

    “元昊又怎容得下這樣一道兵符存在?于是他索性將計就計,讓云榭潛入王陵,盜玉璧出墓,以便他日后奪取!

    展昭眉頭驟然鎖緊,轉向李元昊道:“你讓展昭查王陵案,其實只是希望借我的手除掉李承啟。昨日你失手敗于展某,也是你刻意讓招了,目的就是為了奪走玉堂手中的那塊玉璧!

    展昭知道,今夜的局面已經被李元昊控制。

    李元昊深望著展昭,道:“你可真是聰明,可惜,開竅得太晚!”

    夜色越發黑暗,冷風驟然變大,展昭越覺得身寒,低沉聲音道:“看來這次我們在劫難逃……”他嘴上吟吟,手中卻已開始運勁,未待李元昊察覺,他已將長劍指在了李元昊的咽喉,“命令你的人馬往后退……”

    “貓,你黑夜眼花啊,這哪里有其他人?”白玉堂笑道。

    白玉堂語音未落,只聽得四周草叢中“吱吱”聲動。隱隱間但見銀甲生輝,數千兵士驟然將整個平地保衛了起來。

    “展昭,這些兵士可不是那群無庸之輩,他們可是我父王培育出來的一代精兵,雖年過花甲,但個個驍勇善戰,你等三人即便武功蓋世,恐也難逃一死。你,朕自然可以網開一面,但他們,今日必死!”

    展昭聽他語風凌厲,回眼見那精銳兵士,果然個個威猛精悍,也知他言語非虛,遂道:“你放了他們,我與你回去!”

    “朕有如此大的贏面,何以棄之?”李元昊道。

    “你就不怕展某一劍割斷你的脖子?”

    展昭冷冷正視他,眼中凜凜殺氣不禁讓李元昊一驚,他平素見展昭溫文爾雅,不想威厲之時,竟也如此剛絕,當下駭然。

    “放不放?”未等李元昊應聲,展昭已抽動長劍,鮮紅的血液沿著劍面直直滑下。

    李元昊疼痛難當,眼中怒火狂燒,整張臉都變了形狀,可怖之極,怎奈他此刻受制于展昭,只得下令,“放他們兩個走!”

    “不,貓……你不走,我也不走……”白玉堂大叫。

    茫茫夜色,將白玉堂的面容勾畫得異常模糊,展昭向他說道:“玉堂,展某是日微夕,已無希望再見他日紅陽!

    他默默望向東方一片陰云長嘆道:“西夏之年,展昭唯欠一死!你今日若執意不去,那便替昭收尸即了!

    草影婆娑,凄凄而生悲涼之音……

    白玉堂已知難再與展昭爭辯,只得帶著天云榭離去。

    ***

    展昭跟李元昊回到了皇宮,這日天空暗藍,梅香飄逸,竹葉聲動,碧池水泠。這方世界,靜謐中透著三分寒氣,讓人仿佛置身于廣寒宮中。

    展昭獨自一人靜坐在石欄間,四下寂寞得可怕,連草蟲都收了嘶鳴。

    李元昊靜靜走到展昭面前,道:“展護衛好心情,如此寒夜,竟然出來賞風景!

    “這偌大一個皇宮,喧鬧骯臟,唯獨此處,清冷安寧!闭拐训。

    李元昊冷笑一聲,“展護衛盡可以慢慢欣賞,你這一輩子恐怕就得在這方天地過!

    “畫地為牢嗎?這有用嗎?”

    “沒用?墒请蘧褪窍矚g放個擺設在這兒,寂寞無聊時看著一個鮮活的人在這里聽風興嘆,可又沒有能力走出這只牢籠,那是何等的快事!”

    李元昊故意刺激展昭,在他眼里,現在的展昭不過是掌心里的一只螞蟻,任憑展昭武功再高強,也始終擺脫不了他的控制。

    展昭蔑視一笑,“我現在坐在這里看你,你什么都不是,你的存在與否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李元昊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他無法忍受展昭的一再無禮。

    “餓他三天,看他嘴還刁不刁!”李元昊對身后的侍從道。

    李元昊是真的生氣了,連著三天不給展昭水米。第日天,他特意過來看展昭,期待展昭能對他俯首聽命,可一切比他想像的要艱難。展昭不但不肯低頭,連李元昊特意帶過來的米粥都不肯吃一口。

    “你不想要命了嗎?!”李元昊怒道。

    “是的,我不愿當別人的風景。”展昭的聲音很虛弱。

    “就算你死了,埋在地下,你的墳墓依舊是別人的風景!

    “至少不是你的風景,那就行了。”展昭張翕著慘白的嘴唇。

    “能成為朕的風景是你的榮幸!”

    “可卻是我的悲哀,所以我決定用死來結束自己。”展昭輕描淡寫說著。

    李元昊不愿再說下去,盡管他很生氣,可是看著展昭漸漸憔悴的樣子,他又覺得不忍,“命是你的,要不要都是你的決定!

    李元昊走出了小屋。

    燈盞的光影四處游動,竹影深處草蟲又開始呻鳴,聲音短促而細碎。

    李元昊的嘆息聲在黑暗中延續著……他望了望夜空,突然覺得心頭一陣麻亂。

    粉衣侍女從遠處走過來,道:“陛下,高麗太子來訪!

    李元昊蹙眉,“他來是為何事?”

    “說是能勸說展大人進食。”赤目答道。

    “噢?”李元昊尚未來得及驚訝,道:“讓他進來。”

    只見一個紅衣孩子,踩著碎步朝李元昊走過來,那孩子臉頰粉粉,甚是可愛。他身邊還跟著一個青衫盲眼少年。

    李元昊見那孩子走了過來,嘴角忽又苦笑了起來,他心下覺得這孩子根本就幫不上忙,但見他已到了自己的面前,又不好拒絕,只得道:“太子多費心了!

    那孩子謙謙一笑,道:“陛下盡管安心。”

    李元昊沒有進屋子,一個人在院外徘徊著。

    隨侍研燕跟著高麗太子及那盲眼少年進了小屋。研燕重新點燃取來了一盞油燈,擱放在展昭的榻前。

    燈光下,那孩子愣愣看著展昭,眼中泛起目光,不由自主地開口道:“爹爹……”太子又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他聲音極低,但展昭還是聽得清楚,不由得睜開了眼睛。但見一個紅衣孩子正癡癡看著自己,他努力定睛,這才發現那孩子正是那日在紫云官見到的高麗太子,臉上不禁有了驚訝的神情。

    太子走到展昭身邊,一雙小手靜靜地撫著展昭的臉頰,眼中的淚水頓時如珠般滾落。孩子見衣衫內側依舊血影層層。“……他們打你了?”

    “不……”宮女研燕急忙道:“展大人這身體不是陛下打的……這些是舊傷,原本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這幾天展大人一直沒有吃東西,身子虛弱,這些舊傷又重新裂了開……”

    盲眼少年沉思著,良久道:“你下去把這些藥煮一下,要用慢火!

    研燕眨了眨眼睛,心下雖覺得那少年未必有本事勸說展昭進食,但還是應聲出去了。

    “展護衛今若如此死去,豈不愧對自己一世英名!”盲眼少年道:“蘇武牧羊十九載,歸時已霜染鬢發。生若苦時,生不若死,亡者離塵孽,未必是福,生者過三境方知人生之理!

    少年走近展昭,俯身繼續道:“蕪雜世俗污其肉身,然則君子適世,當以清風明月為目,以心為念,清楚分明。”

    展昭無奈一笑,“展某并非不戀生,實在是不愿活于如此尷尬之境!

    淡淡幾抹語音,愣得那少年愕然,不由得長嘆一聲道:“展護衛必須活下去……”

    說著,那少年在展昭耳邊輕語數聲,只見展昭頓時色變,驚惶萬狀,像是聽到了驚人的消息。

    “果然……當真如此?”展昭驚問道。

    “他已連夜奔回京兆郡報訊……太子與我明日將離開西夏,轉回高麗,你自己多珍重。”少年道。

    “元昊狼子野心……可惡……”展昭一雙眼睛驟然冒起火光,頓生無限生機。

    ***

    自那日太子離開后,展昭慢慢康復了起來。

    這天,陽光明媚,李元昊一人獨自坐在宏鳩宮中翻閱著宮人遞上的折子,突然他似乎看到什么重要的對象,臉色大喜,興奮走出了宮殿。

    見李元昊走遠,展昭一個躍身,偷偷進了去。

    陽光穿過金色大幕帳,落在桌案,似披上一層暖色棉錦。一堆紅色的奏折正安放在桌案上,甚是耀目。

    展昭走到桌案前,隨手抽起一本奏折——竟然是西平王李承啟所呈,見“李承啟”三字,展昭不由得心頭一愣,喃喃嘆道:“是他……”

    他對李承啟的感情,就如這嘆聲,難以解釋。

    全折上下僅四個漢字“完壁歸趙”,奏折下方鑲嵌著一方薄薄的玉璧,外形與白玉堂所得那方玉璧一般無二,展昭心念道:“一定是云榭所盜那方。”

    天云榭為救天中鏡入墓盜取玉璧,事成后必交于李承啟。想到這里,展昭更無疑慮,料定這方玉璧便是那半道兵符。

    隨即他那連續翻看了幾道奏折,有些是西夏文,展昭自然是看不懂,但有些奏折卻是用漢文所寫。

    驀地,他被其中一道奏本牽動了視線,那奏文日道——

    屬臣取白玉堂處得兵符半璧,呈我主,愿我主霸業成就。林靖之上

    “林……林……靖之……”

    展昭只覺得頭昏目眩,氣息更加不暢,心里著實擔心白玉堂的安危。那林靖之便是京兆尹戶吏,早年曾去過開封辦差,與展昭有過數面之緣,展昭記得這人的名字。

    “玉堂……你……大意啊……”展昭嘆道,見奏折中并沒有玉璧,料想必定另行封盒呈了上來,遂急忙翻找。

    恍然間,他看到在一旁的洛陽紅邊上正放著個錦盒,打開一看,卻已經空無一物,展昭暗念:“難怪他如此興沖沖地離開,定然……是去找另外那方玉璧……”

    想到這里,展昭竟笑了起來。那李元昊定然是見到了這方玉璧,高興異常,未待看完所有的奏折便匆匆離去,不想李承啟已將另外一方玉璧呈上。

    “李元昊是想用那八千驍悍兵士作先鋒,侵我大宋……”展昭憂慮道,但隨即又輕笑,慢慢將李承啟呈上的那方玉璧平放于地面上,又抓起桌案上的鐵鎮紙,猛然擊下!

    玉璧頓時碎作冰屑……

    ***

    日近黃昏,展昭平靜地坐在夕陽的余暉下,聞那清新的洛陽紅暗香,那一地晶瑩的玉碎兒散著柔照的光芒。

    沉重的腳步聲慢慢靠近展昭,但展昭似乎一點都沒有察覺,抑或是他根本不愿意當這個人存在著。

    “你砸的?”一道陰沉的聲音質問著。

    “是你砸的?”聲音變得狠厲。

    “朕問你,是不是你砸的!”李元昊的聲音有如驚雷,一層蓋過一層!

    “是我砸的!”展昭猛地抬頭怒望李元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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