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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愛 第三章 作者:花兒
      這一天,夕陽剛剛西落。奉僅言帶著邾淮、雷榭還有一名通譯,策著馬緩緩的走向醫館。

      雷榭臉上有著不愉之色,他在奉僅言手下年余,從來沒有跟他爭吵或持反面意見過,可是這次卻為了移師之事,而在中軍帳中出言頂撞奉僅言。

      他居然下令全軍退出似水六十里,若要如此做的話,干脆直接班師回朝算了!

      似水城易守難攻有著絕佳的地利和通暢的糧道,是兵家必爭之地。如今奉僅言居然要放棄這座良城,退到六十里外的荒山野領,如此一來似水城空虛,難保苗人不會乘機進城。

      再加上他將軍糧送至苗區給茲軍解饑,那不是扯自己后腿嗎?

      他明白他愛惜應其之才,但也實在慷慨的太過份了!明眼人都知道應其行的是拖延戰術,這種條件根本不該答應,可是統帥六軍的奉僅言卻答應了,而且還立刻下令移師!

      雷榭據理力爭,不斷的勸說,終于惹得奉僅言心頭火起,立刻下令將他貶為參軍,不許他再進帳議事。

      這下變故陡起,別說分人無法相信,就連雷榭本人都感到震驚!

      “雷榭!狈顑H言停下馬步,讓他跟了上來,你可不服?”

      “不服。他忿忿的說。現在才來問他服不服,會不會太晚了?他好歹也是鎮武將軍,由皇上親自誥命的,他說貶就貶怎么讓他心服?

      奉僅言有那個權力,皇上當初便曾金口說過,六軍的升貶一律由他作主,不用送奏章等他批準,奉僅言充其量只是個毛頭小子,雖然他真有些本領,但為何圣上會如此信任他、看重他?

      難道只因為他母親是平成長公主,是皇上的親姐姐,所以他才能統帥六軍?

      但皇上對這個外甥的信任和愛護,卻也太令人難以置信!聽說孔文郃上書彈劾奉僅言擅殺皇上點名要招安的對象,理應受罰。

      沒想到圣上居然回了一道八百里加急的文件,嚴詞訓了孔大人一頓,說他身為督軍怎能讓主帥深入敵區涉險?若再有此類情況發生,表示是他督軍不周,要將他嚴辦。

      嚇得孔文郃態度全變,總算明白自己根本撼不動奉僅言一根腳毛!

      “你不服?很好,本來就該不服。”奉僅言盯著他,“那就再降一級,做行參軍吧!

      “元帥!不能再降啦!”邾準睜大了眼睛,表現的比雷榭還激動。

      “你也不服?”他俊眉一挑,語氣雖然并不嚴峻,但令人覺得發毛。

      這個統帥像一團迷霧,沒人看得透他、猜得出他在想什么!

      “沒有。

      “沒有就好!彼⑽⒁恍,“回去之后,立刻傳令大軍移防!

      “屬下遵命!

      奉僅言伸出手對著雷榭道:“行參軍,移防得要你費心了!”

      雷榭忿忿的伸出手與他交握,“元帥的命令,雷榭焉敢不從!”

      “很好!狈顑H言雙腿一夾,催促著坐騎加快腳步,往前奔了出去。

      雷榭緊握著手,剛剛他跟奉僅言握手時,有一團小小的紙團被塞在他手里,他的心思縝密,轉念一想就明白了元帥一定另有交代。

      他緊握著疆繩,同時也牢牢握住那個小紙團,雖然他絲毫沒有表現出異樣,但是他知道他這個行參軍做不久了!

     。c點坐在滴水檐下,正起勁的在一個石做的大藥缽搗藥。

      她在這里住了十來天,王大夫常常比手劃腳的跟她說話,問的都是那日她替車僅言治傷的方法,兩個人雖然語言不通,但是談到苗、漢的醫術不同,卻都很有興趣,老是雞同鴨講的說個不停。

      這些日子的相處,王大夫發觀點點其實是個好姑娘,先不管她刺傷奉元帥的事,光看她醫治一些小動物的細心,就足以讓他對她懼意盡去。

      前幾日,點點還因為他渾家殺了一只雞而哭紅了眼。那只雞被花蛇給咬了腿,是點點醫好它的,他渾家阿菊不察,看見那只雞跛了腿便抓來殺了,點點喂雞時不見它的蹤影,找了半天才在菜桌上找著了,哭得眼睛都腫了。

      自從點點來了之后,他這間醫館就開始熱鬧了,常常有操兵受傷的土兵們來看病,或是有些傷風小咳嗽的上門來求醫。

      這些人看完了病也不急著走,不是幫忙挑水劈柴,就是灑掃庭院,找盡各種理由想多留一會,為的就是看點點的笑容。

      他們知道點點心軟,老是帶一些折了腿的兔子或是傷了翅膀的鳥兒,前來找點點醫治,而她總是興高采烈的替這些小動物療傷。

      大家為了討好點點,似水城周遭的飛禽走獸可倒了大婚。

      這一點王大夫是心知肚明,哪來這么多受傷的鳥獸,一定是這些兵士們為了接近點點,故意抓來弄傷之后再送來的。

      點點雖然不懂漢語,但她美麗的笑容早已俘虜了許多人!

      “哇!這里怎么這么多人?”邾淮騎著馬,遠遠就看見醫館前大排長龍,人聲鼎沸似乎是相當熱鬧。

      “不會吧?不當值的士兵都往這里跑了嗎?”

      眾人一看見元帥和兩位將軍來了,連忙低下頭去或背過身子去,似乎相當愧疚而不敢接觸他們的眼光。

      奉僅言翻身下馬,將馬系在門前的老槐,輕描淡寫的說:“最近天氣多變,陰暗不定。大伙可要小心身子!

      “多謝元帥關心。”眾人吶吶的說,都覺得被一向精明的主帥給著穿了!

      “都看好病了嗎?”邾淮吼道:“看完了就走,都沒事做了嗎?”這些人,活像八百年沒見過女人似的,就愛看美人!

      他一吼,大家連忙快步離開,誰敢久留?

      “錢通譯,跟我來。”

      姓錢的通澤連忙跟在奉僅言身后走,他對這個統帥可是又敬又怕,這十多天來他讓他跟在他身邊教蠱族語,因此他看見了這個名天下的元帥是如何軟硬兼施。恩威并重的帶兵和處理事情,難怪他的部隊所向披靡,上下一心。

      點點一看見奉僅言來了,丟下掏了一半的藥就奔了出來。

      她烏黑的秀發用一條色彩鮮艷的頭巾扎住了,穿著一件藍布白杉褲,圍著一條五彩燦爛的繡花裙,風吹起了她腰間的一根彩帶,裸著雪白的雙足,笑得正是燦爛。

      “你的傷口好些了嗎?”這幾天一直都沒看見他來,她正擔心著不知道他傷口好的如何,碰巧他就來了。

      “經你施以藥石,早好的差不多了!

      點點瞪大了眼睛,訝異的說:“你會說我的話啦!”

      “多少學了一些!

      “你很聰明!彼_心的拉著他的手,“已經說的這么好了!

      “還不夠好!比绻娴恼f的那么好的話,他也不需要帶通譯過來了。

      他得弄清楚應其是否真的得到了蠱族之助,他只能從點點身上找出答案。

      從點點在山區救他開始,事情就充滿著許多疑點,即使聰明如他也無法猜測其中的關連。

      眾人都認定點點是應其派來的利客,因此對她嚴加防備,但是他知道點點絕對不是應其派來的。

      她若真是應其派來的,絕對不會一刀刺不死他。

      “這位是錢通澤,有些話我說的不好,要請他轉達。因為很重要,所以不能解錯了意思。”

      點點睜著一雙明眸,靈活的轉了幾回,滿臉的詫異之色,“很重要的事?”

      “進去再說吧!

      他將點點帶入屋內,命邾淮和雷榭在門口守著,關起門來跟點點說話。

      點點依然疑惑的看著他,“你要跟我說些什么?”

      “你記不記得一月前,你曾在山區救了我一命!

      “記得!碧崞疬@件事,她的眼光變黯了下來,“阿爹說,漢人不能救?墒,我沒有聽他的話!

      “為什么?”

      她顯得有些茫然,似乎這句為什么也將她問倒了,她緩緩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元帥,小的倒聽過一些傳聞!卞X通譯聽到他問起蠱族不救漢人的原因,想起一些傳聞便出聲了。

      “說吧!

      “蠱族隱居久了,不跟外人接觸,所以民心相當純樸,偶爾有到外面來的人總是會吃些虧回去。他們說漢人鬼心眼多,生性狡詐所以本來就不喜漢人!

      “原來如此!毕氡剡@個不救漢人的規矩也是一代一代傳下來的族訓。

      點點紅著眼睛,輕輕的說了一大串話,因為太復雜所以奉僅言并沒有聽清楚,反而是錢通譯聽得臉色大變。

      “她說了些什么?”

      錢通譯用袖子抹了抹汗,“她說,她是來殺你的。因為她違背了祖訓,所以她爹要她來殺你,就當作沒救過你,這樣她才不會被處罰。”

      難怪她會說不要殺人!原來,她有這個理由來刺殺他,而且果然踉應其沒有關系!

      “我不殺人!”點點猛搖頭,“我不會殺人的!”

      “我知道!彼兆×怂鶝龅氖郑澳悴挥脷⑷,不會有人處罰你的。救人是好事,你有一到好心腸,我曉得的!

      錢通澤將他這番話說了,點點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怪我嗎?”她曾經那么壞的刺了他一刀呀,他怎么還會認為她是個好心腸的姑娘?

      “當然不怪。”他不想再聽她自責,于是問道:“點點,你們族里只有你出來嗎?有沒有旁人跟你一起來?”

      “沒有。出來很難的,要族長同意,就連阿爹都出不來。”

      他沒有疑問了,應其若要得到益族之助,起碼還需要一段時間,而這段時間他的計劃若能發揮效果,戰爭將在短時間內結束。

      這場戰事已經讓他累了,太多的刀光劍影和血染沙場令他心生疲憊之感,他一向不是個好征戰的人,甚至相當的淡薄。

      但是,澹泊名利不是別人對他所期望的。他要比別人加倍的優秀、杰出,他的鋒頭永遠要比別人健,為了站在別人的頭上,他花了雙倍的時間去學習、去磨練。

      他并沒有比別人多幾分天才或幾分幸運,他有的只是不斷的努力。

      但是,不管他再怎么優秀,他的爹永遠都不會滿意,永遠都不會給他一些他該得到的父愛。

      他的父親是個鐵錚錚的漢子,是個不會回頭看他的人,那個他叫爹的男人,在他的生命中扮演的角色只是一個叫做奉旅的男人!

      “你怎么了?”點點擔心的問:“你看起來好孤單!彼敛华q豫的伸出手去,輕輕的摸著他的頭。

      每次看到他,點點都有一種復雜的心情。

      她覺得這個男人心似乎都在大喊,喊的那么大聲,他渴望人家看看他、關心他,給他一些溫暖。

      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了,而現在這種感覺更加的明顯了。

      她的動作使奉僅言震驚了,她溫柔的撫慰是那么的理所當然,而她的神色也是那么的自若。

      這個叫點點的苗女,似乎看穿了他深藏的情緒。

      他抓住了她的手,有點被看穿后的憤怒,“為什么這么做!”

      點點不懂他的意思,于是問了通澤,“他說什么?”

      通譯把他的意思說了,點點淺笑著說了一句話,那清澈的眼底帶著一些些的憐憫。

      奉僅言有些急切的問:“她說了什么?”

      “她說因為你需要!

      他需要……他需要……第一次,奉僅言仿佛赤裸裸的站在他人面前,在她那清澈如水的眸子里,一切似乎都無所通形……

     。巴醮蠓,大軍要移師六十里外,若你方便也跟著來吧!

      “怎么會突然移師?”

      “這是軍機!臂セ葱÷暤恼f:“我想你還是來吧,我實在信不過那些軍醫!

      王大夫醫術高明,雖然只是似水城里的小醫生,但比起那些只會喝酒,錯把傷風當肺癆治的軍醫可好太多了。

      “好是好……”他猶豫的看著從屋子里和奉僅言走出來的點點,“我還想跟點點多請教一些!

      “那個女刺客?”邾淮道:“怎么大家都偏向她啦?她是個刺客你知不知道?”

      “唉,人家是個好姑娘,你別亂冤枉人家!

      “明明就是個刺客呀!遍L得美就不是刺客了嗎?孔大人還要弄清楚元帥遇刺這件事,瞧他忙了半天似乎也沒查到什么所以然來。

      “你說元帥會不會答應讓點點一起移師?”

      “怎么可能?女子不能進軍營,除非她不是女的!

      “把她當大夫看不就好了?說實在的,點點醫術高明,連我都得甘拜下風。她說是她爹教她的,這樣一位神醫居然遺世獨居實在可惜,簡直是百姓之失呀!”

      “我沒空跟你啰唆了,看樣子元帥要走了。如果你要去就把東西收一收,跟我們移師!

      邾誰看奉僅言大步的往門外走來,連忙招呼了雷榭一同離開。

      “奉僅言!”點點喊道:“等一等!”

      他回過頭來,“有什么事嗎?”

      “你要走了嗎?”

      “是的,如果你傷好一些的話,也快點回蠱族去,外面亂不安全!

      “回去?”點點苦笑著,她如果能回去的話,也得帶著他的性命回去呀!

      她拿下脖子上從不離身的金鎖片,拉起他的手將它放在他手上,“這個給你,或許能再救你一命!

      她已經放棄殺了他,來解自己身上亂蠱的機會,但是阿爹卻不會放過他的。

      如果族長答應阿爹出山,那么阿爹一定會想盡辦法來殺這個漢人的。

      這些天來,她已經知道他大有來頭,有相當多人在保護他,不管是阿爹或者是他有損,都是她不愿意見到的。

      希望阿爹能明白她的心意,能夠放他一條生路。

      奉僅言笑了,他不相信一塊金鎖片能救他一命,但東西是點點所贈,他完全不想婉拒。

      他接過鎖片,將它掛在脖子上,“多謝了!

      “保重!笨粗c點有許多的話想說,但吐出來的卻只有這兩個字。

      “我會的!

      他不明白為什么,點點的神情讓他相當的不安,看見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就使他感到揪心。

      點點,這名苗族女子,這樣的獨特而美麗,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看著他駕馬揚長而去,卷起了一陣黃沙漫漫,心里悵然若失,忍不住跟著奔了幾步,揚起她的小手揮了幾下,“奉僅言!保重!”

      他回頭看她,夕陽余暉包裹住她小小的身子,晚風輕輕的吹起她的秀發、腰間的彩帶。

      他肯為她死的。這個想法陡然鉆進了他的腦中,然后變得更加的明確了。

     。胺顑H言當真移師六十里?”應其站起身來,一臉的驚訝之色。

      他開出的這些條件,除了十萬斤的豆麥是為了解軍糧短缺的燃眉之急,其他可以說是信口開河,故意要為難奉僅言,好多拖點時間。

      沒想到他居然如此干脆,在那個狗皇帝的命令還沒下來之前,爽爽快快的退師六十里。

      “根據探子馬的消息,漢軍昨夜三更移防,奉僅言下令不許發出聲響、不能見任何火光。大軍安安靜靜移防走得干干凈凈!

      半夜移防?誰會想得到呢,事先毫無任何徵兆,就算他想派兵伏擊都來不及了。

      錯失在山道夾殺漢軍的機會真令人扼腕!

      雖然如此,也有令人振奮的消息傳回來,奉僅言將驍勇善戰的鎮武將軍雷榭一貶再貶為行參軍,這無疑是自砍右手,怎能不叫他感到雀躍?

      “阿其,既然漢軍已經退出似水,那我們得乘機進駐!碧斐赡θ琳疲荒樮S躍欲試的神情。

      “不行。”他想了一下,堅定的說:“我們絕不進城!

      “可是似水三面環山一面臨河,出口只有一個。是易守難攻的絕佳地利,沒道理不取呀!”

      “奉僅言不傻,他不會這么好心讓出似水,其中一定有詐。等我大軍進駐似水后,不管堅守的條件多好,但在兵力如此懸殊之下,只要奉僅言圍城,我們就等著投降了。”

      天成聽他分析,也覺得有道理,“原來漢人肯讓出似水是要叫我們中計!

      “沒錯,這是個請君入甕之計!

      他能以兩萬苗軍對抗漢軍十萬大軍,靠的就是熟悉他形的野戰,他們從不跟漢軍正面交鋒,總是打了就跑,將漢軍引人崇山峻嶺中截殺,也因此這一年來的戰爭才能將傷亡降到最低。

      似水的地利絕佳,糧源、水源充沛,本來也是他必爭之地,但是奉僅言這么一退,反而使他生了疑心,有了范而不將大軍移入城中。

      “還好你聰明,要是我的話一定沒想那么多,馬上就率兵入城了!

      “我并不聰明,至少我就完全沒辦法掌握奉僅言的心態。”如果,應真還在就好了,他們一向相輔相成,各有所長,遇到大事總是商議再三才決定。

      現在應真不在了,他總覺得心里空蕩蕩的,作出來的決定已經沒有以前那么明斷果決了。

      天成見他一向堅毅的臉上,居然露出失落的表情,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呀!

      “阿其!你累了是嗎?”

      “怎么能累,這戰還是得打下去!敝皇牵顑H言實在難以撼動,只要他繼續統帥漢人六軍,他就完全沒有勝出的把握。

      “天下怎么會有如此將才!”似乎天生下來就是會打戰會領軍的一塊好料。

      “阿其,我看奉僅言年紀還輕,怎么可能如此厲害?會不會幕后有高人在指點?”

      “你見過他,你說呢?”

      天成回想在似水上的一幕,也不由得跟著嘆了一口氣。“若是能除掉他就好了。”

      “說的沒錯,此人非永不可!睉淅淅涞恼f。

      他們正在說話時,突然一陣鼓音三急兩緩遠遠的傳了上來。

      “派去蠱族的探子回來了!他們還帶了人!”天成奔了出去,高興的大吼著。

      應其也露出了微笑,看那群人快步的走到他身前,他仿佛已經聽見奉僅言身亡的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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