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開封府四品護衛展昭帶人來到孔靈寺查訪。
展昭長相清秀,眉宇間凜凜英氣讓人難忘。他是個極其敏銳聰穎地人,能思常人所不能思,許多疑難案件在他的查辦下都可化解開來。
“看來兇手是個一等一的武林高手,而且是個用毒高手。”展昭凝神盯著橫在老松身邊的小沙彌。
“展大人發現了什么?”同來辦案的馬漢問道。
“你看那片葉子!闭拐阎噶酥父采w在小沙彌傷口上的一片葉子,只見那片葉子已經變成了深黑色。
展昭看著眼前的尸體,自語道:“傷口呈圓形,正中心臟?磥硎且粍烂趫A潤細小且平整,不似常用的刀劍……”
展昭正全心分析案情,卻聽得身后馬漢言道:“展大人,靜池方丈來了。”
不遠處,一個白眉老僧與三個小沙彌正朝展昭走來,老僧年約七旬,慈眉,雙目落垂。老僧身著寬大的僧袍,行起路來略顯拖沓。
老僧走到展昭面前,雙手一合,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大師!闭拐烟釀硇卸Y。在長者面前,展昭總是這么溫文有禮。
“大師可知這老松來歷?”展昭問道。他雖年輕,但多年的辦案經歷賦予了他敏銳的洞察力,他料定這兇殺案,必定與這棵老松有著不可分離的關系。
“施主為何重物輕人,問樹而不念往者?”方丈身邊的小沙彌毫不客氣地問道。
展昭欠身道:“人因物而亡,就物而就人!
老方丈憨直一笑,眼神中卻略閃震驚之色,道:“此松有千年樹齡,別無其他特別之處!
展昭看了看方丈,調轉話頭:“這小沙彌可是寺中僧侶?”
“他是本寺后院的守院僧,平日里負責打掃這方圓之地!狈秸傻馈
展昭抬眼看了看那棵老松,正欲問下一個問題,卻聽方丈道:“阿彌陀佛!施主若無他事,容老納先行告退!
“大師,請。”展昭沒有阻攔,右手一引,微微將身右側,讓方丈走過去。
展昭望著方丈遠去的背影,道:“馬漢,回府,將尸體帶回府衙驗尸。還有,要注意方丈的一舉一動。”
“這方丈?”馬漢問道。
“老方丈有事情瞞著我們!”展昭看著淹沒在晨霧中的人影,肯定地道。
馬漢正欲上前追趕方丈,卻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戛然止于寺院門口。展昭回頭,卻見一班開封府的衙役風塵仆仆地朝他奔了過來。
“展大人,大人召您回府!”
“開封府有事?”展昭問道。
“皇上命您去邊境接九賢公主回宋。”小衙役道。
展昭點了點頭,思忖著,不久前他還聽公孫先生說起過這位公主,公主原是宋帝九妹,雖非一母同胞,但感情篤深。
五年前公主嫁給了高麗太子,新婚不到一年,太子橫遭不測,被人一劍斃命。宋帝憐她孤苦,欲接她回宋,怎奈高麗王以禮法不容為由,幾次推脫。這次八賢王出使高麗,與高麗右相締修新盟,高麗為表誠意,這才答應讓公主回宋。
***
第二天清晨,陽光明媚,開封街頭,楊柳搖弄,綠茵長綿。
九曲長街熙熙攘攘,誘人的蔥花大餅香味飄蕩在人們的形色匆匆間。白色水蒸氣的輕裊身姿,游蕩在高頸胖身的銅茶壺上方,茶客們七七八八散坐在茶座之間,小孩磕嗑瓜子,老人聽著小曲,年輕人瞪圓了眼珠子盯著茶館對邊的“暢春樓”。
暢春樓是開封有名的妓院,搜羅的大多都是官妓。這些官家小姐平時不輕易露面,著實吊足了那些嫖客的胃口,一旦讓你得見真容,那你的腰包就遭殃了。
今天不知是什么黃道吉日,這群小姐竟然自動探出了腦袋,還擺弄起嬌嬈的身姿,時不時還朝著茶樓的“雅居”飛著媚眼。
“真是一群庸之俗粉!”雅居那頭的白衣男子眉頭皺成了一團,隨手就撩下了“雅居”的吊簾,“這開封真是世風日下啊,連女人都、都……都帶著一股子貓騷味!闭f著便飛甩開白色的袍擺,一屁股跳坐在茶桌上。
這位爺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白玉堂。年輕瀟灑,發絲如墨,美目如星。
“哎喲,白爺!稀客。 毙《X袋,提著酒壺進了雅居。
小二一見白玉堂,嘴角的笑容一直拉到了眼梢。
“您可有年頭沒來咱這茶樓了,嗯,有一年多了吧,您上哪高就啦?是不是去外地發財去了,要不就是遇上哪家漂亮姑娘了,忙得抽不開身啊!”小二酸溜溜地調侃著。
“嘿,我說小土子,你可真一點都沒變吶,還是這么啰嗦!”白玉堂側著腦袋笑著,露出一對可愛的小虎牙。
“這一年里沒人來過雅居?”白玉堂道。
“沒有!白爺的地盤誰敢跟您爭!”小二乘機奉承了一把。
白玉堂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左手打開一面金底長扇,右手從囊中拿出一錠金子,道:“你們做得不錯。這是去年一年的包銀,多余的就賞給你了!”
小二釘著金子,眼睛都彎成了一條線?呻S即又轉了個苦瓜臉,半哭半笑地道:“白爺,您的包銀,開封府的展大人已經付過了!
白玉堂一聽,眸下溢出喜色,但臉上卻故意推上怒意,“什么!我……好啊,展小貓,呵,發跡了,看來開封府的油水倒是很豐厚嘛!都撲到我身上來了。”
“展爺也是一番好意呀!”小二知道眼前這主就跟開封府的展大人犯沖,急忙遞好話。
“呵,我堂堂錦毛鼠白玉堂,從來用不著別人接濟!闭f著一撩吊簾,一個驚鴻飛身如瘦燕出籠,隨即消失了蹤影。
小二甩了甩抹布,長嘆一聲!罢勾笕硕佑值檬茏锪恕!
白玉堂理直氣壯跑到開封府,不料撲了個空,展昭早已不在開封。
他心下有點失落,整整一年沒有見展昭,心里的滋味實在難以用語言來說明白。雖然時常與展昭拌嘴吵架,有時還動手比劃比劃,但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他們之間的友誼。
***
三天后的一個清晨,薄霧籠著一個小山頭,山頭埠高,綠意淡薄。跳山而望,對海的高麗國在煙霧中若隱若現。
山頭上停著一頂粉紅色的轎子,四周站著五、六個身著高麗服飾的轎夫和船夫。一個身著纏枝紋花紗的侍女緊挨著轎子,她的眼睛很大,嘴唇很薄,緊緊地抿成一條線。人生所有的滄桑,似乎都隱藏在這條深深唇線之中。
環顧四周,雖是一片蒼涼景象,可與此女子面容相比,這份慘淡光景還算是有些生機。
“公主,我們到了!迸虞p聲道。
霧氣之中,一個嬌弱的身影走出了轎子。
她有一雙美麗的眼睛,可是眼底深處卻沒有感情色彩。看著眼前的景色,她只微微嘆了一口氣,轉身示意侍女打發眾人離開。
山坡的盡頭,一座破舊亭子在雜草中孤立著,亭子并不大,上下也沒有一點耀眼的色彩,四方的雕欄刻著無數裂痕,裂痕中鑲滿了塵埃。看來平淡無奇的一座亭子,卻吸引了這對主仆。
“以前只能遠遠地望著它。沒想到這輩子還可以這么近地看它!”白衣侍女感慨道。
涼風吹散了公主的頭發,縷縷絲絲,糾纏著……就像她腦中的記憶一般,公主愣愣地望著眼前的亭子,似有千言萬語,卻始終未出一字。良久道:“我們回來了!”
暖陽在云端悄悄鑲上金邊,隱隱間,似有幾陣禮樂在山間緩緩響起。
“公主,公主,是皇上陛下派人來接我們了!笔膛±嫫炔患按爻窖,只見幾百宋兵在一個紅衣人的帶領下,迎上了山頭。
小梨趕忙扶起公主的手腕,急忙朝紅衣人走去。
霧氣漸淡,隱約勾畫出紅衣人的五官,突然……
“啊——”
一聲短促的驚叫聲,劃破整個山坡的寂靜。
只見公主與侍女呆立在中途,臉上寫滿了驚恐神色。她們仿佛在同一時間遇到了魔鬼,一下子沒有了正常人的鎮定,身子瑟瑟發抖,眼神驚恐又呆滯。
“臣展昭叩見公主千歲。”展昭提劍單膝跪地。
公主的眼神近乎有點神經質,嘴角微顫著,兩排潔白的牙齒間發出“嘖嘖”嗤咬聲。
“公主,”一旁的侍女定了神,用手推了推公主,低聲道:“公主,他好像不是那個人……”
公主依舊木然。
“平、平身!毙±鎵蚜藟涯懀溃骸肮饔悬c著涼,我們快……快點趕路吧!”
未等展昭站直身體,小梨早已護著嚇呆了的公主往山下奔去走,腳步惶惶。早已被弄得一頭霧水的展昭連忙收拾起莫名的心情,提起紅色官袍的下擺,飛身緊隨。
金黃色的鳳輦鸞駕,金黃色的錦旗鮮旌……都已不再散發出原本華麗的光芒,裝飾奢華的鳳輦在她們眼中,只是一個避難所。公主近乎飛爬地坐進了鳳輦,絲毫不在意旁人驚異的目光。
“起駕!”展昭雖感迷惘,但覺沒有必要去細細追究,于是左手一抬,號令隊伍朝著西方行去。
隊伍在一片竹林中緩慢地前行者,清幽的竹香蔓延在整個竹子中。太陽已居天頂,光芒卻不甚強烈,地上只影影綽綽地映了些小光影。
突然,一陣風掠過展昭的面龐,幾許血腥味沖入了他的鼻腔。
“保護公主!”
隨著展昭一聲高喝,一道紫色的人影已然出現在他的眼前。只見那人在空中飛旋一圈,“嗖”地飛速站落在鳳輦頂上。
來者是個蒙面的女人,赤手空拳。
展昭右腳一點地,閃出巨闕,劍鋒直逼蒙面人。
只見那人將蠻腰往后一彎,方寸間拔出安插于鬢云兩側的一對長約兩尺的金釵,縱身躍下,不染起半點風塵,身姿有如蜻蜓點水。一個楊柳翻身盤躍半空,釵鋒直盯展昭胸口。驀地,那女子的眼光驚愕地停留在展昭的臉上。
“怎么是他?!”女子暗吟,眼神中竟有驚恐之色。
就在這剎那間,展昭的劍已向她的肩胛刺來。
“!”一道血光從她的右肩噴出。
“將刺客拿下!”展昭漂亮地收住劍式,下令道。
女子愣愣看著展昭,眼角露出一絲竊笑,驀地翻轉手腕,霎時黃煙漫布。她腳尖一頂,頓時身如輕燕,一下子沖入云霄,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展昭心頭隱約覺得事情有些古怪,但回頭見公主主仆神色慌張,也不便急忙打探什么,只上前詢問兩人是否安然,見其無恙,便遣眾人繼續趕路。
兩天后,展昭一行人終于回到了開封。
街上人聲鼎沸,大家都爭先恐后地探腦追看公主。
“哎,看,那是‘九賢公主’的鳳輦,當年我是看著公主出嫁的喲!”一胖婦人指著前方的隊伍,道:“喲,那不是包大人的御貓嗎?真是玉樹臨風。 迸謰D人伸長了脖子向外望去。
“哎,胖……嬸嬸,那叫玉、玉……玉樹臨風?”白玉堂驀地鉆到了胖婦人跟前,故作結巴狀道。
“你是哪里冒出來的冒失鬼?”婦人瞥著眼睛盯著這位頭發亂糟糟、衣冠不整的年輕人!鞍,你看看,你幾天沒洗澡了?你瞧瞧咱們的展護衛,啊喲,開封的年輕少爺的差距是越拉越大了噢!”
“我,我……”白玉堂氣得差點沒吐血,齜咧著虎牙半天沒緩過氣來。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擠得白玉堂大氣都來不及喘。
“貓,貓!卑子裉媒K于用起了蠻勁,沖到人群的最前線,最靠近展昭的地方,“喂,死貓!連我都不認識啦?給點面子行不行!”
白玉堂一邊擠著笑容與展昭打招呼,一邊點頭哈腰地回頭跟眾人示意,“呵呵,我們認識!币皇诌一個勁地扯展昭的衣襟一角。這可是他的最后極限了噢,炸藥桶就快要爆了。
展昭其實老遠就看到這只耗子在人群中亂蹦亂竄,心中原本一熱,但他仔細一尋思,覺得現在還不能理會這只老鼠,因為……世上沒有比這只老鼠更纏人的人物了!這回如果跟他搭訕上,估計等到明天,公主都回不了宮。
所以,他假裝沒聽見、沒看見,繼續走。
“該死的死貓,一年不見什么都學會了!擺臭架子……死貓!今天不教訓你,我就不是白玉堂!我我……”白玉堂見展昭策馬故意撇下自己,不禁不著邊際地破口大罵了起來。
突然間,白玉堂覺得眼前一堆人影朝他壓過來。他上、下、左、右翻動著眼皮子,驀地大吼道:“干什么都看著我!沒見過玉樹臨風的白玉堂!”
***
午后,陽光甚烈,陣陣熱氣撲進了“淑賢居”。
今日朝中有大事,仁宗與幾位重臣一直在御書房商議。太監總管遵照仁宗的吩咐,將公主安置在她昔日的舊居。
公主一直未出聲,眼神依舊驚恐。
“公主,他不是那個混蛋,他是大宋人,是皇上、你哥哥的臣子。 毙±婵赐噶斯鞯男乃,“公主,你不要這樣折磨自己。”說著彎下身子,跪在公主膝前。
公主的眼睛驟然變得慘紅,幾滴淚水不由自主落下。
“公主,忘記他吧,他已經死了,不會再來折磨公主了……”小梨將頭埋進了公主的膝蓋上,哭勸道。
“不!”一聲驚呼,公主驟然站直了身子,似有無限的力量充溢在她瘦小的身軀里。
小梨心頭一顫,俯身抱住公主的雙腿,道:“他永遠都不會回來了!他早死了,你忘了,我們親眼看著他斷氣的呀!”
“不,不!他一定是變成了鬼,說不定是投胎了,或者是附在宋人的身上了,目的……目的就是想折磨我。我就知道他不會放過我的!他、他又要來折磨我了,小梨、小梨,怎么辦?”她緊拉著小梨的雙手。
“公主不要怕,有小梨在,沒有人會來欺負你,小梨會保護你的!
公主冰涼的臉頰上慢慢染出了血色,紅得有些猙獰。
“哈哈哈……”只聽見公主突然一陣狂笑,身子猛地一震,似乎在瞬間變得傲不可視,“哈哈!小梨,我不怕他,不怕!
小梨驚愕地看著她一臉勝利者的笑容。
“哈哈,他投錯了胎,附錯了身,當了我哥哥的臣子。我哥哥是皇帝,我就是公主,那他就是我們的奴才了!”她無比興奮地道。
笑容在嗜血,可怕的思緒在隱晦的角落里蠢蠢欲動。一張美麗的臉,開始變得畸形。
這樣的神情,小梨看得最心驚,也最熟悉,活脫脫就是當年那個魔鬼的臉孔。
“我,我……我要他生不如死!”公主的牙關中狠狠擠出了這句話。
***
太陽落入西山。大殿之內宮燈列掛,金黃色的琉璃瓦頂散發著旖旎的光芒。整個宮殿沉浸在喜悅的氣氛中。
仁宗皇帝高坐寶座之上,龍顏大悅,殿臺下眾臣也個面帶喜色。
“各位愛卿,今日朕格外高興,九皇妹重返大宋,與朕續享親情天倫!”仁宗道。
“這是吾皇英明,恩澤四方啊,想那小小高麗國豈敢怠慢我主啊!”龐太師立馬奉承道。
仁宗聽得很舒心,有點兒跑神。一邊的小太監連忙低聲提醒,“陛下,陛下,南王之事……”
仁宗恍然,道:“關于南王之事,八皇叔,你說吧!比首诔送鯛斒疽庵。
“臣遵旨!蓖鯛斀舆^了話,“南王趙立在慶州為王!竟起狼子野心,勾結遼人異族,企圖顛覆澶淵之盟,引遼人攻宋。幸其子趙承啟大義滅親,揭露趙立之叛國罪行,才免去一場國難!今趙立已畏罪自殺!”
八賢王頓了頓,繼續道:“臣啟萬歲,南王之子趙承啟已在殿外候旨!
“嗯,那就宣他進來吧!”仁宗道。
“宣趙承啟。”
“宣趙承啟!
宣喚之聲從殿內一直延伸到殿外。
余音尚在耳邊嗡嗡,一個高大的身影已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但見那男子身著一身銀色錦袍,一根粗大的麻繩將其緊緊纏縛著。
那人的眼神很特別,平和中帶著無限蒼勁。他穩穩地邁著步子,每一步都邁得穩健且適當,重一點則顯得太過威儀,輕一分則顯鄙陋。他容貌英俊,棕色膚色,渾身散發著高貴的氣質。
這人便是南王之子趙承啟,而立之年仍是孑然一人。
趙承啟走至殿前,屈膝跪倒!白锍稼w承啟叩見吾皇萬歲!”
“承啟,為何如此?”仁宗見他自縛上殿,不免困惑。
“臣忠孝不能兩全,取忠則必失孝……皇上素以仁孝治天下,請皇上治臣之罪!”趙承啟道。
他一直低著頭,沒有人可以看清他的表情。
仁宗使了個眼色給八王爺,讓王爺給圓個場。
“皇上,南王謀逆罪在其個人,其子揭舉,功在社稷。所說忠孝難兩全,但小王爺此舉可謂是行大忠亦行大孝,既為趙氏子孫,理應行忠孝于歷代趙氏宗廟。此為大忠亦為大孝!卑速t王連忙道。
趙承啟驀地抬頭,他的眼神的確滲著悲哀。沒有人能理解他此時的心情,即便他自己,此時此刻也有許多茫然。
“來人,松綁!”
仁宗一聲令下。幾個侍衛一擁而上,一會兒便解開了趙承啟身上的繩索。
“謝皇上!壁w承啟叩謝皇恩。
“趙承啟功在朝廷社稷,朕特封卿為慶王,留駐京師。明日早朝正式封賞。”
“謝皇上,皇恩浩蕩!”趙承啟再次拜倒。
“起來吧!”仁宗挺了挺腰,笑道:“今日還有一喜,九皇妹回宋,朕已經五年沒有見到皇妹了!”仁宗似頓入回憶中……
太監一聲宣喚,禮炮齊鳴,一道紅艷艷的身影慢慢出現在眾人的眼中。
公主身著大紅朝服,外罩牡丹花羅單紗,身掛紅色錦綬,在陽光的映襯下,那抹劇烈的紅就似鮮血一般。她臉上已鋪一層紅紅胭脂,但仍遮不住蒼白的膚色。一雙大眼睛,空洞而無力。
仁宗看著徐徐走向自己的皇妹,心頭一陣抽緊。這哪里是當年那個面如粉桃的小妹妹?看著她踉蹌的步履,仁宗只覺全身的肌肉都在緊縮。
小梨緊緊跟著公主,臉色比她主子更蒼白。
“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未等九賢公主說完,仁宗一個箭步扶起自己的妹妹,兩人四目相對。公主使勁擠出了一個笑容……看上去,很美。
“盈盈!”仁宗低聲喊著九賢公主閨名,眼中盡是疼惜之意。
“皇兄!”趙盈盈驀地依進了仁宗的懷中。
“怎么了,盈盈!”仁宗急聲道。
趙盈盈淺淺笑道:“沒什么,被刺客劃了一道口子而已!
“什么?什么刺客!”仁宗大驚,兩眼直勾勾地看著盈盈。
“在回開封途中,有刺客行刺小妹!壁w盈盈依偎在仁宗的懷中,輕語道。
仁宗怒道:“什么!竟有刺客行刺大宋公主!”他眉宇之間驟然燒起了怒火,“那展昭怎么沒有好好保護公主?”
趙盈盈陰陰一笑,道:“展昭根本就看不起我這個夷邦皇妃,連我是否被刺傷都不知道,真是視我如草芥啊……”她一邊說,一邊抽動著身體哭了起來。
一邊的小梨聽公主如此冤枉展昭,無奈地撇過了頭。
“宣展昭!”仁宗吼著,撕裂了殿中的寧靜與莊嚴。
站立在一邊的八賢王一臉焦急,心道:“展昭不是這樣的人,難道得罪了公主?包拯和丞相今日又不在朝中,這……”
展昭提袍向殿內走來。
趙承啟的眼光驟然一動,恍似平地狂起三尺野風,如鏡湖面驟興莫名巨浪。他仔細打量著展昭,臉色變作土色。
他臉上表情沒有多大變化,但嘴角卻在微微顫動,看著眼前的展昭,趙承啟感到一陣莫名的興奮與緊張,他多想靠近展昭,仔細看看清楚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可是最終他還是阻止了自己。
“臣展昭叩見皇上!闭拐央p膝跪地,深深拜了下去。
“公主遇刺,你可知道?刺客傷了公主,你可知道?”仁宗大怒道。
展昭一驚,道:“啟稟皇上,途中確有刺客之事,但刺客尚未出手,臣已將其擊退。公主當時沒有受傷!”
“并未受傷?那、那公主手上的傷是哪里來的?”仁宗氣得腦門上都冒起了青筋。
“這……”展昭感到有點莫名。
“展昭身為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如此失職,實在罪無可!”龐太師扯動著他的狐貍眼珠子,在一邊火上加油。
“皇上,展護衛辦事一向認真謹慎,此次恐也是一時失誤,望皇上能念及展護衛往日功勞,從輕發落!卑速t王道。
“皇上,既然皇叔為他求情,那就輕饒他這一次吧!”趙盈盈故作寬容道。
說著,她離開了原來的作為,慢慢走到展昭面前,揚起一雙傲氣的眸子,瞥了瞥跪在她腳下的展昭,道:“把頭抬起來,抬起頭來看著本宮!”
她最后一聲喊得近乎癲狂,眾臣不由得都倒吸了口冷氣。
展昭緩緩抬起了頭,平靜地看著公主。他不知道公主到底要做什么。
趙盈盈的眼神變得猙獰恐怖,她似乎將眼前的展昭看成了被抓待宰的妖魔,而她自己則成了一個成功的獵手,一個持刀的劊子手。
正當眾人驚訝于公主的暴戾神色,卻驚見她掄起右臂,張開五指向展昭的臉頰劈去。
“啪!”展昭的臉被抽得驟地往右一側。展昭不由得心頭一驚,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冰涼的手掌已落到了他的右臉頰上。
“啪——”無盡的力量從她瘦小的身軀里爆發出來,狂野的憤怒竄遍了她每一根手指,她狠命地輾轉著右手手掌和手背,有如瘋狂般抽打著展昭。
仁宗呆呆看著有如瘋魔的妹妹,恍若隔世。八賢王見九賢公主神色瘋狂,急忙伸手攔住她?晒髟缫寻d狂,身子里爆發出來的力量也比平常大了好幾倍,她用力掙脫了八賢王的攔阻,又在展昭臉上刮下了幾個耳刮子。
幾縷鮮血正從公主袖口滑出……
展昭見狀,不禁思忖若真是當日受刺,為何到今日仍血流如注?難道公主這是刻意找借口懲罰自己?可為什么公主要這么做呢?
展昭心里感到一陣本能的憤怒,他本欲舉手擒住公主的雙手,作個爭辯,卻見公主一臉瘋傻的表情,眼中更是淚水漣漣,想必她曾經苦難,更有難隱。展昭心頭一軟,默默承受了公主的這頓責打。
汗珠在公主的眉宇間橫流,鮮紅的液體在左袖管奔走,血腥在凝重的空氣中擴散。她喘著氣,瞥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嘴角已掛上了血絲,眸子中卻隱含著忍耐和平靜。
她似乎覺得,有一種異樣的氣息在這個男人的眼神中流露出來,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
一張張重疊又分離的面龐,在公主的眼前來回晃動著……
“不,不……他們……不一樣……他……不是……”公主連聲狂吼。
金殿在狂舞,趙盈盈只覺身子如棉絮,視線開始變得模糊不清,最終昏了過去。仁宗急忙令人扶公主回宮休息。
***
一陣痙攣,痛苦的意識在腦中蔓延,晶瑩的淚珠如霧般悄悄蓋在修長的睫毛之上,眉宇之間仍染著幾許揮之不去的苦痛與仇恨。
站在身邊的小梨早已哭得像個剝了皮的小水梨。只有她才最明白公主內心有如芒刺的痛苦,只有她知道公主毒打展昭的真正原因?墒撬荒苷f,也說不得。
仁宗將太醫叫到外苑詢問皇妹的傷勢,出乎仁宗意料之外,太醫說公主的傷口是新傷,絕不可能是幾天前留下的舊傷。太醫認為公主受到了巨大的打擊,有點精神錯亂。
“那當如何?”仁宗詢問道。
“既然公主有意嫁禍展昭,說明展昭與公主的病大有關系,為今之計之有依靠展昭,才有機會找到真正的病源!碧t分析道。
仁宗抬眼望了望遠方越來越暗的浮云,神色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